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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赴巫山潘氏幽欢 闹茶坊郓哥义愤

金瓶梅小说(崇祯本-插图)作者:兰陵笑笑生发布:福哥

2018-5-26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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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璿閨繡戶斜光入.千金女兒倚門立.橫波美目雖後來.羅襪遙遙不相及.

聞道今年初避人.珊珊鏡掛長隨身.願得侍兒為道意.後堂羅帳一相親.

話說王婆拿銀子出門.便向婦人滿面堆下笑來.說道:『老身去那街上取瓶兒來.有勞娘子相待官人坐一坐.壺裡有酒.沒便再篩兩盞兒.且和大官人吃著.老身直去縣東街.那裡有好酒買一瓶來.有好一歇兒耽擱.』

婦人聽了說:『乾娘休要去.奴酒不多用了.』

婆子便道:『阿呀.娘子.大官人又不是別人.沒事相陪吃一盞兒.怕怎的.』

婦人口裡說『不用了』坐著卻不動身.婆子一面把門拽上.用索兒拴了.倒關他二人在屋裡.當路坐了.一頭續著鎖.

這婦人見王婆去了.倒把椅兒扯開一邊坐著.卻只偷眼睃看.西門慶坐在對面.一徑把那雙涎瞪瞪的眼睛看著他.便又問道:『卻才到忘了問娘子尊姓.』

婦人便低著頭帶笑的回道:『姓武.』

西門慶故做不聽得.說道:『姓堵.』

那婦人卻把頭又別轉著.笑著低聲說道:『你耳朵又不聾.』

西門慶笑道:『呸.忘了.正是姓武.只是俺清河縣姓武的卻少.只有縣前一箇賣飲餅的三寸丁姓武.叫做武大郎.敢是娘子一族麼.』

婦人聽得此言.便把臉通紅了.一面低著頭微笑道:『便是奴的丈夫.』

西門慶聽了.半日不做聲.呆了臉.假意失聲道屈.婦人一面笑著.又斜瞅了他一眼.低聲說道:『你又沒冤枉事.怎的叫屈.』

西門慶道:『我替娘子叫屈哩.』

卻說西門慶口裡娘子長娘子短.只顧白嘈.這婦人一面低著頭弄裙子兒.又一回咬著衫袖口兒.咬得袖口兒格格駁駁的響.要便斜溜他一眼兒.只見這西門慶推害熱.脫了上面綠紗褶子道:『央煩娘子替我搭在乾娘護炕上.』

這婦人只顧咬著袖兒別轉著.不接他的.低聲笑道:『自手又不折.怎的支使人.』

西門慶笑著道:『娘子不與小人安放.小人偏要自己安放.』

一面伸手隔桌子搭到床炕上去.卻故意把桌上一拂.拂落一隻箸來.卻也是姻緣湊著.那只箸兒剛落在金蓮裙下.西門慶一面斟酒勸那婦人.婦人笑著不理他.他卻又待拿起箸子起來.讓他吃菜兒.尋來尋去不見了一隻.這金蓮一面低著頭.把腳尖兒踢著.笑道:『這不是你的箸兒.』

西門慶聽說.走過金蓮這邊來道:『原來在此.』

蹲下身去.且不拾箸.便去他繡花鞋頭上只一捏.那婦人笑將起來.說道:『怎這的羅唕.我要叫了起來哩.』

西門慶便雙膝跪下說道:『娘子可憐小人則箇.』

一面說著.一面便摸他褲子.婦人叉開手道:『你這歪廝纏人.我卻要大耳刮子打的呢.』

西門慶笑道:『娘子打死了小人.也得箇好處.』

於是不由分說.抱到王婆床炕上.脫衣解帶.共枕同歡.卻說這婦人自從與張大戶勾搭.這老兒是軟如鼻涕膿如醬的一件東西.幾時得箇爽利.就是嫁了武大.看官試想.三寸丁的物事.能有多少力量.今番遇了西門慶.風月久慣.本事高強的.如何不喜.

但見:交頸鴛鴦戲水.並頭鸞鳳穿花.喜孜孜連理枝生.美甘甘同心帶結.一箇將朱唇緊貼.一箇將粉臉斜偎.羅襪高挑.肩膀上露兩彎新月.金釵斜墜.枕頭邊堆一朵烏雲.誓海盟山.搏弄得千般旖妮.羞雲怯雨.揉搓的萬種妖嬈.恰恰鶯聲.不離耳畔.津津甜唾.笑吐舌尖.楊柳腰脈脈春濃.櫻桃口微微氣喘.星眼朦朧.細細汗流香玉顆.酥胸蕩漾.涓涓露滴牡丹心.直饒匹配眷姻諧.真箇偷情滋味美.

當下二人雲雨才罷.正欲各整衣襟.只見王婆推開房門入來.大驚小怪.拍手打掌.低低說道:『你兩箇做得好事.』

西門慶和那婦人都吃了一驚.那婆子便向婦人道:『好呀.好呀.我請你來做衣裳.不曾交你偷漢子.你家武大郎知.須連累我.不若我先去對武大說去.』

回身便走.那婦人慌的扯住她裙子.紅著臉低了頭.只得說聲:『乾娘饒恕.』

王婆便道:『你們都要依我一件事.從今日為始.瞞著武大.每日休要失了大官人的意.早叫你早來.晚叫你晚來.我便甘休.若是一日不來.我便就對你武大說.』

那婦人羞得要不的.再說不出來.王婆催逼道:『卻是怎的.快些回覆我.』

婦人藏轉著頭.低聲道:『來便是了.』

王婆又道:『西門大官人.你自不用老身說得.這十分好事已都完了.所許之物.不可失信.你若負心.我也要對武大說.』

西門慶道:『乾娘放心.並不失信.』

婆子道:『你每二人出語無憑.要各人留下件表記拿著.才見真情.』

西門慶便向頭上拔下一根金頭簪來.插在婦人雲髻上.婦人除下來袖了.恐怕到家武大看見生疑.婦人便不肯拿甚的出來.卻被王婆扯著袖子一掏.掏出一條杭州白縐紗汗巾.掠與西門慶收了.三人又吃了幾杯酒.已是下午時分.那婦人起身道:『奴回家去罷.』

便丟下王婆與西門慶.踅過後門歸來.先去下了簾子.武大恰好進門.

且說王婆看著西門慶道:『好手段麼.』

西門慶道:『端的虧了乾娘.真好手段.』

王婆又道:『這雌兒風月如何.』

西門慶道:『色系子女不可言.』

婆子道:『她房裡彈唱姐兒出身.甚麼事兒不久慣知道.還虧老娘把你兩箇生扭做夫妻.強撮成配.你所許老身東西.休要忘了.』

西門慶道:『我到家便取銀子送來.』

王婆道:『眼望旌捷旗.耳聽好消息.不要交老身棺材出了討挽歌郎錢.』

西門慶一面笑著.看街上無人.帶上眼紗去了.不在話下.

次日.又來王婆家討茶吃.王婆讓坐.連忙點茶來吃了.西門慶便向袖中取出一錠十兩銀子來.遞與王婆.但凡世上人.錢財能動人意.那婆子黑眼睛見了雪花銀子.一面歡天喜地收了.一連道了兩箇萬福.說道:『多謝大官人佈施.』

因向西門慶道:『這咱晚武大還未出門.待老身往她家推借瓢.看一看.』

一面從後門踅過婦人家來.婦人正在房中打發武大吃飯.聽見叫門.問迎兒:『是誰.』

迎兒道:『是王奶奶來借瓢.』

婦人連忙迎將出來道:『乾娘.有瓢.一任拿去.且請家裡坐.』

婆子道:『老身那邊無人.』

因向婦人使手勢.婦人就知西門慶來了.婆子拿瓢出了門.一力攛掇武大吃了飯.挑擔出去了.先到樓上從新妝點.換了一套豔色新衣.吩咐迎兒:『好生看家.我往你王奶家坐一坐就來.若是你爹來時.就報我知道.若不聽我說.打下你箇小賤人下截來.』

迎兒應諾不題.

婦人一面走過王婆茶坊裡來.正是:

合歡桃杏春堪笑.心裡原來別有仁.

有詞單道這雙關二意:這瓢是瓢.口兒小身子兒大.你幼在春風棚上恁兒高.到大來人難要.他怎肯守定顏回甘貧樂道.專一趁東風.水上漂.也曾在馬房裡餵料.也曾在茶房裡來叫.如今弄得許由也不要.赤道黑洞洞葫蘆中賣的甚麼藥.

那西門慶見婦人來了.如天上落下來一般.兩箇並肩疊股而坐.王婆一麵點茶來吃了.因問:『昨日歸家.武大沒問甚麼.』

婦人道:『他問乾娘衣服做了不曾.我說道衣服做了.還與乾娘做送終鞋襪.』

說畢.婆子連忙安排上酒來.擺在房內.二人交杯暢飲.這西門慶仔細端詳那婦人.比初見時越發標緻.吃了酒.粉面上透出紅白來.兩道水鬢描畫的長長的.端的平欺神仙.賽過嫦娥.

動人心紅白肉色.堪人愛可意裙釵.裙拖著翡翠紗衫.袖挽泥金帶.喜孜孜寶髻斜歪.恰便似月裡嫦娥下世來.不枉了千金也難買.

西門慶誇之不足.摟在懷中.掀起他裙來.看見他一對小腳穿著老鴉緞子鞋兒.恰剛半叉.心中甚喜.一遞一口與他吃酒.嘲問話兒.婦人因問西門慶貴庚.西門慶告他說:『二十七歲.七月二十八日子時生.』

婦人問:『家中有幾位娘子.』

西門慶道:『除下拙妻.還有三四箇身邊人.只是沒一箇中我意的.』

婦人又問:『幾位哥兒.』

西門慶道:『只是一箇小女.早晚出嫁.並無娃兒.』

西門慶嘲問了一回.向袖中取出銀穿心金裹面盛著香茶木樨餅兒來.用舌尖遞送與婦人.兩箇相摟相抱.鳴咂有聲.那婆子只管往來拿菜篩酒.那裡去管他閒事.由著二人在房內做一處取樂玩耍.少頃吃得酒濃.不覺烘動春心.西門慶色心輒起.露出腰間那話.引婦人纖手捫弄.原來西門慶自幼常在三街四巷養婆娘.根下猶帶著銀打就.藥煮成的托子.那話煞甚長大.紅赤赤黑須.直豎豎堅硬.好箇東西:

一物從來六寸長.有時柔軟有時剛.軟如醉漢東西倒.硬似風僧上下狂.

出牝入陰為本事.腰州臍下作家鄉.天生二子隨身便.曾與佳人鬥幾場.

少頃.婦人脫了衣裳.西門慶摸見牝戶上並無毳毛.猶如白馥馥.鼓蓬蓬發酵的饅頭.軟濃濃.紅縐縐出籠的果餡.真箇是千人愛萬人貪一件美物:

溫緊香乾口賽蓮.能柔能軟最堪憐.喜便吐舌開顏笑.困便隨身貼股眠.

內襠縣裡為家業.薄草涯邊是故園.若遇風流輕俊子.等閒戰鬥不開言.

話休饒舌.那婦人自當日為始.每日踅過王婆家來.和西門慶做一處.恩情似漆.心意如膠.自古道: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不到半月之間.街坊鄰舍都曉的了.只瞞著武大一箇不知.正是:

自知本分為活計.那曉防奸革弊心.

話分兩頭.且說本縣有箇小的.年方十五六歲.本身姓喬.因為做軍在鄆州生養的.取名叫做鄆哥.家中只有箇老爹.年紀高大.那小廝生得乖覺.自來只靠縣前這許多酒店裡賣些時新果品.時常得西門慶齎發他些盤纏.其日正尋得一籃兒雪梨.提著繞街尋西門慶.又有一等多口人說:『鄆哥你要尋他.我教你一箇去處.』

鄆哥道:『起動老叔.教我那去尋他的是.』

那多口的道:『我說與你罷.西門慶刮剌上賣炊餅的武大老婆.每日只在紫石街王婆茶坊裡坐的.這咱晚多定只在那裡.你小孩子家.只故撞進去不妨.』

那鄆哥得了這話.謝了那人.提了籃兒.一直往紫石街走來.逕奔入王婆茶坊裡去.卻正見王婆坐在小凳兒上績線.鄆哥把籃兒放下.看著王婆道:『乾娘.聲喏.』

那婆子問道:『鄆哥.你來這裡做甚麼.』

鄆哥道:『要尋大官人.賺三五十錢養活老爹.』

婆子道:『甚麼大官人.』

鄆哥道:『情知是那箇.便只是他那箇.』

婆子道:『便是大官人.也有箇姓名.』

鄆哥道:『便是兩箇字的.』

婆子道:『甚麼兩箇字的.』

鄆哥道:『乾娘只是要作耍.我要和西門大官人說句話兒.』

望裡便走.那婆子一把揪住道:『這小猴子那裡去.人家屋裡.各有內外.』

鄆哥道:『我去房裡便尋出來.』

王婆罵道:『含烏小囚兒.我屋裡那裡討甚麼西門大官.』

鄆哥道:『乾娘不要獨自吃.也把些汁水與我呷一呷.我有甚麼不理會得.』

婆子便罵:『你那小囚攮的.理會得甚麼.』

鄆哥道:『你正事馬蹄刀木杓裡切菜~水泄不漏.直要我說出來.只怕賣炊餅的哥哥發作.』

那婆子吃他這兩句道著他真病.心中大怒.喝道:『含烏小猢猻.也來老娘屋裡放屁.』

鄆哥道:『我是小猢猻.你是馬伯六.做牽頭的老狗肉.』

那婆子揪住鄆哥鑿上兩箇栗暴.鄆哥叫道:『你做甚麼便打我.』

婆子罵道:『賊肏娘的小猢猻.你敢高做聲.大耳刮子打出你去.』

鄆哥道:『賊老咬蟲.沒事便打我.』

這婆子一頭叉.一頭大栗暴.直打出街上去.把雪梨籃兒也丟出去.那籃雪梨四分五落滾了開去.這小猴子打那虔婆不過.一頭罵.一頭哭.一頭走.一頭街上拾梨兒.指著王婆茶坊裡罵道:『老咬蟲.我交你不要慌.我不與他不做出來不信.定然遭塌了你這場門面.交你賺不成錢.』

這小猴子提箇籃兒.逕奔街上尋這箇人.卻正是:

掀翻孤兔窩中草.驚起鴛鴦沙上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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