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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十日记 屠城二 四月廿六日記

扬州十日记作者:王秀楚发布:懋基

2018-1-1 09:58

念六注:廿六也,廿者古亦作念日.頃之.火勢稍息.天漸明.復乘高升屋躲避.已有十數人伏天溝內.忽東廂一人緣牆直上.一卒持刃隨之.追躡如飛.望見予眾.隨舍所追而奔予.予惶迫.即下竄.兄繼之.弟又繼之.走百餘步而後止.自此遂與婦子相失.不復知其生死矣.諸黠卒恐避匿者多.紿眾人以安民符節.不誅.匿者競出從之.共集至五六十人.婦女參半.兄謂余曰『我落落四人.或遇悍卒.終不能免.不若投彼大群勢眾則易避.即不幸.亦生死相聚.不恨也.』當是時.方寸已亂.更不知何者為救生良策.共曰唯唯.相與就之.領此者三滿卒也.遍索金帛.予兄弟皆罄盡.而獨遺予未搜.忽婦人中有呼予者.視之乃余友朱書兄之二妾也.予急止之.二妾皆散髮露肉.足深入泥中沒脛.一妾猶抱一女.卒鞭而擲之泥中.旋即驅走.

廿六日,很快地,城内火势减弱。天色渐明,大家再次爬高上到屋顶躲避,发现已有十多人伏在房顶与房顶之间的天沟内躲藏。忽然,东厢有一人爬墙上房逃跑,一士兵持刀紧追,也速度如飞般地上了房,一下就看到了我们这些人,随即舍弃所追之人向我们而来。我当时吓得惶恐失措,立即跳下房顶,大哥二哥也随我跳下,弟弟也跟上逃命。我们快跑了百余步才逃脱追逐。但与其它家人失散了,不知他们的生死。

这时,几个狡猾的满贼怕藏匿的人太多不好找,就诡称绐众人以安民符节,不再杀人。于是藏匿的人争相出来跟随他们,共集中了五六十人,其中妇女参半。二哥对我说:『我们只有区区四人,若遇到强悍不讲理的士兵,肯定不能幸免。不如跟着大家,人多势众则容易逃命,即使遭遇不幸,也是大家一起生死相聚,无所恨了。』这个时候,我们都已乱了方寸,更找不到其他的救生良策,都唯唯诺诺的。于是大家一起出来跟随众人。带领这群人的是三个满贼。他们首先对所有人挨个索要金帛钱财,几个兄弟都罄尽所有财物给他拿走了,只我一个人幸运地被他们忘了搜查。突然听到妇人中有人叫我,一看是我的好友朱书兄的两个小妾,我急忙制止她们。此二人都披头散发,衣不遮体,小脚踩入泥中一直到没胫的深度,狼狈不堪。一妾还抱着一个女婴,满贼发觉了,就挥舞鞭子抽打婴儿,一下抢过来扔到泥中,旋即把妇人赶走。

一卒提刀前導.一卒橫槊後逐.一卒居中.或左或右以防逃逸.數十人如驅犬羊.稍不前.即加捶撻.或即殺之.諸婦女長索系頸.累累如貫珠.一步一蹶.遍身泥土.滿地皆嬰兒.或襯馬蹄.或藉人足.肝腦塗地.泣聲盈野.行過一溝一池.堆屍貯積.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為五色.塘為之平.至一宅.乃廷尉永言姚公居也.從其後門直入.屋宇深邃.處處皆有積屍.予意此間是我死所矣.乃逶迤達前戶.出街復至一宅.為西商喬承望之室.即三卒巢穴也.入門.已有一卒拘數美婦在內簡檢筐篚彩緞如山.見三卒至.大笑.即驅予輩數十人至後廳.留諸婦女置旁室.中列二方幾.三衣匠一中年婦人制衣.婦揚人.濃抹麗妝.鮮衣華飾.指揮言笑.欣然有得色.每遇好物.即向卒乞取.曲盡媚態.不以為恥.予恨不能奪卒之刀.斷此淫孽.卒嘗謂人曰『我輩征高麗.擄婦女數萬人.無一失節者.何堂堂中國.無恥至此.』嗚呼.此中國之所以亂也.

一满贼提刀在前引导,一满贼横槊在后驱逐,一满贼居中在队伍的左右看管以防逃逸。三满贼驱赶数十人如驱如犬羊,稍有不前,即加捶挞,或立即杀掉。妇女们还被用长绳索系在脖子上,绳索拖挂,累累如贯珠,女人们由于小脚难行,不断跌倒,遍身泥土,一步一蹶。此时街上但见满地都是被弃的婴儿,或遭马蹄践踏,或被人足所踩,肝脑涂地,泣声盈野。路过一沟一池,只见里面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流入水中,化为五颜六色,池塘都被尸体填平了。

三满贼把人群赶到了一所宅子的门前,原是廷尉永言姚公的居所。众人从后门直入,只见屋宇深邃,处处都有尸体,我想,这大概就是我的死处了吧。众人又被驱赶逶迤前行到达前屋,出到街上进了另一处住宅,原为西商乔承望之宅第,这里就是三满贼的巢穴了。

进了门,见到已有一满贼看管着几个美貌女子在里面翻检堆积如山的彩缎服饰,见到三满贼到,该满贼大笑,随即把我们数十男子驱赶到后厅,只留下女人在旁室中。前厅房中有二方几,三个制衣女人,另有一个中年妇人正在挑拣衣服。此妇是扬州人,浓抹丽妆,鲜衣华饰,指挥言笑,一副欣然自得的样子。在其挑拣的物品中一遇值钱之物,就向满贼乞取,曲尽媚态,不以为耻。我恨不能夺满贼之刀,斩断此淫孽。听满贼后来曾对人说:『我们当年征服高丽的时候,曾掳掠高丽妇女数万人回满洲,其受尽屈辱而无一人投敌变节,何以堂堂中国,竟然无耻至此?』呜呼,这正是中国所以大乱之原因。

三卒隨令諸婦女盡解濕衣.自表至裡.自頂至踵.並令制衣婦人相修短.量寬窄.易以鮮新.諸婦女因威逼不已.遂至裸體相向.隱私盡露.羞澀欲死之狀.難以言喻.易衣畢.乃擁之飲酒.嘩笑不已.一卒忽橫刀躍起向後疾呼曰『蠻子來.蠻子來.』近前數人已被縛.吾伯兄在焉.仲兄曰『勢已至此.夫復何言.』急持予手前.予弟亦隨之.是時男子被執者共五十餘人.提刀一呼.魂魄已飛.無一人不至前者.予隨仲兄出廳.見外面殺人.眾皆次第待命.予初念亦甘就縛.忽心動若有神助.潛身一遁.復至後廳.而五十餘人不知也.

三满贼随即命令所有妇女从外到里,自头到脚,全部脱光湿衣,并令制衣的妇人以尺量每人的长短宽窄,再给她们换上新服饰。这些妇女由于满贼威逼不已,只好裸体相向,隐私尽露,其羞涩万状,痛不欲生,难以言喻。换完衣服,几个满贼乃挑选妇女左拥右抱,饮酒做乐,哗笑不已。

不久,一满贼突然提刀起身,向后厅的众男子大叫:『蛮子,过来,蛮子,过来!』我旁边的数人已被缚住不能动,其中有我大哥。二哥说:『势已至此,夫复何言?』紧握住我的手往前走,我弟弟也跟着众人走,这时被他们看押的男子共有五十多人,而满贼提刀一呼,众人魂魄已飞,无一人敢违抗不往前走的。我随弟兄出厅,见外面满贼挨个杀人,众人都次第等待着被杀。我最初亦想甘愿就死,但若有神助一般,忽然心中一动,趁人不备,潜身后逃,又回到后厅,而所有五十多人都没有发现。

廳後宅西房尚存諸老婦.不能躲避.由中堂穿至後室.中盡牧駝馬.復不能逾走.心愈急.遂俯就駝馬腹下.歷數駝馬腹匍匐而出.若驚駝馬.稍一舉足.即成泥矣.又歷宅數層.皆無走路.惟旁有弄可通後門.而弄門已為卒加長錐釘固.予由後弄至前.聞前堂殺人聲.愈惶怖無策.回顧左側有廚.中四人蓋亦被執治庖者也.予求收入.使得參司火掌汲之役.或可倖免.四人峻拒曰『我四人點而役者也.使再點而增人.必疑有詐.禍且及我.』予哀籲不已.乃更大怒.欲執予赴外.予乃出.心益急.視階前有架.架上有甕.去屋不甚遠.乃援架而上.手方及甕.身已傾僕.蓋甕中虛而用力猛故也.

厅后宅西房还有几个老妇,不可能躲开她们,所以无法通过。于是由中堂穿至后室,发现里面尽是马匹牲口,也不能从这儿逃走。此时心中愈发焦急,就趴在马肚子底下,从一匹匹牲畜腹下匍匐而出。若此时惊动牲畜,它们一乱起来,我很快就会被踏成肉泥。逃离此处,又过数间房屋,都没有逃离之路,只旁边有一个屋间的小道可通往后门,而小道上的门已被满贼用长钉钉死。

我又从后屋来到前边,听到前堂杀人的声音,愈加惶怖无策。环顾左侧,发现一间厨房,里面有四个人大概也是被抓来做饭的。我求他们把我收留下来,让我也一起干点烧火做饭的活,说不定也可以幸免。但四人严词拒绝说:『我们四个人只不过是抓来干杂活的,如果满贼发现增人,肯定怀疑有诈,你会秧及我们!』我哀求吁不已,他们开始恼怒起来,要把我拉到外边,我只好离开。

这时心中愈发焦急,发现台阶前有个架子,架上有个大瓮,离屋顶不很远。于是抓住架子往上爬,手刚刚到达瓮的位置,架子突然倾倒,身子已经摔到地上,是由于架子重心太高而我用力过猛。

無可奈何.仍急趨旁弄門.兩手棒錐搖撼百度.終莫能動.擊以石.則響達外庭.恐覺.不得已復竭力搖撼之.指裂血流.淋漏兩肘.錐忽動.盡力拔之.錐已在握.急掣門門閂下.木槿也.濡雨而漲.其堅澀倍於錐.予迫甚.但力取㧀.不能出而門樞忽折.扉傾垣頹.聲如雷震.予急聳身飛越.亦不知力之何來也.疾趨後門出.即為城腳.時兵騎充斥.觸處皆是.前進不能.即于喬宅之左鄰後門挨身而入.凡可避處皆有人.必不肯容.由後至前.凡五進皆如是.直至大門.已臨通衢.兵丁往來絡繹不絕.人以為危地而棄之.予乃急入.得一榻.榻顛有仰頂.因緣柱登之.屈身向裡.喘息方定.忽聞隔牆吾弟哀號聲.又聞舉刀砍擊聲.凡三擊遂寂然.少間復聞仲兄哀懇曰『吾有金在家地窖中.放我.當取獻.』一擊寂然.予此時神已離舍.心若焚膏.眼枯無淚.腸結欲斷.不復自主也.旋有卒挾一婦人直入.欲宿此榻.婦不肯.強而後可.婦曰『此地近市.不可居.』卒攜之去.予幾不免焉.

无可奈何,只好急忙回到小道门处。双手抓住钉门的大钉子拼命摇撼,怎么也无法打开。用石头敲击,声音之大一直传到外庭。怕被满贼发觉,不得已再竭力摇撼,直到手指裂开,血流不止,血水顺着胳膊一直流到到两肘。这时长钉松动,用尽全力往外拔,终于把钉子拔出在手中。急忙拉门闩,但由于木头门闩遭雨水浸泡而涨,其坚涩难开更数倍于拔长钉。我愈发心急,奋力猛拔门闩,用力之下,门闩未开而门框突然折断,整个门倾斜倒下连旁边的墙壁都塌了大一块,声音之大如同雷鸣。我急忙耸身跳过烂门,都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迅速从后门出来。

外面就是城脚。这里到处都充斥着满贼和马匹。根本无法通过。于是立即又挤身钻入了乔宅之左邻的后门,但发现这里凡可避人处都有人藏匿,而且都坚决不肯容他人进入。由後至前,五间大屋子都无一例外如此,直到大门口,这里已与大街相临。

街上满贼兵丁往来络绎不绝,可能大家都认为此地很危险所以没有人在此躲藏。我急忙进入,见里面有一床,此床上方有仰顶,于是抓住支柱登到仰顶之上,屈身向里躺下。喘息方定,忽听到隔墙我弟弟的哀号声,又听到举刀砍击的声音,一共砍了三下声音才沉寂下来。不一会,又听到二哥的哀叫恳求,说:『我有钱财在家中的地窖里,放了我吧!我去把钱取出来给你。』只听到一刀砍下的声音,一切又归于沉寂了。我此时神已离舍,心若焚膏,眼枯无泪,肠结欲断,不能自主。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满贼挟持一个女子直入此屋中,欲在床上奸淫此女。女子一开始坚决反抗不从,后来在满贼的暴力胁迫下只好屈从。完事后,女子说:『此地靠近大街太不方便,有可能被其他人发现,不可在此处久留。』满贼于是又把她带走离去。其间我几乎被发现。

室有仰屏.以席為之.不勝人.然緣之可以及梁.予以手兩扳梁上桁條而上.足托駝梁.下有席蔽.中黑如漆.仍有兵至.以矛上搠.知是空虛.料無人在上.予始得竟日未遇兵.然在下被刃者幾何人.街前每數騎過.必有數十男婦哀號隨其後.是日雖不雨.亦無日色.不知旦暮.至夕.軍騎稍疏.左右惟聞人聲悲泣.思吾弟兄已傷其半.伯兄亦未卜存亡.予婦予子不知何處.欲蹤跡之.或得一見.且使知兄弟死所.乃附梁徐下.躡足至前街.街中枕屍相藉.天暝莫辨為誰.俯屍遍呼.漠無應者.遙見南首數火炬蜂擁而來.予急避之.循郭而走.城下積屍如鱗.數蹶.聲與相觸.不能措足.則俯伏以手代步.每有所驚.即僕地如僵屍.久之始通於衢.衢前後舉火者數處.照耀如白晝.逡巡累時.而後越.得達小路.路人昏夜互觸相驚駭.路不滿百步.自酉至亥方及兄家.

此屋顶上有竹席做的隔断,不能经受人的重量,但顺着它可以抓住房梁。我用手扳住梁上的桁条爬上去,用脚踩住驼梁,下面有席子遮挡,房梁以上漆黑一团,不易被发现。

后来仍有满贼前来,用长矛往上搠,发现里面是空的,料想无人在上,我才幸运地整日没有遇到满贼。然而外面大街上每有满贼兵马过,必有数十男女哀号随其后,被屠杀的有多少人不得而知。

这天虽然不下雨,但也没有太阳,我躲在里面不知时间是早是晚。到了夜里,街上军骑稍稍稀疏,左右只听见有人悲泣的声音。想我弟兄四人已经有二人遇难,大哥还生死未卜,我的妻儿还不知在何处。我不能在此久留,必须去寻找他们,说不定能得一见,告诉他们兄弟被杀死的事情。

于是顺着房梁慢慢下到地上,蹑足走到前街。街中尸体横陈,互相枕藉,天色昏暗无法分辨死者是谁。在尸体堆中俯身呼叫,漠漠无人声应答。远远地看到南面有数火炬蜂拥而来,我急忙躲避,沿着城墙而走。城墙脚下尸体堆积如鱼鳞般密密麻麻,我几次被尸体绊倒,跌在尸堆上与尸体相触。由于到处是尸体,无放脚之处,我只好趴下以手代步,一有风吹草动即趴在地上装作死亡。这样爬了很久才到达大街之上。

大街上有几处火光照耀如白昼,有满贼巡逻。我长时间在街上逡巡等待机会,趁间隙,越过大街,得以到达小路。路上曾遇到其他逃难者,身体接触互相惊骇。不满百步之路,自酉时至亥时方到及二哥家。

宅門閉不敢遽叩.俄聞婦人聲.知為吾嫂.始輕擊.應門者即予婦也.伯兄已先返.吾婦子俱在.予與伯兄哭.然猶未敢遽告仲兄季弟之被殺也.嫂詢予.予依違答之.予詢婦何以得免.婦曰『方卒之追逐也.子先奔.眾人繼之.獨遺我.我抱彭兒投屋下不得死.吾妹踢傷足亦臥焉.卒持我二人至一室.屋中男婦幾十人皆魚貫而縛之.卒因囑我于諸婦曰「看守之.無使逸去.」卒持刀出.又一卒入.劫吾妹去.久之.不見前卒至.遂紿諸婦得出.出即遇洪嫗.相攜至故處.故倖免.』洪嫗者仲兄內親也.婦詢予.告以故.唏噓良久.洪嫗攜宿飯相勸.哽咽不可下.外四面火起.倍於昨夕.予不自安.潛出戶外.田中橫屍交砌.喘息猶存.遙見何家墳中.樹木陰森.哭音成籟.或父呼子.或夫覓妻.呱呱之聲.草畔溪間.比比皆是.慘不忍聞.回至兄宅.婦謂予曰『今日之事.惟有一死.請先子一死.以絕子累.彭兒在.子好為之.』予知婦之果於死也.因與語竟夜.不得間.東方白矣.

二哥家宅门紧闭,我不敢立即敲门。一会儿听到妇人声,是我大嫂,才开始轻轻敲门,开门的正是我妻。原来大哥已被满贼释放先返回了,他尚不知二哥和弟弟的死。我的妻子儿子也在。我与大哥抱头痛哭,而仍然不敢立即告诉二哥和弟弟已经被杀的事情,嫂问我,我只好骗她。我问妻子如何幸免,妻说:『开始满贼追逐的时候,你先跑了,其他人也跟着都逃走了,只剩下我,我抱孩子跳到屋下幸亏没有摔死,我妹则伤了脚也趴下不能动弹。满贼把我们二人带到一间屋子里,屋中有男女几十人都挨个被绳子绑起来了,但没有把我绑起来,满贼对几个当看守的女人交待说:「看着她,别让她跑了。」满贼就持刀出去了。后来,又有一个满贼进来,把我妹妹劫走了。很久也不见前一个满贼回来,就绐几个看守的女人点财物而得以出来。出门就遇到洪老太,我们相携来到这里,所以幸免。』洪老太是大哥的娘家亲戚。妻子问我逃跑的经过,我如实相告,我们一起唏嘘良久。洪老太拿出点剩饭劝我吃。我哽咽着难以下咽。

外面又开始四处火起,更倍于昨晚,我难以安定下来,偷偷摸出户外,只见附近田中横尸交砌,一些未死之伤者喘息犹存。远远看何家坟方向,树木阴森,哭音成籁,有父亲呼唤儿子,有丈夫呼唤妻子,在草畔溪间,婴儿呱呱啼哭之声比比皆是,惨不忍闻。回到大哥住宅,我对妻子说:『今日之事,惟有一死,届时请让我先走一步,以免连累了你们母子,有彭儿在,你日后好自为之吧!』我知道妻子性格果敢,生死无畏,在这生离死别之际,当夜与妻子竟夜私语,整晚未眠,直到东方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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