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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演義全集繁體字版|在線閱讀|下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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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11 08:12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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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宴桃園豪傑三結義 斬黃巾英雄首立功
第二回 張翼德怒鞭督郵 何國舅謀誅宦豎
第三回 議溫明董卓叱丁原 餽金珠李肅說呂布
第四回 廢漢帝陳留為皇 謀董賊孟德獻刀
第五回 發矯詔諸鎮應曹公 破關兵三英戰呂布
第六回 焚金闕董卓行兇 匿玉璽孫堅背約
第七回 袁紹磐河戰公孫 孫堅跨江擊劉表
第八回 王司徒巧使連環計 董太師大鬧鳳儀亭
第九回 除暴兇呂布助司徒 犯長安李傕聽賈詡
第十回 勤王室馬騰舉義 報父讎曹操興師
第十一回 劉皇叔北海救孔融 呂溫侯濮陽破曹操
第十二回 陶恭祖三讓徐州 曹孟德大戰呂布
第十三回 李傕郭氾大交兵 楊奉董承雙救駕
第十四回 曹孟德移駕幸許都 呂奉先乘夜襲徐郡
第十五回 太史慈酣鬥小霸王 孫伯符大戰嚴白虎
第十六回 呂奉先射戟轅門 曹孟德敗師淯水
第十七回 袁公路大起七軍 曹孟德會合三將
第十八回 賈文和料敵決勝 夏侯惇拔矢啖睛
第十九回 下邳城曹操鏖兵 白門樓呂布殞命
第二十回 曹阿瞞許田打圍 董國舅內閣受詔
第二十一回 曹操煮酒論英雄 關公賺城斬車冑
第二十二回 袁曹各起馬步三軍 關張共擒王劉二將
第二十三回 禰正平裸衣罵賊 吉太醫下毒遭刑
第二十四回 國賊行兇殺貴妃 皇叔敗走投袁紹
第二十五回 屯土山關公約三事 救白馬曹操解重圍
第二十六回 袁本初敗兵折將 關雲長挂印封金
第二十七回 美髯公千里走單騎 漢壽侯五關斬六將
第二十八回 斬蔡陽兄弟釋疑 會古城主臣聚義
第二十九回 小霸王怒斬于吉 碧眼兒坐領江東
第三十回 戰官渡本初敗績 劫烏巢孟德燒糧
第三十一回 曹操倉亭破本初 玄德荊州依劉表
第三十二回 奪冀州袁尚爭鋒 決漳河許攸獻計
第三十三回 曹丕乘亂納甄氏 郭嘉遺計定遼東
第三十四回 蔡夫人隔屏聽密語 劉皇叔躍馬過檀溪
第三十五回 玄德南漳逢隱滄 單福新野遇英主
第三十六回 玄德用計襲樊城 元直走馬薦諸葛
第三十七回 司馬徽再薦名士 劉玄德三顧草廬
第三十八回 定三分隆中決策 戰長江孫氏報讎
第三十九回 荊州城公子三求計 博望坡軍師初用兵
第四十回 蔡夫人議獻荊州 諸葛亮火燒新野
第四十一回 劉玄德攜民渡江 趙子龍單騎救主
第四十二回 張翼德大鬧長坂橋 劉豫州敗走漢津口
第四十三回 諸葛亮舌戰群儒 魯子敬力排眾議
第四十四回 孔明用智激周瑜 孫權決計破曹操
第四十五回 三江口曹操折兵 群英會蔣幹中計
第四十六回 用奇謀孔明借箭 獻密計黃蓋受刑
第四十七回 闞澤密獻詐降書 龐統巧授連環計
第四十八回 宴長江曹操賦詩 鎖戰船北軍用武
第四十九回 七星壇諸葛祭風 三江口周瑜縱火
第五十回 諸葛亮智算華容 關雲長義釋曹操
第五十一回 曹仁大戰東吳兵 孔明一氣周公瑾
第五十二回 諸葛亮智辭魯肅 趙子龍計取桂陽
第五十三回 關雲長義釋黃漢升 孫仲謀大戰張文遠
第五十四回 吳國太佛寺看新郎 劉皇叔洞房續佳偶
第五十五回 玄德智激孫夫人 孔明二氣周公瑾
第五十六回 曹操大宴銅雀臺 孔明三氣周公瑾
第五十七回 柴桑口臥龍弔喪 耒陽縣鳳雛理事
第五十八回 馬孟起興兵雪恨 曹阿瞞割鬚棄袍
第五十九回 許褚裸衣鬥馬超 曹操抹書間韓遂
第六十回 張永年反難楊修 龐士元議取西蜀
第六十一回 趙雲截江奪阿斗 孫權遺書退老瞞
第六十二回 取涪關楊高授首 攻雒城黃魏爭功
第六十三回 諸葛亮痛哭龐統 張翼德義釋嚴顏
第六十四回 孔明定計捉張任 楊阜借兵破馬超
第六十五回 馬超大戰葭萌關 劉備自領益州牧
第六十六回 關雲長單刀赴會 伏皇后為國捐生
第六十七回 曹操平定漢中地 張遼威震逍遙津
第六十八回 甘寧百騎劫魏營 左慈擲盃戲曹操
第六十九回 卜周易管輅知機 討漢賊五臣死節
第七十回 猛張飛智取瓦口隘 老黃忠計奪天蕩山
第七十一回 占對山黃忠逸待勞 據漢水趙雲寡勝眾
第七十二回 諸葛亮智取漢中 曹阿瞞兵退斜谷
第七十三回 玄德進位漢中王 雲長攻拔襄陽郡
第七十四回 龐令名抬櫬決死戰 關雲長放水渰七軍
第七十五回 關雲長刮骨療毒 呂子明白衣渡江
第七十六回 徐公明大戰沔水 關雲長敗走麥城
第七十七回 玉泉山關公顯聖 洛陽城曹操感神
第七十八回 治風疾神醫身死 傳遺命奸雄數終
第七十九回 兄逼弟曹植賦詩 姪陷叔劉封伏法
第八十回 曹丕廢帝篡炎劉 漢王正位續大統
第八十一回 急兄讎張飛遇害 雪弟恨先主興兵
第八十二回 孫權降魏受九錫 先主征吳賞六軍
第八十三回 戰虎亭先主得讎人 守江口書生拜大將
第八十四回 陸遜營燒七百里 孔明巧布八陣圖
第八十五回 劉先主遺詔託孤兒 諸葛亮安居平五路
第八十六回 難張溫秦宓逞天辨 破曹丕徐盛用火攻
第八十七回 征南寇丞相大興師 抗天兵蠻王初受執
第八十八回 渡瀘水再縛番王 識詐降三擒孟獲
第八十九回 武鄉侯四番用計 南蠻王五次遭擒
第九十回 驅巨獸六破蠻兵 燒藤甲七擒孟獲
第九十一回 祭瀘水漢相班師 伐中原武侯上表
第九十二回 趙子龍力斬五將 諸葛亮智取三城
第九十三回 姜伯約歸降孔明 武鄉侯罵死王朗
第九十四回 諸葛亮乘雪破羌兵 司馬懿剋日擒孟達
第九十五回 馬謖拒諫失街亭 武侯彈琴退仲達
第九十六回 孔明揮淚斬馬謖 周魴斷髮賺曹休
第九十七回 討魏國武侯再上表 破曹兵姜維詐獻書
第九十八回 追漢軍王雙受誅 襲陳倉武侯取勝
第九十九回 諸葛亮大破魏兵 司馬懿入寇西蜀
第一○○回 漢兵劫寨破曹真 武侯鬥陣辱仲達
第一○一回 出隴上諸葛妝神 奔劍閣張郃中計
第一○二回 司馬懿占北原渭橋 諸葛亮造木牛流馬
第一○三回 上方谷司馬受困 五丈原諸葛禳星
第一○四回 隕大星漢丞相歸天 見木像魏都督喪膽
第一○五回 武侯預伏錦囊計 魏主拆取承露盤
第一○六回 公孫淵兵敗死襄平 司馬懿詐病賺曹爽
第一○七回 魏主政歸司馬氏 姜維兵敗牛頭山
第一○八回 丁奉雪中奮短兵 孫峻席間施密計
第一○九回 困司馬漢將奇謀 廢曹芳魏家果報
第一一○回 文鴦單騎退雄兵 姜維背水破大敵
第一一一回 鄧士載智敗姜伯約 諸葛誕義討司馬昭
第一一二回 救壽春于詮死節 取長城伯約鏖兵
第一一三回 丁奉定計斬孫綝 姜維鬥陣破鄧艾
第一一四回 曹髦驅車死南闕 姜維棄糧勝魏兵
第一一五回 詔班師後主信讒 託屯田姜維避禍
第一一六回 鍾會分兵漢中道 武侯顯聖定軍山
第一一七回 鄧士載偷度陰平 諸葛瞻戰死綿竹
第一一八回 哭祖廟一王死孝 入西川二士爭功
第一一九回 假投降巧計成虛話 再受禪依樣畫葫蘆
第一二○回 薦杜預老將獻新謀 降孫皓三分歸一統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11 08:1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回宴桃園豪傑三結義 斬黃巾英雄首立功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國分爭,併入於秦。及秦滅之後,楚、漢分爭,又併入於漢。漢朝自高祖斬白蛇而起義,一統天下。後來光武中興,傳至獻帝,遂分為三國。推其致亂之由,殆始於桓、靈二帝。桓帝禁錮善類,崇信宦官。及桓帝崩,靈帝即位,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共相輔佐。時有宦官曹節等弄權,竇武、陳蕃謀誅之,作事不密,反為所害。中涓自此愈橫。
  建寧二年四月望日,帝御溫德殿。方陞座,殿角狂風驟起,只見一條大青蛇,從梁上飛將下來,蟠於椅上。帝驚倒,左右急救入宮,百官俱奔避。須臾,蛇不見了。忽然大雷大雨,加以冰雹,落到半夜方止,壞卻房屋無數。建寧四年二月,洛陽地震;又海水泛溢,沿海居民,盡被大浪捲入海中。光和元年,雌雞化雄。六月朔,黑氣十餘丈,飛入溫德殿中。秋七月,有虹現於玉堂;五原山岸,盡皆崩裂。種種不祥,非止一端。帝下詔問群臣以災異之由,議郎蔡邕上疏,以為蜺墮雞化,乃婦寺干政之所致,言頗切直。帝覽奏歎息,因起更衣。曹節在後竊視,悉宣告左右;遂以他事陷邕於罪,放歸田里。後張讓、趙忠、封諝、段珪、曹節、侯覽、蹇碩、程曠、夏惲、郭勝十人朋比為奸,號為「十常侍」。帝尊信張讓,呼為「阿父」,朝政日非,以致天下人心思亂,盜賊蜂起。
  時鉅鹿郡有兄弟三人:一名張角,一名張寶,一名張梁。那張角本是個不第秀才,因入山採藥,遇一老人,碧眼童顏,手執藜杖,喚角至一洞中,以天書三卷授之曰:「此名太平要術。汝得之,當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異心,必獲惡報。」角拜問姓名。老人曰:「吾乃南華老仙也。」言訖,化陣清風而去。角得此書,曉夜攻習,能呼風喚雨,號為「太平道人」。中平元年正月內,疫氣流行,張角散施符水,為人治病,自稱「大賢良師」。角有徒弟五百餘人,雲遊四方,皆能書符念咒。次後徒眾日多,角乃立三十六方,大方萬餘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帥,稱為將軍;訛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令人各以白土,書「甲子」二字於家中大門上。青、幽、徐、冀、荊、揚、兗、豫八州之人,家家侍奉大賢良師張角名字。角遣其黨馬元義,暗齎金帛,結交中涓封諝,以為內應。角與二弟商議曰:「至難得者,民心也。今民心已順,若不乘勢取天下,誠為可惜。」遂一面私造黃旗,約期舉事;一面使弟子唐州,馳書報封諝。唐州乃逕赴省中告變。帝召大將軍何進調兵擒馬元義,斬之;次收封諝等一干人下獄。張角聞知事露,星夜舉兵,自稱「天公將軍」,張寶稱「地公將軍」,張梁稱「人公將軍」;申言於眾曰:「今漢運將終,大聖人出。汝等皆宜順天從正,以樂太平。」四方百姓,裹黃巾從張角反者四五十萬。賊勢浩大,官軍望風而靡。何進奏帝火速降詔,令各處備禦,討賊立功;一面遣中郎將盧植、皇甫嵩、朱雋,各引精兵,分三路討之。
  且說張角一軍,前犯幽州界分。幽州太守劉焉,乃江夏竟陵人氏,漢魯恭王之後也;當時聞得賊兵將至,召校尉鄒靖計議。靖曰:「賊兵眾,我兵寡,明公宜作速招軍應敵。」劉焉然其說,隨即出榜招募義兵。榜文行到涿縣,引出涿縣中一個英雄。那人不甚好讀書;性寬和,寡言語,喜怒不形於色;素有大志,專好結交天下豪傑;生得身長七尺五寸,兩耳垂肩,雙手過膝,目能自顧其耳,面如冠玉,脣若塗脂;中山靖王劉勝之後,漢景帝閣下玄孫;姓劉,名備,字玄德。昔劉勝之子劉貞,漢武時封涿鹿亭侯,後坐酎金失侯,因此遺這一支在涿縣。玄德祖劉雄,父劉弘。弘曾舉孝廉,亦嘗作吏,早喪。玄德幼孤,事母至孝;家貧,販屨織蓆為業。家住本縣樓桑村。其家之東南,有一大桑樹,高五丈餘,遙望之,童童如車蓋。相者云:「此家必出貴人。」玄德幼時,與鄉中小兒戲於樹下,曰:「我為天子,當乘此車蓋。」叔父劉元起奇其言,曰:「此兒非常人也!」因見玄德家貧,常資給之。年十五歲,母使遊學,嘗師事鄭玄、盧植;與公孫瓚等為友。及劉焉發榜招軍時,玄德年已二十八歲矣。
  當日見了榜文,慨然長歎。隨後一人厲聲言曰:「大丈夫不與國家出力,何故長歎?」玄德回視其人,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鬚,聲若巨雷,勢如奔馬。玄德見其形貌異常,問其姓名。其人曰:「某姓張,名飛,字翼德。世居涿郡,頗有莊田,賣酒屠豬,專好結交天下豪傑。適纔見公看榜而歎,故此相問。」玄德曰:「我本漢室宗親,姓劉,名備。今聞黃巾倡亂,有志欲破賊安民,恨力不能,故長歎耳。」飛曰:「吾頗有資財,當招募鄉勇,與公同舉大事,如何?」玄德甚喜,遂與同入村店中飲酒。正飲間,見一大漢,推著一輛車子,到店門首歇了;入店坐下,便喚酒保:「快斟酒來吃,我待趕入城去投軍。」玄德看其人,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面如重棗,脣若塗脂;丹鳳眼,臥蠶眉;相貌堂堂,威風凜凜。玄德就邀他同坐,叩其姓名。其人曰:「吾姓關,名羽,字壽長,後改雲長,河東解良人也。因本處勢豪,倚勢凌人,被吾殺了;逃難江湖,五六年矣。今聞此處招軍破賊,特來應募。」玄德遂以己志告之。雲長大喜,同到張飛莊上,共議大事。
  飛曰:「吾莊後有一桃園,花開正盛;明日當於園中祭告天地,我三人結為兄弟,協力同心,然後可圖大事。」玄德、雲長齊聲應曰:「如此甚好。」次日,於桃園中,備下烏牛白馬祭禮等項,三人焚香,再拜而說誓曰:「念劉備、關羽、張飛,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誓畢,拜玄德為兄,關羽次之,張飛為弟。祭罷天地,復宰牛設酒,聚鄉中勇士,得三百餘人,就桃園中痛飲一醉。來日收拾軍器,但恨無馬匹可乘。正思慮間,人報有兩個客人,引一夥伴儅,趕一群馬,投莊上來。玄德曰:「此天佑我也!」三人出莊迎接。原來二客乃中山大商:一名張世平,一名蘇雙,每年往北販馬,近因寇發而回。玄德請二人到莊,置酒款待,訴說欲討賊安民之意。二客大喜,願將良馬五十匹相送;又贈金銀五百兩,鑌鐵一千斤,以資器用。玄德謝別二客,便命良匠打造雙股劍。雲長造青龍偃月刀,又名冷豔鋸,重八十二斤。張飛造丈八點鋼矛。各置全身鎧甲。共聚鄉勇五百餘人,來見鄒靖。鄒靖引見太守劉焉。三人參見畢,各通姓名。玄德說起宗派,劉焉大喜,遂認玄德為姪。
  不數日,人報黃巾賊將程遠志統兵五萬來犯涿郡。劉焉令鄒靖引玄德等三人,統兵五百,前去破敵。玄德等欣然領軍前進,直至大興山下,與賊相見。賊眾皆披髮,以黃巾抹額。當下兩軍相對,玄德出馬,左有雲長,右有翼德;揚鞭大罵:「反國逆賊,何不早降!」程遠志大怒,遣副將鄧茂出戰。張飛挺丈八蛇矛直出,手起處,刺入鄧茂心窩,翻身落馬。程遠志見折了鄧茂,拍馬舞刀,直取張飛。雲長舞動大刀,縱馬飛迎。程遠志見了,早吃一驚;措手不及,被雲長刀起處,揮為兩段。後人有詩,讚二人曰:    英雄露穎在今朝,一試矛兮一試刀。初出便將威力展,三分好把姓名標。
  眾賊見程遠志被斬,皆倒戈而走。玄德揮軍追趕,投降者不計其數,大勝而回。劉焉親自迎接,賞勞軍士。次日,接得青州太守龔景牒文,言黃巾賊圍城將陷,乞賜救援。劉焉與玄德商議。玄德曰:「備願往救之。」劉焉令鄒靖將兵五千,同玄德、關、張,投青州來。賊眾見救軍至,分兵混戰。玄德兵寡不勝,退三十里下寨。玄德謂關、張曰:「賊眾我寡,必出奇兵,方可取勝。」乃分關公引一千軍伏山左,張飛引一千軍伏山右,鳴金為號,齊出接應。次日,玄德與鄒靖,引軍鼓譟而進。賊眾迎戰,玄德引軍便退。賊眾乘勢追趕,方過山嶺,玄德軍中一齊鳴金,左右兩軍齊出,玄德麾軍回身復殺。三路夾攻,賊眾大潰。直趕至青州城下,太守龔景亦率民兵出城助戰。賊勢大敗,剿戮極多,遂解青州之圍。後人有詩讚玄德曰:
    運籌決算有神功,二虎還須遜一龍。初出便能垂偉績,自應分鼎在孤窮。
  龔景犒軍畢,鄒靖欲回,玄德曰:「近聞中郎將盧植與賊首張角戰於廣宗,備昔曾師事盧植,欲往助之。」於是鄒靖引軍自回,玄德與關、張引本部五百人投廣宗來。至盧植軍中,入帳施禮,具道來意。盧植大喜,留在帳前聽調。
  時張角賊眾十五萬,植兵五萬,相拒於廣宗,未見勝負。植謂玄德曰:「我今圍賊在此,賊弟張梁、張寶,在潁川與皇甫嵩、朱雋對壘。汝可引本部人馬,我更助汝一千官軍,前去潁川打探消息,約期剿捕。」玄德領命,引軍星夜投潁川來。時皇甫嵩、朱雋領軍拒賊,賊戰不利,退入長社,依草結營。嵩與雋計曰:「賊依草結營,當用火攻之。」遂令軍士,每人束草一把,暗地埋伏。其夜大風忽起。二更以後,一齊縱火,嵩與雋各引兵攻戰,賊寨火焰張天。賊眾驚慌,馬不及鞍,人不及甲,四散奔走。
  殺到天明,張梁、張寶引敗殘軍士,奪路而走。忽見一彪軍馬,盡打紅旗,當頭來到,截住去路。為首閃出一將,身長七尺,細眼長鬚;官拜騎都尉;沛國譙郡人也;姓曹,名操,字孟德。操父曹嵩,本姓夏侯氏;因為中常侍曹騰之養子,故冒姓曹。曹嵩生操,小字阿瞞,一名吉利。操幼時,好遊獵,喜歌舞;有權謀,多機變。操有叔父,見操遊蕩無度,嘗怒之,言於曹嵩。嵩責操,操忽心生一計:見叔父來,詐倒於地,作中風之狀。叔父驚告嵩,嵩急視之,操故無恙。嵩曰:「叔言汝中風,今已愈乎?」操曰:「兒自來無此病;因失愛於叔父,故見罔耳。」嵩信其言。後叔父但言操過,嵩並不聽。因此,操得恣意放蕩。時人有橋玄者,謂操曰:「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南陽何顒見操,言:「漢室將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汝南許劭,有知人之名。操往見之,問曰:「我何如人?」劭不答。又問,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也。」操聞言大喜。年二十,舉孝廉,為郎,除洛陽北都尉。初到任,即設五色棒十餘條於縣之四門。有犯禁者,不避豪貴,皆責之。中常侍蹇碩之叔,提刀夜行,操巡夜拏住,就棒責之。由是,內外莫敢犯者,威名頗震。後為頓丘令。因黃巾起,拜為騎都尉,引馬步軍五千,前來潁川助戰。正值張梁、張寶敗走,曹操攔住,大殺一陣,斬首萬餘級,奪得旗旛、金鼓、馬匹極多。張梁、張寶死戰得脫。操見過皇甫嵩、朱雋,隨即引兵追襲張梁張寶去了。
  卻說玄德引關、張來潁川,聽得喊殺之聲,又望見火光燭天,急引兵來時,賊已敗散。玄德見皇甫嵩、朱雋,具道盧植之意。嵩曰:「張梁、張寶勢窮力乏,必投廣宗,去依張角。玄德可即星夜往助。」玄德領命,遂引兵復回。到得半路,只見一簇軍馬,護送一輛檻車;車中之囚,乃盧植也。玄德大驚,滾鞍下馬,問其緣故。植曰:「我圍張角,將次可破;因角用妖術,未能即勝。朝廷差黃門左豐前來打探,問我索取賄賂。我答曰:『軍糧尚缺,安有餘錢奉承天使?』左豐挾恨,回奏朝廷,說我高壘不戰,惰慢軍心;因此朝廷震怒,遣中郎將董卓來代將我兵,取我回京問罪。」張飛聽罷,大怒,要斬護送軍人,以救盧植。玄德急止之曰:「朝廷自有公論,汝豈可造次?」軍士簇擁盧植去了。
  關公曰:「盧中郎已被逮,別人領兵,我等去無所依,不如且回涿郡。」玄德從其言,遂引軍北行。行無二日,忽聞山後喊聲大震。玄德引關、張縱馬上高岡望之,見漢軍大敗,後面漫山塞野,黃巾蓋地而來,旗上大書「天公將軍」。玄德曰:「此張角也!可速戰!」三人飛馬引軍而出。張角正殺敗董卓,乘勢趕來,忽遇三人衝殺;角軍大亂,敗走五十餘里。三人救了董卓回寨。卓問三人現居何職。玄德曰:「白身。」卓甚輕之,不為禮。玄德出,張飛大怒曰:「我等親赴血戰,救了這廝,他卻如此無禮;若不殺之,難消我氣!」便要提刀入帳來殺董卓。正是:人情勢利古猶今,誰識英雄是白身?安得快人如翼德,盡誅世上負心人!畢竟董卓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11 08:1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回張翼德怒鞭督郵 何國舅謀誅宦豎

  且說董卓字仲穎,隴西臨洮人也,官拜河東太守,自來驕傲。當日輕慢了玄德,張飛性發,便欲殺之。玄德與關公急止之曰:「他是朝廷命官,豈可擅殺?」飛曰:「若不殺這廝,反要在他部下聽令,其實不甘!二兄便要住在此,我自投別處去也!」玄德曰:「我三人義同生死,豈可相離?不若都投別處去便了。」飛曰:「若如此,稍解吾恨。」
  於是三人連夜引軍來投朱雋。雋待之甚厚,合兵一處,進討張寶。是時曹操自跟皇甫嵩討張梁,大戰於曲陽。這裏朱雋進攻張寶,張寶引賊眾八九萬,屯於山後。雋令玄德為其先鋒,與賊對敵。張寶遣副將高昇出馬搦戰。玄德使張飛擊之,飛縱馬挺矛,與昇交戰,不數合,刺昇落馬。玄德麾軍直衝過去。張寶就馬上披髮仗劍,作起妖法。只見風雷大作,一股黑氣,從天而降;黑氣中似有無限人馬殺來。玄德連忙回軍,軍中大亂,敗陣而歸,與朱雋計議。雋曰:「彼用妖術,我來日可宰豬羊狗血,令軍士伏於山頭;候賊趕來,從高坡上潑之,其法可解。」玄德聽令,撥關公、張飛各引軍一千,伏於山後高崗之上,盛豬羊狗血並穢物準備。次日,張寶搖旗擂鼓,引軍搦戰,玄德出迎。交鋒之際,張寶作法,風雷大作,飛砂走石,黑氣漫天;滾滾人馬,自天而下。玄德撥馬便走,張寶驅兵趕來。將過山頭,關、張伏軍放起號炮,穢物齊潑。但見空中紙人草馬,紛紛墜地;風雷頓息,砂石不飛。張寶見解了法,急欲退軍。左關公,右張飛,兩軍都出,背後玄德、朱雋一齊趕上,賊兵大敗。玄德望見「地公將軍」旗號,飛馬趕來,張寶落荒而走。玄德發箭,中其左臂。張寶帶箭逃脫,走入陽城,堅守不出。朱雋引兵圍住陽城攻打,一面差人打探皇甫嵩消息。探子回報,說:「皇甫嵩大獲勝捷,朝廷以董卓屢敗,命嵩代之。嵩到時,張角已死;張梁統其眾,與我軍相拒,被皇甫嵩連勝七陣,斬張梁於曲陽,發張角之棺,戮屍梟首,送往京師。餘眾俱降。朝廷加皇甫嵩為車騎將軍,領冀州牧。皇甫嵩又表奏盧植有功無罪,朝廷復盧植原官。曹操亦以有功,除濟南相,即日將班師赴任。」朱雋聽說,催促軍馬,悉力攻打陽城。賊勢危急,賊將嚴政,刺殺張寶,獻首投降。朱雋遂平數郡,上表獻捷。
  時又有黃巾餘黨三人趙弘、韓忠、孫仲,聚眾數萬,望風燒劫,稱與張角報讎。朝廷命朱雋即以得勝之師討之。雋奉詔,率軍前進。時賊據宛城,雋引兵攻之,趙弘遣韓忠出戰。雋遣玄德、關、張攻城西南角。韓忠盡率精銳之眾,來西南角抵敵。朱雋自縱鐵騎二千,逕取東北角。賊恐失城,急棄西南而回。玄德從背後掩殺,賊眾大敗,奔入宛城。朱雋分兵四面圍定,城中斷糧,韓忠使人出城投降。雋不許。玄德曰:「昔高祖之得天下,蓋為能招降納順;公何拒韓忠耶?」雋曰:「彼一時,此一時也。昔秦、項之際,天下大亂,民無定主,故招降賞附,以勸來耳。今海內一統,惟黃巾造反;若容其降,無以勸善。使賊得利恣意劫掠,失利便投降:此長寇之志,非良策也。」玄德曰:「不容寇降是矣。今四面圍如鐵桶,賊乞降不得,必然死戰。萬人一心,尚不可當,況城中有數萬死命之人乎?不若撤去東南,獨攻西北。賊必棄城而走,無心戀戰,可即擒也。」雋然之,隨撤東南二面軍馬,一齊攻打西北。韓忠果引軍棄城而奔。雋與玄德、關、張率三軍掩殺,射死韓忠,餘皆四散奔走。正追趕間,趙弘、孫仲引賊眾到,與雋交戰。雋見弘勢大,引軍暫退。弘乘勢復奪宛城。雋離十里下寨,方欲攻打,忽見正東一彪人馬到來。為首一將,生得廣額闊面,虎體熊腰;吳郡富春人也;姓孫,名堅,字文臺;乃孫武子之後。年十七歲,與父至錢塘,見海賊十餘人,劫取商人財物,於岸上分贓。堅謂父曰:「此賊可擒也。」遂奮力提刀上岸,揚聲大叫,東西指揮,如喚人狀。賊以為官兵至,盡棄財物奔走。堅趕上,殺一賊。由是郡縣知名,薦為校尉。後會稽妖賊許昌造反,自稱「陽明皇帝」,聚眾數萬;堅與郡司馬招募勇士千餘人,會合州郡破之,斬許昌並其子許韶。刺史臧旻上表奏其功,除堅為鹽瀆丞。又除盱眙丞、下邳丞。今見黃巾寇起,聚集鄉中少年及諸商旅,並淮泗精兵一千五百餘人,前來接應。朱雋大喜,便令堅攻打南門,玄德打北門,朱雋打西門,留東門與賊走。孫堅首先登城,斬賊二十餘人,賊眾奔潰。趙弘飛馬突槊,直取孫堅。堅從城上飛身奪弘槊,刺弘下馬;卻騎弘馬,飛身往來殺賊。孫仲引賊突出北門,正迎玄德,無心戀戰,只待奔逃。玄德張弓一箭,正中孫仲,翻身落馬。朱雋大軍,隨後掩殺,斬首數萬級,降者不可勝計。南陽一路,十數郡皆平。雋班師回京,詔封為車騎將軍,河南尹。雋表奏孫堅、劉備等功,堅有人情,除別郡司馬上任去了;惟玄德聽候日久,不得除授。
  三人鬱鬱不樂,上街閒行,正值郎中張鈞車到。玄德見之,自陳功績。鈞大驚,隨入朝見帝曰:「昔黃巾造反,其原皆由十常侍賣官害民,非親不用,非讎不誅,以致天下大亂。今宜斬十常侍,懸首南郊,遣使者布告天下,有功者重加賞賜,則四海自清平也。」十常侍奏帝曰:「張鈞欺主。」帝令武士逐出張鈞。十常侍共議:「此必破黃巾有功者,不得除授,故生怨言。權且教省家銓注微名,待後卻再理會未晚。」因此玄德除授中山府安喜縣尉,剋日赴任。玄德將兵散回鄉里,只帶親隨二十餘人,與關、張來安喜縣中到任。署縣事一月,與民秋毫無犯,民皆感化。到任之後,與關、張食則同桌,寢則同床。如玄德在稠人廣坐,關、張侍立,終日不倦。
  到縣未及數月,朝廷降詔,凡有軍功為長吏者當沙汰。玄德疑在遣中。適督郵行部至縣,玄德出郭迎接,見督郵施禮。督郵坐於馬上,惟微以鞭指回答。關、張二公俱怒。及到館驛,督郵南面高坐。玄德侍立階下。良久,督郵問曰:「劉縣尉是何出身?」玄德曰:「備乃中山靖王之後;自涿郡剿戮黃巾,大小三十餘戰,頗有微功,因得除今職。」督郵大喝曰:「汝詐稱皇親,虛報功績!目今朝廷降詔,正要沙汰這等濫官汙吏!」玄德喏喏連聲而退,歸到縣中,與縣吏商議。吏曰:「督郵作威,無非要賄賂耳。」玄德曰:「我與民秋毫無犯,那得財物與他?」次日,督郵先提縣吏去,勒令指稱縣尉害民。玄德幾番自往求免,俱被門役阻住,不肯放參。
  卻說張飛飲了數盃悶酒,乘馬從館驛前過,見五六十老人,皆在門前痛哭。飛問其故,眾老人答曰:「督郵逼勒縣吏,欲害劉公;我等皆來苦告,不得放入,反遭把門人趕打!」張飛大怒,睜圓環眼,咬碎鋼牙,滾鞍下馬,逕入館驛,把門人那裏阻擋得住。直奔後堂,見督郵正坐廳上,將縣吏綁倒在地,飛大喝:「害民賊!認得我麼?」督郵未及開言,早被張飛揪住頭髮,扯出館驛,直到縣前馬樁上縛住;攀下柳條,去督郵兩腿上著力鞭打,一連打折柳條十數枝。玄德正納悶間,聽得縣前喧鬧,問左右,答曰:「張將軍綁一人在縣前痛打。」玄德忙去觀之,見綁縛者乃督郵也。玄德驚問其故。飛曰:「此等害民賊,不打死等甚!」督郵告曰:「玄德公救我性命!」玄德終是仁慈的人,急喝張飛住手。旁邊轉過關公來曰:「兄長建許多大功,僅得縣尉,今反被督郵侮辱。吾思枳棘叢中,非棲鸞鳳之所;不如殺督郵,棄官歸鄉,別圖遠大之計。」玄德乃取印綬,挂於督郵之頸,責之曰:「據汝害民,本當殺卻;今姑饒汝命。吾繳還印綬,從此去矣。」督郵歸告定州太守,太守申文省府,差人捕捉。玄德、關、張三人往代州投劉恢。恢見玄德乃漢室宗親,留匿在家不題。
  卻說十常侍既握重權,互相商議,但有不從己者,誅之。趙忠、張讓差人問破黃巾將士索金帛,不從者奏罷職。皇甫嵩、朱雋皆不肯與,趙忠等俱奏罷其官。帝又封趙忠等為車騎將軍,張讓等十三人皆封列侯。朝政愈壞,人民嗟怨。於是長沙賊區星作亂。漁陽張舉、張純反;舉稱天子,純稱大將軍。表章雪片告急,十常侍皆藏匿不奏。
  一日,帝在後園與十常侍飲宴,諫議大夫劉陶,逕到帝前大慟。帝問其故,陶曰:「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與閹宦共飲耶?」帝曰:「國家承平,有何危急?」陶曰:「四方盜賊並起,侵掠州郡。其禍皆由十常侍賣官害民,欺君罔上。朝廷正人皆去,禍在目前矣!」十常侍皆免冠跪伏於帝前曰:「大臣不相容,臣等不能活矣。願乞性命歸田里,盡將家產以助軍資。」言罷痛哭。帝怒謂陶曰:「汝家亦有近侍之人,何獨不容朕耶?」呼武士推出斬之。劉陶大呼:「臣死不惜;可憐漢室天下,四百餘年,到此一旦休矣!」武士擁陶出,方欲行刑,一大臣喝住曰:「勿得下手,待我諫去。」眾視之,乃司徒陳耽。逕入宮中來諫帝曰:「劉諫議得何罪而受誅?」帝曰:「毀謗近臣,冒瀆朕躬。」耽曰:「天下人民,欲食十常侍之肉,陛下敬之如父母,身無寸功,皆封列侯;況封諝等結連黃巾,欲為內亂;陛下今不自省,社稷立見崩摧矣!」帝曰:「封諝作亂,其事不明。十常侍中,豈無一二忠臣?」陳耽以頭撞階而諫。帝怒,命牽出,與劉陶皆下獄。是夜,十常侍即於獄中謀殺之;假帝詔以孫堅為長沙太守,討區星。
  不五十日,報捷,江夏平。詔封堅為烏程侯;封劉虞為幽州牧,領兵往漁陽征張舉、張純。代州劉恢以書薦玄德見虞。虞大喜,令玄德為都尉,引兵直抵賊巢,與賊大戰數日,挫動銳氣。張純專一兇暴,士卒心變,帳下頭目刺殺張純,將頭納獻,率眾來降。張舉見勢敗,亦自縊死。漁陽盡平。劉虞表奏劉備大功,朝廷赦免鞭督郵之罪,除下密丞,遷高堂尉。公孫瓚又表陳玄德前功,薦為別部司馬,守平原縣令。玄德在平原,頗有錢糧軍馬,重整舊日氣象。劉虞平寇有功,封太尉。
  中平六年,夏四月,靈帝病篤,召大將軍何進入宮,商議後事。那何進起身屠家;因妹入宮為貴人,生皇子辨,遂立為皇后,進由是得權重任。帝又寵幸王美人,生皇子協。何后嫉妒,鴆殺王美人。皇子協養於董太后宮中。董太后乃靈帝之母,解瀆亭侯劉萇之妻也。初因桓帝無子,迎立解瀆亭侯之子,是為靈帝。靈帝入繼大統,遂迎養母氏於宮中,尊為太后。
  董太后嘗勸帝立皇子協為太子。帝亦偏愛協,欲立之。當時病篤,中常侍蹇碩奏曰:「若欲立協,必先誅何進,以絕後患。」帝然其說,因宣進入宮。進至宮門,司馬潘隱謂進曰:「不可入宮。蹇碩欲謀殺公。」進大驚,急歸私宅,召諸大臣,欲盡誅宦官。座上一人挺身出曰:「宦官之勢,起自沖、質之時;朝廷滋蔓極廣,安能盡誅?倘機不密,必有滅族之禍。請細詳之。」進視之,乃典軍校尉曹操也。進叱曰:「汝小輩安知朝廷大事!」正躊躇間,潘隱至,言:「帝已崩。今蹇碩與十常侍商議,秘不發喪,矯詔宣何國舅入宮,欲絕後患,冊立皇子協為帝。」說未了,使命至,宣進速入,以定後事。操曰:「今日之計,先宜正君位,然後圖賊。」進曰:「誰敢與吾正君討賊?」一人挺身出曰:「願備精兵五千,斬關入內,冊立新君,盡誅閹豎,掃清朝廷,以安天下!」進視之,乃司徒袁逢之子,袁隗之姪,名紹,字本初,見為司隸校尉。何進大喜,遂點御林軍五千。紹全身披掛。何進引何顒、荀攸、鄭泰等大臣三十餘員,相繼而入,就靈帝柩前,扶立太子辨即皇帝位。
  百官呼拜已畢,袁紹入宮收蹇碩。碩慌走入御園花陰下,為中常侍郭勝所殺。碩所領禁軍,盡皆投順。紹謂何進曰:「中官結黨。今日可乘勢盡誅之。」張讓等知事急,慌入告何后曰:「始初設謀陷害大將軍者,止蹇碩一人,並不干臣等事。今大將軍聽袁紹之言,欲盡誅臣等,乞娘娘憐憫。」何太后曰:「汝等勿憂,我當保汝。」傳旨宣何進入。太后密謂曰:「我與汝出身寒微,非張讓等,焉能享此富貴?今蹇碩不仁,既已伏誅,汝何聽信人言,欲盡誅宦官耶?」何進聽罷,出謂眾官曰:「蹇碩設謀害我,可族滅其家。其餘不必妄加殘害。」袁紹曰:「若不斬草除根,必為喪身之本。」進曰:「吾意已決,汝勿多言。」眾官皆退。
  次日,太后命何進參錄尚書事,其餘皆封官職。董太后宣張讓等入宮商議曰:「何進之妹,始初我抬舉他。今日他孩兒即皇帝位,內外臣僚,皆其心腹,威權太重,我將如何?」讓奏曰:「娘娘可臨朝,垂簾聽政;封皇子協為王;加國舅董重大官,掌握軍權;重用臣等:大事可圖矣。」董太后大喜。次日設朝,董太后降旨,封皇子協為陳留王,董重為驃騎將軍,張讓等共預朝政。何太后見董太后專權,於宮中設一宴,請董太后赴席。酒至半酣,何太后起身捧盃再拜曰:「我等皆婦人也,參預朝政,非其所宜。昔呂后因握重權,宗族千口皆被戮。今我等宜深居九重,朝廷大事,任大臣元老自行商議,此國家之幸也。願垂聽焉。」董后大怒曰:「汝鴆死王美人,設心嫉妒。今倚汝子為君,與汝兄何進之勢,輒敢亂言!吾敕驃騎斷汝兄首,如反掌耳!」何后亦怒曰:「吾以好言相勸,何反怒耶?」董后曰:「汝家屠沽小輩,有何見識!」兩宮互相爭競,張讓等各勸歸宮。何后連夜召何進入宮,告以前事。何進出,召三公共議:來早設朝,使廷臣奏董太后原係藩妃,不宜久居宮中,合仍遷於河間安置,限日下即出國門。一面遣人起送董后;一面點禁軍圍驃騎將軍董重府宅,追索印綬。董重知事急,自刎於後堂。家人舉哀,軍士方散。張讓、段珪見董后一枝已廢,遂皆以金珠玩好結構何進弟何苗並其母舞陽君,令早晚入何太后處,善言遮蔽;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
  六月,何進暗使人鴆殺董后於河間驛庭,舉柩回京,葬於文陵。進託病不出,司隸校尉袁紹入見進曰:「張讓、段珪等流言於外,言公鴆殺董后,欲謀大事。乘此時不誅閹宦,後必為大禍。昔竇武欲誅內豎,機謀不密,反受其殃。今公兄弟部曲將吏,皆英俊之士;若使盡力,事在掌握。此天贊之時,不可失也。」進曰:「且容商議。」左右密報張讓,讓等轉告何苗,又多送賄賂。苗入奏何后云:「大將軍輔佐新君,不行仁慈,專務殺伐。今無端又欲殺十常侍,此取亂之道也。」后納其言。少頃,何進入白后,欲誅中涓。何后曰:「中官統領禁省,漢家故事。先帝新棄天下,爾欲誅殺舊臣,非重宗廟也。」進本是沒決斷之人,聽太后言,唯唯而出。袁紹迎問曰:「大事若何?」進曰:「太后不允,如之奈何?」紹曰:「可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來京,盡誅閹豎。此時事急,不容太后不從。」進曰:「此計大妙!」便發檄至各鎮,召赴京師。主簿陳琳曰:「不可!俗云:『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家大事乎?今將軍仗皇威,掌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若欲誅宦官,如鼓洪爐燎毛髮耳。但當速發,行權立斷,則天人順之;卻反外檄大臣,臨犯京闕,英雄聚會,各懷一心,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亂矣。」何進笑曰:「此懦夫之見也!」旁邊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議!」視之,乃曹操也。正是:欲除君側宵人亂,須聽朝中智士謀。不知曹操說出甚話來,且聽下文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11 08: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回議溫明董卓叱丁原 餽金珠李肅說呂布

  且說曹操當日對何進曰:「宦官之禍,古今皆有,但世主不當假之權寵,使至於此。若欲治罪,當除元惡。但付一獄吏足矣,何必紛紛召外兵乎?欲盡誅之,事必宣露。吾料其必敗也。」何進怒曰:「孟德亦懷私意耶?」操退曰:「亂天下者,必進也。」進乃暗差使命齎密詔,星夜往各鎮去。
  卻說前將軍鰲鄉侯西涼刺史董卓,先為破黃巾無功,朝廷將治其罪,因賄賂十常侍幸免;後又結託朝貴,遂任顯官,統西州大軍二十萬,常有不臣之心。是時得詔大喜,點起軍馬,陸續便行;使其婿中郎將牛輔,守住陝西,自己卻帶李傕、郭氾、張濟、樊稠等提兵望洛陽進發。卓婿謀士李儒曰:「今雖奉詔,中間多有暗昧。何不差人上表?名正言順,大事可圖。」卓大喜,遂上表。其略曰:
    竊聞天下所以亂逆不止者,皆由黃門常侍張讓等侮慢天常之故。臣聞揚湯止沸,不如去薪;潰癰雖痛,勝於養毒。臣敢鳴鐘鼓入洛陽,請除讓等。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何進得表,出示大臣。侍御史鄭泰諫曰:「董卓乃豺狼也,引入京城,必食人矣。」進曰:「汝多疑,不足謀大事。」盧植亦諫曰:「植素知董卓為人,面善心狠;一入禁庭,必生禍患。不如止之勿來,免致生亂。」進不聽,鄭泰、盧植皆棄官而去。朝廷大臣,去者大半。進使人迎董卓於澠池,卓按兵不動。
  張讓等知外兵到,共議曰:「此何進之謀也;我等不先下手,皆滅族矣。」乃先伏刀斧手五十人於長樂宮嘉德門內,入告何太后曰:「今大將軍矯詔召外兵至京師,欲滅臣等,望娘娘垂憐賜救。」太后曰:「汝等可詣大將軍府謝罪。」讓曰:「若到相府,骨肉虀粉矣。望娘娘宣大將軍入宮,諭止之。如其不從,臣等只就娘娘前請死。」太后乃降詔宣進。進得詔便行。主簿陳琳諫曰:「太后此詔,必是十常侍之謀,切不可去。去必有禍。」進曰:「太后詔我,有何禍事?」袁紹曰:「今謀已洩,事已露,將軍尚欲入宮耶?」曹操曰:「先召十常侍出,然後可入。」進笑曰:「此小兒之見也。吾掌天下之權,十常侍敢待如何?」紹曰:「公必欲去,我等引甲士護從,以防不測。」於是袁紹、曹操各選精兵五百,命袁紹之弟袁術領之。袁術全身披掛,引兵布列青瑣門外。紹與操帶劍護送何進至長樂宮前。黃門傳懿旨云:「太后特宣大將軍,餘人不許輒入。」將袁紹、曹操等都阻住宮門外。何進昂然直入,至嘉德殿門,張讓、段珪迎出,左右圍住,進大驚。讓厲聲責進曰:「董后何罪,妄以鴆死。國母喪葬,託疾不出。汝本屠沽小輩,我等薦之天子,以致榮貴;不思報效,欲相謀害!汝言我等甚濁,其清者誰?」進慌急,欲尋出路,宮門盡閉,伏甲齊出,將何進砍為兩段。後人有詩讚之曰:
    漢室傾危天數終,無謀何進作三公。幾番不聽忠臣諫,難免宮中受劍鋒。
  讓等既殺何進,袁紹久不見進出,乃於宮門外大呼曰:「請將軍上車!」讓等將何進首級從牆上擲出,宣諭曰:「何進謀反,已伏誅矣。其餘協從,盡皆赦宥。」袁紹厲聲大叫:「閹宦謀殺大臣,誅惡黨者,前來助戰!」何進部將吳匡,便於青瑣門外放起火來。袁術引兵突入宮庭,但見閹宦,不論大小,盡皆殺之。袁紹、曹操斬關入內。趙忠、程曠、夏惲、郭勝四個被趕至翠花樓,剁為肉泥。宮中火焰沖天。張讓、段珪、曹節、侯覽將太后及太子並陳留王劫去內省,從後道走北宮。時盧植棄官未去,見宮中事變,擐甲持戈,立於閣下。遙見段珪擁逼何太后過來,植大呼曰:「段珪逆賊,安敢劫太后!」段珪回身便走。太后從窗中跳出,植急救得免。吳匡殺入內庭,見何苗亦提劍出。匡大呼曰:「何苗同謀害兄,當共殺之!」眾人俱曰:「願斬謀兄之賊!」苗欲走,四面圍定,砍為虀粉。紹復令軍士分頭來殺十常侍家屬,不分大小,盡皆誅絕,多有無鬚者誤被殺死。曹操一面救滅宮中之火,請何太后權攝大事,遣兵追襲張讓等,尋覓少帝。
  且說張讓、段珪劫擁少帝及陳留王,冒煙突火,連夜奔走至北邙山。約三更時分,後面喊聲大舉,人馬趕至;當前河南中部掾吏閔貢,大呼:「逆賊休走!」張讓見事急,遂投河而死。帝與陳留王未知虛實,不敢高聲,伏於河邊亂草之內。軍馬四散去趕,不知帝之所在。帝與王伏至四更,露水又下,腹中飢餒,相抱而哭;又怕人知覺,吞聲草莽之中。陳留王曰:「此間不可久戀,須別尋活路。」於是二人以衣相結,爬上岸邊。滿地荊棘,黑暗之中,不見行路。正無奈何,忽有流螢千百成群,光芒照耀,只在帝前飛轉。陳留王曰:「此天助我兄弟也!」遂隨螢火而行,漸漸見路。行至五更,足痛不能行。山岡邊見一草堆,帝與王臥於草堆之中。草堆前面是一所莊院。莊主是夜夢兩紅日墜於莊後,驚覺,披衣出戶,四下觀望。見莊後草堆上紅光沖天,慌忙往視,卻是二人臥於草畔。莊主問曰:「二少年誰家之子?」帝不敢應。陳留王指帝曰:「此是當今皇帝,遭十常侍之亂,逃難到此。吾乃皇弟陳留王也。」莊主大驚,再拜曰:「臣先朝司徒崔烈之弟崔毅也。因見十常侍賣官嫉賢,故隱於此。」遂扶帝入莊,跪進酒食。
  卻說閔貢趕上段珪拏住,問天子何在。珪言已在半路相失,不知何往。貢遂殺段珪,懸頭於馬項下,分兵四散尋覓;自己卻獨乘一馬,隨路追尋。偶至崔毅莊,毅見首級,問之,貢說詳細。崔毅引貢見帝,君臣痛哭。貢曰:「國不可一日無君,請陛下還都。」崔毅莊上止有瘦馬一匹,備與帝乘。貢與陳留王共乘一馬,離莊而行。不到三里,司徒王允、太尉楊彪、左軍校尉淳于瓊、右軍校尉趙萌、後軍校尉鮑信、中軍校尉袁紹,一行人眾,數百人馬,接著車駕,君臣皆哭。先使人將段珪首級,往京師號令,另換好馬與帝及陳留王騎坐,簇帝還京。先是洛陽小兒謠曰:「帝非帝,王非王,千乘萬騎走北邙。」至此果應其讖。
  車駕行不到數里,忽見旌旗蔽日,塵土遮天,一枝人馬到來。百官失色,帝亦大驚。袁紹驟馬出問何人。繡旗影裏,一將飛出,厲聲問:「天子何在?」帝戰慄不能言。陳留王勒馬向前,叱曰:「來者何人?」卓曰:「西涼刺史董卓也。」陳留王曰:「汝來保駕耶?汝來劫駕耶?」卓應曰:「特來保駕。」陳留王曰:「既來保駕,天子在此,何不下馬?」卓大驚,慌忙下馬,拜於道左。陳留王以言撫慰董卓,自初至終,並無失語。卓暗奇之,已懷廢立之意。是日還宮,見何太后,俱各痛哭。檢點宮中,不見了傳國玉璽。董卓屯兵城外,每日帶鐵甲馬軍入城,橫行街市,百姓惶惶不安。卓出入宮庭,略無忌憚。後軍校尉鮑信,來見袁紹,言董卓必有異心,可速除之。紹曰:「朝廷新定,未可輕動。」鮑信見王允,亦言其事。允曰:「且容商議。」信自引本部軍兵,投泰山去了。
  董卓招誘何進兄弟部下之兵,盡歸掌握,私謂李儒曰:「吾欲廢帝立陳留王,何如?」李儒曰:「今朝廷無主,不就此時行事,遲則有變矣。來日於溫明園中,召集百官,諭以廢立;有不從者斬之,則威權之行,正在今日。」卓喜,次日大排筵會,遍請公卿。公卿皆懼董卓,誰敢不到?卓待百官到了,然後徐徐到園門下馬,帶劍入席。酒行數巡,卓教停酒止樂,乃厲聲曰:「吾有一言,眾官靜聽。」眾官側耳。卓曰:「天子為萬民之主,無威儀不可以奉宗廟社稷。今上懦弱,不若陳留王聰明好學,可承大位。吾欲廢帝,立陳留王,諸大臣以為如何?」諸官聽罷,不敢出聲。座上一人推案直出,立於筵前,大呼:「不可!不可!汝是何人,敢發大語?天子乃先帝嫡子,初無過失,何得妄議廢立?汝欲為篡逆耶?」卓視之,乃荊州刺史丁原也。卓怒叱曰:「順我者生,逆我者死!」遂掣佩劍欲斬丁原。時李儒見丁原背後一人,生得器宇軒昂,威風凜凜,手執方天畫戟,怒目而視。李儒急進曰:「今日飲宴之處,不可談國政,來日向都堂公論未遲。」眾人皆勸丁原上馬而去。
  卓問百官曰:「吾所言,合公道否?」盧植曰:「明公差矣。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於桐宮。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惡三千餘條,故霍光告太廟而廢之。今上雖幼,聰明仁智,並無分毫過失。公乃外郡刺史,素未參與國政,又無伊、霍之大才,何可強主廢立之事?聖人云:『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也。』」卓大怒,拔劍向前欲殺植。侍中蔡邕、議郎彭伯諫曰:「盧尚書海內人望,今先害之,恐天下震怖。」卓乃止。司徒王允曰:「廢立之事,不可酒後相商,改日再議。」於是百官皆散。
  卓按劍立於園門,忽見一人躍馬持戟於園門外往來馳驟。卓問李儒:「此何人也?」儒曰:「此丁原義兒,姓呂,名布,字奉先者也。主公且須避之。」卓乃入園潛避。次日,人報丁原引軍城外搦戰。卓怒,引軍同李儒出迎。兩陣對圓,只見呂布頂束髮金冠,披百花戰袍,擐唐猊鎧甲,繫獅蠻寶帶,縱馬挺戟,隨丁建陽出到陣前。建陽指卓罵曰:「國家不幸,閹宦弄權,以致萬民塗炭。爾無尺寸之功,焉敢妄言廢立,欲亂朝廷?」董卓未及回言,呂布飛馬直殺過來。董卓慌走,建陽率軍掩殺。卓兵大敗,退三十餘里下寨,聚眾商議。卓曰:「吾觀呂布非常人也。吾若得此人,何慮天下哉?」帳前一人出曰:「主公勿憂。某與呂布同鄉,知其勇而無謀,見利忘義。某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呂布拱手來降,可乎?」卓大喜,觀其人,乃虎賁中郎將李肅也。卓曰:「汝將何以說之?」肅曰:「某聞主公有名馬一匹,號曰『赤兔』,日行千里。須得此馬,再用金珠,以利結其心。某更進說詞,呂布必反丁原,來投主公矣。」卓問李儒曰:「此言可乎?」儒曰:「主公欲取天下,何惜一馬?」卓欣然與之,更與黃金一千兩、明珠數十顆、玉帶一條。
  李肅齎了禮物,投呂布寨來。伏路軍人圍住,肅曰:「可速報呂將軍,有故人來見。」軍人報知,布命入見。肅見布曰:「賢弟別來無恙?」布揖曰:「久不相見,今居何處?」肅曰:「見任虎賁中郎將之職。聞賢弟匡扶社稷,不勝之喜。有良馬一匹,日行千里,渡水登山,如履平地,名曰『赤兔』;特獻與賢弟,以助虎威。」布便令牽過來看,果然那馬渾身上下,火炭般赤,無半根雜毛;從頭至尾,長一丈;從蹄至項,高八尺;嘶喊咆哮,有騰空入海之狀。布見了此馬大喜,謝肅曰:「兄賜此良駒,將何以為報?」肅曰:「某為義氣而來,豈望報乎?」布置酒相待。酒酣,肅曰:「肅與賢弟少得相見,令尊卻嘗會來。」布曰:「兄醉矣。先父棄世多年,安得與兄相會?」肅大笑曰:「非也;某說今日丁刺史耳。」布惶恐曰:「某在丁建陽處,亦出於無奈。」肅曰:「賢弟有擎天駕海之才,四海孰不欽敬?功名富貴,如探囊取物,何言無奈,而在人之下乎?」布曰:「恨不逢其主耳。」肅笑曰:「『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見機不早,悔之晚矣。」布曰:「兄在朝廷,觀何人為世之英雄?」肅曰:「某遍觀群臣,皆不如董卓。董卓為人敬賢禮士,賞罰分明,終成大業。」布曰:「某欲從之,恨無門路。」肅取金珠、玉帶列於布前。布驚曰:「何為有此?」肅令叱退左右,告布曰:「此是董公久慕大名,特令某將此奉獻。赤兔馬亦董公所贈也。」布曰:「董公如此見愛,某將何以報之?」肅曰:「如某之不才,尚為虎賁中郎將;公若到彼,貴不可言。」布曰:「恨無涓埃之功,以為進見之禮。」肅曰:「功在翻手之間,公不肯為耳。」布沈吟良久曰:「吾欲殺丁原,引軍歸董卓,何如?」肅曰:「賢弟若能如此,真莫大之功也!但事不宜遲,在於速決。」布與肅約於明日來降,肅別去。
  是夜二更時分,布提刀逕入丁原帳中。原正秉燭觀書,見布至,曰:「吾兒來有何事故?」布曰:「吾堂堂丈夫,安肯為汝子乎!」原曰:「奉先何故變心?」布向前一刀,砍下丁原首級,大呼:「左右!丁原不仁,吾已殺之,肯從吾者在此,不從者自去!」軍士散去大半。次日,布持丁原首級,往見李肅。肅遂引布見卓。卓大喜,置酒相待。卓先下拜曰:「卓今得將軍,如旱苗之得甘雨也。」布納卓坐而拜之曰:「公若不棄,布請拜為義父。」卓以金甲錦袍賜布,暢飲而散。卓自是威勢越大,自領前將軍事,封弟董旻為左將軍鄠侯,封呂布為騎都尉中郎將都亭侯。
  李儒勸卓早定廢立之計。卓乃於省中設宴,會集公卿,令呂布將甲士千餘,侍衛左右。是日,太傅袁隗與百官皆到。酒行數巡,卓按劍曰:「今上闇弱,不可以奉宗廟;吾將依伊尹、霍光故事,廢帝為弘農王,立陳留王為帝;有不從者斬!」群臣惶怖莫敢對。中軍校尉袁紹挺身出曰:「今上即位未幾,並無失德;汝欲廢嫡立庶,非反而何?」卓怒曰:「天下事在我,我今為之,誰敢不從,汝視我之劍不利否?」袁紹亦拔劍曰:「汝劍利,吾劍未嘗不利!」兩個在筵上對敵。正是:丁原仗義身先喪,袁紹爭鋒勢又危。畢竟袁紹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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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廢漢帝陳留為皇 謀董賊孟德獻刀

  且說董卓欲殺袁紹,李儒止之曰:「事未可定,不可妄殺。」袁紹手提寶刀,辭別百官而出,懸節東門,奔冀州去了。卓謂太傅袁隗曰:「汝姪無禮,吾看汝面,姑恕之。廢立之事若何?」隗曰:「太尉所見是也。」卓曰:「敢有阻大議者,以軍法從事。」群臣震恐,皆云:「一聽尊命。」宴罷,卓問侍中周毖、校尉伍瓊曰:「袁紹此去若何?」周毖曰:「袁紹忿忿而去,若購之急,勢必為變。且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於天下;倘收豪傑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山東非公有也。不如赦之,拜為一郡守,則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伍瓊曰:「袁紹好謀無斷,不足為慮。誠不若加之一郡守,以收民心。」卓從之,即日差人拜紹為渤海太守。
  九月朔,請帝陞嘉德殿,大會文武。卓拔劍在手,對眾曰:「天子闇弱,不足以君天下。今有策文一道,宜為宣讀。」乃命李儒讀策曰:
    孝靈皇帝,早棄臣民;皇帝承嗣,海內仰望。而帝天資輕佻,威儀不恪,居喪慢惰:否德既彰,有忝大位。皇太后教無母儀,統政荒亂。永樂太后暴崩,眾論惑焉。三綱之道,天地之紀,毋乃有闕?陳留王脅,聖德偉懋,規矩肅然;居喪哀戚,言不以邪;休聲美譽,天下所聞:宜承洪業,為萬世統。茲廢皇帝為弘農王,皇太后還政。請奉陳留王為皇帝,應天順人,以慰生靈之望。
  李儒讀策畢,卓叱左右扶帝下殿,解其璽綬,北面長跪,稱臣聽命。又呼太后去服候敕。帝后皆號哭,群臣無不悲慘。階下一大臣憤怒,高叫曰:「賊臣董卓,敢為欺天之謀,吾當以頸血濺之!」揮手中象簡,直擊董卓。卓大怒,喝武士拏下,乃尚書丁管也。卓命牽出斬之。管罵不絕口,至死神色不變。後人有詩,歎曰:
    董賊潛懷廢立圖,漢家宗社委丘墟。滿朝臣宰皆囊括,惟有丁公是丈夫。
  卓請陳留王登殿。群臣朝賀畢,卓命扶何太后並弘農王及帝妃唐氏於永安宮閒住,封鎖宮門,禁群臣無得擅入。可憐少帝四月登基,至九月即被廢。卓所立陳留王協,表字伯和,靈帝中子,即獻帝也;時年九歲。改元初平。董卓為相國,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威福莫比。李儒勸卓擢用名流,以收人望,因薦蔡邕之才。卓命徵之,邕不赴。卓怒,使人謂邕曰:「如不來,當滅汝族。」邕懼,只得應命而至。卓見邕大喜,一月三遷其官,拜為侍中,甚見親厚。
  卻說少帝與何太后、唐妃困於永安宮中,衣服飲食漸漸缺少;少帝淚不曾乾。一日,偶見雙飛燕於庭中,遂吟詩一首。詩曰:
    嫩草綠凝煙,裊裊雙飛燕。洛水一條青,陌上人稱羨。遠望碧雲深,是吾舊宮殿。何人仗忠義,洩我心中怨!
  董卓時常使人探聽,是日獲得此詩,來呈董卓。卓曰:「怨望作詩,殺之有名矣。」遂命李儒帶武士十人,入宮弒帝。帝與后、妃正在樓上,宮女報李儒至,帝大驚。儒以鴆酒奉帝,帝問何故。儒曰:「春日融和,董相國特上壽酒。」太后曰:「既云壽酒,汝可先飲。」儒怒曰:「汝不飲耶?」呼左右持短刀白練於前曰:「壽酒不飲,可領此二物!」唐妃跪告曰:「妾身代帝飲酒,願公存母子性命。」儒叱曰:「汝何人,可代王死?」乃舉酒與何太后曰:「汝可先飲!」后大罵何進無謀,引賊入京,致有今日之禍。儒催逼帝,帝曰:「容我與太后作別。」乃大慟而作歌。其歌曰:
    天地易兮日月翻,棄萬乘兮退守藩。為臣逼兮命不久,大勢去兮空淚潸!
唐妃亦作歌曰:
    皇天將崩兮后土頹;身為帝姬兮恨不隨。生死異路兮從此別;奈何煢速兮心中悲!
  歌罷,相抱而哭。李儒叱曰:「相國立等回報,汝等俄延,望誰救耶?」太后大罵:「董賊逼我母子,皇天不佑!汝等助惡,必當滅族!」儒大怒,雙手扯住太后,直攛下樓。叱武士絞死唐妃,以鴆酒灌殺少帝,還報董卓。卓命葬於城外。自此每夜入宮,姦淫宮女,夜宿龍床。嘗引軍出城,行到陽城地方,時當二月,村民社賽,男女皆集。卓命軍士圍住,盡皆殺之,掠婦女財物,裝載車上,懸頭千餘顆於車下,連軫還都,揚言殺賊大勝而回;於城門下焚燒人頭,以婦女財物分散眾軍。
  越騎校尉伍孚,字德瑜,見卓殘暴,憤恨不平。嘗於朝服內披小鎧,藏短刀,欲伺便殺卓。一日,卓入朝,孚迎至閣下,拔刀直刺卓。卓氣力大,兩手摳住;呂布便入,揪倒伍孚。卓問曰:「誰教汝反?」孚瞪目大喝曰:「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罪惡盈天,人人願得而誅之!吾恨不車裂汝以謝天下!」卓大怒,命牽出剖剮之。孚至死罵不絕口。人有詩讚之曰:
    漢末忠臣說伍孚,沖天豪氣世間無。朝堂殺賊名猶在,萬古堪稱大丈夫!
  董卓自此出入常帶甲士護衛。
  時袁紹在渤海,聞知董卓弄權,乃差人齎密書來見王允。書略曰:
    卓賊欺天廢主,人不忍言;而公恣其跋扈,如不聽聞,豈報國效忠之臣哉?紹今集兵練卒,欲掃清王室,未敢輕動。公若有心,當乘間圖之。若有驅使,即當奉命。
王允得書,尋思無計。一日,於侍班閣子內見舊臣俱在,允曰:「今日老夫賤降,晚間敢屈眾位到舍小酌。」眾官皆曰:「必來祝壽。」當晚王允設宴後堂,公卿皆至。酒行數巡,王允忽然掩面大哭。眾官驚問曰:「司徒貴誕,何故發悲?」允曰:「今日並非賤降,因欲為眾位一敘,恐董卓見疑,故託言耳。董卓欺主弄權,社稷旦夕難保。想高皇誅秦滅楚,奄有天下;誰想傳至今日,乃喪於董卓之手,此吾所以哭也。」於是眾官皆哭。坐中一人撫掌大笑曰:「滿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焉能哭死董卓耶?」允視之,乃驍騎校尉曹操也。允怒曰:「汝祖宗亦食祿漢朝,今不思報國而反笑耶?」操曰:「吾非笑別事,笑眾位無一計殺董卓耳。操雖不才,願即斷董卓頭,懸之都門,以謝天下。」允避席問曰:「孟德有何高見?」操曰:「近日操屈身以事卓者,欲乘間圖之耳。今卓頗信操,操因得時近卓。聞司徒有七星寶刀一口,願借與操入相府刺殺之,雖死不恨。」允曰:「孟德果有是心,天下幸甚!」遂親自酌酒奉操。操瀝酒設誓,允隨取寶刀與之。操藏刀,飲酒畢,即起身辭別眾官而去。眾官又坐了一回,亦俱散訖。
  次日,曹操佩著寶刀,來至相府,問丞相何在。從人云:「在小閣中。」操竟入見。董卓坐於床上,呂布侍立於側。卓曰:「孟德來何遲?」操曰:「馬羸行遲耳。」卓顧謂布曰:「吾有西涼進來好馬,奉先可親去揀一騎賜與孟德。」布領令而去。操暗忖曰:「此賊合死!」即欲拔刀刺之。懼卓力大,未敢輕動。卓胖大不耐久坐,遂倒身而臥,轉面向內。操又思曰:「此賊當休矣!」急掣寶刀在手。恰待要刺,不想董卓仰面看衣鏡中,照見曹操在背後拔刀,急回身問曰:「孟德何為?」時呂布已牽馬至閣外,操惶遽,乃持刀跪下曰:「操有寶刀一口,獻上恩相。」卓接視之,見其刀長尺餘,七寶嵌飾,極其鋒利,果寶刀也;遂遞與呂布收了。操解鞘付布。卓引操出閣看馬。操謝曰:「願借試一騎。」卓就教與鞍轡。操牽馬出相府,加鞭望東南而去。布對卓曰:「適來曹操似有行刺之狀,及被喝破,故推獻刀。」卓曰:「吾亦疑之。」正說話間,適李儒至,卓以其事告之。儒曰:「操無妻小在京,只獨居寓所。今差人往召,如彼無疑而便來,則是獻刀;如推託不來,則必是行刺,便可擒而問也。」卓然其說,即差獄卒四人往喚操。去了良久,回報曰:「操不曾回寓,乘馬飛出東門。門吏問之,操曰『丞相差我有緊急公事』,縱馬而去矣。儒曰:「操賊心虛逃竄,行刺無疑矣。」卓大怒曰:「我如此重用,反欲害我!」儒曰:「此必有同謀者,待拏住曹操便可知矣。」卓遂令遍行文書,畫影圖形,捉拏曹操。擒獻者,賞千金,封萬戶侯;窩藏者同罪。
  且說曹操逃出城外,飛奔譙郡。路經中牟縣,為守關軍士所獲,擒見縣令。操言:「我是客商,覆姓皇甫。」縣令熟視曹操,沈吟半晌,乃曰:「吾前在洛陽求官時,曾認得汝是曹操,如何隱諱?且把來監下,明日解去京師請賞。」把關軍士,賜以酒食而去。至夜分,縣令喚親隨人暗地取出曹操,直至後院中審究;問曰:「我聞丞相待汝不薄,何故自取其禍?」操曰:「『燕雀安知鴻鵠志哉?』汝既拏住我,便當解去請賞。何必多問!」縣令屏退左右,謂操曰:「汝休小覷我。我非俗吏,奈未遇其主耳。」操曰:「吾祖宗世食漢祿,若不思報國,與禽獸何異?吾屈身事卓者,欲乘間圖之,為國除害耳。今事不成,乃天意也!」縣令曰:「孟德此行,將欲何往?」操曰:「吾將歸鄉里,發矯詔,召天下諸侯興兵共誅董卓,吾之願也。」縣令聞言,乃親釋其縛,扶之上坐,再拜曰:「公真天下忠義之士也!」曹操亦拜,問縣令姓名。縣令曰:「吾姓陳,名宮,字公臺。老母妻子,皆在東郡。今感公忠義,願棄一官,從公而逃。」操甚喜。是夜陳宮收拾盤費,與曹操更衣易服,各背劍一口,乘馬投故鄉來。
  行了三日,至成皋地方,天色向晚。操以鞭指林深處,謂宮曰:「此間有一人姓呂,名伯奢,是吾父結義弟兄;就往問家中消息,覓一宿,如何?」宮曰:「最好。」二人至莊前下馬,入見伯奢。奢曰:「我聞朝廷遍行文書,捉汝甚急,汝父已避陳留去了。汝如何得至此?」操告以前事曰:「若非陳縣令,已粉骨碎身矣。」伯奢拜陳宮曰:「小姪若非使君,曹氏滅門矣。使君寬懷安坐,今晚便可下榻草舍。」說罷,即起身入內。良久乃出,謂陳宮曰:「老夫家無好酒,容往西村沽一樽來相待。」言訖,匆匆上驢而去。
  操與宮坐久,忽聞莊後有磨刀之聲。操曰:「呂伯奢非吾至親,此去可疑,吾竊聽之。」二人潛步入草堂後,但聞人語曰:「縛而殺之,何如?」操曰:「是矣!今若不先下手,必遭擒獲。」遂與宮拔劍直入,不問男女,皆殺之,一連殺死八口。搜至廚下,卻見縛一豬欲殺。宮曰:「孟德心多,誤殺好人矣!」急出莊上馬而行。行不到二里,只見伯奢驢鞍前鞽懸酒二瓶,手攜果菜而來,叫曰:「賢姪與使君何故便去?」操曰:「被罪之人,不可久住。」伯奢曰:「吾已分付家人宰一豬相款。賢姪、使君,何憎一宿?速請轉騎。」操不顧,策馬便行。行不數步,忽拔劍復回,叫伯奢曰:「此來者何人?」伯奢回頭看時,操揮劍砍伯奢於驢下。宮大驚曰:「適纔誤耳,今何為也?」操曰:「伯奢到家,見殺死多人,安肯干休?若率眾來追,必遭其禍矣。」宮曰:「知而故殺,大不義也!」操曰:「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陳宮默然。
  當夜行數里,月明中敲開客店門投宿。喂飽了馬,曹操先睡。陳宮尋思:「我將謂曹操是好人,棄官跟他;原來是個狠心之人!今日留之,必為後患。」便欲拔劍來殺曹操。正是:設心狠毒非良士,操卓原來一路人。畢竟曹操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11 08:1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回發矯詔諸鎮應曹公 破關兵三英戰呂布

  卻說陳宮正欲下手殺曹操,忽轉念曰:「我為國家跟他到此,殺之不義。不若棄而他往。」插劍上馬,不等天明,自投東郡去了。操覺,不見陳宮,尋思:「此人見我說了這兩句,疑我不仁,棄我而去;吾當急行,不可久留。」遂連夜到陳留,尋見父親,備說前事;欲散家資,招募義兵。父言「資少恐不成事。此間有孝廉衛弘,疏財仗義,其家巨富;若得相助,事可圖矣。」
  操置酒張筵,拜請衛弘到家,告曰:「今漢室無主,董卓專權,欺君害民,天下切齒。操欲力扶社稷,恨力不足。公乃忠義之士,敢求相助。」衛弘曰:「吾有是心久矣,恨未遇英雄耳。既孟德有大志,願將家資相助。」操大喜;於是先發矯詔,馳報各道,然後招集義兵,豎起招兵白旗一面,上書「忠義」二字。不數日間,應募之士,如雨駢集。
  一日,有一個陽平衛國人,姓樂,名進,字文謙,來投曹操。又有一個山陽鉅鹿人,姓李名典,字曼成,也來投曹操。操皆留為帳前吏。又有沛國譙人,夏侯惇,字元讓,乃夏侯嬰之後;自小習鎗棒;年十四從師學武,有人辱罵其師,惇殺之,逃於外方;聞知曹操起兵,與其族弟夏侯淵,兩個各引壯士千人來會。此二人本操之弟兄。操父曹嵩原是夏侯氏之子,過房與曹家,因此是同族。不數日,曹氏兄弟曹仁、曹洪各引兵千餘來助。曹仁字子孝,曹洪字子廉。二人兵馬熟嫺,武藝精通。操大喜,於村中調練軍馬。衛弘盡出家財,置辦衣甲旗旛。四方送糧食者,不記其數。
  時袁紹得操矯詔,乃聚麾下文武,引兵三萬,離渤海來與曹操會盟。操作檄文以達諸郡。檄文曰:
    操等謹以大義布告天下:董卓欺天罔地,滅國弒君;穢亂宮禁,殘害生靈;狼戾不仁,罪惡充積!今奉天子密詔,大集義兵,誓欲掃清華夏,剿戮群凶。望興義師,共洩公憤;扶持王室,拯救黎民。檄文到日,可速奉行。
  操發檄文去後,各鎮諸侯,皆起兵相應:第一鎮,後將軍南陽太守袁術。第二鎮,冀州刺史韓馥。第三鎮,豫州刺史孔仙。第四鎮,兗州刺史劉岱。第五鎮,河內太守王匡。第六鎮,陳留太守張邈。第七鎮,東郡太守喬瑁。第八鎮,山陽太守袁遺。第九鎮,濟北相鮑信。第十鎮,北海太守孔融。第十一鎮,廣陵太守張超。第十二鎮,徐州刺史陶謙。第十三鎮,西涼太守馬騰。第十四鎮,北平太守公孫瓚。第十五鎮,上黨太守張楊。第十六鎮,烏程侯長沙太守孫堅。第十七鎮,祁鄉侯渤海太守袁紹。諸路軍馬,多少不等,有三萬者,有一二萬者,各領文官武將,投洛陽來。
  且說北平太守公孫瓚,統領精兵一萬五千,路經德州平原縣。正行之間,遙見桑樹叢中,一面黃旗,數騎來迎。瓚視之,乃劉玄德也。瓚問曰:「賢弟何故在此?」玄德曰:「舊日蒙兄保備為平原縣令,今聞大軍過此,特來奉候,就請兄長入城歇馬。」瓚指關、張而問曰:「此何人也?」玄德曰:「此關羽、張飛,備結義兄弟也。」瓚曰:「乃同破黃巾賊者乎?」玄德曰:「皆此二人之力。」瓚曰:「今居何職?」玄德答曰:「關羽為馬弓手,張飛為步弓手。」瓚歎曰:「如此可謂埋沒英雄!今董卓作亂,天下諸侯,共往誅之。賢弟可棄此卑官,一同討賊,力扶漢室,若何?」玄德曰:「願往。」張飛曰:「當時若容我殺了此賊,免有今日之事。」雲長曰:「事已至此,即當收拾前去。」
  玄德、關、張引數騎跟公孫瓚來,曹操接著,眾諸侯亦陸續皆至,各自安營下寨,連接三百餘里。操乃宰牛殺馬,大會諸侯,商議進兵之策。太守王匡曰:「今奉大義,必立盟主;眾聽約束,然後進兵。」操曰:「袁本初四世三公,門多故吏,漢朝名相之裔,可為盟主。」紹再三推辭。眾皆曰:「非本初不可。」紹方應允。次日築臺三層,遍列五方旗幟,上建白旄黃鉞,兵符將印,請紹登壇。紹整衣佩劍,慨然而上,焚香再拜。其盟曰:
    漢室不幸,皇綱失統。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虐流百姓。紹等懼社稷淪喪,糾合義兵,並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必無二志。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
  讀畢,歃血。眾因其辭氣慷慨,皆涕泗橫流。歃血已罷,下壇。眾扶紹升帳而坐,兩行依爵位年齒分列坐定。操行酒數巡,言曰:「今日既立盟主,各聽調遣,同扶國家,勿以強弱計較。」袁紹曰:「紹雖不才,既承公等推為盟主,有功必賞,有罪必罰。國有常刑,軍有紀律;各宜遵守,勿得違犯。」眾皆曰:「惟命是聽。」紹曰:「吾弟袁術總督糧草,應付諸營,無使有缺。更須一人為先鋒,直抵氾水關挑戰。餘各據險要,以為接應。」
  長沙太守孫堅出曰:「堅願為前部。」紹曰:「文臺勇烈,可當此任。」堅遂引本部人馬殺奔氾水關來。守關將士,差流星馬往洛陽丞相府告急。董卓自專大權之後,每日飲宴。李儒接得告急文書,逕來稟卓。卓大驚,急聚眾將商議。溫侯呂布挺身出曰:「父親勿慮。關外諸侯,布視之如草芥。願提虎狼之師,盡斬其首,懸於都門。」卓大喜曰:「吾有奉先,高枕無憂矣!」言未絕,呂布背後一人,高聲出曰:「『割雞焉用牛刀』?不勞溫侯親往。吾斬眾諸侯首級,如探囊取物耳。」卓視之,其人身長九尺,虎體狼腰,豹頭猿臂;關西人也;姓華,名雄。卓聞言大喜,加為驍騎校尉,撥馬步軍五萬,同李肅、胡軫、趙岑星夜赴關迎敵。眾諸侯內有濟北相鮑信,尋思孫堅既為前部,怕他奪了頭功,暗撥其弟鮑忠,先將馬步軍三千,逕抄小路,直到關下搦戰。華雄引鐵騎五百,飛下關來,大喝:「賊將休走!」鮑忠急待退,被華雄手起刀落,斬於馬下,生擒將校極多。華雄遣人齎鮑忠首級來相府報捷,卓加雄為都督。
  卻說孫堅引四將直至關前。那四將:第一個,右北平土垠人,姓程,名普,字德謀,使一條鐵脊蛇矛;第二個,姓黃,名蓋,字公覆,零陵人也,使鐵鞭;第三個,姓韓,名當,字義公,遼西令支人也,使一口大刀;第四個,姓祖,名茂,字大榮,吳郡富春人也,使雙刀。孫堅披爛銀鎧,裹赤幘,橫古錠刀,騎花鬃馬,指關上而罵曰:「助惡匹夫,何不早降!」華雄副將胡軫引兵五千出關迎戰。程普飛馬挺矛,直取胡軫。鬥不數合,程普刺中胡軫咽喉,死於馬下。堅揮軍直殺至關前,關上矢石如雨。孫堅引兵回至梁東屯住,使人於袁紹處報捷,就於袁術處催糧。
  或說術曰:「孫堅乃江東猛虎;若打破洛陽,殺了董卓,正是除狼而得虎也。今不與糧,彼軍必散。」術聽之,不發糧草。孫堅軍缺食,軍中自亂,細作報上關來。李肅為華雄謀曰:「今夜我引一軍從小路下關襲孫堅寨後,將軍揮其前寨,堅可擒矣。」雄從之,傳令軍士飽餐,乘夜下關。是夜月白風清。到堅寨時,已是半夜,鼓譟直進。堅慌忙披掛上馬,正遇華雄。兩馬相交,鬥不數合,後面李肅軍到,竟令軍放起火來。堅軍亂竄。眾將各自混戰,止有祖茂跟定孫堅突圍而走。背後華雄追來。堅取箭,連放兩箭,皆被華雄躲過。再放第三箭時,因用力太猛,拽折了鵲畫弓,只得棄弓縱馬而奔。祖茂曰:「主公頭上赤幘射目,為賊所識認。可脫幘與某戴之。」堅就脫幘換茂盔,分兩路而走。雄軍只望赤幘者追趕,堅乃從小路得脫。祖茂被華雄追急,將赤幘挂於人家燒不盡的庭柱上,卻入樹林潛躲。華雄軍於月下遙見赤幘,四面圍定,不敢近前。用箭射之,方知是計,遂向前取了赤幘。祖茂於林後殺出,揮雙刀欲劈華雄;雄大喝一聲,將祖茂一刀砍於馬下。殺至天明,雄方引兵上關。
  程普、黃蓋、韓當都來尋見孫堅,再收拾軍馬屯紮。堅為折了祖茂,傷感不已,星夜遣人報知袁紹。紹大驚曰:「不想孫文臺敗於華雄之手!」便聚眾諸侯商議。。眾人都到,只有公孫瓚後至,紹請入帳列坐。紹曰:「前日鮑將軍之弟不遵調遣,擅自進兵,殺身喪命,折了許多軍士。今者孫文臺又敗於華雄,挫我銳氣,為之奈何?」諸侯並皆不語。紹舉目遍視,見公孫瓚背後立著三人,容貌異常,都在那裏冷笑。紹問曰:「公孫太守背後何人?」瓚呼玄德出曰:「此吾自幼同舍兄弟,平原人劉備是也。」曹操曰:「莫非破黃巾劉玄德乎?」瓚曰:「然。」即令劉玄德拜見。瓚將玄德功勞,並其出身,細說一遍。紹曰:「既是漢室宗派,取坐來。」命坐。備遜謝。紹曰:「吾非敬汝名爵,吾敬汝是帝室之冑耳。」玄德乃坐於末位,關、張叉手侍立於後。
  忽探子來報:「華雄引鐵騎下關,用長竿挑著孫太守赤幘,來寨前大罵搦戰。」紹曰:「誰敢去戰?」袁術背後轉出驍將俞涉曰:「小將願往。」紹喜,便著俞涉出馬。即時報來:「俞涉與華雄不戰三合,被華雄斬了。」眾大驚。太守韓馥曰:「吾有上將潘鳳,可斬華雄。」紹急令出戰。潘鳳手提大斧上馬。去不多時,飛馬來報:「潘鳳又被華雄斬了。」眾皆失色。紹曰:「可惜吾上將顏良、文醜未至!得一人在此,何懼華雄!」言未畢,階下一人大呼出曰:「小將願往斬華雄頭,獻於帳下!」眾視之,見其人身長九尺,髯長二尺;丹鳳眼,臥蠶眉;面如重棗,聲如巨鐘;立於帳前。紹問何人。公孫瓚曰:「此劉玄德之弟關羽也。」紹問現居何職。瓚曰:「跟隨劉玄德充馬弓手。」帳中袁術大喝曰:「汝欺吾眾諸侯無大將耶?量一弓手,安敢亂言!與我打出!」曹操急止之曰:「公路息怒。此人既出大言,必有勇略;試教出馬,如其不勝,責之未遲。」袁紹曰:「使一弓手出戰,必被華雄所笑。」操曰:「此人儀表不俗,華雄安知他是弓手?」關公曰:「如不勝,請斬某頭。」操教釃熱酒一盃,與關公飲了上馬。關公曰:「酒且斟下,某去便來。」出帳提刀,飛身上馬。眾諸侯聽得關外鼓聲大振,喊聲大舉,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眾皆失驚。正欲探聽,鸞鈴響處,馬到中軍,雲長提華雄之頭,擲於地上,其酒尚溫。後人有詩讚之曰:
    威鎮乾坤第一功,轅門畫鼓響鼕鼕。雲長停盞施英勇,酒當溫時斬華雄。
  曹操大喜。只見玄德背後轉出張飛,高聲大叫:「俺哥哥斬了華雄,不就這裏殺入關去,活拏董卓,更待何時!」袁術大怒,喝曰:「俺大臣尚自謙讓,量一縣令手下小卒,安敢在此耀武揚威!都與趕出帳去!」曹操曰:「得功者賞,何計貴賤乎?」袁術曰:「既然公等只重一縣令,我當告退。」操曰:「豈可因一言而誤大事耶?」命公孫瓚且帶玄德、關、張回寨。眾官皆散。曹操暗使人齎牛酒撫慰三人。
  卻說華雄手下敗軍,報上關來。李肅慌忙寫告急文書,申聞董卓。卓急聚李儒、呂布等商議。儒曰:「今失了上將華雄,賊勢浩大。袁紹為盟主,紹叔袁隗,現為太傅;倘或裏應外合,深為不便,可先除之。請丞相親領大軍,分撥剿捕。」卓然其說,喚李傕、郭氾,領兵五百,圍住太傅袁隗家,不分老幼,盡皆誅絕,先將袁隗首級去關前號令。卓遂起兵二十萬,分為兩路而來:一路先令李傕、郭氾,引兵五萬,把住氾水關,不要廝殺;卓自將十五萬,同李儒、呂布、樊稠、張濟等守虎牢關。這關離洛陽五十里。軍馬到關,卓令呂布領三萬大軍,去關前紮住大寨。卓自在關上屯住。
  流星馬探聽得,報入袁紹大寨裏來。紹聚眾商議。操曰:「董卓屯兵虎牢,截俺諸侯中路,今可勒兵一半迎敵。」紹乃分王匡、喬瑁、鮑信、袁遺、孔融、張楊、陶謙、公孫瓚八路諸侯,往虎牢關迎敵。操引軍往來救應。八路諸侯,各自起兵。河內太守王匡,引兵先到。呂布帶鐵騎三千,飛奔來迎。王匡將軍馬列成陣勢,勒馬門旗下看時,見呂布出陣,頭帶三叉束髮紫金冠,體挂西川紅錦百花袍,身披獸面吞頭連環鎧,腰繫勒甲玲瓏獅蠻帶;弓箭隨身,手持畫戟;坐下嘶風赤兔馬:果然是人中呂布,馬中赤兔!王匡回頭問曰:「誰敢出戰?」後面一將,縱馬挺鎗而出。匡視之,乃河內名將方悅。兩馬相交,無五合,被呂布一戟刺於馬下,挺戟直衝過來。匡軍大敗,四散奔走。布東西衝殺,如入無人之境。幸得喬瑁、袁遺兩軍皆至,來救王匡;呂布方退。三路諸侯,各折了些人馬,退三十里下寨。隨後五路軍馬都至,一處商議,言呂布英雄,無人可敵。
  正慮間,小校報來,呂布搦戰。八路諸侯,一齊上馬。軍分八隊,布在高岡。遙望呂布一簇軍馬,繡旗招颭,先來衝陣。上黨太守張楊部將穆順,出馬挺鎗迎戰,被呂布手起一戟,刺於馬下。眾大驚。北海太守孔融部將武安國,使鐵錘飛馬而出。呂布揮戟拍馬來迎。戰到十餘合,一戟砍斷安國手腕,棄錘於地而走。八路軍兵齊出,救了武安國。呂布退回去了。眾諸侯回寨商議。曹操曰:「呂布英勇無敵,可會十八路諸侯,共議良策。若擒了呂布,董卓易誅。」
  正議間,呂布復引兵搦戰。八路諸侯齊出。公孫瓚揮槊親戰呂布。戰不數合,瓚敗走。呂布縱赤兔馬趕來。那馬日行千里,飛走如風。看看趕上,布舉畫戟望瓚後心便刺。旁邊一將,圓睜環眼,倒豎虎鬚,挺丈八蛇矛,飛馬大叫:「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張飛在此!」呂布見了,棄了公孫瓚,便戰張飛。飛抖擻精神,酣戰呂布。連鬥五十餘合,不分勝負。雲長見了,把馬一拍,舞八十二斤青龍偃月刀,來夾攻呂布。三匹馬丁字兒廝殺。戰到三十合,戰不倒呂布。劉玄德掣雙股劍,驟黃鬃馬,刺斜裏也來助戰。這三個圍住呂布,轉燈兒般廝殺。八路人馬,都看得呆了。呂布架隔遮攔不定,看著玄德面上,虛刺一戟,玄德急閃。呂布蕩開陣角,倒拖畫戟,飛馬便回。三個那裏肯捨,拍馬趕來。八路軍兵,喊聲大震,一齊掩殺。呂布軍馬望關上奔走;玄德、關、張隨後趕來。古人曾有篇言語,單道著玄德、關、張三戰呂布:
    漢朝天數當桓靈,炎炎紅日將西傾。奸臣董卓廢少帝,劉協懦弱魂夢驚。曹操傳檄告天下,諸侯奮怒皆興兵。議立袁紹作盟主,誓扶王室定太平。溫侯呂布世無比,雄才四海誇英偉。護軀銀鎧砌龍鱗,束髮金冠簪雉尾。參差寶帶獸平吞,錯落錦袍飛鳳起。龍駒跳踏起天風,畫戟熒煌射秋水。出關搦戰誰敢當?諸侯膽裂心惶惶。踴出燕人張翼德,手持蛇矛丈八鎗。虎鬚倒豎翻金線,環眼圓睜起電光。酣戰未能分勝敗,陣前惱起關雲長。青龍寶刀燦霜雪,鸚鵡戰袍飛蛺蝶。馬蹄到處鬼神嚎,目前一怒應流血。英雄玄德掣雙鋒,抖擻天威施勇烈。三人圍遶戰多時,遮攔架隔無休歇。喊聲震動天地翻,殺氣迷漫牛斗寒。呂布力窮尋走路,遙望家山拍馬還。倒拖畫桿方天戟,亂散銷金五彩旛。頓斷絨絛走赤兔,翻身飛上虎牢關。
  三人直趕呂布到關下,看見關上西風飄動青羅傘蓋。張飛大叫:「此必董卓!追呂布有甚強處;不如先拏董賊,便是斬草除根!」拍馬上關來擒董卓。正是:擒賊定須擒賊首,奇功端的待奇人。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11 08:1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回焚金闕董卓行兇 匿玉璽孫堅背約

  卻說張飛拍馬趕到關下,關上矢石如雨,不得進而回。八路諸侯,同請玄德、關、張賀功,使人去袁紹寨中報捷。紹遂移檄孫堅,令其進兵。堅引程普、黃蓋至袁術寨中相見。堅以杖畫地曰:「董卓與我,本無讎隙。今我奮不顧身,親冒矢石,來決死戰者,上為國家討賊,下為將軍家門之私;而將軍卻聽讒言,不發糧草,致堅敗績,將軍何安?」術惶恐無言,命斬進讒之人,以謝孫堅。
  忽人報堅曰:「關上有一將,乘馬來寨中,要見將軍。」堅辭袁術,歸到本寨,喚來問時,乃董卓愛將李傕。堅曰:「汝來何為?」傕曰:「丞相所敬者,惟將軍耳,今特使傕來結親;丞相有女,欲配將軍之子。」堅大怒,叱曰:「董卓逆天無道,蕩覆王室,吾欲夷其九族,以謝天下,安肯與逆賊結親耶!吾不斬汝!汝當速去!早早獻關,饒你性命!倘若遲誤,粉骨碎身!」
  李傕抱頭鼠竄,回見董卓,說孫堅如此無禮。卓怒,問李儒。儒曰:「溫侯新敗,兵無戰心。不若引兵回洛陽,遷帝於長安,以應童謠。近日街市童謠曰:『西頭一個漢,東頭一個漢。鹿走入長安,方可無斯難。』臣思此言,『西頭一個漢』,乃應高祖旺於西都長安,傳一十二帝;『東頭一個漢』,乃應光武旺於東都洛陽,今亦傳一十二帝。天運合回,丞相遷回長安,方可無虞。」卓大喜曰:「非汝言,吾實不悟。」遂引呂布星夜回洛陽,商議遷都。聚文武於朝堂,卓曰:「漢東都洛陽,二百餘年,氣數已衰。吾觀旺氣實在長安,吾欲奉駕西幸。汝等各宜促裝。」司徒楊彪曰:「關中殘破零落,今無故捐宗廟,棄皇陵,恐百姓驚動。天下動之至易,安之至難,望丞相鑒察。」卓怒曰:「汝阻國家大計耶?」太尉黃琬曰:「楊司徒之言是也。往者王莽篡逆,更始赤眉之時,焚燒長安,盡為瓦礫之地;更兼人民流移,百無一二;今棄宮室而就荒地,非所宜也。」卓曰:「關東賊起,天下播亂;長安有崤、函之險,更近隴右,木石磚瓦,剋日可辦,宮室營造,不須月餘。汝等再休亂言。」司徒荀爽諫曰:「丞相若欲遷都,百姓騷動不寧矣。」卓大怒曰:「吾為天下計,豈惜小民哉!」即日罷楊彪、黃琬、荀爽為庶民。卓出上車,只見二人望車而揖;視之,乃尚書周毖、城門校尉伍瓊也。卓問有何事,毖曰:「今聞丞相欲遷都長安,故來諫耳。」卓大怒曰:「我始初聽你兩個,保用袁紹;今紹已反,是汝等一黨!」叱武士推出都門斬首。遂下令遷都,限來日便行。李儒曰:「今錢糧缺少,洛陽富戶極多,可籍沒入官。但是袁紹等門下,殺其宗黨而抄其家資,必得巨萬。」
  卓即差鐵騎五千,遍行捉拏洛陽富戶,共數千家,插旗頭上,大書「反臣逆黨」,盡斬於城外,取其金貲。李傕、郭氾,盡驅洛陽之民數百萬口,前赴長安。每百姓一隊,間軍一隊,互相拖押。死於溝壑者,不可勝數。又縱軍士淫人妻女,奪人糧食。啼哭之聲,震動天地。如有行得遲者,背後三千軍催督,軍手執白刃,於路殺人。卓臨行,教諸門放火,焚燒居民房屋,並放火燒宗廟宮府。南北兩宮,火焰相接。長樂宮庭,盡為焦土。又差呂布發掘先皇及后妃陵寢,取其金寶。軍士乘勢掘官民墳塚殆盡。董卓裝載金珠緞疋好物數千餘車,劫了天子並后妃等,竟望長安去了。
  卻說卓將趙岑,見卓已棄洛陽而去,便獻了氾水關。孫堅驅兵先入,玄德、關、張殺入虎牢關,諸侯各引軍入。
  且說孫堅飛奔洛陽,遙望火焰沖天,黑煙鋪地,二三百里,並無雞犬人煙;先發兵救滅了火,令眾諸侯各於荒地上屯住軍馬。曹操來見袁紹曰:「今董賊西去,正可乘勢追襲;本初按兵不動,何也?」紹曰:「諸侯疲困,進恐無益。」操曰:「董賊焚燒宮室,劫遷天子,海內震動,不知所歸;此天亡之時也,一戰而天下定矣,諸公何疑而不進?」眾諸侯皆言不可輕動。操大怒曰:「豎子不足與謀!」遂自引兵萬餘,領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李典、樂進,星夜來趕董卓。
  且說董卓行至滎陽地方,太守徐榮出接。李儒曰:「丞相新棄洛陽,防有追兵。可教徐榮伏軍滎陽城外山塢之旁;若有兵追來,可竟放過。待我這裏殺敗,然後截住掩殺,令後來者不敢復追。」卓從其計,又令呂布引精兵斷後。布正行間,曹操一軍趕上。呂布大笑曰:「不出李儒所料也!」將軍馬擺開。曹操出馬,大叫:「逆賊!劫遷天子,流徙百姓,將欲何往?」呂布罵曰:「背主懦夫,何得妄言!」夏侯惇挺鎗躍馬,直取呂布。戰不數合,李傕引一軍,從左邊殺來,操急令夏侯淵迎敵。右邊喊聲又起,郭氾引軍殺到,操急令曹仁迎敵。三路軍馬,勢不可當。夏侯惇抵敵呂布不住,飛馬回陣。布引鐵騎掩殺,操軍大敗,回望滎陽而走。走至一荒山腳下,時約二更,月明如晝,方纔聚集殘兵。正欲埋鍋造飯,只聽得四圍喊聲,徐榮伏兵盡出。曹操慌忙策馬,奪路奔逃,正遇徐榮,轉身便走。榮搭上箭,射中操肩膊。操帶箭逃命,踅過山坡。兩個軍士伏於草中,見操馬來,二鎗齊發,操馬中鎗而倒。操翻身落馬,被二卒擒住。只見一將飛馬而來,揮刀砍死兩個步軍,下馬救起曹操。操視之,乃曹洪也。操曰:「吾死於此矣,賢弟可速去!」洪曰:「公急上馬。洪願步行。」操曰:「賊兵趕上,汝將奈何?」洪曰:「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公。」操曰:「吾若再生,汝之力也。」操上馬,洪脫去衣甲,拖刀跟馬而走。約走至四更餘,只見前面一條大河,阻住去路,後面喊聲漸近。操曰:「命已至此,不得復活矣!」洪急扶操下馬,脫去袍鎧,負操渡水。纔過彼岸,追兵已到,隔水放箭。操帶水而走。比及天明,又走三十餘里,土岡下少歇。忽然喊聲起處,一彪人馬趕來,卻是徐榮從上流渡河來追。操正慌急間,只見夏侯惇、夏侯淵引十數騎飛至,大喝:「徐榮無傷吾主!」徐榮便奔夏侯惇,惇挺鎗來迎。交馬數合,惇刺徐榮於馬下,殺散餘兵。隨後曹仁、李典、樂進各引兵尋到;見了曹操,憂喜交集;聚集殘兵五百餘人,同回河內。卓兵自往長安。
  卻說眾諸侯分屯洛陽。孫堅救滅宮中餘火,屯兵城內,設帳於建章殿基上。堅令軍士掃除宮殿瓦礫。凡董卓所掘陵寢,盡皆掩閉。於太廟基上,草創殿屋三間,請眾諸侯立列聖神位,宰太牢祀之。祭畢,皆散。堅歸寨中,是夜星月交輝,乃按劍露坐,仰觀天文。見紫微垣中白氣漫漫,堅歎曰:「帝星不明,賊臣亂國,萬民塗炭,京城一空!」言訖,不覺淚下。
  旁有軍士指曰:「殿南有五色毫光起於井中。」堅喚軍士點起火把,下井打撈,撈起一婦人屍首。雖然日久,其屍不爛;宮樣裝束,項下帶一錦囊。取開看時,內有硃紅小匣,用金鎖鎖著。啟視之,乃一玉璽:方圓四寸,上鐫五龍交紐;旁缺一角,以黃金鑲之;上有篆文八字云:「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堅得璽,乃問程普。普曰:「此傳國璽也。此玉是昔日卞和於荊山之下,見鳳凰棲於石上,載而進之楚文王。解之,果得玉。秦二十六年,令玉工琢為璽,李斯篆此八字於其上。二十八年,始皇巡狩至洞庭湖,風浪大作,舟將覆,急投玉璽於湖而止。至三十六年,始皇巡狩至華陰,有人持璽遮道,與從者曰:『持此還祖龍。』言訖不見。此璽復歸於秦。明年,始皇崩。後來子嬰將玉璽獻於漢高祖。後至王莽篡逆,孝元皇太后將璽打王尋、蘇獻,崩其一角,以金鑲之。光武得此寶於宜陽,傳位至今。近聞十常侍作亂,劫少帝出北邙,回宮失此寶。今天授主公,必有登九五之分。此處不可久留,宜速回江東,別圖大事。」堅曰:「汝言正合吾意。明日便當託疾辭歸。」商議已定,密諭軍士勿得洩漏。
  誰想數中一軍,是袁紹鄉人,欲假此為進身之計,連夜偷出營寨,來報袁紹。紹與之賞賜,暗留軍中。次日,孫堅來辭袁紹曰:「堅抱小疾,欲歸長沙,特來別公。」紹笑曰:「吾知公疾乃害傳國璽耳。」堅失色曰:「此言何來?」紹曰:「今興兵討賊,為國除害。玉璽乃朝廷之寶,公既獲得,當對眾留於盟主處,候誅了董卓,復歸朝廷;今匿之而去,意欲何為?」堅曰:「玉璽何由在吾處?」紹曰:「建章殿井中之物何在?」堅曰:「吾本無之,何強相逼?」紹曰:「作速取出,免自生禍。」堅指天為誓曰:「吾若果得此寶,私自藏匿,異日不得善終,死於刀箭之下!」眾諸侯曰:「文臺如此說誓,想必無之。」紹喚軍士出曰:「打撈之時,有此人否?」堅大怒,拔所佩之劍,要斬那軍士。紹亦拔劍曰:「汝斬軍人,乃欺我也。」紹背後顏良、文醜皆拔劍出鞘。堅背後程普、黃蓋、韓當亦掣刀在手。眾諸侯一齊勸住。堅隨即上馬,拔寨離洛陽而去。紹大怒,遂寫書一封,差心腹人連夜往荊州,送與刺史劉表,教就路上截住奪之。
  次日,人報曹操追董卓,戰於滎陽,大敗而回。紹令人接至寨中,會眾置酒,與操解悶。飲宴間,操歎曰:「吾始興大義,為國除賊。諸公既仗義而來,操之初意,欲煩本初引河內之眾,臨孟津、酸棗;諸將固守成皋,據廒倉,塞轘轅、大谷,制其險要;公路率南陽之軍,駐丹析,入武關,以震三輔;皆深溝高壘,勿與戰,益為疑兵,示天下形勢,以順誅逆,可立定也。今遲疑不進,大失天下之望,操竊恥之!」紹等無言可對。既而席散,操見紹等各懷異心,料不能成事,自引軍投揚州去了。公孫瓚謂玄德、關、張曰:「袁紹無能為也,久必有變。吾等且歸。」遂拔寨北行。至平原,令玄德為平原相,自去守地養軍。兗州太守劉岱,問東郡太守喬瑁借糧。瑁推辭不與,岱引軍突入瑁營,殺死喬瑁,盡降其眾。袁紹見眾人各自分散,就領兵拔寨,離洛陽,投關東去了。
  卻說荊州刺史劉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也,乃漢室宗親;幼好結納,與名士七人為友,時號「江夏八俊」。那七人:汝南陳翔,字仲麟;同郡范滂,字孟博;魯國孔昱,字世元;渤海范康,字仲真;山陽檀敷,字文友;同郡張儉,字元節,南陽岑脛,字公孝。劉表與此七人為友,有延平人蒯良、蒯越,襄陽人蔡瑁為輔。當時看了袁紹書,隨令蒯越、蔡瑁引兵一萬來截孫堅。堅軍方到,蒯越將陣擺開,當先出馬。孫堅問曰:「蒯英度何故引兵截吾去路?」越曰:「汝既為漢臣,如何私匿傳國之寶?可速留下,放汝歸去!」堅大怒,命黃蓋出戰。蔡瑁舞刀來迎。鬥到數合,蓋揮鞭打瑁,正中護心鏡。瑁撥回馬走,孫堅乘勢殺過界口。山背後金鼓齊鳴,乃劉表親自引軍來到。孫堅就馬上施禮曰:「景升何故信袁紹之書,相迫鄰郡?」表曰:「汝匿傳國璽,將欲反耶?」堅曰:「吾若有此物,死於刀箭之下!」表曰:「汝若要我聽信,將隨軍行李,任我搜看。」堅怒曰:「汝有何力,敢小覷我!」方欲交兵,劉表便退。堅縱馬趕去,兩山後伏兵齊出,背後蔡瑁、蒯越趕來,將孫堅困在垓心。正是:玉璽得來無用處,反因此寶動刀兵。畢竟孫堅怎地脫身,且聽下文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11 08:1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回袁紹磐河戰公孫 孫堅跨江擊劉表

  卻說孫堅被劉表圍住,虧得程普、黃蓋、韓當三將死救得脫,折兵大半,奪路引兵回江東。自此孫堅與劉表結怨。
  且說袁紹屯兵河內,缺少糧草。冀州牧韓馥,遣人送糧以資軍用。謀士逢紀說紹曰:「大丈夫縱橫天下,何待人送糧為食?冀州乃錢糧廣盛之地,將軍何不取之?」紹曰:「未有良策。」紀曰:「可暗使人馳書與公孫瓚,令進兵取冀州,約以夾攻,瓚必興兵。韓馥無謀之輩,必請將軍領州事;就中取事,唾手可得。」紹大喜,即發書到瓚處。瓚得書,見說共攻冀州,平分其地,大喜,即日興兵。紹卻使人密報韓馥。馥慌聚荀諶、辛評二謀士商議。諶曰:「公孫瓚將燕、代之眾,長驅而來,其鋒不可當。兼有劉、關、張助之,難以抵敵。今袁本初智勇過人,手下名將極多,將軍可請彼同治州事,彼必厚待將軍,無患公孫瓚矣。」韓馥即差別駕關純去請袁紹。長史耿武諫曰:「袁紹孤客窮軍,仰我鼻息,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絕其乳哺,立可餓死。奈何欲以州事委之?此引虎入羊群也。」馥曰:「吾乃袁氏之故吏,才能又不如本初。古者擇賢者而讓之,諸君何嫉妒耶?」耿武歎曰:「冀州休矣!」於是棄職而去者三十餘人,獨耿武與關純伏於城外,以待袁紹。數日後,紹引兵到。耿武、關純拔刀而出,欲刺殺紹。紹將顏良立斬耿武,文醜砍死關純。紹入冀州,以馥為奮威將軍,以田豐、沮授、許攸、逢紀分掌州事,盡奪韓馥之權。馥懊悔無及,遂棄下家小,匹馬往投陳留太守張邈去了。
  卻說公孫瓚知袁紹已據冀州,遣弟公孫越來見紹,欲分其地。紹曰:「可請汝兄自來,吾有商議。」越辭歸。行不到五十里,道旁閃出一彪軍馬,口稱:「我乃董丞相家將也!」亂箭射死公孫越。從人逃回見公孫瓚,報越已死。瓚大怒曰:「袁紹誘我起兵攻韓馥,他卻就裏取事;今又詐董卓兵射死吾弟,此冤如何不報!」盡起本部兵,殺奔冀州來。
  紹知瓚兵至,亦領軍出。二軍會於磐河之上:紹軍於磐河橋東,瓚軍於橋西。瓚立馬橋上,大呼曰:「背義之徒,何敢賣我!」紹亦策馬至橋邊,指瓚曰:「韓馥無才,願讓冀州於吾,與爾何干?」瓚曰:「昔日以汝為忠義,推為盟主;今之所為,真狼心狗行之徒,有何面目立於世間!」袁紹大怒曰:「誰可擒之?」言未畢,文醜策馬挺鎗,直殺上橋。公孫瓚就橋邊與文醜交鋒。戰不到十餘合,瓚抵擋不住,敗陣而走。文醜乘勢追趕。瓚走入陣中,文醜飛馬逕入中軍,往來衝突。瓚手下健將四員,一齊迎戰;被文醜一鎗,刺一將下馬,三將俱走。文醜直趕公孫瓚出陣後,瓚望山谷而逃。文醜驟馬厲聲大叫:「快下馬受降!」瓚弓箭盡落,頭盔墮地;披髮縱馬,奔轉山坡;其馬前失,瓚翻身落於坡下。文醜急捻鎗來刺,忽見草坡左側轉出一個少年將軍,飛馬挺鎗,直取文醜。公孫瓚爬上坡去看,那少年生得身長八尺,濃眉大眼,闊面重頤,威風凜凜;與文醜大戰五六十合,勝負未分。瓚部下救軍到,文醜撥回馬去了。那少年也不追趕。瓚忙下山坡,問那少年姓名。那少年欠身答曰:「某乃常山真定人也,姓趙,名雲,字子龍,本袁紹轄下之人。因見紹無忠君救民之心,故特棄彼而投麾下;不期於此處相見。」瓚大喜,遂同歸寨,整頓甲兵。
  次日,瓚將軍馬分作左右兩隊。勢如羽翼。馬五千餘匹,大半皆是白馬。因公孫瓚曾與羌人戰,盡選白馬為先鋒,號為「白馬將軍」。羌人但見白馬便走,因此白馬極多。袁紹令顏良、文醜為先鋒,各引弓弩手一千,亦分作左右兩隊;令在左者射公孫瓚右軍,在右者射公孫瓚左軍。再令麴義引八百弓手,步兵一萬五千,列於陣中。袁紹自引馬步軍數萬,於後接應。公孫瓚初得趙雲,不知心腹,令其另領一軍在後,遣大將嚴綱為先鋒。瓚自領中軍,立馬橋上,旁豎大紅圈金線「帥」字旗於馬前。從辰時擂鼓,直至巳時,紹軍不進。麴義令弓手皆伏於遮箭牌下,只聽炮響發箭。嚴綱鼓譟吶喊,直取麴義。義軍見嚴綱兵來,都伏而不動;直到來得至近,一聲炮響,八百弓弩手一齊俱發。綱急待回,被麴義拍馬舞刀,斬於馬下,瓚軍大敗。左右兩軍,欲來救應,都被顏良、文醜引弓弩手射住。紹軍並進,直殺到界橋邊。麴義馬到,先斬執旗將,把繡旗砍倒。公孫瓚見砍倒繡旗,回馬下橋而走。麴義引軍直衝到後軍,正撞著趙雲,挺鎗躍馬,直取麴義。戰不數合,一鎗刺麴義於馬下。趙雲一騎馬飛入紹軍,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公孫瓚引軍殺回,紹軍大敗。
  卻說袁紹先使探馬看時,回報麴義斬將搴旗,追趕敗兵;因此不作準備,與田豐引著帳下持戟軍士數百人,弓箭手數十騎,乘馬出觀,呵呵大笑:「公孫瓚無能之輩!」正說之間,忽見趙雲衝到面前。弓箭手急待射時,雲連刺數人,眾軍皆走。後面瓚軍團團圍裹上來。田豐慌對紹曰:「主公且於空牆中躲避!」紹以兜鍪撲地,大呼曰:「大丈夫願臨陣鬥死,豈可入牆而望活乎!」眾軍士齊心死戰,趙雲衝突不入,紹兵大隊掩至,顏良亦引軍來到,兩路並殺。趙雲保公孫瓚殺透重圍,回到界橋。紹驅兵大進,復趕過橋,落水死者,不計其數。袁紹當先趕來,不到五里,只聽得山背後喊聲大起,閃出一彪人馬;為首三員大將,乃是劉玄德、關雲長、張翼德。因在平原探知公孫瓚與袁紹相爭,特來助戰。當下三匹馬,三般兵器,飛奔前來,直取袁紹。紹驚得魂飛天外,手中寶刀墜於馬下,忙撥馬而逃,眾人死救過橋。公孫瓚亦收軍歸寨。玄德、關、張動問畢,瓚曰:「若非玄德遠來救我,幾乎狼狽。」教與趙雲相見。玄德甚相敬愛,便有不捨之心。
  卻說袁紹輸了一陣,堅守不出。兩軍相拒月餘,有人來長安報知董卓。李儒對卓曰:「袁紹與公孫瓚,亦當今豪傑。見在磐河廝殺,宜假天子之詔,差人往和解之。二人感德,必順太師矣。」卓曰:「善。」次日便使太傅馬日磾、太僕趙岐,齎詔前去。二人來至河北,紹出迎於百里之外,再拜奉詔。次日二人至瓚營宣諭,瓚乃遣使致書於紹,互相講和,二人自回京復命。瓚即日班師,又表薦劉玄德為平原相。玄德與趙雲分別,執手垂淚,不忍相離。雲歎曰:「某曩日誤認公孫瓚為英雄;今觀所為,亦袁紹等輩耳!」玄德曰:「公且屈身事之,相見有日。」灑淚而別。
  卻說袁術在南陽,聞袁紹新得冀州,遣使來求馬千匹。紹不與,術怒。自此,兄弟不睦。又遣使往荊州,問劉表借糧二十萬,表亦不與。術恨之,密遣人遺書於孫堅,使伐劉表。其書略曰:
    前者劉表截路,乃吾兄本初之謀也。今本初又與表私議欲襲江東;公可速興兵伐劉表,吾為公取本初。二讎可報。公取荊州,吾取冀州,切勿誤也!堅得書曰:「叵耐劉表,昔日斷吾歸路,今不乘時報恨,更待何年?」聚帳下程普、黃蓋、韓當等相議。程普曰:「袁術多詐,未可准信。」堅曰:「吾自欲報讎,豈望袁術之助乎?」便差黃蓋先來江邊,安排戰船,多裝軍器糧草,大船裝載戰馬,剋日興師。江中細作探知,來報劉表。表大驚,急聚文武將士商議。蒯良曰:「不必憂慮。可令黃祖部領江夏之兵為前驅,主公率荊、襄之眾為援。孫堅跨江涉湖而來,安能用武乎?」表然之,令黃祖設備,隨後便起大軍。
  卻說孫堅有四子,皆吳夫人所生:長子名策,字伯符;次子名權,字仲謀;三子名翊,字叔弼;四子名匡,字季佐。吳夫人之妹,即為孫堅次妻,亦生一子一女:子名朗,字早安;女名仁。堅又過房俞氏一子,名韶,字公禮。堅有一弟,名靜,字幼臺。堅臨行,靜引諸子列拜於馬前而諫曰:「今董卓專權,天子懦弱,海內大亂,各霸一方;江東稍寧,以一小恨而起重兵,非所宜也。願兄詳之。」堅曰:「弟勿多言。吾將縱橫天下,有讎豈可不報?」長子孫策曰:「如父親必欲往,兒願隨行。」堅許之,遂與策登舟,殺奔樊城。黃祖伏弓弩手於江邊,見船傍岸,亂箭俱發。堅令諸軍不可輕動,只伏於船中來往誘之;一連三日,船數十次傍岸。黃祖軍只顧放箭,箭已放盡。堅卻拔船上所得之箭,約十數萬。當日正值順風,堅令軍士一齊放箭。岸上支吾不住,只得退走。堅軍登岸,程普、黃蓋分兵兩路,直取黃祖營寨。背後韓當驅兵大進。三面夾攻,黃祖大敗,棄卻樊城,走入鄧城。堅令黃蓋守住船隻,親自統兵追襲。黃祖引軍出迎,布陣於野。堅列成陣勢,出馬於門旗之下。孫策也全副披掛,挺鎗立馬於父側。黃祖引二將出馬:一個是江夏張虎,一個是襄陽陳生。黃祖揚鞭大罵:「江東鼠賊,安敢侵犯漢室宗親境界!」便令張虎搦戰。堅陣內韓當出迎。兩騎相交,戰三十餘合,陳生見張虎力怯,飛馬來助。孫策望見,按住手中鎗,扯弓搭箭,正射中陳生面門,應弦落馬。張虎見陳生墜地,吃了一驚,措手不及,被韓當一刀,削去半個腦袋。程普縱馬直來陣前捉黃祖。黃祖棄卻頭盔、戰馬,雜於步軍內逃命。孫堅掩殺敗軍,直到漢水,命黃蓋將船隻進泊漢江。
  黃祖聚敗軍,來見劉表,備言堅勢不可當。表慌請蒯良商議。良曰:「目今新敗,兵無戰心;只可深溝高壘,以避其鋒;卻潛令人求救於袁紹,此圍自可解也。」蔡瑁曰:「子柔之言,直拙計也。兵臨城下,將至河邊,豈可束手待斃?某雖不才,願請軍出城,以決一戰。」劉表許之。蔡瑁引軍萬餘,出襄陽外城,於峴山布陣。孫堅將得勝之兵,長驅大進。蔡瑁出馬。堅曰:「此人是劉表後妻之兄也,誰與吾擒之?」程普挺鐵脊矛出馬,與蔡瑁交戰。不到數合,蔡瑁敗走。堅驅大軍,殺得屍橫遍野。蔡瑁逃入襄陽。蒯良言瑁不聽良策,以致大敗,按軍法當斬。劉表以新娶其妹,不肯加刑。
  卻說孫堅分兵四面,圍住襄陽攻打。忽一日,狂風驟起,將中軍「帥」字旗竿吹折。韓當曰:「此非吉兆,可暫班師。」堅曰:「吾屢戰屢勝,取襄陽只在旦夕;豈可因風折旗竿,遽爾罷兵?」遂不聽韓當之言,攻城愈急。蒯良謂劉表曰:「某夜觀天象,見一將星欲墮。以分野度之,當應在孫堅。主公可速致書袁紹,求其相助。」劉表寫書問誰敢突圍而出。健將呂公,應聲願往。蒯良曰:「汝既敢去,可聽吾計:與汝軍馬五百,多帶能射者衝出陣去,即奔峴山。他必引軍來趕,汝分一百人上山,尋石子準備;一百人執弓弩伏於林中。但有追兵到時,不可逕走;可盤旋曲折,引到埋伏之處,矢石俱發。若能取勝,放起連珠號炮,城中便出接應。如無追兵,不可放炮,趲陣而去。今夜月不甚明,黃昏便可出城。」呂公領了計策,拴束軍馬。黃昏時分,密開東門,引兵出城。孫堅在帳中,忽聞喊聲,急上馬引三十餘騎,出營來看。軍士報說:「有一彪人馬殺將出來,望峴山而去。」堅不會諸將,只引三十餘騎趕來。呂公已於山林叢雜去處,上下埋伏。堅馬快,單騎獨來,前軍不遠。堅大叫:「休走!」呂公勒回馬來戰孫堅。交馬只一合,呂公便走,閃入山路去。堅隨後趕入,卻不見呂公。堅方欲上山,忽然一聲鑼響,山上石子亂下,林中亂箭齊發。堅體中石、箭,腦漿迸流,人馬皆死於峴山之內;壽止三十七歲。
  呂公截住三十騎,並皆殺盡,放起連珠號炮。城中黃祖、蒯越、蔡瑁分頭引兵殺出,江東諸軍大亂。黃蓋聽得喊聲震天,引水軍殺來,正迎著黃祖。戰不兩合,生擒黃祖。程普保著孫策,急待尋路,正遇呂公。程普縱馬向前,戰不到數合,一矛刺呂公於馬下。兩軍大戰,殺到天明,各自收軍。劉表軍自入城。孫策回到漢水,方知父親被亂箭射死,屍首已被劉表軍士扛抬入城去了,放聲大哭。眾軍俱號泣。策曰:「父屍在彼,安得回鄉!」黃蓋曰:「今活捉黃祖在此,得一人入城講和,將黃祖去換主公屍首。」言未畢,軍吏桓楷出曰:「某與劉表有舊,願入城為使。」策許之。桓楷入城見劉表,具說其事。表曰:「文臺屍首,吾已用棺木盛貯在此。可速放回黃祖,兩家各罷兵,再休侵犯。」桓楷拜謝欲行,階下蒯良出曰:「不可!不可!吾有一言,令江東諸軍片甲不回。請先斬桓楷,然後用計。」正是:追敵孫堅方殞命,求和桓楷又遭殃。未知桓楷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11 08:1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回王司徒巧使連環計 董太師大鬧鳳儀亭

  卻說蒯良曰:「今孫堅已喪,其子皆幼。乘此虛弱之時,火速進軍,江東一鼓可得。若還屍罷兵,容其養成氣力,荊州之患也。」表曰:「吾有黃祖在彼營中,安忍棄之?」良曰:「捨一無謀黃祖而取江東,有何不可?」表曰:「吾與黃祖心腹之交,捨之不義。」遂送桓楷回營,相約以孫堅屍換黃祖。
  劉表換回黃祖,孫策迎接靈柩,罷戰回江東,葬父於曲阿之原。喪事已畢,引軍居江都,招賢納士,屈己待人,四方豪傑,漸漸投之。不在話下。
  卻說董卓在長安,聞孫堅已死,乃曰:「吾除卻一心腹之患也!」問:「其子年幾歲矣?」或答曰:「十七歲。」卓遂不以為意。自此愈加驕橫,自號為「尚父」,出入僭天子儀仗;封弟董旻為左將軍鄠侯,姪董璜為侍中,總領禁軍。董氏宗族,不問老幼,皆封列侯。離長安城二百五十里,別築郿塢,役民夫二十五萬人築之;其城郭高下厚薄一如長安,內蓋宮室倉庫,屯積二十年糧食。選民間少年美女八百人實其中。金玉、彩帛、珍珠堆積不知其數。家屬都住在內。卓往來長安,或半月一回,或一月一回,公卿皆候送於橫門外。卓嘗設帳於路,與公卿聚飲。一日,卓出橫門,百官皆送。卓留宴,適北地招安降卒數百人到。卓即命於座前,或斷其手足,或鑿其眼睛,或割其舌,或以大鍋煮之。哀號之聲震天,百官戰慄失箸,卓飲食談笑自若。又一日,卓於省臺大會百官,列坐兩行。酒至數巡,呂布逕入,向卓耳邊言不數句,卓笑曰:「原來如此。」命呂布於筵上揪司空張溫下堂。百官失色。不多時,侍從將一紅盤,托張溫頭入獻。百官魂不附體。卓笑曰:「諸公勿驚。張溫結連袁術,欲圖害我。因使人寄書來,錯下在吾兒奉先處,故斬之。公等無故,不必驚畏。」眾官唯唯而散。
  司徒王允歸到府中,尋思今日席間之事,坐不安席。至夜深月明,策杖步入後園,立於荼蘼架側,仰天垂淚。忽聞有人在牡丹亭畔,長吁短歎。允潛步窺之,乃府中歌伎貂蟬也。其女自幼選入府中,教以歌舞,年方二八,色伎俱佳,允以親女待之。是夜允聽良久,喝曰:「賤人將有私情耶!」蟬驚跪曰:「賤妾安敢有私?」允曰:「無私,何夜深長歎?」蟬曰:「容妾伸肺腑之言。」允曰:「汝勿隱匿,當實告我。」蟬曰:「妾蒙大人恩養,訓習歌舞,優禮相待,妾雖粉身碎骨,莫報萬一。近見大人兩眉愁鎖,必有國家大事,又不敢問。今晚又見行坐不安,因此長歎,不想為大人窺見。倘有用妾之處,萬死不辭。」允以杖擊地曰:「誰想漢天下卻在汝手中耶!隨我到畫閣中來。」貂蟬跟允至閣中,允盡叱出婦妾,納貂蟬於坐,叩頭便拜。貂蟬驚伏於地曰:「大人何故如此?」允曰:「汝可憐漢天下生靈!」言訖,淚如泉湧。貂蟬曰:「適間賤妾曾言:但有使令,萬死不辭。」允跪而言曰:「百姓有倒懸之危,君臣有累卵之急,非汝不能救也。賊臣董卓,將欲篡位;朝中文武,無計可施。董卓有一義兒,姓呂,名布,驍勇異常。我觀二人皆好色之徒,今欲用連環計,先將汝許嫁呂布,後獻與董卓。汝於中取便,謀間他父子反顏,令布殺卓,以絕大惡。重扶社稷,再立江山,皆汝之力也。不知汝意若何?」貂蟬曰:「妾許大人萬死不辭,望即獻妾與彼。妾自有道理。」允曰:「事若洩漏,我滅門矣。」貂蟬曰:「大人勿憂。妾若不報大義,死於萬刃之下!」允拜謝。
  次日將家藏明珠數顆,令良匠嵌造金冠一頂,使人密送呂布。布大喜,親到王允宅致謝。允預備嘉殽美饌;候呂布至,允出門迎迓,接入後堂,延之上坐。布曰:「呂布乃相府一將,司徒是朝廷大臣,何故錯敬?」允曰:「方今天下別無英雄,惟有將軍耳。允非敬將軍之職,敬將軍之才也。」布大喜。允慇懃敬酒,口稱董太師並布之德不絕。布大笑暢飲。允叱退左右,只留侍妾數人勸酒。酒至半酣,允曰:「喚孩兒來。」少頃,二青衣引貂蟬豔妝而出。布驚問何人,允曰:「小女貂蟬也。允蒙將軍錯愛,不異至親,故令其與將軍相見。」便命貂蟬與呂布把盞。貂蟬送酒與布,兩下眉來眼去。允佯醉曰:「孩兒央及將軍痛飲幾盃。吾一家全靠著將軍哩。」布請貂蟬坐,貂蟬假意欲入。允曰:「將軍吾之至友,孩兒便坐何妨?」貂蟬便坐於允側。呂布目不轉睛的看。又飲數盃,允指蟬謂布曰:「吾欲將此女送與將軍為妾,還肯納否?」布出席謝曰:「若得如此,布當效犬馬之報。」允曰:「早晚選一良辰,送至府中。」布欣喜無限,頻以目視貂蟬。貂蟬亦以秋波送情。少頃席散,允曰:「本欲留將軍止宿,恐太師見疑。」布再三拜謝而去。
  過了數日,允在朝堂,見了董卓,趁呂布不在側,伏地拜請曰:「允欲屈太師車騎,到草舍赴宴,未審鈞意如何?」卓曰:「司徒見招,即當趨赴。」允拜謝歸家,水陸畢陳於前廳,正中設座,錦繡鋪地,內外各設幃幔。次日向午,董卓來到。允具朝服出迎,再拜起居。卓下車,左右持戟甲士百餘,簇擁入堂,分列兩旁。允於堂下再拜,卓命扶上,賜坐於側。允曰:「太師盛德巍巍,伊、周不能及也。」卓大喜。進酒作樂,允極其致敬。天晚酒酣,允請卓入後堂,卓叱退甲士。允捧觴稱賀曰:「允自幼頗習天文,夜觀乾象,漢家氣數已盡。太師功德,振於天下,若舜之受堯,禹之繼舜,正合天心人意。」卓曰:「安敢望此?」允曰:「自古『有道伐無道,無德讓有德』,豈過分乎?」卓笑曰:「若果天命歸我,司徒當為元勳。」允拜謝。堂中點上畫燭,止留女使進酒供食。允曰:「教坊之樂,不足供奉;偶有家伎,敢使承應。」卓曰:「甚妙。」允教放下簾櫳,笙簧繚繞,簇擁貂蟬舞於簾外。有詞讚之曰:
    原是昭陽宮裡人,驚鴻宛轉掌中身,只疑飛過洞庭春。
    按撤梁州蓮步穩,好花風裊一枝新,畫堂香暖不勝春。
  又詩曰:
    紅牙催拍燕飛忙,一片行雲到畫堂。眉黛促成遊子恨、臉容初斷故人腸。
    榆錢不買千金笑、柳帶何須百寶妝?舞罷隔簾偷目送,不知誰是楚襄王?
  舞罷,卓命近前。貂蟬傳入簾內,深深再拜。卓見貂蟬顏色美麗,便問:「此女何人?」允曰:「歌伎貂蟬也。」卓曰:「能唱否?」允命貂蟬檀板低謳一曲。正是:
    一點櫻桃啟絳脣,兩行碎玉噴陽春。丁香舌吐橫鋼劍,要斬奸邪亂國臣。
  卓稱賞不已。允命貂蟬把盞。卓擎盃問曰:「青春幾何?」貂蟬曰:「賤妾年方二八。」卓笑曰:「真神仙中人也!」允起曰:「允欲將此女獻上太師,未審肯容納否?」卓曰:「如此見惠,何以報德?」允曰:「此女得侍太師,其福不淺。」卓再三稱謝,允即命備氈車,先將貂蟬送到相府。卓亦起身告辭。允親送董卓直到相府,然後辭回。
  乘馬而行,不到半路,只見兩行紅燈照道,呂布騎馬執戟而來,正與王允撞見,便勒住馬,一把揪住衣襟,厲聲問曰:「司徒既以貂蟬許我,今又送與太師,何相戲耶?」允急止之曰:「此非說話處,且請到草舍去。」布同允到家,下馬入後堂。敘禮畢,允曰:「將軍何故怪老夫?」布曰:「有人報我,說你把氈車送貂蟬入相府,是何意故?」允曰:「將軍原來不知。昨日太師在朝堂中,對老夫說:『我有一事,明日要到你家。』允因此準備,等候太師。飲酒中間,說:『我聞你有一女,名喚貂蟬,已許吾兒奉先。我恐你言未準,特來相求,並請一見。』老夫不敢有違,隨引貂蟬出拜公公。太師曰:『今日良辰,吾即當取此女回去,配與奉先。』將軍試思,太師親臨,老夫焉敢推阻?」布曰:「司徒少罪。布一時錯見,來日自當負荊。」允曰:「小女頗有妝奩,待過將軍府下,便當送至。」布謝去。
  次日,呂布在府中打聽,絕不聞音耗。布逕入堂中,尋問諸侍妾。侍妾答曰:「夜來太師與新人共寢,至今未起。」布大怒,潛入卓臥房後窺探。時貂蟬已起,於窗下梳頭;忽見窗外池中見一人影,極長大,頭帶束髮冠,偷眼視之,正是呂布。貂蟬故蹙雙眉,做憂愁不樂之態,復以香羅頻拭眼淚。呂布窺視良久,乃出;少頃又入。卓已坐於中堂,見布來,問曰:「外面無事乎?」布曰:「無事。」侍立卓側。卓方食,布偷目竊望,見繡簾內一女子往來觀覷,微露半面,以目送情。布知是貂蟬,神魂飄蕩。卓見布如此光景,心中疑忌,曰:「奉先無事且退。」布怏怏而出。
  董卓自納貂蟬後,為色所迷,月餘不出理事。卓偶染小疾,貂蟬衣不解帶,曲意逢迎,卓心愈喜。呂布入內問安,正值卓睡。貂蟬於床後探半身望布,以手指心,又以手指董卓,揮淚不止。布心如碎。卓朦朧雙目,見布注視床後,目不轉睛;回身一看,見貂蟬立於床後,卓大怒,叱布曰:「汝敢戲吾愛姬耶?」喚左右逐出,今後不許入堂。呂布怒恨而歸,路遇李儒,告知其故。儒急入見卓曰:「太師欲取天下,何故以小過見責溫侯?倘彼心變,大事去矣。」卓曰:「奈何?」儒曰:「來朝喚入,賜以金帛,好言慰之,自然無事。」卓依言。次日,使人喚布入堂,慰之曰:「吾前日病中,心神恍惚,誤言傷汝,汝勿記心。」隨賜金十斤,錦二十疋。布謝歸;然身雖在卓左右,心實繫念貂蟬。
  卓疾既愈,入朝議事。布執戟相隨,見卓與獻帝共談,便乘間提戟出內門,上馬逕投相府來;繫馬府前,提戟入後堂,尋見貂蟬。蟬曰:「汝可去後園中鳳儀亭邊等我。」布提戟逕往,立於亭下曲欄之旁。良久,見貂蟬分花拂柳而來,果然如月宮仙子,泣謂布曰:「我雖非王司徒親女,然待之如己出。自見將軍,許侍箕帚,妾已生平願足;誰想太師起不良之心,將妾淫汙。妾恨不即死;止因未與將軍一訣,故且忍辱偷生。今幸得見,妾願畢矣。此身已汙,不得復事英雄;願死於君前,以明妾志!」言訖,手攀曲欄,望荷花池便跳。呂布慌忙抱住,泣曰:「我知汝心久矣!只恨不能共語!」貂蟬手扯布曰:「妾今生不能與君為妻,願相期於來世。」布曰:「我今生不能以汝為妻,非英雄也。」蟬曰:「妾度日如年,願君憐而救之。」布曰:「我今偷空而來,恐老賊見疑,必當速去。」蟬牽其衣曰:「君如此懼怕老賊,妾身無見天日之期矣!」布立住曰:「容我徐圖良策。」語罷,提戟欲去。貂蟬曰:「妾在深閨,聞將軍之名,如雷灌耳,以為當世一人而已;誰想反受他人之制乎!」言訖,淚下如雨。布羞慚滿面,重復倚戟,回身摟抱貂蟬,用好言安慰。兩個偎偎倚倚,不忍相離。
  卻說董卓在殿上,回頭不見呂布,心中懷疑,連忙辭了獻帝,登車回府;見布馬繫於府前,問門吏。吏答曰:「溫侯入後堂去了。」卓叱退左右,逕入後堂中,尋覓不見;喚貂蟬,蟬亦不見。急問侍妾。侍妾曰:「貂蟬在後園看花。」卓尋入後園,正見呂布和貂蟬在鳳儀亭下共語,畫戟倚在一邊。卓怒,大喝一聲。布見卓至,大驚,回身便走。卓搶了畫戟,挺著趕來。呂布走得快,卓肥胖趕不上,擲戟刺布。布打戟落地。卓拾戟再趕,布已走遠。卓趕出園門,一人飛奔前來,與卓胸膛相撞,卓倒於地。正是:沖天怒氣高千丈,仆地肥軀做一堆。未知此人是誰,且聽下文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11 08:1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回除暴兇呂布助司徒 犯長安李傕聽賈詡

  卻說那撞倒董卓的人,正是李儒。當下李儒扶起董卓,至書院中坐定。卓曰:「汝為何來此?」儒曰:「儒適至府門,知太師怒入後園,尋問呂布。因急走來,正遇呂布奔出云:『太師殺我!』儒慌趕入園中勸解,不意誤撞恩相。死罪!死罪!」卓曰:「叵耐逆賊戲吾愛姬,誓必殺之!」儒曰:「恩相差矣。昔楚莊王『絕纓』之會,不究戲愛姬之蔣雄,後為秦兵所困,得其死力相救。今貂蟬不過一女子,而呂布乃太師心腹猛將也。太師若就此機會,以蟬賜布,布感大恩,必以死報太師。太師請自三思。」卓沈吟良久曰:「汝言亦是,我當思之。」儒謝而出。
  卓入後堂,喚貂蟬問曰:「汝何與呂布私通耶?」蟬泣曰:「妾在後園看花,呂布突至。妾方驚避,布曰:『我乃太師之子,何必相避?』提戟趕妾至鳳儀亭。妾見其心不良,恐為所逼,欲投荷池自盡,卻被這廝抱住。正在生死之間,得太師來,救了性命。」董卓曰:「我今將汝賜與呂布,何如?」貂蟬大驚,哭曰:「妾身已事貴人,今忽欲下賜家奴,妾寧死不辱!」遂掣壁間寶劍欲自刎。卓慌奪劍擁抱曰:「吾戲汝!」貂蟬倒於卓懷,掩面大哭曰:「此必李儒之計也!儒與布交厚,故設此計;卻不顧惜太師體面與賤妾性命。妾當生噬其肉!」卓曰:「吾安忍捨汝耶?」蟬曰:「雖蒙太師憐愛,但恐此處不宜久居,必被呂布所害。」卓曰:「吾明日和你歸郿塢去,同受快樂,慎勿憂疑。」蟬方收淚拜謝。
  次日,李儒入見曰:「今日良辰,可將貂蟬送與呂布。」卓曰:「布與我有父子之分,不便賜與。我只不究其罪。汝傳我意,以好言慰之,可也。」儒曰:「太師不可為婦人所惑。」卓變色曰:「汝之妻肯與呂布否?貂蟬之事,再勿多言;言則必斬!」李儒出,仰天歎曰:「吾等皆死於婦人之手矣!」後人讀書至此,有詩歎之曰:
    司徒妙算托紅裙,不用干戈不用兵。三戰虎牢徒費力,凱歌卻奏鳳儀亭。
  董卓即日下令還郿塢,百官俱拜送。貂蟬在車上,遙見呂布於稠人之內,眼望車中。貂蟬虛掩其面,如痛哭之狀。車已去遠,布緩轡於土岡之上,眼望車塵,歎惜痛恨。忽聞背後一人問曰:「溫侯何不從太師去,乃在此遙望而發歎?」布視之,乃司徒王允也。
  相見畢,允曰:「老夫日來因染微恙,閉門不出,故久未得與將軍一見。今日太師駕歸郿塢,只得扶病出送,卻喜得晤將軍。請問將軍,為何在此長歎?」布曰:「正為公女耳。」允佯驚曰:「許多時尚未與將軍耶?」布曰:「老賊自寵幸久矣!」允佯大驚曰:「不信有此事!」布將前事一一告允。允仰面跌足,半晌不語;良久乃言曰:「不意太師作此禽獸之行!」因挽布手曰:「且到寒舍商議。」布隨允歸。允延入密室,置酒款待。布又將鳳儀亭相遇之事,細述一遍。允曰:「太師淫吾之女,奪將軍之妻,誠為天下恥笑!非笑太師,笑允與將軍耳!然允老邁無能之輩,不足為道;可惜將軍蓋世英雄,亦受此汙辱也!」布怒氣沖天,拍案大叫。允急曰:「老夫失語,將軍息怒。」布曰:「誓當殺此老賊,以雪吾恥!」允急掩其口曰:「將軍勿言,恐累及老夫。」布曰:「大丈夫生居天地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允曰:「以將軍之才,誠非董太師所可限制。」布曰:「吾欲殺此老賊,奈是父子之情,恐惹後人議論。」允微笑曰:「將軍自姓呂,太師自姓董。擲戟之時,豈有父子情耶?」布奮然曰:「非司徒言,布幾自誤!」允見其意已決,便說之曰:「將軍若扶漢室,乃忠臣也,青史傳名,流芳百世;將軍若助董卓,乃反臣也,載之史筆,遺臭萬年。」布避席下拜曰:「布意已決,司徒勿疑。」允曰:「但恐事或不成,反招大禍。」布拔帶刀,刺臂出血為誓。允跪謝曰:「漢祀不斬,皆出將軍之賜也。切勿洩漏!臨期有計,自當相報。」布慨諾而去。
  允即請僕射士孫瑞,司隸校尉黃琬商議。瑞曰:「方今主上有疾新愈,可遣一能言之人,往郿塢請卓議事;一面以天子密詔付呂布,使伏甲兵於朝門之內,引卓入誅之:此上策也。」琬曰:「何人敢去?」瑞曰:「呂布同郡騎都尉李肅,以董卓不遷其官,甚是懷怨。若令此人去,卓必不疑。」允曰:「善。」請呂布共議。布曰:「昔日勸吾殺丁建陽,亦此人也。今若不去,吾先斬之。」使人密請肅至。布曰:「昔日公說布使殺丁建陽而投董卓;今卓上欺天子,下虐生靈,罪惡貫盈,人神共憤。公可傳天子詔往郿塢,宣卓入朝,伏兵誅之,力扶漢室,共作忠臣。尊意若何?」肅曰:「我亦欲除此賊久矣,恨無同心者耳。今將軍若此,是天賜也,肅豈敢有二心?」遂折箭為誓。允曰:「公若能幹此事,何患不得顯官?」
  次日,李肅引十數騎,前到郿塢。人報天子有詔,卓教喚入。李肅入拜。卓曰:「天子有何詔?」肅曰:「天子病體新痊,欲會文武於未央殿,議將禪位於太師,故有此詔。」卓曰:「王允之意若何?」肅曰:「王司徒已命人築『受禪臺』,只等主公到來。」卓大喜曰:「吾夜夢一龍罩身,今日果得此喜信。時哉不可失!」便命心腹將李傕、郭氾、張濟、樊稠四人領飛熊軍三千守郿塢,自己即日排駕回京;顧謂李肅曰:「吾為帝,汝當為執金吾。」肅拜謝稱臣。卓入辭其母。母時年九十餘矣,問曰:「吾兒何往?」卓曰:「現將往受漢禪,母親早晚為太后也。」母曰:「吾近日肉顫心驚,恐非吉兆。」卓曰:「將為國母,豈不預有驚報?」遂辭母而行。臨行謂貂蟬曰:「吾為天子,當立汝為貴妃。」貂蟬已明知就裏,假作歡喜拜謝。
  卓出塢上車,前遮後擁,望長安來。行不到三十里,所乘之車,忽折一輪,卓下車乘馬。又行不到十里,那馬咆哮嘶喊,掣斷轡頭。卓問肅曰:「車折輪,馬斷轡,其兆若何?」肅曰:「乃太師應受漢禪,棄舊換新,將乘玉輦金鞍之兆也。」卓喜而信其言。次日,正行間,忽然狂風驟起,昏霧蔽天。卓問肅曰:「此何祥也?」肅曰:「主公登龍位,必有紅光紫霧,以壯天威耳。」卓又喜而不疑。既至城外,百官俱出迎接。只有李儒抱病在家,不能出迎。卓進至相府,呂布入賀。卓曰:「吾登九五,汝當總督天下兵馬。」布拜謝,就帳前歇宿。是夜有十數小兒於郊外作歌,風吹歌聲入帳。歌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歌聲悲切。卓問李肅曰:「童謠主何吉凶?」肅曰:「亦只是言劉氏滅,董氏興之意。」
  次日侵晨,董卓擺列儀從入朝,忽見一道人,青袍白巾,手執長竿,上縛布一丈,兩頭各書一「口」字。卓問肅曰:「此道人何意?」肅曰:「乃心恙之人也。」呼將士驅去。卓進朝,群臣各具朝服,迎謁於道。李肅手執寶劍扶車而行。到北掖門,軍兵盡擋在門外,獨有御車二十餘人同入。董卓遙見王允等各執寶劍立於殿門,驚問肅曰:「持劍是何意?」肅不應,推車直入。王允大呼曰:「反賊至此,武士何在?」兩旁轉出百餘人,持戟挺槊刺之。卓裹甲不入,傷膺墮車,大呼曰:「吾兒奉先何在?」呂布從車後厲聲出曰:「有詔討賊!」一戟直刺咽喉,李肅早割頭在手。呂布左手持戟,右手懷中取詔,大呼曰:「奉詔討賊臣董卓,其餘不問!」將吏皆呼萬歲。後人有詩歎董卓曰:
    伯業成時為帝王,不成且作富家郎。誰知天意無私曲?郿塢方成已滅亡!
  卻說當下呂布大呼曰:「助卓為虐者,皆李儒也!誰可擒之?」李肅應聲願往。忽聽朝門外發喊,人報李儒家奴已將李儒綁縛來獻。王允命縛赴市曹斬之;又將董卓屍首,號令通衢。卓屍肥胖,看屍軍士以火置其臍中為燈,膏油滿地。百姓過者,莫不手擲其頭,足踐其屍。王允又命呂布同皇甫嵩、李肅領兵五萬,至郿塢抄籍董卓家產、人口。
  卻說李傕、郭氾、張濟、樊稠聞董卓已死,呂布將至,便引了飛熊軍連夜奔涼州去了。呂布至郿塢,先取了貂蟬。皇甫嵩命將塢中所藏良家子女,盡行釋放;但係董卓親屬,不分老幼,悉皆誅戮。卓母亦被殺。卓弟董旻,姪董璜,皆斬首號令。收籍塢中所蓄黃金數十萬、白金數百萬,綺羅、珠寶、器皿、糧食不計其數,回報王允。允乃大犒軍士,設宴於都堂,召集眾官,酌酒稱慶。
  正飲宴間,忽人報曰:「董卓暴屍於市,忽有一人伏其屍而大哭。」允怒曰:「董卓伏誅,士民莫不稱賀,此何人,獨敢哭耶?」遂喚武士:「與吾擒來!」須臾擒至。眾官見之,無不驚駭。原來那人不是別人,乃侍中蔡邕也。允叱曰:「董卓逆賊,今日伏誅,國之大幸。汝為漢臣,乃不為國慶,反為賊哭,何也?」邕伏罪曰:「邕雖不才,亦知大義,豈肯背國而向卓?只因一時知遇之感,不覺為之一哭。自知罪大,願公見原。倘得黥首刖足,使續成漢史,以贖其辜,邕之幸也。」眾官惜邕之才,皆力救之。太傅馬日磾亦密謂允曰:「伯喈曠世逸才,若使續成漢史,誠為盛事。且其孝行素著,若遽殺之,恐失人望。」允曰:「昔孝武不殺司馬遷,後使作史,遂致謗書流於後世。方今國運衰微,朝政錯亂,不可令佞臣執筆於幼主左右,使吾等蒙其訕議也。」日磾無言而退,私謂眾官曰:「王允其無後乎!『善人,國之紀也;制作,國之典也。』滅紀廢典,豈能久乎?」當下王允不聽馬日磾之言,命將蔡邕下獄中縊死。一時士大夫聞者,盡為流涕。後人論蔡邕之哭董卓,固自不是;允之殺之,亦為已甚。有詩歎曰:
    董卓專權肆不仁,侍中何自竟亡身?當時諸葛隆中臥,安肯輕身事亂臣?
  且說李傕、郭氾、張濟、樊稠逃居陝西,使人至長安上表求赦。王允曰:「卓之跋扈,皆此四人助之;今雖大赦天下,獨不赦此四人。」使者回報李傕。傕曰:「求赦不得,各自逃生可也。」謀士賈詡曰:「諸君若棄軍單行,則一亭長能縛君矣。不如誘集陝人,並本部軍馬,殺入長安,與董卓報讎。事濟,奉朝廷以正天下;若其不勝,走亦未遲。」傕等然其說,遂流言於西涼州曰:「王允將欲洗蕩此方之人矣。」眾皆驚惶。乃復揚言曰:「徒死無益,能從我反乎?」眾皆願從。於是聚眾十餘萬,分作四路,殺奔長安來。路逢董卓女婿中郎將牛輔,引軍五千人,欲去與丈人報讎,李傕便與合兵,使為前驅。四人陸續進發。
  王允聽知西涼兵來,與呂布商議。布曰:「司徒放心。量此鼠輩,何足數也!」遂引李肅將兵出敵。肅當先迎戰,正與牛輔相遇,大殺一陣。牛輔抵敵不過,敗陣而去。不想是夜二更,牛輔乘肅不備,竟來劫寨。肅軍亂竄,敗走三十餘里,折軍大半,來見呂布。布大怒曰:「如何挫吾銳氣!」遂斬李肅,懸頭軍門。次日,呂布進兵與牛輔對敵。量牛輔如何敵得呂布,仍復大敗而走。是夜牛輔喚心腹人胡赤兒商議曰:「呂布驍勇,萬不能敵;不如瞞了李傕等四人,暗藏金珠,親隨三五人棄軍而去。」胡赤兒應允。是夜收拾金珠,棄營而走,隨行者三四人。將渡一河,赤兒欲謀取金珠,竟殺死牛輔,將頭來獻呂布。布問起情由,從人出首:「胡赤兒謀殺牛輔,奪其金寶。」布怒,即將赤兒誅殺。領軍前進,正迎著李傕軍馬。呂布不等他列陣,便挺戟躍馬,麾軍直衝過來。傕軍不能抵擋,退走五十餘里,依山下寨,請郭氾、張濟、樊稠共議曰:「呂布雖勇,然而無謀,不足為慮。我引軍守住谷口,每日誘他廝殺。郭將軍可領軍抄擊其後,效彭越撓楚之法,鳴金進兵,擂鼓收兵。張、樊二公,卻分兵兩路,逕取長安。彼首尾不能救應,必然大敗。」眾用其計。
  卻說呂布勒兵到山下,李傕引軍搦戰。布忿怒衝殺過去,傕退走上山。山上矢石如雨,布軍不能進。忽報郭氾在陣後殺來,布急回戰。只聞鼓聲大震,氾軍已退。布方欲收軍,鑼聲響處,傕軍又來。未及對敵,背後郭氾又引軍殺到。及至呂布來時,卻又擂鼓收軍去了,激得呂布怒氣填胸。一連如此幾日,欲戰不得,欲止不得。正在惱怒,忽然飛馬報來,說張濟、樊稠兩路軍馬,竟犯長安,京城危急。布急領軍回,背後李傕、郭氾殺來。布無心戀戰,只顧奔走,折了好些人馬。比及到長安城下,賊兵雲屯雨集,圍定城池,布軍與戰不利。軍士畏呂布暴厲,多有降賊者,布心甚憂。
  數日之後,董卓餘黨李蒙、王方在城中為賊內應,偷開城門,四路賊軍一齊擁入。呂布左衝右突,攔擋不住,引數百騎往青瑣門外,呼王允曰:「勢急矣!請司徒上馬,同出關去,別圖良策。」允曰:「若蒙社稷之靈,得安國家,吾之願也;若不獲已,則允奉身以死。臨難苟免,吾不為也。為我謝關東諸公,努力以國家為念!」呂布再三相勸,王允只是不肯去。不一時,各門火焰沖天,呂布只得棄卻家小,引百餘騎飛奔出關,投袁術去了。
  李傕、郭氾縱兵大掠,太常卿種拂、太僕魯馗、大鴻臚周奐、城門校尉崔烈、越騎校尉王頎皆死於國難。賊兵圍遶內庭至急,侍臣請天子上宣平門止亂。李傕等望見黃蓋,約住軍士,口呼萬歲。獻帝倚樓問曰:「卿不候奏請,輒入長安,意欲何為?」李傕、郭氾仰面奏曰:「董太師乃陛下社稷之臣,無端被王允謀殺,臣等特來報讎,非造反。但見王允,臣便退去。」王允時在帝側,聞知此言,奏曰:「臣本為社稷計。事已至此,陛下不可惜臣,以誤國家。臣請下見二賊。」帝徘徊不忍。允自宣平門樓上跳下樓去,大呼曰:「王允在此!」李傕、郭氾,拔劍叱曰:「董太師何罪而見殺?」允曰:「董賊之罪,彌天亙地,不可勝言。受誅之日,長安士民,皆相慶賀,汝獨不聞乎?」傕、氾曰:「太師有罪;我等何罪,不肯相赦?」王允大罵:「逆賊何必多言!我王允今日有死而已!」二賊手起,把王允殺於樓下。史官有詩讚曰:
    王允運機謀,奸臣董卓休。心懷國家恨,眉鎖廟堂憂。
    英氣連霄漢、忠心貫斗牛。至今魂與魄,猶遶鳳凰樓。
  眾賊殺了王允,一面又差人將王允宗族老幼,盡行殺害。士民無不下淚。當下李傕、郭氾尋思曰:「既到這裏,不殺天子謀大事,更待何時?」便持劍大呼,殺入內來。正是:巨魁伏罪災方息,從賊縱橫禍又來。未知獻帝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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