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狗

百度

搜狗

360

搜狗

谷歌

搜狗
樓主: 雪思凝

水滸傳全集繁體字版|在線閱讀|下載

  [複製鏈接]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9 16:4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十回五臺山宋江參禪 雙林鎮燕青遇故

  話說五臺山這個智真長老,原來是故宋時一個當世的活佛,知得過去未來之事。數載之前,已知魯智深是個了身達命之人,只是俗緣未盡,要還殺生之債,因此教他來塵世中走這一遭。本人宿根,還有道心,今日起這個念頭,要來參禪投禮本師。宋公明亦是素有善心,因此要同魯智深來參智真長老。
  當下宋江與眾將,只帶隨行人馬,同魯智深來到五臺山下,就將人馬屯紮下營,先使人上山報知。宋江等眾兄弟,都脫去戎裝慣帶,各穿隨身衣服,步行上山。轉到山門外,只聽寺內撞鐘擊鼓,眾僧出來迎接,向前與宋江、魯智深等施了禮。數內有認得魯智深的多,又見齊齊整整這許多頭領跟著宋江,盡皆驚訝。堂頭首座來稟宋江道:「長老坐禪入定,不能相接,將軍切勿見罪。」遂請宋江等先去知客寮內少坐。供茶罷,侍者出來請道:「長老禪定方回,已在方丈專候,啟請將軍進。」有宋江等一行百餘人,直到方丈,來參智真長老。那長老慌忙降階而接,邀至上堂。各施禮罷,宋江看那和尚時,六旬之上,眉髮盡白,骨格清奇,儼然有天臺方廣出山之相。眾人入進方丈之內,宋江便請智真長老上座,焚香禮拜。一行眾將,都已拜罷,魯智深向前插香禮拜。智真長老道:「徒弟一去數年,殺人放火不易。」魯智深默然無言。宋江向前道:「久聞長老清德,爭奈俗緣淺薄,無路拜見尊顏。今因奉詔破遼到此,得以拜見堂頭大和尚,平生萬幸。智深兄弟,雖是殺人放火,忠心不害良善,今引宋江等眾兄弟來參大師。」智真長老道:「常有高僧到此,亦曾閒論世事。久聞將軍替天行道,忠義根心。吾弟子智深跟著將軍,豈有差錯!」宋江稱謝不已。

  魯智深將出一包金銀彩緞來,供獻本師。智真長老道:「吾弟子此物何處得來?無義錢財,決不敢受。」智深稟道:「弟子累經功賞積聚之物,弟子無用,特地將來獻納本師,以充公用。」長老道:「眾亦難消。與汝置經一藏,消滅罪惡,早登善果。」魯智深拜謝已了。宋江亦取金銀彩緞,上獻智真長老,長老堅執不受。宋江稟說:「我師不納,可令庫司辦齋,供獻本寺僧眾。」當日就五臺山寺中宿歇一宵,長老設素齋相待,不在話下。
  且說次日庫司辦齋完備,五臺山寺中法堂上鳴鐘擊鼓,智真長老會集眾僧於法堂上,講法參禪。須臾,合寺眾僧,都披袈裟坐具,到於法堂中坐下。宋江、魯智深,併眾頭領,立於兩邊。引磬響處,兩碗紅紗燈籠,引長老上陞法座。智真長老到法座上,先撚信香祝讚道:「此一炷香,伏願皇上聖壽齊天,萬民樂業;再撚信香一炷,願今齋主,身心安樂,壽算延長;再撚信香一炷,願今國安民泰,歲稔年和,三教興隆,四方寧靜。」祝讚已罷,就法座而坐。兩下眾僧,打罷問訊,復皆侍立。宋江向前撚香禮拜畢,合掌近前參禪道:「某有一語,敢問吾師:浮世光陰有限,苦海無邊,人身至微,生死最大。」智真長老便答偈曰:
  六根束縛多年,四大牽纏已久。堪嗟石火光中,翻了幾個筋斗。咦!閻浮世界諸眾生,泥沙堆裏頻哮吼。
  長老說偈已畢,宋江禮拜侍立。眾將都向前撚香禮拜,設誓道:「只願弟兄同生同死,世世相逢!」焚香已罷,眾僧皆退,就請去雲堂內赴齋。
  眾人齋罷,宋江與魯智深跟隨長老來到方丈內。至晚閒話間,宋江求問長老道:「弟子與魯智深本欲從師數日,指示愚迷,但以統領大軍,不敢久戀。我師語錄,實不省悟。今者拜辭還京,某等眾弟兄此去前程如何,萬望吾師明彰點化。」智真長老命取紙筆,寫出四句偈語:
  當風雁影翩,東闕不團圓。
  隻眼功勞足,雙林福壽全。
  寫畢,遞與宋江道:「此是將軍一生之事,可以秘藏,久而必應。」宋江看了,不曉其意,又對長老道:「弟子愚蒙,不悟法語,乞吾師明白開解,以釋懮疑。」智真長老道:「此乃禪機隱語,汝宜自參,不可明說。」長老說罷,喚過智深近前道:「吾弟子此去,與汝前程永別,正果將臨也!與汝四句偈去,收取終身受用。」偈曰:
  逢夏而擒,遇臘而執。
  聽潮而圓,見信而寂。
  魯智深拜受偈語,讀了數遍,藏在身邊,拜謝本師。又歇了一宵。次日,宋江、魯智深並吳用等眾頭領辭別長老下山,眾人便出寺來,智真長老並眾僧都送出山門外作別。
  不說長老眾僧回寺,且說宋江等眾將下到五臺山下,引起軍馬,星火趕來。眾將回到軍前,盧俊義、公孫勝等接著宋江眾將,都相見了。宋江便對盧俊義等說五臺山眾人參禪設誓一事,將出禪語,與盧俊義、公孫勝看了,皆不曉其意。蕭讓道:「禪機法語,等閒如何省得?」眾皆驚訝不已。
  宋江傳令,催趲軍馬起程。眾將得令,催起三軍人馬,望東京進發。凡經過地方,軍士秋毫無犯。百姓扶老攜幼,來看王師。見宋江等眾將英雄,人人稱獎,個個欽服。宋江等在路行了數日,到一個去處,地名雙林鎮。當有鎮上居民,及近村幾個農夫,都走攏來觀看。宋江等眾兄弟雁行般排著,一對對並轡而行。正行之間,只見前隊裏一個頭領,滾鞍下馬,向左邊看的人叢裏,扯著一個人叫道:「兄長如何在這裏?」兩個敘了禮,說著話。宋江的馬,漸漸近前,看時,卻是「浪子」燕青和一個人說話。燕青拱手道:「許兄,此位便是宋先鋒。」宋江勒住馬看那人時,生得:
  目炯雙瞳,眉分八字。七尺長短身材,三牙掩口髭鬚。戴一頂烏縐紗抹眉頭巾,穿一領皂沿邊褐布道服。繫一條雜彩呂公絛,著一雙方頭青布履。必非碌碌庸人,定是山林逸士。
  宋江見那人相貌古怪,豐神爽雅,忙下馬來,躬身施禮道:「敢問高士大名?」那人望宋江便拜道:「聞名久矣!今日得以拜見。」慌的宋江答拜不迭,連忙扶起道:「小可宋江,何勞如此。」那人道:「小子姓許,名貫忠,祖貫大名府人氏,今移居山野。昔日與燕將軍交契,不想一別有十數個年頭,不得相聚。後來小子在江湖上,聞得小乙哥在將軍麾下,小子欣慕不已。今聞將軍破遼凱還,小子特來此處瞻望,得見各位英雄,平生有幸。欲邀燕兄到敝廬略敘,不知將軍肯放否?」燕青亦稟道:「小弟與許兄久別,不意在此相遇。既蒙許兄雅意,小弟只得去一遭。哥哥同眾將先行,小弟隨後趕來。」宋江猛省道:「兄弟燕青,常道先生英雄肝膽,只恨宋某命薄,無緣得遇,今承垂愛,敢邀同往請教。」許貫忠辭謝道:「將軍慷慨忠義,許某久欲相侍左右,因老母年過七旬,不敢遠離。」宋江道:「恁地時,卻不敢相強。」又對燕青說道:「兄弟就回,免得我這裏放心不下。況且到京,倘早晚便要朝見。」燕青道:「小弟決不敢違哥哥將令。」又去稟知了盧俊義,兩下辭別。宋江上得馬來,前行的眾頭領已去了一箭之地,見宋江和貫忠說話,都勒馬伺候。當下宋江策馬上前,同眾將進發。
  話分兩頭。且說燕青喚一個親隨軍漢,拴縛了行囊,另備了一匹馬,卻把自己的駿馬讓與許貫忠乘坐。到前面酒店裏,脫下戎裝慣帶,穿了隨身便服。兩人各上了馬,軍漢背著包裹,跟隨在後,離了雙林鎮,望西北小路而行。過了些村舍林崗,前面卻是山僻曲折的路。兩個說些舊日交情,胸中肝膽。出了山僻小路,轉過一條大溪,約行了三十餘里,許貫忠用手指道:「兀那高峻的山中,方是小弟的敝廬在內。」又行了十數里,才到山中。那山峰巒秀拔,溪澗澄清。燕青正看山景,不覺天色已晚。但見:
  落日帶煙生碧霧,斷霞映水散紅光。
  原來這座山叫做大伾山,上古大禹聖人導河,曾到此處。書經上說道:「至於大伾。」這便是個證見。今屬大名府濬縣地方。話休繁絮。且說許貫忠引了燕青轉過幾個山嘴,來到一個山凹裏,卻有三四裏方圓平曠的所在。樹木叢中,閃著兩三處草舍。內中有幾間向南傍溪的茅舍。門外竹籬圍繞,柴扉半掩,修竹蒼松,丹楓翠柏,森密前後。許貫忠指著說道:「這個便是蝸居。」燕青看那竹籬內,一個黃髮村童穿一領布衲襖,向地上收拾些曬乾的松枝榾柮,堆積於茅檐之下。聽得馬蹄響,立起身往外看了,叫聲奇怪:「這裏那得有馬經過!」仔細看時,後面馬上卻是主人。慌忙跑出門外,叉手立著,呆呆地看。原來臨行備馬時,許貫忠說不用鑾鈴,以此至近方覺。二人下了馬,走進竹籬。軍人把馬拴了。二人入得草堂,分賓主坐下。茶罷,貫忠教隨來的軍人卸下鞍轡,把這兩匹馬牽到後面草房中,喚童子尋些草料喂養,仍教軍人前面耳房內歇息。燕青又去拜見了貫忠的老母。貫忠攜著燕青,同到靠東向西的草廬內。推開後窗,卻臨著一溪清水,兩人就倚著窗檻坐地。
  貫忠道:「敝廬窄陋,兄長休要笑話!」燕青答道:「山明水秀,令小弟應接不暇,實在難得。」貫忠又問些征遼的事。多樣時,童子點上燈來,閉了窗格,掇張桌子,鋪下五六碟菜蔬,又搬出一盤雞、一盤魚及家中藏下的兩樣山果,旋了一壺熱酒。貫忠篩了一盃,遞與燕青道:「特地邀兄到此,村醪野菜,豈堪待客?」燕青稱謝道:「相擾卻是不當。」數盃酒後,窗外月光如晝。燕青推窗看時,又是一般清致。雲輕風靜,月白溪清,水影山光,相映一室。燕青誇獎不已道:「昔日在大名府,與兄長最為莫逆。自從兄長應武舉後,便不得相見。卻尋這個好去處,何等幽雅!象劣弟恁地東征西逐,怎得一日清閑?」貫忠笑道:「宋公明及各位將軍,英雄蓋世,上應罡星,今又威服強虜。象許某蝸伏荒山,那裏有分毫及得兄等。俺又有幾分兒不合時宜處,每每見奸黨專權,蒙蔽朝廷,因此無志進取,游蕩江河,到幾個去處,俺也頗頗留心。」說罷大笑,洗盞更酌。燕青取白金二十兩,送與貫忠道:「些須薄禮,少盡鄙忱。」貫忠堅辭不受。燕青又勸貫忠道:「兄長恁般才略,同小弟到京師覷方便,討個出身。」貫忠嘆口氣說道:「今奸邪當道,妒賢嫉能,如鬼如蜮的,都是峨冠博帶;忠良正直的,盡被牢籠陷害。小弟的念頭久灰。兄長到功成名就之日,也宜尋個退步。自古道:『雕鳥盡,良弓藏。』」燕青點頭嗟嘆。兩個說至半夜,方纔歇息。
  次早洗漱罷,又早擺上飯來,請燕青吃了,便邀燕青去山前山後游玩。燕青登高眺望,只見重巒迭障,四面皆山,惟有禽聲上下,卻無人跡往來。山中居住的人家,顛倒數過,只有二十餘家。燕青道:「這裏賽過桃源。」燕青貪看山景,當日天晚,又歇了一宵。
  次日,燕青辭別貫忠道:「恐宋先鋒懸念,就此拜別。」貫忠相送出門。貫忠道:「兄長少待!」無移時,村童托一軸手卷兒出來,貫忠將來遞與燕青道:「這是小弟近來的幾筆拙畫。兄長到京師,細細的看,日後或者亦有用得著處。」燕青謝了,教軍人拴縛在行囊內。兩個不忍分手,又同行了一二里。燕青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不必遠勞,後圖再會。」兩人各悒怏分手。
  燕青望許貫忠回去得遠了,方纔上馬。便教軍人也上了馬,一齊上路。不則一日,來到東京,恰好宋先鋒屯駐軍馬於陳橋驛,聽候聖旨。燕青入營參見,不題。
  且說先是宿太尉並趙樞密中軍人馬入城,已將宋江等功勞奏聞天子。報說宋先鋒等諸將兵馬,班師回軍,已到關外。趙樞密前來啟奏,說宋江等諸將邊庭勞苦之事。天子聞奏,大加稱讚,就傳聖旨,命皇門侍郎宣宋江等面君朝見,都教披掛入城。宋江等眾將遵奉聖旨,本身披掛,戎裝革帶,頂盔掛甲,身穿錦襖,懸帶金銀牌面,從東華門而入,都至文德殿朝見天子,拜舞起居,三呼萬歲。皇上看了宋江等眾將英雄,盡是錦袍金帶,惟有吳用、公孫勝、魯智深、武松身著本身服色。天子聖意大喜,乃曰:「寡人多知卿等征進勞苦,邊塞用心,中傷者多,寡人甚為懮戚。」宋江再拜奏道:「托聖上洪福齊天,臣等眾將雖有中傷,俱各無事。今逆虜投降,邊庭寧息,實陛下威德所致,臣等何勞之有?」再拜稱謝。天子特命省院官計議封爵。太師蔡京、樞密童貫商議奏道:「宋江等官爵,容臣等酌議奏聞。」天子准奏,仍敕光祿寺大設御宴,欽賞宋江錦袍一領、金甲一副,名馬一匹,盧俊義以下給賞金帛,盡於內府關支。宋江與眾將謝恩已罷,盡出宮禁,都到西華門外,上馬回營安歇,聽候聖旨。不覺的過了數日,那蔡京、童貫等那裏去議甚麼封爵,只顧延挨。
  且說宋江正在營中閒坐,與軍師吳用議論些古今興亡得失的事,只見戴宗、石秀、各穿微服來稟道:「小弟輩在營中,兀坐無聊,今日和石秀兄弟閑走一回,特來稟知兄長。」宋江道:「早些回營,候你每同飲幾杯。」戴宗和石秀離了陳橋驛,望北緩步行來。過了幾個街坊市井,忽見路旁一個大石碑,碑上有「造字臺」三字,上面又有幾行小字,因風雨剝落,不甚分明。戴宗仔細看了道:「卻是蒼頡造字之處。」石秀笑道:「俺每用不著他。」兩個笑著,望前又行。到一個去處,大一塊空地,地上都是瓦礫。正北上有個石牌坊,橫著一片石板,上鐫「博浪城」三字。戴宗沉吟了一回,說道:「原來此處是漢留侯擊始皇的所在。」戴宗嘖嘖稱贊道:「好個留侯!」石秀道:「只可惜這一椎不中!」兩個嗟嘆了一回,說著話,只顧望北走去,離營卻有二十餘里,石秀道:「俺兩個鳥耍了這半日,尋那裏吃碗酒回營去。」戴宗道:「兀那前面不是個酒店?」兩個進了酒店,揀個近窗明亮的座頭坐地。戴宗敲著桌子叫道:「將酒來!」酒保搬了五六碟菜蔬,擺在桌上,問道:「官人打多少酒?」石秀道:「先打兩角酒,下飯但是下得口的,只顧賣來。」無移時,酒保旋了兩角酒,一盤牛肉,一盤羊肉,一盤嫩雞。兩個正在那裏吃酒閑話,只見一個漢子托著雨傘桿棒,背個包裹,拽扎起皂衫,腰繫著纏袋,腿繃護膝,八搭麻鞋,走得氣急喘促,進了店門,放下傘棒包裹,便向一個座頭坐下,叫道:「快將些酒肉來!」過賣旋了一角酒,擺下兩三碟菜蔬。那漢道:「不必文謅了,有肉快切一盤來,俺吃了,要趕路進城公幹。」拿起酒,大口價吃。戴宗把眼瞅著,肚裏尋思道:「這鳥是個公人,不知甚麼鳥事?」便向那漢拱手問道:「大哥,甚麼事恁般要緊?」那漢一頭吃酒吃肉,一頭夾七夾八的說出幾句話來。有分教,宋公明再建奇功,汾沁地重歸大宋。畢竟那漢說出甚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9 16:4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十一回宋公明兵渡黃河 盧俊義賺城黑夜

  話說戴宗、石秀見那漢象個公人打扮,又見他慌慌張張。戴宗問道:「端的是甚麼公幹?」那漢放下箸,抹抹嘴,對戴宗道:「河北田虎作亂,你也知道麼?」戴宗道:「俺每也知一二。」那漢道:「田虎那廝,侵州奪縣,官兵不能抵敵。近日打破蓋州,早晚便要攻打衛州。城中百姓,日夜驚恐,城外居民,四散的逃竄。因此本府差俺到省院,投告急公文的。」說罷,便起身,背了包裹,托著傘棒,急急算還酒錢,出門嘆口氣道:「真個是官差不自由,俺們的老小,都在城中。皇天,只願早早發救兵便好!」拽開步,望京城趕去了。
  戴宗、石秀得了這個消息,也算還酒錢,離了酒店,回到營中,見宋先鋒報知此事。宋江與吳用商議道:「我等諸將,閒居在此,甚是不宜。不若奏聞天子,我等情願起兵前去征進。」吳用道:「此事須得宿太尉保奏方可。」當時會集諸將商議,盡皆歡喜。次日,宋江穿了公服,引十數騎入城,直至太尉府前下馬。正值太尉在府,令人傳報。太尉知道,忙教請進。宋江到堂上再拜起居。宿太尉道:「將軍何事光降?」宋江道:「上告恩相,宋某聽得河北田虎造反,佔據州郡,擅改年號,侵至蓋州,早晚來打衛州。宋江等人馬久閒,某等情願部領兵馬,前去征勦,盡忠報國。望恩相保奏則個。」宿太尉聽了大喜道:「將軍等如此忠義,肯替國家出力,宿某當一力保奏。」宋江謝道:「宋某等屢蒙太尉厚恩,雖銘心鏤骨,不能補報。」宿太尉又令置酒相待。至晚,宋江回營,與眾頭領說知。
  卻說宿太尉次日早朝入內,見天子在披香殿。省院官正奏河北田虎造反,佔據五府五十六縣,改年建號,自霸稱王。目今打破陵州,懷州,震鄰,申文告急。天子大驚,向百官文武問道:「卿等誰與寡人出力,勦滅此寇?」只見班部叢中閃出宿太尉,執簡當胸,俯伏啟奏道:「臣聞田虎斬木揭竿之勢,今已燎原,非猛將雄兵,難以勦滅。今有破遼得勝宋先鋒,屯兵城外,乞陛下降敕,遣這支軍馬前去征勦,必成大功。」天子大喜,即令省院官奉旨出城,宣取宋江、盧俊義,直到披香殿下,朝見天子。拜舞已畢,王音道:「朕知卿等英雄忠義,今敕卿等征討河北,卿等勿辭勞苦。早奏凱歌而回,朕當優擢。」宋江、盧俊義叩頭奏道:「臣等蒙聖恩委任,敢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天子龍顏欣悅,降敕封宋江為「平北正先鋒」,盧俊義為副先鋒。各賜御酒、金帶、錦袍、金甲、綵緞。其餘正偏將佐,各賜緞疋銀兩。待奏蕩平,論功陞賞,加封官爵。三軍頭目,給賜銀兩,都就於內府關支。限定日期,出師起行。宋江、盧俊義再拜謝恩,領旨辭朝,上馬回營,升帳而坐。當時會集諸將,盡教收拾鞍馬衣甲,準備起身,征討田虎。
  次日,於內府關到賞賜緞疋銀兩,分俵諸將,給散三軍頭目。宋江與吳用計議,著令水軍頭領,整頓戰船先進,自汴河入黃河,至原武縣界,等候大軍到來,接濟渡河。傳令與馬軍頭領,整頓馬匹,水陸並進,船騎同行,準備出師。
  且說河北田虎這廝,是威勝州沁源縣一個獵戶,有膂力,熟武藝,專一交結惡少。本處萬山環列,易於哨聚。又值水旱頻仍,民窮財盡,人心思亂。田虎乘機糾集亡命,捏造妖言,煽惑愚民。初時擄掠些財物,後來侵州奪縣,官兵不敢當其鋒。說話的,田虎不過一個獵戶,為何就這般猖獗?看官聽著:卻因那時文官要錢,武將怕死,各州縣雖有官兵防禦,都是老弱虛冒。或一名吃兩三名的兵餉,或勢要人家閒著的伴當,出了十數兩頂首,也買一名充當,落得關支些糧餉使用。到得點名操練,卻去僱人答應。上下相蒙,牢不可破。國家費盡金錢,竟無一毫實用。到那臨陣時節,卻不知廝殺,橫的豎的,一見前面塵起炮響,只恨爺娘少生兩隻腳。當時也有幾個軍官引了些兵馬,前去追勦田虎,那裏敢上前?只是尾其後,東奔西逐,虛張聲勢,甚至殺良冒功。百姓愈加怨恨,反去從賊,以避官兵。所以被他佔去了五州五十六縣。那五州一是威勝,即今時沁州;二是汾陽,即今時汾州;三是昭德,即今時潞安;四是晉寧,即今時平陽;五是蓋州,即今時澤州。那五十六縣,都是這五州管下的屬縣。田虎就汾陽起造宮殿,偽設文武官僚,內相外將,獨霸一方,稱為晉王。兵精將猛,山川險峻。目今分兵兩路,前來侵犯。
  再說宋江選日出師,相辭了省院諸官,當有宿太尉親來送行,趙安撫遵旨,至營前賞勞三軍。宋江、盧俊義謝了宿太尉、趙樞密,兵分三隊而進,令五虎八驃騎為前部。
  五虎將五員:「大刀」關勝;「豹子頭」林沖;「霹靂火」秦明;「雙鞭將」呼延灼;「雙鎗將」董平。
  八驃騎八員:「小李廣」花榮;「金鎗手」徐寧;「青面獸」楊志;「急先鋒」索超;「沒羽箭」張清;「美髯公」朱仝;「九紋龍」史進;「沒遮攔」穆弘。
  令十六彪將為後隊。
  小彪將十六員:「鎮三山」黃信;「病尉遲」孫立;「醜郡馬」宣贊;「井木犴」郝思文;「百勝將」韓滔;「天目將」彭;「聖水將軍」單廷珪;「神火將」魏定國;「摩雲金翅」歐鵬;「火眼狻猊」鄧飛;「錦毛虎」燕順;「鐵笛仙」馬麟;「跳澗虎」陳達;「白花蛇」楊春;「錦豹子」楊林;「小霸王」周通。
  宋江、盧俊義、吳用、公孫勝及其餘將佐,馬步頭領,統領中軍。當日三聲號炮,金鼓樂器齊鳴,離了陳橋驛,望東北進發。
  宋江號令嚴明,行伍整肅,所過地方,秋毫無犯,是不必說。兵至原武縣界,縣官出郊迎接,前部哨報本軍頭領舡隻,已在河濱等候渡河。宋江傳令李俊等領水兵六百,分為兩哨,分哨左右。再拘聚些當地船隻,裝載馬匹車仗。宋江等大兵,次第渡過黃河北岸,便令李俊等統領戰船,前至衛州衛河齊取。
  宋江兵馬前部,行至衛州屯紮。當有衛州官員,置筵設席,等接宋先鋒到來,請進城中管待,訴說:「田虎賊兵浩大,不可輕敵。澤州是田虎手下偽樞密鈕文忠鎮守,差部下張翔、王旨領兵一萬,來攻本州所屬輝縣;沈安、秦升,領兵一萬,來攻懷州屬縣武涉。求先鋒速行解救則個!」宋江聽罷,回營與吳用商議,發兵前去救應。吳用道:「陵川乃蓋州之要地,不若竟領兵去打陵川,則兩縣之圍自解。」當下盧俊義道:「小弟不才,願領兵去取陵川。」宋江大喜,撥盧俊義馬軍一萬,步兵五百。馬軍頭領乃是花榮、秦明、董平、索超、黃信、孫立、楊志、史進、朱仝、穆弘。步軍頭領乃是李逵、鮑旭、項充、李袞、魯智深、武松、劉唐、楊雄、石秀。
  次日,盧俊義領兵去了。宋江在帳中,再與吳用計議進兵良策。吳用道:「賊兵久驕,盧先鋒此去,必然成功。只有一件,三晉山川險峻,須得兩個頭領做細作,先去打探山川形勢,方可進兵。」道猶未了,只見帳前走過燕青稟道:「軍師不消費心,山川形勢,已有在此。」當下燕青取出一軸手卷,展放桌上。宋江與吳用從頭仔細觀看,卻是三晉山川城池關隘之圖。凡何處可以屯紮,何處可以埋伏,何處可以廝殺,細細的都寫在上面。吳用驚問道:「此圖何處得來?」燕青對宋江道:「前日破遼班師,回至雙林鎮,所遇那個姓許雙名貫忠的,他邀小弟到家,臨別時,將此圖相贈。他說是幾筆醜畫,弟回到營中閒坐,偶取來展看,纔知是三晉之圖。」宋江道:「你前日回來,正值收拾朝見,忙忙地不曾問得備細。我看此人,也是個好漢,你平日也常對我說他的好處,他如今何所作為?」燕青道:「貫忠博學多才,也好武藝,有肝膽,其餘小伎,琴弈丹青,件件都省的。」因他不願出仕,山居幽僻,及相敘的言語,備細說了一遍。吳用道:「誠天下有心人也。」宋江、吳用嗟嘆稱贊不已。
  且說盧俊義領了兵馬,先令黃信、孫立領三千兵去陵川城東五里外埋伏,史進、楊志領三千軍去陵川城西五里外埋伏。「今夜五鼓,啣枚摘鈴,悄地各去。明日我等進兵,敵人若無準備,我兵已得城池,只看南門旗號,眾頭領領了軍馬,徐徐進城。倘敵人有準備,放炮為號,兩路一齊殺出接應。」四將領計去了。盧俊義次早五更造飯,平明軍馬直逼陵川城下。兵分三隊,一帶兒擺開,搖旗擂鼓搦戰。
  守城軍慌的飛去報知守將董澄及偏將沈驥、耿恭。那董澄是鈕文忠部下先鋒,身長九尺,膂力過人,使一口三十斤重潑風刀。當下聽的報宋朝調遣梁山泊兵馬,已到城下紮營,要來打城。董澄急升帳整點軍馬,出城迎敵。耿恭諫道:「某聞宋江這夥英雄,不可輕敵,只宜堅守。差人去蓋州求取救兵到來,內外夾攻,方能取勝。」董澄大怒道:「叵耐那廝小覷俺這裏,怎敢就來攻城!彼遠來必疲,待俺出去,教他片甲不回!」耿恭苦諫不聽。董澄道:「既如此,留下一千軍馬與你城中守護。你去城樓坐著,看俺殺那廝。」急披掛提刀,同沈驥領兵出城迎敵。
  城門開處,放下弔橋,二三千兵馬,擁過弔橋。宋軍陣裏,用強弓硬弩,射住陣腳。只聽得鼙鼓鼕鼕,陵川陣中捧出一員將來。怎生打扮?
  戴一頂點金束發渾鐵盔,頂上撒斗來大小紅纓。披一副擺連環鎖子鐵甲,穿一領繡雲霞團花戰袍,著一雙斜皮嵌線雲跟靴,繫一條紅釘就疊勝帶。一張弓,一壺箭。騎一匹銀色卷毛馬,手使一口潑風刀。
  董澄立馬橫刀,大叫道:「水泊草寇,到此送死!」朱仝縱馬喝道:「天兵到此,早早下馬受縛,免污刀斧!」兩軍吶喊。朱仝、董澄搶到垓心,兩馬相交,兩器並舉,二將鬥不過十餘合,朱仝撥馬望東便走,董澄趕來。東隊裏花榮挺鎗接住廝殺,鬥到三十餘合,不分勝敗。弔橋邊沈驥見董澄不能取勝,掄起出白點鋼鎗,拍馬向前助戰。花榮見兩個夾攻,撥馬望東便走。董澄、沈驥緊緊趕來,花榮回馬再戰。
  耿恭在城頭上,看見董澄、沈驥趕去,恐怕有失,正欲鳴鼓收兵。宋軍隊裏,忽衝出一彪軍來,──李逵、魯智深、鮑旭、項充等十數個頭領──飛也似搶過弔橋來,北兵怎當得這樣凶猛,不能攔當。耿恭急叫閉門,說時遲,那時快,魯智深、李逵早已搶入城來。守門軍一齊向前,被智深大叫一聲,一禪杖打翻了兩個。李逵掄斧,劈倒五六個。鮑旭等一擁而入。奪了城門,殺散軍士。耿恭見頭勢不好,急滾下來,望北要走,被步軍趕上活捉了。
  董澄、沈驥正鬥花榮,聽的弔橋邊喊起,急回馬趕去。花榮不去追趕,就了事環帶住鋼鎗,撚弓取箭,覷定董澄,望董澄後心颼的一箭,董澄兩腳蹬空,撲通的倒撞下馬來。盧俊義等招動軍馬,掩殺過來。沈驥被董平一鎗戳死,陵川兵馬,殺死大半,其餘的四散逃竄去了。眾將領兵,一齊進城。黑旋風李逵兀是火刺刺的只顧砍殺,盧俊義連叫:「兄弟,不要殺害百姓。」李逵方肯住手。
  盧俊義教軍士快於南門豎立認軍旗號,好教兩路伏兵知道,再分撥軍士各門把守。少頃,黃信、孫立、史進、楊志兩路伏兵一齊都到。花榮獻董澄首級,董平獻沈驥首級,鮑旭等活捉得耿恭並部下幾個頭目解來。盧先鋒都教解了綁縛,扶耿恭於客位,分賓主而坐。耿恭拜謝道:「被擒之將,反蒙厚禮相待。」俊義扶起道:「將軍不出城迎敵,良有深意,豈董澄輩可比。宋先鋒招賢納士,將軍若肯歸順天朝,宋先鋒必行保奏重用。」耿恭叩領謝道:「既蒙不殺之恩,願為麾下小卒。」盧俊義大喜,再用好言撫慰了這幾個頭目,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備辦酒食,犒勞軍士,置酒管待耿恭及眾將。
  盧俊義問耿恭蓋州城中兵將多寡。耿恭道:「蓋州有鈕樞密重兵鎮守,陽城、沈水俱在蓋州之西,惟高平縣去此只六十里遠近,城池傍著韓王山,守將張禮、趙能,部下有二萬軍馬。」盧先鋒聽罷,舉盃向耿恭道:「將軍滿飲此杯,只今夜盧某便要將軍去幹一件功勞,萬勿推卻。」耿恭道:「蒙先鋒如此厚恩,耿恭敢不盡心!」俊義喜道:「將軍既肯去,盧某撥幾個兄弟,並將軍部下頭目,依著盧某如此如此,即刻就煩起身。」又喚過那新降的六七個頭目,各賞酒食銀兩,功成另行重賞。當下酒罷,盧俊義傳令李逵、鮑旭等七個步兵頭領並一百名步兵,穿換了陵川軍卒的衣甲旗號。又令史進、楊志領五百馬軍,啣枚摘鈴,遠遠地隨在耿恭兵後。卻令花榮等眾將,在城鎮守,自己領三千兵,隨後接應。
  分撥已定,耿恭等領計出城,日色已晚,行至高平城南門外,已是黃昏時候。星光之下,望城上旗幟森密,聽城中更鼓嚴明。耿恭到城下高叫道:「我是陵川守將耿恭,只為董、沈二將不肯聽我說話,開門輕敵,以此失陷。我急領了這百餘人,開北門從小路潛走至此,快放我進城則個!」守城軍士把火照認了,急去報知張禮、趙能。那張禮、趙能親上城樓,軍士打著數把火炬,前後照耀。張禮向下對耿恭道:「雖是自家人馬,也要看個明白。」望下仔細辨認,真個是陵川耿恭,領著百餘軍卒,號衣旗幟,無半點差錯。城上軍人多有認得頭目的,便指道:「這個是孫如虎。」又道:「這個是李擒龍。」張禮笑道:「放他進來!」只見城門開處,放下弔橋,又令三四十個軍士,把住弔橋兩邊,方纔放耿恭進城。後面這那軍人,一擁搶進道:「快進去!快進去!後面追趕來了。」也不顧甚麼耿將軍,把門軍士喝道:「這是甚麼去處?這般亂竄!」正在那裏爭讓,只見韓王山嘴邊火起,飛出一彪軍馬來,二將當先,大喊:「賊將休走!」那耿恭的軍卒內,已渾著李逵、鮑旭、項充、李袞、劉唐、楊雄、石秀這七個大蟲在內。當時各掣出兵器,發聲喊,百餘人一齊發作,搶進城來。城中措手不及,那裏關得城門迭。城門內外軍士早被他們砍翻數十個,奪了城門。張禮叫苦不迭,急挺鎗下城來尋耿恭,正撞著石秀。鬥了三五合,張禮無心戀戰,拖鎗便走,被李逵趕上,察的一斧,剁為兩段。再說韓王山嘴邊那彪軍飛到城邊,一擁而入,正是史進、楊志,分投趕殺北兵。趙能被亂兵所殺。高平軍士,殺死大半,把張禮老小,盡行誅戮。城中百姓,在睡夢裏驚醒,號哭振天。須臾,盧先鋒領兵也到了,下令守把各門,教十數個軍士,分頭高叫,不得殺害百姓。天明,出榜安民,賞賜軍士,差人飛報宋先鋒知道。
  為何盧俊義攻破兩座城池,恁般容易?恁般神速?卻因田虎部下縱橫,久無敵手,輕視官軍,卻不知宋江等眾將如此英雄。盧俊義得了這個竅,出其不意,連破二城,所以吳用說「盧先鋒此去一定成功。」
  話休絮煩。且說宋江軍馬屯紮衛州城外。宋先鋒正在帳中議事,忽報盧先鋒差人飛報捷音,並乞宋先鋒再議進兵之策。宋江大喜,對吳用道:「盧先鋒二日連克二城,賊已喪膽。」正說間,又有兩路哨軍報道:「輝縣、武涉兩處圍城兵馬,聞陵川失守,都解圍去了。」宋江對吳用道:「軍師神算,古今罕有!」欲拔寨西行,與盧先鋒合兵一處,計議進兵。吳用道:「衛州左孟門,右太行,南濱大河,西壓上黨,地當衝要。倘賊人知大兵西去,從昭德提兵南下,我兵東西不能相顧,將如之何?」宋江道:「軍師之言最當!」便令關勝、呼延灼、公孫勝領五千軍馬,鎮守衛州,再令水軍頭領李俊、二張、三阮、二童統領水軍船隻,泊聚衛河,與城內相為犄角。分撥已定,諸將領命去了。
  宋江眾將,統領大兵,即日拔寨起行。於路無話。來到高平,盧俊義等出城迎接。宋江道:「兄弟們連克二城,功勞不小,功績簿上,都一一紀錄。」盧俊義領新降將耿恭參見。宋江道:「將軍棄邪歸正,與宋某等同替國家出力,朝廷自當重用。」耿恭拜謝侍立。宋江以人馬眾多,不便入城,就於城外紮寨。即日與吳用、盧俊義商議,如今當去打那個州郡。吳用道:「蓋州山高澗深,道路險阻,今已克了兩個屬縣,其勢已孤。當先取蓋州,以分敵勢,然後分兵兩路夾勦,威勝可破也。」宋江道:「先生之言,正合我意。」傳令柴進同李應去守陵川,替回花榮等六將前來聽用,史進同穆弘守高平。柴進等四人遵令去了。當下有「沒羽箭」張清稟道:「小將兩日感冒風寒,欲於高平暫住,調攝痊可,赴營聽用。」宋江便教「神醫」安道全,同張清往高平療治。
  次日,花榮等已到。宋江令花榮、秦明、索超、孫立領兵五千為先鋒,董平、揚志、朱仝、史進、穆弘、韓滔、彭領兵一萬為左翼,黃信、林沖、宣贊、郝思文、歐鵬、鄧飛領兵一萬為右翼,徐寧、燕順、馬麟、陳達、楊春、楊林、周通、李忠為後隊,宋江、盧俊義等其餘將佐,統領大兵為中軍。這五路雄兵,殺奔蓋州來,卻似龍離大海,虎出深林。正是人人要建封侯績,個個思成蕩寇功。畢竟宋江兵馬如何攻打蓋州,且聽下回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9 16:4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十二回振軍威小李廣神箭 打蓋郡智多星密籌

  話說宋江統領軍兵人馬,分五隊進發,來打蓋州。蓋州哨探軍人,探聽的實,飛報入城來。城中守將鈕文忠,原是綠林中出身,江湖上打劫的金銀財物,盡行資助田虎,同謀造反,佔據宋朝州郡,因此官封樞密使之職。慣使一把三尖兩刃刀,武藝出眾。部下管領著猛將四員,名號四威將,協同鎮守蓋州。那四員?「猊威將」方瓊﹔「貔威將」安士榮﹔「彪威將」褚亨﹔「熊威將」于玉麟。
  這四威將手下,各有偏將四員,共偏將一十六員。迺是:楊端、郭信、蘇吉、張翔、方順、沈安、盧元、王吉、石敬、秦升、莫真、盛本、赫仁、曹洪、石遜、桑英。
  鈕文忠同正偏將佐,統領著三萬北兵,據守蓋州,近聞陵川、高平失守,一面準備迎敵官軍,一面申文去威勝、晉寧兩處,告急求救。當下聞報,即遣正將方瓊,偏將楊端、郭信、蘇吉、張翔領兵五千,出城迎敵。臨行鈕文忠道:「將軍在意,我隨後領兵接應。」方瓊道:「不消樞密吩咐,那兩處城池,非緣力不能敵,都中了他詭計。方某今日不殺他幾個,誓不回城。」
  當下各各披掛上馬,領兵出東門,殺奔前來。宋兵前隊迎著,擺開陣勢,戰鼓喧天。北陣裏門旗開處,方瓊出馬,當先四員偏將,簇擁在左右。那方瓊頭戴卷雲冠,披掛龍鱗甲,身穿綠錦袍,腰繫獅蠻帶,足穿抹綠靴。左掛弓,右懸箭﹔跨一匹黃鬃馬,撚一條渾鐵鎗,高叫道:「水窪草寇,怎敢用詭計賺我城池!」宋陣中孫立喝道:「助逆反賊,今天兵到來,尚不知死!」拍馬直搶方瓊。二將在征塵影裏,殺氣叢中,鬥過三十餘合,方瓊漸漸力怯。北軍陣中,張翔見方瓊鬥不過孫立,他便撚起弓,搭上箭,把馬挨出陣前,向孫立颼的一箭。孫立早已看見,把馬頭一提,正射中馬眼,那馬直立起來。孫立跳在一邊,撚著鎗,便來步鬥。那馬負痛,望北跑了十數步便倒。張翔見射不倒孫立,飛馬提刀,又來助戰,卻得秦明接住廝殺。孫立欲歸陣換馬,被方瓊一條鎗,不離左右的絞住,不能脫身。那邊惱犯了「神臂將」花榮,罵道:「賊將怎敢放暗箭,教他認我一箭!」口裏說著,手裏的弓已開得滿滿地,覷定方瓊較親,颼的只一箭,正中方瓊面門,翻身落馬。孫立趕上,一鎗結果,急回本陣換馬去了。張翔與秦明廝殺,秦明那條棍不離張翔的頂門上下,張翔只辦得架隔遮攔。又見方瓊落馬,心中懼怯,漸漸輸將下來。北陣裏郭信拍馬撚鎗,來助張翔。秦明力敵二將,全無懼怯,三匹馬丁字兒擺開,在陣前廝殺。花榮再取第二枝箭,搭上弦,望張翔後心覷得親切,弓開滿月,箭發流星,颼的又一箭,喝聲道:「認箭!」正中張翔後心,射個透明,那枝箭直透前胸而出,頭盔倒掛,兩腳蹬空,撲通的撞下馬來。郭信見張翔中箭,賣個破綻,撥馬望本陣便走,秦明緊緊趕去。此時孫立已換馬出陣,同花榮、索超招兵捲殺過來,北兵大亂。那邊楊端、郭信、蘇吉抵當不住,望後急退。猛聽的北兵後面,喊聲大振,卻是鈕文忠恐方瓊有失,令安士榮、于玉麟各領五千軍馬,分兩路合殺攏來。這裏花榮等四將急分兵抵敵,卻被那楊端、郭信、蘇吉勒轉兵馬,回身殺來。當不得三面夾攻,花榮等四將奮力衝突,看看圍在垓心。又聽的東邊喊殺連天,北軍大亂,左是董平等七將,右是黃信等七將,兩翼兵馬,一齊衝殺過來,北兵大敗,殺死者甚多。安士榮、于玉麟等,領兵急擁進城,閉了城門。宋兵追至城下,城上擂木炮石打將下來,宋兵方退。
  須臾,宋先鋒等大兵,都到離城五里屯紮。宋江陞帳,教蕭讓標寫花榮頭功。忽然起一陣怪風,飛土揚塵,從西過東,把旗幟都搖撼的歪邪。吳用道:「這陣風,今夜必主賊兵劫寨,可速準備。」宋江道:「這陣風,真個不比尋常!」便令歐鵬、鄧飛、燕順、馬麟領三千兵於寨左埋伏,王英、陳達、楊春、李忠領三千兵於寨右埋伏﹔魯智深、武松、李逵、鮑旭、項充、李袞領兵五百,於寨中埋伏:炮響為號,一齊殺出。分撥已了,宋江與吳用秉燭談兵。且說鈕文忠見折了三將,計點軍士,折去二千餘名。正在帳中納悶,當有「貔威將」安士榮獻計道:「恩相放心!宋江這夥連贏了幾陣,已是志驕氣滿,必無準備。今夜,安某領一支兵去劫寨,可獲全勝,以報今日之仇。」鈕樞密道:「將軍若去,我當親自領兵接應。卻令于、褚二將軍堅守城池。」安士榮大喜道:「若得恩相親征,必擒宋江。」計議已定,至二更時分,士榮同偏將沈安、盧元、王吉、石敬統領五千軍馬,人披軟戰,馬摘鸞鈴,出的城來,啣枚疾走,直至宋兵寨前,發聲喊,一擁殺人寨來。只見寨門大開,寨中燈燭輝煌,安士榮情知中計,急退不迭。宋寨中一聲炮響,左有燕順等四將,右有王英等四將,一齊奔殺攏來。寨內李逵等六將,領蠻牌步兵,滾殺出寨來。北軍大敗,四散逃命。沈安被武松一戒刀砍死,王吉被王英殺死。宋兵把安士榮、盧元、石敬人馬圍在垓心。看看危急,卻得鈕文忠同偏將曹洪、石遜領兵救應,混殺一場,各自收兵。
  次日,鈕文忠計點軍士,折去千餘。又折了沈安、王吉二將。石遜身帶重傷,命在呼吸。正懮悶間,忽報威勝有使命擎齎令旨到來。鈕文忠連忙上馬,出北門迎接。使臣進城,宣讀令旨,說近來司天監夜觀天象,有罡星入犯晉地分野,務宜堅守城池,不得有誤。鈕文忠訴說宋朝差宋江等兵馬前來廝殺,連破兩個城池。宋兵已到這裏,昨日廝殺,又折了正偏將佐五員。若得救兵早到,方保無虞。使臣道:「在下離威勝時,尚未有這個消息。行至中路,始聽的傳說宋朝遣兵到俺這裏。」鈕文忠設宴管待,饋送禮物,一面準備擂木炮石,強弓硬弩,火箭火器,堅守城池,以待救兵,不在話下。
  再說燕順、王英等眾將,殺散劫寨賊兵,得勝回寨。次日,宋江傳令,修治轒轀器械,準備攻城:令林沖、索超、宣贊、郝思文領兵一萬,攻打東門﹔徐寧、秦明、韓滔、彭領兵一萬,攻打南門﹔董平、楊志、單廷珪、魏定國領兵一萬,攻打西門。卻空著北門,恐有救兵到來,城內衝突,兩路受敵。卻令史進、朱仝、穆弘、馬麟領兵五千,於城東北高岡下埋伏﹔黃信、孫立、歐鵬、鄧飛領兵五千,於城西北密林裏埋伏。倘賊人調遣救兵至,兩路夾擊。令花榮、王英、張青、孫新、李立領馬兵一千為游騎,往來四門探聽﹔李逵、鮑旭、項充、李袞、劉唐、雷橫領步兵三百,與花榮等互相策應。分撥已定,眾將遵令去了。宋江與盧俊義、吳用等正偏將佐,移扎營寨城東一里外。令李雲、湯隆督修雲梯飛樓,推赴各營駕用。
  卻說林沖等四將在東城建豎雲梯飛樓,逼近城垣,令輕捷軍士上飛樓,攀援欲上,下面吶喊助威。怎禁的城內火箭如飛蝗般射出來,軍士躲避不迭。無移時那飛樓已被燒毀,吻喇喇傾折下來,軍士跌死了五六名,受傷十數名。西南二處攻打,亦被火箭火炮傷損軍士。為是一連六七日攻打不下。
  宋江見攻城不克,同盧俊義、吳用親到南門城下,催督攻城,只見花榮等五將,領游騎從西哨探過東來。城樓上于玉麟同偏將楊端、郭信,監督軍士守禦。楊端望見花榮漸近城樓,便道:「前日被他一連傷了二將,今日與他報仇則個!」急撚起弓,搭上箭,望著花榮前心颼的一箭射來。花榮聽的弓弦響,把身望後一倒,那枝箭卻好射到,順手只一綽,綽了那枝箭,咬在口裏﹔起身把鎗帶在了事環上,左手撚弓,右手就取那枝箭,搭上弦,覷定楊端較親,只一箭,正中楊端咽喉,撲通的望後便倒。花榮大叫:「鼠輩怎敢放冷箭,教你一個個都死!」把右手去取箭,卻待要再射時,只聽的城樓上發聲喊,幾個軍士一齊都滾下樓去。于玉麟、郭信嚇的面如土色,躲避不迭。花榮冷笑道:「今日認的『神箭將軍』了!」宋江、盧俊義喝採不已。吳用道:「兄長,我等卻好同花將軍去看視城垣形勢。」花榮等擁護著宋江、盧俊義、吳用,繞城周匝看了一遍。
  宋江、盧俊義、吳用回到寨中,吳用喚臨川降將耿恭,問蓋州城中路徑。耿恭道:「鈕文忠將舊州治做帥府,當城之中。城北有幾個廟字,空處卻都是草場。」吳用聽罷,對宋江計議,便喚時遷、石秀近前密語道:「如此依計,往花榮軍前密傳將令,相機行事。」再喚凌振、解珍、解寶領二百名軍士,攜帶轟天子母大小號炮,如此前去。教魯智深、武松帶領金鼓手三百名,劉唐、楊雄、郁保四、段景住每人帶領二百名軍士,各備火把,往東南西北,依計而行。又令戴宗往東西南三營,密傳號令,只看城中火起,併力攻城。分撥已定,眾頭領遵令去了。且說鈕文忠日夜指望救兵,毫無消耗,十分懮悶。添撥軍士,搬運木石,上城堅守。至夜黃昏時分,猛聽的北門外喊聲振天,鼓角齊鳴。鈕文忠馳往北門,上城眺望時,喊聲金鼓都息了,卻不知何處兵馬。正疑慮間,城南喊聲又起,金鼓振天。鈕文忠令于玉麟堅守北門,自己急馳至南城看時,喊聲已息,金鼓也不鳴了。鈕文忠眺望多時,唯聽的宋軍南營裏隱隱更鼓之聲,靜悄悄地,火光兒也沒半點。徐徐下城,欲到帥府前點視,猛聽的東門外連珠炮響,城西吶喊,擂鼓喧天價起。鈕文忠東奔西逐,直鬧到天明。宋兵又來攻城,至夜方退。是夜一鼓時分,又聽的鼓角喊聲,鈕文忠道:「這廝是疑兵之計,不要睬他,俺這裏只堅守城池,看他怎地。」忽報東門火光燭天,火把不計其數,飛樓雲梯,逼近城來。鈕文忠聞報,馳往東城,同褚亨、石敬、秦升督軍士用火箭炮石正在打射,猛可的一聲火炮,響振山谷,把城樓也振動,城內軍民,十分驚恐。如是的蒿惱了兩夜,天明又來攻城,軍士時刻不得合眼,鈕文忠也時刻在城巡視。忽望見西北上旌旗蔽日遮天,望東南而來、宋兵中十數騎哨馬,飛也似投大寨去了。鈕文忠料是救兵,遣于玉麟準備出城接應。
  卻說西北上那支軍馬,乃是晉寧守將田虎的兄弟三大王田彪,接了蓋州求救文書,便遣部下猛將鳳翔王遠,領兵二萬,前來救援。已過陽城,望蓋州進發,離城尚有十餘里,猛聽的一聲炮響,東西高岡下密林中,飛出兩彪軍來,卻是史進、朱仝、穆弘、馬麟、黃信、孫立、歐鵬、鄧飛八員猛將,一萬雄兵,捲殺過來。晉寧兵雖是二萬,遠來勞困,怎當得這裏埋伏了十餘日,養成精銳,兩路夾攻。晉寧軍大敗,棄下金鼓、旗鎗、盔甲、馬匹無數,軍士殺死大半,鳳翔王遠脫逃性命,領了敗殘頭目士卒,仍回晉寧去了不題。
  再說鈕文忠見兩軍截住廝殺,急遣于玉麟領兵開北門殺出接應,那北門卻是無兵攻打。于玉麟領兵出城,纔過弔橋,正遇著花榮游騎從西而來。北軍大叫:「神箭將軍來了!」慌的急退不迭,一擁亂搶進城去。于玉麟已是在南城嚇破了膽,那裏敢來交戰,也跑進城去。花榮等衝過來,殺死二十餘人,不去趕殺,讓他進城。城中急急閉門。
  那時石秀、時遷穿了北軍號衣,已渾入城。時遷、石秀進的城門,趁鬧哄裏溜進小巷。轉過那條巷,卻有一個神祠,牌額上寫道:「當境土地神祠」。時遷、石秀踅進祠來,見一個道人在東壁下向火。那道人看見兩個軍士進祠來,便道:「長官,外面消息如何?」軍人道:「適纔俺們被于將軍點去廝殺,卻撞著了那神箭將軍,于將軍也不敢與他交鋒。俺們亂搶進城,卻被俺趁鬧閃到這裏。」便向身邊取出兩塊散碎銀,遞與道人說:「你有藏下的酒,胡亂把兩碗我每吃,其實寒冷。」那人笑將起來道:「長官,你不知這幾日軍情緊急,神道的香火也一些沒有,那討半滴酒來?」便把銀遞還時遷。石秀推住他的手道:「這點兒你且收著,卻再理會。我每連日守城辛苦,時刻不得合眼,今夜權在這裏睡了,明早便去。」那道人搖著手道:「二位長官莫怪!鈕將軍軍令嚴緊,少頃便來查看。我若留二位在此,都不能個乾淨。」時遷道:「恁般說,且再處。」石秀便挨在道人身邊,也去向火。時遷張望前後無人,對石秀丟個眼色,石秀暗地取出佩刀。那道人只顧向火,被石秀從背後槅察的一刀,割下頭來,便把祠門拴了。此時已是酉牌時分,時遷轉過神廚,後壁卻有門戶。戶外小小一個天井,屋簷下堆積兩堆兒亂草。時遷、石秀搬將出來,遮蓋了道人屍首,開了祠門,從後面天井中爬上屋去。兩個伏在脊下,仰看天邊明朗朗地現出數十個星來。時遷、石秀挨了一回,再溜下屋來,到祠外探看,並無一個人來往。兩個再踅幾步,左右張望,鄰近雖有幾家居民,都靜悄悄地閉著門,隱隱有哭泣之聲。時遷再踅向南去,轉過一帶土牆,卻是偌大一塊空地,上面有數十堆柴草。時遷暗想道:「這是草料場,如何無軍人看守?」原來城中將士,只顧城上禦敵,卻無暇到此處點視。那看守軍人,聽的宋軍殺散救兵,料城中已不濟事,各顧性命,預先藏匿去了。時遷、石秀復身到神祠裏,取了火種,把道人屍首上亂草點著,卻溜到草場內,兩個分投去,一連捽上六七處。少頃,草場內烘烘火起,烈焰沖天,那神祠內也燒將起來。草場西側,一個居民聽的火起,打著火把出來探聽。時遷搶過來,劈手奪了火把。石秀道:「待我們去報鈕元帥。」居民見兩個是軍士,那敢與他彆拗。時遷執著火把,同石秀一徑望南跑去,口裏嚷著報元帥,見居民房屋下得手的所在,又捽上兩把火,卻丟下火把,踅過一邊。兩個脫下北軍號衣,躲在僻靜處。
  城中見四五路火起,一時鼎沸起來。鈕文忠見草場火起,急領軍士馳往救火。城外見城內火起,知是時遷、石秀內應,迸力攻打。宋江同吳用帶領解珍、解寶馳至城南,吳用道:「我前日見那邊城垣稍低。」便令秦明等把飛樓逼近城垣。吳用對解珍、解寶道:「賊人喪膽,軍士已罷,兄弟努力上城!」解珍帶朴刀上飛樓,攀女牆,一躍而上,隨後解寶也奮躍上去。兩個發聲喊,搶下女牆,揮刀亂砍。城上軍士,本是困頓驚恐,又見解珍、解寶十分凶猛,都亂竄滾下城去。褚亨見二人上城,挺鎗來鬥了十數合,被解寶一朴刀搠翻,解珍趕上,剁下頭來。此時宋兵從飛樓攀援上城,已有百十餘人。解珍、解寶當先,一齊搶殺下城,大叫道:「上前的剁做肉泥!」眾人殺死石敬、秦升,砍翻把門軍士,奪了城門,放下弔橋,徐寧等眾將領兵擁入。徐寧同韓滔領兵殺奔東門,安士榮抵敵不住,被徐寧戳死,奪門放林沖等眾將入城。秦明同彭領兵搶奪西門,放董平等入城。莫真、赫仁、曹洪被亂兵所殺。殺的屍橫市井,血滿街衢。鈕文忠見城門已都被奪了,只得上馬,棄了城池,同于玉麟領二百餘人,出北門便走。未及一里,黑暗裏突出「黑旋風」李逵、「花和尚」魯智深,一個猛將軍,一個莽和尚,攔住去路。正是天羅密布難移步,地網高張怎脫身。畢竟鈕文忠、于玉麟性命如何,再聽下回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9 16:4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十三回李逵夢鬧天池 宋江兵分兩路

  話說鈕文忠見蓋州已失,只得奔走出城,與同于玉麟、郭信、盛本、桑英保護而行,正撞著李逵、魯智深,領步兵截住去路。李逵高叫道:「俺奉宋先鋒將令,等候你這夥敗撮鳥多時了!」掄雙斧殺來,手起斧落,早把郭信、桑英砍翻。鈕文忠嚇得魂不附體,措手不及,被魯智深一禪杖,連盔帶頭,打得粉碎,撞下馬去。二百餘人,殺個盡絕﹔只被于玉麟、盛本望刺斜裏死命撞出去了。魯智深道:「留下那兩個驢頭罷!等他去報信。」仍割下三顆首級,奪得鞍馬盔甲,一徑進城獻納。
  且說宋江大隊人馬,入蓋州城,便傳下將令,先教救滅火焰,不許傷害居民。眾將都來獻功。宋先鋒教軍士將首級號令各門,天明出榜,安撫百姓。將三軍人馬,盡數收入蓋州屯住,賞勞三軍諸將。功績簿上,標寫石秀、時遷、解珍、解寶功次。一面寫表申奏朝廷。得了蓋州,盡將府庫財帛金寶,解赴京師,寫書申呈宿太尉。此時臘月將終,宋江料理軍務,不覺過了三四日,忽報張清病可,同安道全來參見聽用。宋江喜道:「甚好。明日是宣和五年的元旦,卻得聚首。」
  次日黎明,眾將軍穿公服撲頭,宋江率領眾兄弟望闕朝賀,行五拜三叩頭禮已畢,卸下撲頭公服,各穿紅錦戰袍,九十二個頭領及新降將耿恭,齊齊整整,都來賀節,參拜宋江。宋先鋒大排筵席,慶賀宴賞。眾兄弟輪次與宋江稱觴獻壽。酒至數巡,宋江對眾將道:「賴眾兄弟之力,國家復了三個城池。又值元旦,相聚歡樂,實為罕有。獨是公孫勝、呼延灼、關勝,水軍頭領李俊等八員,及守陵川柴進、李應,守高平史進、穆弘,這十五兄弟不在面前,甚是悒怏。」當下便喚軍中頭目,領二百餘名軍役,各各另外賞勞,教即日擔送羊酒,分頭去送到衛州、陵川、高平三處守城頭領交納,兼報捷音。吩咐兀是未了,忽報三處守城頭領,差人到此候賀,都奉先鋒將令,戎事在身,不能親來拜賀。宋江大喜道:「得此信息,就如見面一般。」賞勞來人,陪眾兄弟開懷暢飲,盡醉方休。
  次日,宋先鋒準備出東郊迎春,因這日子時正四刻,又逢立春節候。是夜刮起東北風,濃雲密布,紛紛洋洋,降下一天大雪。明日眾頭領起來看時,但見:
  紛紛柳絮,片片鵝毛。空中白鷺群飛,江上素鷗翻覆。飛來庭院,轉旋作態因風﹔映徹戈矛,燦爛增輝荷日。千山玉砌,能令樵子悵迷蹤﹔萬戶銀裝,多少幽人成佳句。正是盡道豐年好,豐年瑞若何?邊關多荷戟,宜瑞不宜多。
  當下「地文星」蕭讓對眾頭領說道:「這雪有數般名色:一片的是蜂兒,二片的是鵝毛,三片的是攢三,四片的是聚四,五片喚做梅花,六片喚做六出。這雪本是陰氣凝結,所以六出,應著陰數。到立春以後,都是梅花雜片,更無六出了。今日雖已立春,尚在冬春之交,那雪片卻是或五或六。」樂和聽了這幾句議論,便走向簷前,把皁衣袖兒承受那落下來的雪片看時,真個雪花六出,內一出尚未全去,還有些圭角,內中也有五出的了。樂和連聲叫道:「果然!果然!」眾人都擁上來看,卻被李逵鼻中衝出一陣熱氣,把那雪花兒衝滅了。眾人都大笑,卻驚動了宋先鋒,走出來問道:「眾兄弟笑甚麼?」眾人說:「正看雪花,被「黑旋風」鼻氣沖滅了。」宋江也笑道:「我已吩咐置酒在宜春圃,與眾兄弟賞玩則個。」
  原來這州治東,有個宜春圃,圃中有一座雨香亭,亭前頗有幾株檜柏松梅。當晚眾頭領在雨香亭語笑喧譁,觥籌交錯,不覺日暮,點上燈燭。宋江酒酣,閒話中追論起昔日被難時,多虧了眾兄弟:「我本鄆城小吏,身犯大罪,蒙眾兄弟於千鎗萬刀之中,九死一生之內,屢次捨著性命,救出我來。當江州與戴宗兄弟押赴市曹時,萬分是個鬼。到今日卻得為國家臣子,與國家出力。回思往日之事,真如夢中!」宋江說到此處,不覺潸然淚下。戴宗、花榮及同難的幾個弟兄,聽了這般話,也都掉下淚來。
  李逵這時多飲了幾杯酒,酣醉上來,一頭與眾人說著話,眼皮兒卻漸漸合攏來,便用雙臂襯著臉,已是睡去。忽轉念道:「外面雪兀是未止。」心裏想著,身體未常動彈,卻象已走出亭子外的一般。看外面時,又是奇怪:「原來無雪,只管在裏面兀坐!待我到那廂去走一回。」離了宜春圃,須臾出了州城,猛可想起:「阿也!忘帶了板斧!」把手向腰間摸時,原來插在這裏。向前不分南北,莽莽撞撞的,不知行了多少路,卻見前面一座高山。無移時,行到山前,只見山凹裏走出一個人來,頭帶折角頭巾,身穿淡黃道袍,迎上前來笑道:「將軍要閒步時,轉過此山,是有得意處。」李逵道:「大哥,這個山名叫做甚麼?」那秀士道:「此山喚做天池嶺,將軍閒玩回來,仍到此處相會。」李逵依著他,真個轉過那山,忽見路旁有一所莊院。只聽的莊裏大鬧,李逵闖將進去,卻是十數個人,都執棍棒器械,在那裏打桌擊凳,把家火什物打的粉碎。內中一個大漢罵道:「老牛子,快把女兒好好地送與我做渾家,萬事干休﹔若說半個不字,教你們都是個死!」李逵從外入來,聽了這幾句說話,心如火熾,口似煙生,喝道:「你這夥鳥漢,如何強要人家女兒?」那夥人嚷道:「我們是要他女兒,干你屁事!」李逵大怒,拔出板斧砍去。好生作怪,卻是不禁砍,只一斧,砍翻了兩三個。那幾個要走,李逵趕上,一連六七斧,砍的七顛八倒,屍橫滿地。單只走了一個,望外跑去了。李逵搶到裏面,只見兩扇門兒緊緊地閉著,李逵一腳踢開,見裏面有個白髮老兒,和一個老婆子在那裏啼哭。見李逵搶人來,叫道:「不好了,打進來了!」李逵大叫道:「我是路見不平的。前面那夥鳥漢,被我都殺了,你隨我來看。」那老兒戰戰兢兢的跟出來看了,反扯住李逵道:「雖是除了凶人,須連累我喫官司。」李逵笑道:「你那老兒,也不曉得黑爺爺。我是梁山泊「黑旋風」李逵,現今同宋公明哥哥奉詔征討田虎。他每見在城中喫酒,我不耐煩,出來閒走。莫說那幾個鳥漢,就是殺了幾千,也打甚麼鳥不禁!」那老兒方纔揩淚道:「恁般卻是好也!請將軍到裏面坐地。」李逵走進去,那邊已擺上一桌子酒饌。老兒扶李逵上面坐了,滿滿地篩一碗酒,雙手捧過來道:「蒙將軍救了女兒,滿飲此盞。」李逵接過來便喫,老頭兒又來勸。一連喫了四五碗,只見先前啼哭的老婆子領了一個年少女子上前,叉手雙雙地道了個萬福。婆子便道:「將軍在宋先鋒部下,又恁般奢遮,如不棄醜陋,情願把小女配與將軍。」李逵聽了這句話,跳將起來道:「這樣腌臢歪貨!卻
纔可是我要謀你的女兒,殺了這幾個撮鳥?快夾了鳥嘴,不要放那鳥屁!」只一腳,把桌子踢翻,跑出門來。只見那邊一個彪形大漢,仗著一條朴刀,大踏步趕上來,大喝一聲道:「兀那黑賊,不要走!卻纔這幾個兄弟,如何都把來殺了?我們是要他家女兒,干你甚事?」挺朴刀直搶上來。李逵大怒,掄斧來迎,與那漢鬥了二十餘合。那漢鬥不過,隔開板斧,拖著朴刀,飛也似跑去。李逵緊緊追趕,趕過一個林子,猛見許多宮殿。那漢奔至殿前,撇了朴刀,在人叢一混,不見了那漢。只聽得殿上喝道:「李逵不得無禮!著他來見朝。」李逵猛省道:「這是文德殿,前日隨宋哥哥在此見朝,這是皇帝的所在。」又聽得殿上說道:「李逵,快俯伏!」李逵藏了板斧,上前觀看,只見皇帝遠遠的坐在殿上,許多官員排列殿前。李逵端端正正朝上拜了三拜,心中想道:「阿也!少了一拜!」天子問道:「適纔你為何殺了許多人?」李逵跪著說道:「這廝們強要占人女兒,臣一時氣忿,所以殺了。」天子道:「李逵路見不平,勦除奸黨,義勇可嘉,赦汝無罪,敕汝做了值殿將軍。」李逵心中喜歡道:「原來皇帝恁般明白!」一連磕了十數個頭,便起身立於殿下。
  無移時,只見蔡京、童貫、楊戩、高俅四個,一班兒跪下,俯伏奏道:「今有宋江統領兵馬,征討田虎,逗遛不進,終日飲酒,伏乞皇上治罪。」李逵聽了這句話,那把無明火高舉三千丈,按納不住,拎兩斧搶上前,一斧一個,劈下頭來,大叫道:「皇帝你不要聽那賊臣的說話。我宋哥哥連破了三個城池,現今屯兵蓋州,就要出兵,如何恁般欺誑?」眾文武見殺了四個大臣,都要來捉李逵。李逵拎兩斧叫道:「敢來捉我,把那四個做樣!」眾人因此不敢動手。李逵大笑道:「快當!快當!那四個賊臣今日纔得了當,我去報與宋哥哥知道。」大踏步離了宮殿。猛可的又見一座山,看那山時,卻是適纔遇見秀士的所在。那秀士兀是立在山坡前,又迎將上來笑道:「將軍此游得意否?」李逵道:「好教大哥得知,適纔被俺殺了四個賊臣。」那秀士笑道:「原來如此!我原在汾沁之間,近日偶遊於此,知將軍等心存忠義,我還有緊要說話與將軍說。目今宋先鋒征討田虎,我有十字要訣,可擒田虎。將軍須牢牢記著,傳與宋先鋒知道。」便對李逵念道:「要夷田虎族,須諧瓊矢鏃。」一連念了五六遍。李逵聽他說得有理,便依著他溫念這十個字。那秀士又向樹林中指道:「那邊有一個年老的婆婆在林中坐地。」李逵纔轉身看時,已不見了那個秀士。李逵道:「他恁地去得快!我且到林子裏去看,是甚麼人。」搶入林子來,果然有個婆子坐著。李逵近前看時,卻原來是鐵牛的老娘,呆呆地閉著眼,坐在青石上。李逵向前抱住道:「娘呀!你一向在那裏喫苦?鐵牛只道被虎喫了,今日卻在這裏!」娘道:「吾兒,我原不曾被虎喫。」李逵哭著說道:「鐵牛今日受了招安,真個做了官。宋哥哥大兵見屯北城中,鐵牛背娘到城中去。」正在那裏說,猛可的一聲響亮,林子裏跳出一個斑斕猛虎,吼了一聲,把尾一剪,向前直撲下來。慌的李逵拎板斧,望虎砍去,用力太猛了,雙斧劈個空,一交撲去,卻撲在宜春圃雨香亭酒桌上。
  宋江與眾兄弟追論往日之事,正說到濃深處。初時見李逵伏在桌上打盹,也不在意,猛可聽的一聲響,卻是李逵睡中雙手把桌子一拍,碗碟掀翻,濺了兩袖羹汁,口裏兀是嚷道:「娘,大蟲走了!」睜開兩眼看時,燈燭輝煌,眾兄弟團團坐著,還在那裏喫酒。李逵道:「啐!原來是夢,卻也快當!」眾人都笑道:「甚麼夢?恁般得意!」李逵先說夢見我的老娘,原不曾死,正好說話,卻被大蟲打斷。眾人都嘆息。李逵再說到殺卻奸徒,踢翻桌子,那邊魯智深、武松、石秀聽了,都拍手道:「快當!」李逵笑道:「還有快當的哩!」又說到殺了蔡京、童貫、楊戩、高俅四個賊臣,眾人拍著手,齊聲大叫道:「快當!快當!如此也不枉了做夢!」宋江道:「眾兄弟禁聲,這是夢中說話,甚麼要緊。」李逵正說到興濃處,揎拳裹袖的說道:「打甚麼鳥不禁?真個一生不曾做恁般快暢的事。還有一樁奇異,夢一個秀士對我說甚麼『要夷田虎族,須諧瓊矢鏃』。他說這十個字,乃是破田虎的要訣,教我牢牢記著,傳與宋先鋒。」宋江、吳用都詳解不出。當有安道全聽的「瓊矢鏃」三字,正欲啟齒說話,張清以目視之,安道全微笑,遂不開口。吳用道:「此夢頗異,雪霽便可進兵。」當下酒散歇息,一宿無話。
  次日雪霽,宋江陞帳,與盧俊義、吳學究計議兵分兩路,東西進征。東一路渡壺關,取昭德,繇潞城、榆社直抵賊巢之後,卻從大谷到臨縣,會兵合勦。西一路取晉寧,出霍山,取汾陽,繇分休、平遙、祁縣直抵威勝之西北,合兵臨縣,取威勝,擒田虎。當下分撥兩路將佐:
  正先鋒宋江管領正偏將佐四十七員:
  軍師吳用、林沖、索超、徐寧、孫立、張清、戴宗、朱仝、樊瑞、李逵、魯智深、武松、鮑旭、項充、李袞、單廷珪、魏定國、馬麟、燕順、解珍、解寶、宋清、王英、扈三娘、孫新、顧大嫂、凌振、湯隆、李雲、劉唐、燕青、孟康、王定六、蔡福、蔡慶、朱貴、裴宣、蕭讓、蔣敬、樂和、金大堅、安道全、郁保四、皇甫端、侯健、段景住、時遷,河北降將耿恭。
  副先鋒盧俊義帶領正偏將佐四十員:
  軍師朱武、秦明、楊志、黃信、歐鵬、鄧飛、雷橫、呂方、郭盛、宣贊、郝思文、韓滔、彭、穆春、焦挺、鄭天壽、楊雄、石秀、鄒淵、鄒潤、張青、孫二娘、李立、陳達、楊春、李忠、孔明、孔亮、楊林、周通、石勇、杜遷、宋萬、丁得孫、龔旺、陶宗旺、曹正、薛永、朱富、白勝。
  宋江分派已定,再與盧俊義商議道:「今從此處分兵,東西征勦,不知賢弟兵取何處?」盧俊義道:「主兵遣將,聽從哥哥嚴令,安敢揀擇?」宋江道:「雖然如此,試看天命。兩隊分定人數,寫成鬮子,各撚一處。」當下裴宣寫成東西兩處鬮子,宋江、盧俊義焚香禱告,宋江撚起一鬮。只因宋江撚起這個鬮來,直教三軍隊裏,再添幾個英雄猛將﹔五龍山前,顯出一段奇聞異術。畢竟宋先鋒撚著那一處,且聽下回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9 16:5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十四回關勝義降三將 李逵莽陷眾人

  話說宋江在蓋州分定兩隊兵馬人數,寫成鬮子,與盧俊義焚香禱告。宋江撚起一個鬮子看時,卻是東路,盧俊義鬮得西路,是不必說,只等雪淨起程。留下花榮,董平,施恩,杜興,撥兵二萬,鎮守蓋州。
  到初六日吉期,宋江,盧俊義準備起兵。忽報蓋州屬縣陽城,沁水兩處軍民,累被田虎殘害,不得已投順,今知天兵到來,軍民擒縛陽城守將寇孚,沁水守將陳凱,解赴軍前。兩縣耆老,率領百姓,牽羊擔酒,獻納城池。宋先鋒大喜,大加賞勞兩處軍民,給榜撫慰,復為良民。宋先鋒以寇孚,陳凱知天兵到此,不速來歸順,著即斬首祭旗,以儆賊人。是日兩路大兵,俱出北門,花榮等置酒餞送。宋江執盃對花榮道:「賢弟威振賊軍,堪為此城之保障。今此城惟北面受敵,倘有賊兵,當設奇擊之,以喪賊膽,則賊人不敢南窺矣。」花榮等唯唯受命。宋江又執盃對盧俊義道:「今日出兵,卻得陽城,沁水獻俘之喜。二處既平,賢弟可以長驅直抵晉寧,早建大功,生擒賊首田虎,報效朝廷,同享富貴。」盧俊義道:「賴兄長之威,兩處不戰而服。既奉嚴令,敢不盡心彈力!」宋江又取前日教蕭讓照依許貫忠圖畫,另寫成一軸,付與盧俊義收置備用,當下正先鋒宋江傳令撥兵三隊﹔林沖,索超,徐寧,張清領兵一萬為前隊﹔孫立,朱仝,燕順,馬麟,單廷珪,魏定國,湯隆,李雲領兵一萬為后隊﹔宋江與吳用統領其餘將佐,領兵三萬為中軍。三隊共軍兵五萬,望東北進發。副先鋒盧俊義辭了宋江、花榮等,管領四十員將佐,軍兵五萬,望西北進征。
  花榮,董平,施恩,杜興餞別宋江、盧俊義入城。花榮傳令,於城北五里外,紮兩個營寨,施恩,杜興各領兵五千,設強弓硬弩,並諸般火器屯紮,以當敵鋒﹔又於東西兩路,設奇兵埋伏,不題。其高平自有史進,穆弘,陵川自有李應,柴進,衛州自有公孫一清,關勝,呼延灼,各各守御。看官牢記話頭。
  且說宋先鋒三隊人馬,離蓋州行三十餘裏。宋江在馬上,遙見前面有座山嶺,多樣時,漸近山下,卻在馬首之右。宋江觀看那山形勢,比他山又是不同。但見:
  萬疊流嵐鱗次密,數峰連峙雁成行。
  嶺顛崖石如城郭,插天雲木遶蒼蒼。
  宋江正在觀看山景,忽見李逵上前用手指道:「哥哥,此山光景,與前日夢中無異。」宋江即喚降將耿恭問道:「你在此久,必知此山來歷。若依許貫忠圖上,房山在州城東,當叫做天池嶺。」李逵道:「夢中那秀士,正是說天池嶺,我卻忘了。」耿恭道:「此山果是天池嶺,其顛石崖如城郭一般,昔人避兵之處。近來土人說此嶺有靈異,夜間石崖中,往往有紅光照耀﹔又有樵者到岸畔,有異香撲鼻。」宋江聽罷,便道:「如此卻符合李逵的夢。」是日兵行六十里安營,於路無話。不則一日,來到壺關之南,離關五里下寨。
  卻說壺關原在山之東麓,山形似壺,漢時始置關於此,因此叫做壺關。山東有抱犢山,與壺關山麓相連。壺關正在兩山之中,離昭德城南八十里外,乃昭德之險隘。上有田虎手下猛將八員,精兵三萬鎮守。那八員猛將是誰:
  山士奇  陸輝  史定  吳成
  仲良  雲宗武  伍肅  竺敬。

  卻說山士奇原是沁州富戶子弟,膂才過人,好使鎗棒。因殺人懼罪,遂投田虎部下,拒敵有功,偽受兵馬都監之職。慣使一條四十斤重渾鐵棍,武藝精熟。田虎聞朝廷差宋江等兵馬前來,特差他到昭德,挑選精兵一萬,協同陸輝等鎮守壺關。彼處一應調遣,俱得便宜行事,不必奏聞。
  山士奇到壺關,知蓋州失守,料宋兵必來取關,日日勵兵秣馬,準備迎敵。忽報宋兵已到關南五里外紮營。士奇整點馬軍一萬,同史定,竺敬,仲良各各披掛上馬,領兵出關迎敵,與宋兵對陣。兩邊列成陣勢,用強弓硬弩,射住陣腳。兩陣裏花腔鼉鼓擂,雜彩繡旗搖。北陣門旗開處,一將立馬當先。看他怎生結束:
  鳳翅明盔穩戴,魚鱗鎧甲重披。錦紅袍上織花枝,獅蠻帶瓊瑤密砌。純鋼鐵棍緊挺,青毛騣馬頻嘶。壺關新到大將軍,山都監士奇便是。
  山士奇高叫:「水洼草寇,敢來侵犯我邊疆!」那邊「豹子頭」林沖驟馬出陣,喝道:「助虐匹夫,天兵到來,兀是抗拒!」撚矛縱馬,直搶士奇。二將搶到垓心,兩軍吶喊,二騎相交,四條臂膊縱橫,八隻馬蹄撩亂,鬥經五十餘合,不分勝負,林沖暗暗喝采。竺敬見士奇不能取勝,拍馬飛刀助戰,那邊沒「羽箭」張清飛馬接住。四騎馬在陣前兩對兒廝殺。張清與竺敬鬥至二十餘合,張清力怯,拍馬便走。竺敬驟馬趕來,張清帶住花鎗,向錦袋內取一石子,扭過身軀,覷定竺敬面門,一石子飛去,喝聲道:「著!」正中竺敬鼻凹,翻身落馬,鮮血迸流。張清回馬撚槍來刺,北陣裏史定、仲良雙出,死救得脫。關上見打翻一將,恐士奇有失,遂鳴金收兵。宋江亦令鳴金收兵回寨,與吳用商議道:「今日打翻一員賊將,少挫銳氣。我見山勢險峻,關形壯固,用何良策,可破此關?」林沖道:「來日扣關搦戰,一定要殺卻那個賊將,眾兄弟迸力衝殺上去。」吳用道:「將軍不可造次!孫武子云:『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謂敵未可勝,則我當自守,彼敵可勝,則攻之爾。」宋江道:「軍師之言甚善。」
  次日,林沖,張清來稟宋先鋒,要領兵搦戰。宋江吩咐道:「縱使戰勝,亦不得輕易上關。」再令徐寧,索超領兵接應。當下林沖,張清領五千軍馬,在關下搖旗擂鼓,辱罵搦戰,從辰至午,關上不見動靜。林沖與張清卻待要回寨,猛聽的關內一聲砲響,關門開處,山士奇同伍肅,史定,吳成,仲良領兵二萬,衝殺下來。林沖對張清道:「賊人乘我之疲,我等努力向前。」後隊索超,徐寧領兵一齊上前。兩邊列陣,更不打話,尋對廝殺。林沖鬥伍肅。士奇出馬,張清撚梨花鎗接住。吳成,史定雙出,索超揮斧躍馬,力敵二將。當下兩軍迭聲吶喊,七騎馬在征塵影裏,殺氣叢中,燈影般捉對兒廝殺。正鬥到酣鬧處,「豹子頭」林沖大喝一聲,只一矛將伍肅戳下馬來。吳成、史定兩個戰索超,兀是力怯,見那邊伍肅落馬,史定急賣個破綻,拍馬望本陣奔去。吳成見史定敗陣,隔開斧要走,被索超揮斧砍為兩段。山士奇見折了二將,撥馬回陣。張清趕上,手起一石子,打著腦後,頭盔,鏗然有聲,驚的士奇伏鞍而走。仲良急領兵進關,被林沖等驅兵沖殺過來,北軍大敗。山士奇領兵亂竄入關,閉門不迭。林沖等直殺至關下,被關上矢石打射下來,因此不能得入。林沖左臂早中一矢,收兵回寨。宋江令安道全療治林沖箭瘡,幸的甲厚,不致傷重,不在話下。
  且說山士奇進關,計點軍士,折去二千餘名,又折了二將。對眾商議,一面差人往威勝晉王處,說宋江等兵強將猛,難以抵敵,乞添差良將鎮守,庶保無虞﹔一面密約抱犢山守將唐斌,文仲容,崔埜,領精兵悄地出抱犢之東,抄宋兵之後。約定日期,放砲為號,「我這裏領兵出關,沖殺下來,兩路夾攻,必獲全勝。」當下計議已定,堅守關隘,只等唐斌處消息不題。
  再說宋先鋒見壺關險阻,急切不能破,相拒半月有余,正在帳中納悶,忽報衛州關將軍差人馳書到來,內有機密事情。宋江與吳用連忙拆開觀看,書中說:
  抱犢山寨主唐斌,原是蒲東軍官。為人勇敢剛直,素與關某結義。被勢豪陷害,唐斌忿怒,殺死仇家,官府追捕緊急。那時自蒲東南下,欲投梁山,路經此山被劫。當下唐斌與本山頭目文仲容,崔埜爭鬥,文,崔二人,都不能贏他,因此請唐斌上山,讓他為寨主。舊年因田虎侵奪壺關,要他降順,唐斌本意不肯,後見勢孤,勉強降順。卻只在本山住紮,為壺關犄角,以備南兵。近聞關某鎮守衛州,新歲元旦,唐斌單騎潛至衛州,訴說向來衷曲。他久慕兄長忠義,本欲歸順天朝,投降兄長麾下,建功贖罪。關某單騎同唐斌到抱犢山,見文仲容、崔埜二人爽亮,毫無猥瑣之態。二人亦欲歸順,密約相機獻關,以為進身之資。」
  宋江詳悉來書,與吳用計議,按兵不動,只看關內動靜,然後策應。
  卻說山士奇差人密約唐斌悄地出兵,軍人回報:「目今月明如晝,待月晦進兵,務使敵人不覺為妙。」士奇道:「也見得是。」一連過了十幾日,宋軍也不來攻打,忽報唐斌領數騎,從抱犢山側馳至關內。須臾,唐斌到關,參見山士奇。唐斌道:「今夜三更,文仲容、崔埜領兵一萬,潛出抱犢山之東,人披軟戰,馬摘鑾鈴,黎明必到宋兵寨後,這裏可速準備出關接應。」士奇喜道:「兩路夾擊,宋兵必敗!」士奇置酒管待。至暮,唐斌上關探望道:「奇怪,星光下,卻像關外有人哨探的。」一頭說,便向親隨軍士箭壺中,取兩枝箭,望關外射去。也是此關合破,關外真個有幾個軍卒,奉宋先鋒將令,在黑影裏潛探關中消息。唐斌那枝箭,可可地射著一個軍卒右股,但射的股肉疼痛,卻似無箭鏃的。軍士怪異,取箭細看,原來有許多絹帛,緊緊纏縛著箭鏃。軍卒知有別情,飛奔至寨中,報至宋先鋒。宋江在燈燭之下,拆開看時,內有蠅頭細字幾行,卻是唐斌密約:「次日黎明獻關,有文仲容、崔埜領兵潛至先鋒寨後,只等砲響,關內殺出接應。那時唐斌在彼,乘機奪關。宋先鋒乞速準備進關。」宋江看罷,與吳用密議準備。吳用道:「關將軍料無差誤。然敵兵出我之後,不可不做準備。當令孫立,朱仝、單廷珪、魏定國、燕順領兵一萬,捲旗息鼓,潛往寨後。如遇文、崔二將兵到,勿令彼遽逼營寨,直待我兵已得此關,聽放轟天子母號砲,方可容地近前。再令徐寧,索超領兵五千,潛往寨東埋伏﹔林沖,張清領兵五千,潛往寨西埋伏。只聽寨內砲響,兩路齊出接應,合兵沖殺上關。萬一我兵中彼奸計,即來救應。」宋江道:「軍師籌畫甚善!」當下依議傳令,眾將遵守,準備去了。
  再說山士奇在關內得唐斌消息,專聽宋兵寨後砲聲。候至天明,忽聽得關南連珠砲響,唐斌同士奇上關眺塑,見宋軍寨後塵起,旌旗錯亂。唐斌道:「此必文,崔二將兵到,可速出關接應!」山士奇同史定領精兵一萬,先出關衝殺,令唐斌,陸輝領兵一萬,隨後策應,卻令竺敬,仲良住紮關上。當下宋兵見關上衝出兵來,望後急退。山士奇當先驅兵捲殺過來,猛聽的一聲砲響,宋兵左右,撞出兩彪軍馬,殺奔前來。唐斌見宋兵兩隊殺出,急回馬領兵搶上關來,橫矛立馬於門外。山士奇、史定正在分頭廝殺,宋寨中又一聲砲響,李逵,鮑旭,項充,李袞領標槍牌手,滾殺過來。山士奇知有準備,急招兵回馬上關。關前一將,立馬大叫道:「唐斌在此,壺關已屬宋朝,山士奇可速下馬投降!」手起一矛,早把竺敬戳死。山士奇大驚,罔知所措,領數十騎,望西抵死衝突去了。林沖,張清要奪關隘,也不來追趕,領兵殺上關來。那時李逵等步兵輕捷,已搶上關,即放號炮,同唐斌趕殺把關軍士,奪了壺關。仲良被亂兵所殺。關外史定被徐寧确翻。北兵四散逃竄,棄下盔甲馬匹無數,殺死二千餘人,生擒五百余名,降者甚眾。
  須臾,宋先鋒等大兵次第入關,唐斌下馬,拜見宋江道:「唐某犯罪,聞先鋒仁義,那時欲奔投大寨,只因無個門路,不獲拜識尊顏。今天假其便,使唐某得隨鞭鐙,實滿平生之願。」說罷,又拜。宋江答禮不迭,慌忙扶起道:「將軍歸順朝廷,同宋某蕩平叛逆,宋某回朝,保奏天子,自當優敘。」次後孫立等眾將,與同文仲容,崔埜,領兩路兵馬,屯紮關外聽令。宋江傳令文,崔二將入關相見。孫立等統領兵馬,且屯紮關外。文仲容,崔埜進關參拜宋先鋒道:「文某,崔某有緣,得侍麾下,願效犬馬。」宋江大喜道:「將軍等同賺此關,功勳不小。宋某於功績簿上,一一標記。」明日即令設宴,與唐斌等二人慶賀。一面計點關內外軍士,新降兵二萬余人,獲戰馬一千餘匹。眾將都來獻功。
  宋先鋒賞勞將佐軍兵已畢。宋江問唐斌,昭德關中兵將多寡。唐斌道:「城內原有三萬兵馬,山士奇選出一萬守關,今城中兵馬尚有二萬,正偏將佐共十員。」那十員迺是:
  孫琪  葉聲  金鼎  黃鉞  冷寧
  戴美  翁奎  楊春  牛庚  蔡澤
  唐斌又道:「田虎恃壺關為昭德屏障,壺關已破,田虎失一臂矣。唐某不才,願為前部去打昭德。」當下陵川降將耿恭願同唐斌為前部,宋江依允。少頃,宋江對文仲容、崔埜道:「兩位素居抱犢山,知彼情形,威風久著。宋某欲令二位管令本部人馬,仍往抱犢屯紮,以當一面。待宋某打破昭德,那時請將軍相會,不知二位意下如何?」文仲容、崔埜同聲答道:「先鋒之令,安敢不遵?」當下酒罷,文,崔辭別宋先鋒,往抱犢去了。
  次日,宋先鋒陞帳,令戴宗往晉寧盧先鋒處,探聽軍情,速來回報。戴宗遵令起程不題。宋江與吳用計議,分撥軍馬,攻打昭德。唐斌,耿恭領兵一萬,攻打東門﹔索超,張清領兵一萬,攻打南門﹔卻空著西門,防威勝救兵至,恐內外衝突不便。又令李逵,鮑旭,項充,李袞領步兵五百為游兵,往來接應﹔令孫立,朱仝,燕順領兵進關,同樊瑞,馬麟管領兵馬,鎮守壺關。分撥已定,宋先鋒與吳學究統領其餘將佐,拔寨起行,離昭德城南十里下寨,不題。
  話分兩頭。卻說威勝偽省院官,接得壺關守將山士奇及晉寧田彪告急申文,奏知田虎,說宋兵勢大,壺關、晉寧兩處危急。田虎陞殿,與眾人計議,發兵救援。只見班部中閃出一個人,首戴黃冠,身披鶴氅,上前奏道:「臣啟大王,臣願往壺關退敵。」那人姓喬,單名個冽字。其先原是陝西涇原人。其母懷孕,夢豺入室,後化為鹿,夢覺產冽。那喬冽八歲好使鎗弄棒,偶游崆峒山,遇異人傳授幻術,能呼風喚雨,駕霧騰雲。也曾往九宮縣二仙山訪道,羅真人不肯接見,令道童傳命,對喬冽說:「你攻於外道,不悟玄微,待你遇德魔降,然後見我。」喬冽艴然而返,自恃有術,游浪不羈。因他多幻術,人都稱他做「幻魔君」。後來到安定州。本州亢陽,五個月,雨無涓滴,州官出榜:「如有祈至雨澤者,給信賞錢三千貫。」喬冽揭榜上壇,甘霖大澍。州官見雨足,把這信賞錢不在意了。也是喬冽合當有事,本處有個歪學究,姓何名才,與本州庫吏最密,當下探知此事,他便攛掇庫吏,把信賞錢大半孝順州官,其餘侵來人己。何才與庫吏借貸,也撚得些兒油水。庫吏卻將三貫錢把與喬冽道:「你有恁般高術,要這錢也沒用頭。我這裏正項錢糧,兀自起解不足,東挪西撮。你這項信賞錢,依著我,權且存置庫內,日後要用,卻來陸續支取。」喬冽聽了,大怒道:「信賞錢原是本州富戶協助的,你如何恣意侵剋?庫藏糧餉,都是民脂民膏,你只顧侵來肥己,買笑追歡,敗壞了國家許多大事。打死你這污腌臢,也與庫藏除了一蠹!」提起拳頭,劈臉便打。那庫吏是酒色淘虛的人,更兼身體肥胖,未動手先是氣喘,那裏架隔得住。當下被喬冽拳頭腳踢,痛打一頓,狼狽而歸,臥床四五日,嗚呼哀哉,傷重而死。庫吏妻孥,在本州投了狀詞。州官也七分猜著,是因信賞錢弄出這事來。押紙公文,差人勾捉凶身喬冽對問。
  喬冽探知此事,連夜逃回涇原收拾,同母離家,逃奔到威勝,更名改姓,扮做「全真」,把冽字改做清字,起個法號,叫做道清。未幾,田虎作亂,知道清有術,勾引入夥,捏造妖言,逞弄幻術,煽惑愚民,助田虎侵奪州縣。田虎每事靠道清做主,偽封他做護國靈感真人、軍師左丞相之職。那時方纔出姓,因此都稱他做國師喬道清。
  當下喬道清啟奏田虎,願部領軍馬,往壺關拒敵。田虎道:「國師恁般替寡人分憂!」說還未畢,又見殿帥孫安上殿啟奏:「臣願領軍馬去援晉寧。」田虎加封喬道清、孫安為征南大元帥,各撥兵馬二萬前去。喬道清又奏道:「壺關危急,臣選輕騎,星馳往救。」田虎大喜,令樞密院分撥兵將,隨從喬道清、孫安進征。樞密院得令,選將撥兵,交付二人。喬道清,孫安即日整點軍馬起程。
  那個孫安與喬道清同鄉,他也是涇原人。生的身長九尺,腰大八圍,頗知韜略,膂力過人。學得一身出色的好武藝,慣使兩口鑌鐵劍。後來為報父仇,殺死二人,因官府追捕緊急,棄家逃走。他素與喬道清交厚,聞知喬道清在田虎手下,遂到威勝,投訴喬道清。道清薦與田虎,拒敵有功,偽受殿帥之職。今日統領十員偏將,軍馬二萬,往救晉寧。那十員偏將是誰,迺是:
  梅玉  秦英  金禎  陸清  畢勝
  潘迅  楊芳  馮昇  胡邁  陸芳
  那十員偏將,都偽授統制之職。當下孫安辭別喬道清,統領軍馬,望晉寧進發不題。
  再說喬道清將二萬軍馬,著團練聶新,馮統領,隨後自己同四員偏將先行。那四員:
  雷震  倪麟  費珍  薛燦。
  那四員偏將都偽授總管之職,隨著喬道清,管領精兵二千,星夜望昭德進發。不則一日,來到昭德城北十里外,前騎探馬來報:「昨日被宋兵打破壺關,目今分兵三路,攻打昭德城池。」喬道清聞報,大怒道:「這廝們恁般無禮!教他認俺的手段。」領兵飛奔前來。正遇唐斌,耿恭領兵攻打北門。忽報西北上有二千餘騎到來,唐斌,耿恭列陣迎敵。喬道清兵馬已到,兩陣相對,旗鼓相望,南北尚離一箭之地。唐斌,耿恭看見北陣前四員將佐,簇擁著一個先生,立馬於紅羅寶蓋下。那先生怎生模樣?但見頭戴紫金嵌寶魚尾道冠,身穿皂沿邊烈火錦鶴氅,腰係雜色綵絲絛,足穿雲頭方赤舄。仗一口錕鋙鐵古劍,坐一匹雪花銀騣馬。八字眉碧眼落肥鬍,四方口聲與鐘相似。
  那先生馬前皂旗上,金寫兩行十九個大字,迺是「護國靈感真人,軍師左丞相,征南大元帥喬」。耿恭看罷,驚駭道:「這個人利害!」兩軍未及交鋒,恰遇李逵等五百游兵突至。李逵便欲上前,耿恭道:「此人是晉王手下第一個了得的,會行妖術,最是利害。」李逵道:「俺搶上去砍了那撮鳥,卻使甚麼鳥術?」唐斌也說:「將軍不可輕敵。」李逵那裏肯聽,揮板斧衝殺上去,鮑旭,項充,李袞恐李逵有失,領五百團牌標槍手,一齊滾殺過去。那先生呵呵大笑,喝道:「這廝不得狂逞!」不慌不忙,把那口寶劍望空一指,口中念念有詞,喝聲道:「疾!」好好地白日青天,霎對黑霧漫漫,狂風颯颯,飛土揚塵。更有一團黑氣,把李逵等五百餘人罩住,卻似攝入黑漆皮袋內一般,眼前並無一隙亮光,一毫也動彈不得,耳畔但聽的風雨之聲,卻不知身在何處。任你英雄好漢,不能插翅飛騰。你便火首金剛,怎逃地網天羅﹔八臂那吒,難脫龍潭虎窟。畢竟李逵等眾人危困,生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9 17:0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十五回宋公明忠感后土 喬道清術敗宋兵

  話說「黑旋風」李逵,不聽唐斌、耿恭說話,領眾將殺過陣去,被喬道清使妖術困住,五百餘人,都被生擒活捉,不曾走脫半個。耿恭見頭勢不好,撥馬望東,連打兩鞭,預先走了。唐斌見李逵等被陷,軍慌亂,又見耿恭先走,心下尋思道:「喬道清法術利害,倘走不脫時,落得被人恥笑。我聞軍士不怯死而滅名,到此地位,怎顧得性命!」唐斌捨命,撚矛縱馬,衝殺過來。喬道清見他來得凶猛,連忙捏訣念咒,喝聲道:「疾!」就本陣內捲起一陣黃沙,望唐斌撲面飛來。唐斌被沙迷眼目,舉手無措,早被軍士趕上,把左腿刺了一鎗,顛下馬來,也被活捉去了。原來北軍有例,凡解生擒將佐到來,賞賜倍加,所以眾將不曾被害。那時唐斌部下一萬人馬,都被黃沙迷漫,殺的人亡馬倒,星落雲散,軍士折其大半。
  且說林沖,徐寧在東門,聽的城南喊殺連天,急領兵來接應。那城中守將孫琪等見是喬道清旗號,連忙開門接應,李逵等已被他捉入城中去了。只見那耿恭同幾個敗殘軍卒,跑的氣喘急促,鞍歪轡側,頭盔也倒在一邊,見了林沖、徐寧,纔才把馬勒住。林沖,徐寧忙問何處軍馬,耿恭七顛八倒的說了兩句,林沖,徐寧急同耿恭投大寨來,恰遇王英,扈三娘領三百騎哨到,得了這個消息,一同來報知宋先鋒。耿恭把李逵等被喬道清擒捉的事,備細說了。宋江聞報大驚,哭道:「李逵等性命休矣!」吳用勸道:「兄長且休煩悶,快理正事。賊人既有妖術,當速往壺關取樊瑞抵敵。」宋江道:「一面去取樊瑞,一面進兵,問那賊道討李逵等眾人。」吳用苦諫不聽。
  當下宋先鋒令吳用統領眾將守寨,宋江親自統領林沖,徐寧,魯智深,武松,劉唐,湯隆,李雲,郁保四八員將佐,軍馬二萬,即刻望昭德城南殺去。索超,張清接著,合兵一處,搖旗擂鼓,吶喊篩鑼,殺奔城下來。卻說喬道清進城,陞帥府,孫琪等十將參見畢,孫琪等正欲設宴款待,探馬忽報宋兵又到。喬道清怒道:「這廝無禮!」對孫琪道:「待我捉了宋江便來。」即上馬統領四員偏將,三千軍馬,出城迎敵。宋兵正在列陣搦戰,只見城門開處,放下吊橋,門內擁出一彪軍來,當先一騎,上面,坐著一個先生,正是「幻魔君」喬道清,仗著寶劍,領軍過吊橋。兩軍相迎,旗鼓相望,各把強弓硬弩射住陣腳,兩陣中吹動畫角,戰鼓齊鳴。宋陣裏門旗開處,宋先鋒出馬,郁保四捧著帥字旗,立於馬前,左有林沖,徐寧,魯智深,劉唐,右有索超,張清,武松,湯隆八員將佐擁護。宋先鋒怒氣填胸,指著喬道清罵道:「助逆賊道,快放還我幾個兄弟及五百餘人!略有遲延,拿住你碎屍萬段!」道清喝道:「宋江不得無禮!俺便不放還你,看你怎地拿我!」宋江大怒,把鞭梢一指,林沖,徐寧,索超,張清,魯智深,武松,劉唐,一齊沖殺過來。喬道清叩齒作法,捏訣念咒,把劍望西一指,喝聲道:「疾!」霎時有無數兵將,從西飛殺過來,早把宋兵衝動。喬道清又把劍望北一指,口中念念有詞,喝聲道:「疾!」須臾天昏地暗,日色無光,飛砂走石,撼地搖天。林沖等眾將,正殺上前,只見前面都是黃砂黑氣,那裏見一個敵軍。宋軍不戰自亂,驚得坐下馬亂竄咆哮。林沖等急回馬擁護宋江,望北奔走。喬道清招兵掩殺,趕得宋江等軍馬星落雲散,七斷八續,呼兄喚弟,覓子尋爺。宋江等忙亂奔走,未及半里之地,前面恁般奇怪,適纔兵馬來時,好好的平原曠野,卻怎麼瀰瀰漫漫,一望都是白浪滔天,天涯無際,卻似個東洋大海,就是肋生兩翅,也飛不過。後面兵馬趕來,眼見得都是個死。魯智深,武松,劉唐齊聲大叫:「難道束手就縛?」三個奮力回身,向北殺來。猛可地一聲霹靂,半空中現出二十餘尊金甲神人,把兵器亂打下來,早把魯智深,武松,劉唐打翻,北軍趕上,也被活捉去了。又聽的大喊道:「宋江下馬受縛,免汝一死!」宋江仰天歎道:「宋江死不足惜,只是君恩未報,雙親年老,無人奉養﹔李逵等這幾個兄弟,不曾救得。事到如此,只拚一死,免得被擒受辱。」林沖,徐寧,索超,張清,湯隆,李雲,郁保四七個頭領,擁著宋江,團聚一塊,都道:「我等願隨兄長,為厲鬼殺賊!」郁保四到如此窘迫慌亂的地
位,身上又中了兩矢,那面帥字旗兀是挺挺的捧著,緊緊跟隨宋先鋒,不離尺寸。北軍見帥字旗未倒,不敢胡亂上前。
  宋江等已掣劍在手,都欲自刎,猛見一個人走向前來,止住眾人道:「休要如此,眾人勿憂。我位尊戊己,見汝等忠義,特來剋那妖水,救汝等歸寨。」眾將看那人時,生得奇異:頭長兩塊肉角,遍體青黑色,赤髮裸形,下體穿條黃褌,左手執一個鈴鐸。那人就地撮把土,望著那前面海大般白浪滔天的水,只一撒,轉眼間,就現出原來平地,對眾人道:「汝等應有數日災厄。今妖水已滅,可速歸營,差人到衛州,方可解救。汝等勉力報國!」言訖,化陣旋風,寂然不見。眾人驚訝不已,保護宋江投奔南來。行過五六里,忽見塵頭起處,又有一彪兵馬,自南而來,卻是吳用同王英,扈三娘,孫新,顧大嫂,解珍,解寶,領兵一萬,前來接應。宋江對吳用道:「不聽賢弟之言,險些兒不得相見!」吳用道:「且到寨中再說。」眾人次第入到寨裏,把那兵敗被困遇神的事備述。吳用以手加額道:「位尊戊己,土神也。兄長忠義,感動后土之神,土能剋水。」宋江等方纔省悟,望空拜謝。
  此時天色將暮,有敗殘軍士逃回,說混亂之中,又被昭德城中孫琪、葉聲、金鼎、黃鉞等開南門領兵掩殺,死者甚眾,其餘四散逃竄。宋江計點軍士,損折萬餘。吳用對宋江道:「賊人會使妖術,連勝兩陣,可速用計準備,隄防劫寨,況我兵驚恐,凡杯蛇鬼車,風兵草甲,無往非撼志之物。當空著此寨,只將羊蹄點鼓,我等大兵,退十里另紮營寨。」當下宋江傳令,大兵退十里。吳學究又教宋先鋒傳令,須分紮營寨,大寨包小寨,隅落鉤連,曲折相對,如李藥師「六花陣」之法。眾將遵令。
  紮寨方畢,忽報樊瑞奉令從壺關馳到。入寨參見了宋先鋒,問知喬道清備細,樊瑞道:「兄長放心,無非是妖術。待樊某明日作法擒他。」吳用道:「他若不來搦戰,我這裏只按兵不動,待公孫一清到來,再作計較。」宋江便令張清,王英,解珍,解寶,領輕騎五百,星夜出關,馳往衛州,接取公孫勝,到此破敵解救。張清等掂紮馬匹,辭別宋江去了。當下宋兵深栽鹿角,牢豎柵寨,弓上弦,刀出鞘,帶甲枕戈,提鈴喝號。宋江等秉燭待旦不題。
  再說喬道清用術困住宋江,正待上前擒捉,忽見前面水無涓滴,宋江等已遁去,驚疑不已道:「我這法非同小可,他如何便曉得解破?想軍中必有異人。」當下收兵,同孫琪等入城,陞坐帥府。孫琪等一面設宴慶賀。軍士將魯智深,武松,劉唐,又先捉的李逵,鮑旭,項充,李袞,唐斌綁縛解到帳前。孫琪立在喬道清左側,看見唐斌,便罵道:「反賊,晉王不曾負你。」唐斌喝道:「你每的死期也到了。」喬道清叫眾人都說姓名上來。李逵睜圓怪眼,倒豎虎鬚,挺胸大罵道:「賊道聽著!我是黑爺爺『黑旋風』李逵。」魯智深、武松等都繇他問,氣憤憤的只不開口。喬道清教拿那廝們的軍卒上來。無移時,刀斧手將軍卒解到。喬道清一一問過,知道他每都是宋兵中勇將,便對眾人道:「你們若肯歸降,待我奏過晉王,都大大的封你們官爵。」李逵大叫如雷道:「你看老爺輩是甚麼樣人?你卻放那鳥屁。你要砍黑爺爺,憑你拿去,砍上幾百刀,若是黑爺爺皺眉,就不算好漢。」魯智深、武松、劉唐等齊聲罵道:「妖道,你休要做夢!我這幾個兄弟的頭可斷,這幾條鐵腿屈不轉的。」喬道清大怒,喝教都推出去,斬訖來報。魯智深呵呵大笑道:「洒家視死如歸,今日死得正路。」刀斧手簇擁著眾人下去。喬道清心中思想:「我從來不曾見恁般的硬漢,且留著他每,卻再理會。」當下喬道清疾忙傳令,教軍士且把這夥人放轉,監禁聽候。武松罵道:「腌臢反賊,早早把俺砍了乾淨!」喬道清低頭不語,眾軍卒把李逵等一行人監禁去了。
  喬道清見「三昧神水」的法不靈,心中已有幾分疑慮,只在城中屯紮,探聽宋兵的動靜。因此兩家都按兵不動。一連的過了五六日,聶新、馮領大兵已到,入城參見喬道清,盡將兵馬收入城中紮住。喬道清見宋兵緊守營寨,不來廝殺,料無別謀。整點軍馬,統領將佐,同孫琪、戴美、聶新、馮等領兵二萬,五鼓出城,紮寨城南五龍山,平明進兵。喬道清對孫琪道:「今日必要擒捉宋江,恢復壺關。」孫琪道:「全賴國師相公法力。」當下喬道清統領軍馬一萬,望宋江大寨殺來。小軍探聽的實,飛報宋先鋒。宋江令樊瑞、單廷珪、魏定國整點軍兵,拴縛馬匹,準備迎敵。喬道清在高阜處觀看宋兵營寨,但見:
  四面八向之有準,前後左右之相救﹔
  門戶開闢之有法,吸呼聯絡之有度。
  喬道清暗暗喝采,只聽的宋寨中一聲炮響,寨門開處,擁出一彪軍來。兩陣裏彩旗招動,鼉鼓振天。喬道清下高阜,出到陣前,雷震,倪麟,費珍,薛燦擁護左右。宋陣裏旌旗開處,一將縱馬出陣,正是「混世魔王」樊瑞,手仗寶劍,指著喬道清大罵:「賊道,怎敢逞兇!」喬道清心中思忖道:「此人一定會些法術,我且試他一試。」便對樊瑞喝道:「無知敗將,敢出穢言!你敢與我比武藝麼?」樊瑞道:「你要比武藝,上前來喫我一劍!」兩軍吶喊擂鼓。樊瑞拍馬挺劍,直取喬道清。道清躍馬揮劍相迎。二劍並舉,兩魔相鬥。起先兀是兩騎馬絞做一團廝殺,次後各運神通,只見兩股黑氣,在陣前左旋右轉,一往一來的亂滾。兩邊軍士,都看的呆了。樊瑞戰到酣處,覷個破綻,望喬道清一劍砍去,只砍個空,險些兒顛下馬來。原來喬道清故意賣個破綻,哄樊瑞砍來,自己卻使個烏龍蛻骨之法,早已歸到陣前,呵呵大笑。樊瑞惶恐歸陣。
  宋陣左右門旗開處,左邊飛出「聖水將軍」單廷珪,領五百步兵,盡是黑旗黑甲,手執團牌標鎗,鋼叉利刃﹔右邊飛出「神火將軍」魏定國,領五百火軍,身穿絳衣,手執火器,前後擁出五十輛火車,車上都裝蘆葦引火之物。軍人背上各拴鐵葫蘆一個,內藏硫黃燄硝,五色煙藥,一齊點著。那兩路軍兵,左邊的烏雲捲地,右邊的烈火飛騰,一鬨衝殺過來,北軍驚懼欲退。喬道清喝道:「退後者斬!」右手仗著寶劍,口中念念有詞,霎時烏雲蓋地,風雷大作,降下一陣大塊冰雹,望「聖水」「神火」軍中亂打下來,霹靂交加,火焰滅絕。眾軍被冰雹打得星落雲散,抱頭鼠竄。單廷珪、魏定國嚇得魂不附體,舉手無措,抵死逃回本陣,「聖水」。「神火」將軍,以此翻成畫餅。
  須臾,雹散雲收,仍是青天白日,地上兀是有如雞卵似拳頭的無數冰塊。喬道清看宋軍時,打得頭損額破:眼瞎鼻歪,踏著冰塊,便滑一跌。喬道清揚武耀威高叫道:「宋兵中再有手段高強,神通廣大的麼?」樊瑞羞忿交集,披髮仗劍,立於馬上,使盡平生法力,口中念動咒語,只見狂風四起,飛砂走石,天愁地暗,日色無光。樊瑞招動人馬,衝殺過來,喬道清笑道:「量你這鳥術,幹得甚事!」便也仗劍作法,口中念念有詞,只見風盡隨著宋軍亂滾,半空中又是一聲霹靂,無數神兵天將,殺將下來。宋陣中馬嘶人喊,亂竄起來。喬道清同四個偏將,縱軍掩殺。樊瑞法術不靈,抵當不住,回馬便走。
  北軍追趕上來,正在萬分危急,猛見宋寨中一道金光射來,把風砂沖散,那些天兵神將,都亂紛紛墮落陣前。眾人看時,卻是五彩紙剪就的。喬道清見破了「神兵法」,大展神通,披髮仗劍,捏訣念咒,喝聲道:「疾!」又使出「三昧神水」的法來。須臾,有千萬道黑氣,從壬癸方滾來。只見宋陣中一個先生,驟馬出陣,仗口松紋古定劍,口中念念有詞,喝聲道:「疾!」猛見半空裏有許多黃袍神將,飛向北去,把那黑氣衝滅。喬道清喫了一驚,手足無措。
  宋軍見這個先生破了妖術,齊聲大罵:「喬道清妖賊,如今有手段高強的來了。」喬道清聽了這句,羞的徹耳通紅,望本陣便退。喬道清生平逞弄神通,今日垂首喪氣,正是總教掬盡三江水,難洗今朝一面羞。畢竟宋陣裏破妖術的先生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9 17: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十六回幻魔君術窘五龍山 入雲龍頭圍百谷嶺

  話說宋陣裏破喬道清妖術的那個先生,正是「入雲龍」公孫勝。他在衛州接了宋先鋒將令,即同王英,張清,解珍,解寶,星夜趕到軍前。入寨參見了宋先鋒,恰遇喬道清逞弄妖法,戰敗樊瑞。那日是二月初八日,干支是戊午,戊屬土。當下公孫勝就請天干神將,剋破那壬癸水,掃蕩妖氛,現出青天白日。宋江、公孫勝兩騎馬同到陣前,看見喬道清羞慚滿面,領軍馬望南便走。公孫勝對宋江道:「喬道清法敗奔走,若放他進城,便深根固蒂。兄長疾忙傳令,教徐寧,索超領兵五千,從東路抄至南門,絕住去路。王英,孫新領兵五千,馳往西門截住。如遇喬道清兵敗到來,只截住他進城的路,不必與他廝殺。」宋江依計傳令,分撥眾將遵令去了。
  此時兀是巳牌時分,宋江同公孫勝統領林沖,張清,湯隆,李雲,扈三娘、顧大嫂七個頭領,軍馬二萬,趕殺前來。北將雷震等保護喬道清、且戰且走。前面又有軍馬到來,卻是孫琪、聶新領兵接應,合兵一處。剛到五龍山寨,聽得後面宋兵鳴鑼擂鼓,喊殺連天,飛趕上來。孫琪道:「國師人寨住紮,待孫某等與他決一死戰。」喬道清在眾將面前誇了口,況且自來行法,不曾遇著對手,今被宋兵追迫,十分羞怒,便對孫琪道:「你們且退後,待我上前拒敵。」即便勒兵列陣,一馬當先,雷震等將簇擁左右。喬道清高叫:「水洼草寇,焉得這般欺負人!俺再與你決個勝敗。」原來喬道清生長涇原,是極西北地面,與山東道路遙遠,不知宋江等眾兄弟詳細。
  當下宋陣裏把旗左招右展,一起一伏,列成陣勢,兩陣相對,吹動畫角,戰鼓齊鳴。南陣裏黃旗磨動,門旗開處,兩騎馬出陣。中間馬上,坐著山東「呼保義」「及時雨」宋公明﹔左手馬上,坐的是「入雲龍」公孫一清,手中仗劍,指著喬道清說道:「你那學術,都是外道,不聞正法,快下馬歸順!」喬道清仔細看時,正是那破法的先生。但見:星冠攢玉,鶴氅縷金。九宮衣服燦雲霞,六甲風雷藏寶訣。腰係雜色彩絲絛,手仗松紋古定劍。穿一雙雲縫赤朝鞋,騎一匹黃騣昂首馬。八字神眉杏子眼,一部掩口落腮鬚。
  當下喬道清對公孫勝道:「今日偶爾行法不靈,我如何便降服你?」公孫勝道:「你還敢逞弄那鳥術麼?」喬道清喝道:「你也小覷俺,再看俺的法!」喬道清抖擻精神,口中念念有詞,把手望費珍一招,只見費珍手中執的那條點鋼鎗,卻似被人劈手一奪的忽地離了手,如騰蛇般飛起,望公孫勝刺來。公孫勝把劍望秦明一指:那條狼牙棍,早離了手,迎著鋼鎗,一往一來,風般在空中相鬥。兩軍迭聲喝采。猛可的一聲響,兩軍發喊,空中狼牙棍,把鎗打落下來,鼕的一聲,倒插在北軍戰鼓上,把戰鼓搠破。那司戰鼓的軍士,嚇得面如土色。那條狼牙棍,依然復在秦明手中,恰似不曾離手一般,宋軍笑得眼花沒縫。公孫勝喝道:「你在大匠面前弄斧!」喬道清又捏訣念咒,把手望北一招,喝聲道:「疾!」只見北軍寨後五龍山凹裏,忽的一片黑雲飛起,雲中現出一條黑龍,張鱗鼓鬣,飛向前來。公孫勝呵呵大笑,把手也望五龍山一招,只見五龍山凹裏,如飛電般掣出一條黃龍,半雲半霧,迎住黑龍,空中相鬥。喬道清又叫:「青龍快來!」只見山頂上纔飛出一條青龍,隨後又有白龍飛出,趕上前迎住。兩軍看得目瞪口呆。喬道清仗劍大叫:「赤龍快出幫助!」須臾,山凹裏又騰出一條赤龍,飛舞前來。五條龍向空中亂舞,正按著金、木、水、火、土五行,互生互剋,攪做一團。狂風大起,兩陣裏捧旗的軍士,被風捲動,一連顛翻了數十個。公孫勝左手仗劍,右手把麈尾望空一擲,那麈尾在空中打個滾,化成鴻雁般一隻鳥飛起去。須臾,漸高漸大,扶搖而上,直到九霄空裏,化成個大鵬,翼若垂天之雲,望著那五條龍撲擊下來。只聽得刮剌剌的響,卻似青天裏打個霹靂,把那五條龍撲打得鱗散甲飄。原來五龍山有段靈異,山中常有五色雲現。龍神托夢居民,因此起建廟宇,中間供個龍王牌位。又按五方,塑成青、黃、赤、黑、白五條龍,按方向蟠旋於柱,都是泥塑金裝彩畫就的。當下被二人用法遣來相鬥,被公孫勝用麈尾化成大鵬,將五條泥龍,搏擊的粉碎,望北軍頭上,亂紛紛打將下來。北軍發喊,躲避不迭,被那年久乾硬的泥塊打得臉破額穿,鮮血迸流,登時打傷二百餘人,軍中亂竄。喬道清束手無術,不能解放,半空裏落下個黃泥龍尾,把喬道清劈頭一下,險些兒將頭打破,把個道冠打鱉。公孫勝把手一招,大鵬寂然不見,麈尾仍歸手中。喬道清再要使妖術時,被公孫勝運動「五雷正法」的神通,頭上現出一尊金甲神人,大喝:「喬冽下馬受縛!」喬道清口中喃喃吶吶的念咒,並無一毫兒靈驗,慌得喬道清舉手無措,拍馬
望本陣便走。林沖縱馬撚矛趕來,大喝:「妖道休走!」北陣裏倪麟提刀躍馬接住。雷震驟馬挺戟助戰,這里湯隆飛馬,使鐵瓜錘架住。兩軍迭聲吶喊,四員將兩對兒在陣前廝殺。倪麟與林沖鬥過二十餘合,不分勝敗。林沖覷個破綻,一矛搠中馬腿,那馬便倒,把倪麟顛翻下來,被林沖向心窩肐察的一鎗搠死。雷震正與湯隆戰到酣處,見倪麟落馬,賣個破綻,撥馬便走,被湯隆趕上,把鐵瓜鎚照頂門一下,連盔帶頭打碎,死於馬下。宋江將鞭梢一指,張清,李雲,扈三娘,顧大嫂一齊衝殺過來。北軍大亂,四散亂竄逃生,殺死者甚眾。
  孫琪,聶新,費珍,薛燦保護喬道清,棄了五龍山寨,領兵欲進昭德。轉過山坡,離城尚有六七里,只聽得前面戰鼓喧天,喊聲大振,東首小路撞出一彪兵來,當先二將,乃是「金鎗手」徐寧,「急先鋒」索超。兩軍未及交鋒,昭德城內見城外廝殺,守將戴美,翁奎領兵五千,開南門出城接應,徐寧、索超分頭拒敵。索超分兵二千,向北抵敵,戴美當先,與索超鬥十餘合,被索超揮金蘸斧,砍為兩段。翁奎急領兵入城,索超趕殺上去,殺死北軍一百餘人,直趕至南門城下,翁奎兵馬已是進城去了。急拽起吊橋,緊閉城門,城上擂木砲石,如雨般打將下來,索超只得回兵。
  再說徐寧領兵三千,攔住北軍去路。北軍雖是折了一陣,此時尚有二萬餘人。孫琪、聶新二將敵住徐寧兵馬。費珍,薛燦無心戀戰,領五千兵馬,保護喬道清投西奔走。這裏徐寧力敵孫琪,聶新二將,被北軍圍裹上來,正是寡不敵眾,看看圍在垓心。卻得索超、宋江南北兩路兵都到,孫琪,聶新當不得三面攻擊,聶新被徐寧一金鎗刺中左臂,墜於馬下,被人馬踐踏如泥。孫琪奪路要走,被張清趕上,手起一鎗,搠中後心,撞下馬來。北兵大敗虧輸,三萬軍馬,殺死大半。殺得屍橫遍野,流血成河,棄下金鼓旗幡,盔甲馬匹無數,其餘兵馬,四散逃走去了。
  宋江,公孫勝,林沖,張清,湯隆,李雲,扈三娘,顧大嫂與徐寧,索超合兵一處,共是二萬五千,聞喬道清同費珍,薛燦領五千兵馬,望西逃遁,欲上前追趕。此時已是申牌時分,兵馬鏖戰一日,飢餓困罷。宋先鋒正欲收兵回寨食息,忽報軍師吳用知宋先鋒等兵馬鏖戰多時,特令樊瑞,單廷珪,魏定國,整點兵馬一萬,準備火把火炬,前來接應。宋先鋒大喜。公孫勝道:「既有這枝軍馬,兄長同眾頭領回寨食息,小弟同樊、單、魏三位頭領,領兵追趕喬道清,務要降服那廝。」宋江道:「賴賢弟神功,解救災厄。賢弟遠來勞頓,同回大寨歇息了,明日卻再理會。喬道清這廝,法破計窮,料無他虞。」公孫勝道:「兄長有所不知。本師羅真人常對小弟說:『涇原有個喬冽,他有道骨,曾來訪道,我暫且拒他,因他魔心正重,亦是下土生靈造惡,殺運未終。他後來魔心漸退,機緣到來,遇德而服。恰有機緣遇汝,汝可點化他,後來亦得了悟玄微,日後亦有用著他處。』小弟在衛州,遵令前來,於路問妖人來歷,張將軍說降將耿恭知他備細,道是喬道清即涇縣喬冽。適纔見他的法,與小弟比肩相似,小弟卻得本師羅真人傳授「五雷正法」,所以破得他的法。此城叫做昭德,合了本師『遇德魔降』的法語。若放他逃遁,倘此人墮陷魔障,有違本師法旨。此機會不可錯過,小弟即刻就領兵追趕,相機降服他。」只一席話,說得宋江心胸豁然,稱謝不已。當下同眾將統領軍馬,回營食息。公孫勝同樊瑞、單廷珪、魏定國統領一萬軍馬,追趕喬道清不題。
  再說喬道清同費珍、薛燦領敗殘兵馬五千,奔竄到昭德城西,欲從西門進城,猛聽得鼓角齊鳴,前面密林後飛出一彪軍來,當先二將,乃是「矮腳虎」王英,「小尉遲」孫新,領五千兵,排開陣勢,截住去路。費珍、薛燦抵死衝突。孫新、王英奉公孫一清的今,只不容他進城,卻不來趕殺,讓他望北去了。城中知喬道清術窘,大敗虧輸,宋兵勢大,惟恐城池有失,緊緊的閉了城門,那裏敢出來接應。
  無移時,孫新,王英見公孫勝同樊瑞,單廷珪,魏定國領兵飛趕上來。公孫勝道:「兩位頭領,且到大寨食息,待貧道自去趕他。」孫新,王英依令回寨。此時已是酉牌時分。卻說喬道清同費珍、薛燦領敗殘兵急急如喪家之狗,忙忙似漏網之魚,望北奔馳。公孫勝同樊瑞、單廷珪、魏定國領兵一萬,隨後緊緊追趕。公孫勝高叫道:「喬道清快下馬降順,休得執迷!」喬道清在前面馬上高聲答道:「人各為其主,你何故逼我太甚?」此時天色已暮,宋兵燃點火炬火把,火光照耀如白晝一般。喬道清回顧左右,止有費珍、薛燦及三十餘騎,其餘人馬,已四散逃竄去了。喬道清欲拔劍自刎,費珍慌忙奪住道:「國師不必如此。」用手向前面一座山指道:「此嶺可以藏匿。」喬道清計窮力竭,隨同二將馳入山嶺。原來昭德城東北,有座百谷嶺,相傳神農嘗百谷處。山中有座神農廟。喬道清同費、薛二將,屯紮神農廟中,手下止有十五六騎。只因公孫勝要降服他,所以容他遁入嶺中。不然,宋兵趕上,就是一萬個喬道清也殺了。
  話不絮繁。卻說公孫勝知喬道清遁入百谷嶺,即將兵馬分四路,紮立營寨,將百谷嶺四面圍住。至二更時分,忽見東西兩路火光大起,卻是宋先鋒回寨,復令林沖,張清各領兵五千,連夜哨探到來。與公孫勝合兵一處,共是二萬人馬,分頭紮寨,圍困喬道清不題。
  且說宋江次日探知喬道清被公孫勝等將兵馬圍困於百谷嶺,即與吳學究計議攻城。傳令大兵拔寨起營,到昭德城下。宋江分撥將佐到昭德,圍的水洩不通。城中守將葉聲等,堅守城池。宋兵一連攻打二日,城尚不破。宋江在城南寨中見攻城不下,十分憂悶,李逵等被陷,不知性命如何,不覺潸然淚下。軍師吳用勸道:「兄長不必煩悶,只消用幾張紙,此城唾手可得。」宋江忙問道:「軍師有何良策?」
  當下吳學究不慌不忙,疊著兩個指頭,說出這條計來,有分教,兵不血刃孤城破,將士投戈百姓安。畢竟吳學究說出甚麼來,且聽下回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9 17:0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十七回陳瓘諫官陞安撫 瓊英處女做先鋒

  話說當下吳用對宋江道:「城中軍馬單弱,前日恃喬道清妖術,今知喬道清敗困,外援不至,如何不驚恐。小弟今晨上雲梯觀望,見守城軍士,都有驚懼之色。今當乘其驚懼,開以自新之路,明其利害之機,城中必縛將出降,兵不血刃,此城唾手可得。」宋江大喜道:「軍師之謀甚善!」當下計議,寫成數十道曉諭的兵檄,其詞云:
  大宋征北正先鋒宋示諭昭德州守城將士軍民人等知悉:田虎叛逆,法在必誅,其餘脅從,情有可原。守城將士,能反邪歸正,改過自新,率領軍民,開門降納,定行保奏朝廷,赦罪錄用。如將士怙終不悛,爾等軍民,俱係宋朝赤子,速當興舉大義,擒縛將士,歸順天朝。為首的定行重賞,奏請優敘。如執迷逡巡,城破之日,玉石俱焚,孑遺靡有。特諭。
  宋江令軍士將曉諭拴縛箭矢,四面射入城中。傳令各門稍緩攻擊,看城中動靜。次日平明,只聽得城中吶喊振天,四門豎起降旗,守城偏將金鼎,黃鉞聚集軍民,殺死副將葉聲,牛庚,冷寧,將三個首級,懸掛竿首,挑示宋軍。牢中放出李逵,魯智深,武松,劉唐,鮑旭,項充,李袞,唐斌,俱用轎扛抬,大開城門,擁送出城。軍民香花燈燭,迎接宋兵入城。宋先鋒大喜,傳諭各門將佐,統領軍馬,次第入城。兵不血刃,百姓秋毫無犯,歡聲雷動。
  宋江到帥府陞坐,魯智深等八人前來參拜道:「哥哥,萬分不得相見了!今賴兄長威力,復得聚首,恍如夢中。」宋江等眾人,俱感泣淚下。次後,金鼎,黃鉞率領翁奎,蔡澤,楊春上前參拜。宋江連忙答拜,扶起道:「將軍等興舉大義,保全生靈,此不世之勳也。」黃鋪等道:「某等不能速來歸順,罪不可逭。反蒙先鋒厚禮,真是銘心刻骨,誓死圖報!」黃鉞等又將魯智深、李逵等罵賊不屈的事情,備細陳說。宋江感泣稱讚。李逵道:「俺聽得說,那賊鳥道在百谷嶺,待俺去砍那撮鳥一百斧,出那口鳥氣。」宋江道:「喬道清被一清兄弟圍困百谷嶺,欲降伏他。羅真人已有法旨,兄弟不可造次。」魯智深對李逵道:「兄長之命,安敢不遵?」李逵方纔肯住。
  當下宋先鋒出榜,安撫百姓,賞勞三軍將佐,標寫公孫勝,金鼎,黃鋪功次。正在料理軍務,忽報「神行太保」戴宗,自晉寧回。戴宗入府參見,宋先鋒忙問晉寧消息。戴宗道:「小弟蒙兄長差遣,到晉寧,盧先鋒正在攻打城池。他道:『待盧某克了城池,卻好到兄長處報捷。』故此留小弟在彼,一連住了三四日。晉寧急切攻打不下,到今月初六日,是夜重霧,咫尺不非,盧先鋒令軍士悄地囊土填積城下。至三更時分,城東北守禦稍懈,我兵潛上土囊,攀援登城,殺死守城將士一十三員。田彪開北門衝突,捨命逃遁。其餘牙將俱降。獲戰馬五千餘匹,投降軍士二萬餘人,殺死者甚眾。當下盧先鋒克了晉寧,天明霧霽,正在安撫料理,忽報威勝田虎,差殿帥孫安統領將佐十員,軍馬二萬,前來救援,離城十里下寨。盧先鋒即令秦明,楊志,歐鵬、鄧飛領兵出城迎敵,盧先鋒親自領兵接應。當下秦明與孫安戰到五六十合,不分勝負。盧先鋒兵到,見孫安勇猛,盧先鋒令鳴金收兵。孫安亦自收兵,各立營寨。盧先鋒回寨,說孫安勇猛,只可智取,不可力敵。
  次日,分撥軍馬埋伏,盧先鋒親自出陣,與孫安戰到五十余合,孫安戰馬忽然前失,把孫安顛下馬來。盧先鋒喝道:『此非汝戰敗之罪,快換馬來戰!』孫安換馬,又與盧先鋒鬥過五十餘合。盧先鋒佯敗奔走,誘孫安趕到林子邊,一聲砲響,兩邊伏兵齊出,孫安措手不及,被兩邊拋出絆馬索,將孫安絆倒,眾軍趕上,連人和馬,生擒活捉。北陣裏秦英、陸清、姚約三將齊出,救奪孫安,那邊楊志、歐鵬、鄧飛齊出接住。六騎馬捉對兒廝殺,到間深處,只見楊志大喝一聲,只一槍,將秦英搠下馬來。陸清與歐鵬正鬥,被歐鵬賣個破綻,賺陸清一刀砍來,歐鵬把身一閃,陸清砍個空,收刀不迭,被歐鵬照後心一鎗刺死。姚約見二人落馬,撥馬望本陣便走,被鄧飛趕上,舉鐵鏈當頭一下:把姚約連盔透頂,打個粉碎。盧先鋒驅兵掩殺,北兵大敗,殺死四五千人,北軍退十里下寨。我兵得勝進城,眾軍卒把孫安綁縛解來。盧先鋒親釋其縛,待以厚禮,勸孫安歸順天朝。孫安見盧先鋒如此意氣,情願降順。孫安對盧先鋒說道:『城外尚有七員將佐,軍馬一萬五千,容孫某出城,招他來降。』盧先鋒怛然無疑,放孫安出城。孫安單騎到北寨,說降七將,都來參見盧先鋒。盧先鋒大喜,置酒管待。孫安說:『某與喬道清同領兵離威勝,喬道清往救壺關。此人素有妖術,恐宋先鋒處罹其荼毒。喬道清與孫某同鄉,孫某感將軍厚恩,願往壺關,探聽消息,說喬道清歸順。』盧先鋒依允,遂令小弟領孫安同來報捷。盧先鋒令宣贊、郝思文、呂方、郭盛管領兵馬二萬,鎮守晉寧。盧先鋒統領其餘將佐,兵馬二萬,望汾陽進征。戴某昨日於晉寧起程,替孫安也作起神行法。今日於路,已聞得兄長兵圍昭德,喬道清被困。比及到城外,又知兄長大兵進城,特來參見哥哥。孫安現在府門外伺候。」
  宋江大喜,令戴宗引孫安進見。戴宗遵令,領孫安入府,上前參見。宋江看孫安軒昂魁偉,一表非俗,下階迎接。孫安納頭便拜道:「孫某抗拒大兵,罪該萬死!」宋江答拜不迭道:「將軍反邪歸正,與宋某同滅田虎,回朝報奏朝廷,自當錄用。」孫安拜謝起立。宋先鋒命坐,置酒管待。孫安道:「喬道清妖術利害,今幸公孫先生解破。」宋江道:「公孫一清欲降服他,授以正法。今圍困三四日,尚未有降意。」孫安道:「此人與孫某最厚,當說他來降。」當下宋先鋒令戴宗同孫安出北門,到公孫勝寨中。相見已畢,戴宗、孫安將來意備細對公孫勝說了。一清大喜,即令孫安入嶺,尋覓喬道清。孫安領命,單騎上嶺。
  卻說喬道清與費珍、薛燦,與十五六個軍士藏匿在神農廟裏,與本廟道人借索些粗糲充飢。這廟裏止有三個道人,被喬道清等將他累月募化積下的飯來都喫盡了,又見他人眾,只得忍氣吞聲。是日,喬道清聽得城中吶喊,便出廟登高崖瞭望,見城外兵已解圍,門內有人馬出入,知宋兵已是入城。
  正在嗟歎,忽見崖畔樹林中走出一個樵者,腰插柯斧,將扁擔做個拐杖,一步步捉腳兒走上崖來。口中念著個歌兒道:
  上山如挽舟,下山如順流。
  挽舟當自戒,順流常自繇。
  我今上山者,預為下山謀。」
  喬道清聽了這六句樵歌,心中頗覺恍然,便問道:「你知城中消息麼?」樵叟道:「金鼎,黃鉞殺了副將葉聲,已將城池歸順宋朝。宋江兵不血刃,得了昭德。」喬道清道:「原來如此!」那樵者說罷,轉過石崖,望山坡後去了。
  喬道清又見一人一騎,尋路上嶺,漸近廟前。喬道清下崖觀看,喫了一驚,原來是殿帥孫安,「他為何便到此處?」孫安下馬,上前敘禮畢。喬道清忙問:「殿帥領兵往晉寧,為何獨自到此?嶺下有許多軍馬,如何不攔當?」孫安道:「好教兄長得知。──」喬道清見孫安不稱國師,已有三分疑慮。孫安道:「且到廟中,細細備述。」二人進廟,費珍、薛燦都來相見畢,孫安方把在晉寧破獲投降的事,說了一遍。喬道清默然無語。孫安道:「兄長休要狐疑。宋先鋒等十分義氣,我等投在麾下,歸順天朝,後來亦得個結果。孫某此來,特為兄長。兄長往時曾訪羅真人否?」喬道清忙問:「你如何知道?」孫安道:「羅真人不接見兄長,令童子傳命,說你後來『遇德魔降』,這句話有麼?」喬道清連忙答道:「有,有。」孫安道:「破兄長法的這個人,你認得麼?」喬道清道:「他是我對頭。只知他是宋軍中人,卻不知道他的來歷。」孫安道:「則他便是羅真人徒弟,叫做公孫勝,宋先鋒的副軍師。這句法語,也是他對小弟說的。此城叫做昭德,兄長法破,可不是合了『遇德魔降』的說話!公孫勝專為真人法旨,要點化你,同歸正道,所以將兵馬圍困,不上山來擒捉。他既法可以勝你,他若要害你,此又何難?兄長不可執迷。」喬道清言下大悟,遂同孫安帶領費珍、薛燦下嶺,到公孫勝軍前。
  孫安先入營報知,公孫勝出寨迎接。喬道清入寨,拜伏請罪道:「蒙法師仁愛,為喬某一人致勞大軍,喬某之罪益深!」公孫勝大喜,答拜不迭,以賓禮相待。喬道清見公孫勝如此意氣,便道:「喬某有眼不識好人,今日得侍法師左右,平生有幸。」公孫勝傳令解圍,樊瑞等眾將,四面拔寨都起。公孫勝率領喬道清,費珍,薛燦入城,參見宋先鋒。宋江以禮相待,用好言撫慰。喬道清見宋江謙和,愈加欽服。少頃,樊瑞,單廷珪,魏定國,林沖,張清都到。宋江傳令,將軍馬盡數收入城中屯住。當下宋江置酒慶賀。席間公孫勝對喬道清說:「足下這法,上等不比諸佛菩薩,累劫修來,證入虛空三昧,自在神通。中等不比蓬萊三十六洞真仙,准幾十年抽添水火,換髓移筋,方得超形度世,游戲造化。你不過憑著符咒,襲取一時,盜竊天地之精英,假借鬼神之運用,在佛家謂之『金剛禪邪法』,在仙家謂之『幻術』。若認此法便可超凡入聖,豈非毫厘千里之謬!」喬道清聽罷,似夢方覺。當下拜公孫勝為師。宋江等聽公孫勝說的明白玄妙,都稱贊公孫勝的神功道德。當日酒散,一宿無話。
  次日,宋江令蕭讓寫表,申奏朝廷,得了晉寧,昭德二府。寫書申呈宿太尉報捷,其衛州,晉寧,昭德,蓋州,陵川,高平六府州縣缺的官,乞太尉擇賢能堪任的,奏請速補,更替將領征進。當下蕭讓書寫停當,宋江令戴宗齎捧,即日起程。
  戴宗遵令,拴縛行囊包裹,齎捧表文書札,選個輕捷軍土跟隨,辭別宋先鋒,作起神行法,次日便到東京。先往宿太尉府中呈遞書札,恰遇宿太尉在府。戴宗在府前,尋得個本府楊虞候,先送了些人事銀兩,然後把書札相煩轉達太尉。楊虞候接書入府。少頃,楊虞候出來喚道:「太尉有鈞旨,呼喚頭領。」戴宗跟隨虞候進府,只見太尉正在廳上坐地,拆書觀看。戴宗上前參見。太尉道:「正在緊要的時節,來的恁般湊巧!前日正被蔡京、童貫、高俅在天子面前,劾奏你的哥哥宋先鋒覆軍殺將,喪師辱國,大肆誹謗,欲皇上加罪。天子猶豫不決,卻被右正言陳瓘上疏,劾蔡京,童貫,高俅誣陷忠良,排擠善類,說汝等兵馬,已渡壺關險隘,乞治蔡京等欺妄之罪。以此忤了蔡太師,尋他罪過。昨日奏過天子說:『陳瓘撰尊堯錄,他尊神宗為堯,即寓訕陛下之意,乞治陳瓘訕上之罪。』幸的天子不即加罪。今日得汝捷報,不但陳瓘有顏,連我也放下許多憂悶。明日早朝,我將汝奏捷表文上達。」戴宗再拜稱謝,出府覓個寓所,安歇聽候,不在話下。
  且說宿太尉次日早朝入內,道君皇帝在文德殿朝見文武。宿太尉拜舞三呼畢,將宋江捷表奏聞,說宋江等征討田虎,前後共克復六府州縣,今差人齎捧捷表上聞。天子龍顏欣悅。宿元景又奏道:「正言陳瓘撰尊堯錄,以先帝神宗為堯,陛下為舜,尊堯何得為罪?陳瓘素剛正不屈,遇事敢言,素有膽略,乞陛下加封陳瓘官爵,敕陳瓘到河北監督兵馬,必成大功。」天子准奏,隨即降旨:「陳瓘於原官上加陞樞密院同知,著他為安撫,統領御營軍馬二萬,前往宋江軍前督戰,並齎賞踢銀兩,犒勞將佐軍卒。」當下朝散,宿太尉回到私第,喚戴宗打發回書。戴宗已知有了聖旨,拜辭宿太尉,離了東京,作起神行法,次日已到昭德城中。往返東京,剛剛四日。
  宋江正在整點兵馬,商議進征,見戴宗回來,忙問奏聞消息。戴宗將宿太尉回書呈上。宋江拆開看罷,將書中備細,一一對眾頭領說知。眾人都道:「難得陳安撫恁般肝膽,我們也不枉在這裏出力。」宋江傳令,待接了敕旨,然後進征。眾將遵令,在城屯駐,不在話下。
  卻說昭德城北潞城縣,是本府屬縣。城中守將池方,探知喬道清圍困時,便星夜差人到威勝田虎處申報告急。田虎手下偽省院官接了潞城池方告急申文,正欲奏知田虎,忽報晉寧已失,御弟三大王田彪止逃得性命到此。說言未畢,恰好田彪已到。田彪同省院官入內,拜見田虎。田彪放聲大哭說:「宋兵勢大,被他打破晉寧城池,殺了兒子田實,臣止逃得性命至此。失地喪師,臣該萬死!」說罷又哭。那邊省院官又啟奏道:「臣適纔接得潞城守將池方申文,說喬國師已被宋兵圍困,昭德危在旦夕。」
  田虎聞奏大驚,會集文武眾官,右丞相太師卞祥,樞密官范權,統軍大將馬靈等,當廷商議:「即日宋江侵奪邊界,占了我西座大郡,殺死眾多兵將,喬道清已被他圍困,汝等如何處置?」當有國舅鄔梨奏道:「主上勿憂!臣受國恩,願部領軍馬,剋日興師,前往昭德,務要擒獲宋江等眾,恢復原奪城池。」那鄔梨國舅,原是威勝富戶。鄔梨入骨好使鎗棒,兩臂有千斤力氣,開的好硬弓,慣使一柄五十斤重潑風大刀。田虎知他幼妹大有姿色,便娶來為妻,遂將鄔梨封為樞密,稱做國舅。當下鄔梨國舅又奏道:「臣幼女瓊英,近夢神人教授武藝,覺來便是膂力過人。不但武藝精熟,更有一件神異的手段,手飛石子,打擊禽鳥,百發百中,近來人都稱他做『瓊矢鏃』。臣保奏幼女為先鋒,必獲成功。」田虎隨即降旨,封瓊英為郡主。鄔梨謝恩方畢,又有統軍大將馬靈奏道:「臣願部領軍馬,往邠陽退敵。」田虎大喜,都賜金印虎牌,賞賜明珠珍寶。鄔梨,馬靈各撥兵三萬,速便起兵前去。
  不說馬靈統領偏牙將佐軍馬望汾陽進發,且說鄔梨國舅領了王旨兵符,下教場挑選兵馬三萬,整頓刀鎗弓箭,一應器械。歸第,領了女將瓊英為前部先鋒,入內辭別田虎,擺布起身。瓊英女領父命,統領軍馬,徑奔昭德來。只因這女將出征,有分教,貞烈女復不共戴天之仇,英雄將成琴瑟伉儷之好。畢竟不知女將軍怎生搦戰,且聽下回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9 17:0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十八回張清緣配瓊英 吳用計鴆鄔梨

  話說鄔梨國舅,令郡主瓊英為先鋒,自己統領大軍隨後。那瓊英年方一十六歲,容貌如花的一個處女,原非鄔梨親生的。他本宗姓仇,父名申,祖居汾陽府介休縣,地名綿上。那綿上,即春秋時晉文公求介之推不獲,以綿上為之田,就是這個綿上。那仇申頗有家貲,年已五旬,尚無子嗣。又值喪偶,續娶平遙縣宋有烈女兒為繼室,生下瓊英,年至十歲時,宋有烈身故,宋氏隨即同丈夫仇申往奔父喪。那平遙是介休鄰縣,相去七十餘里。宋氏因路遠倉卒,留瓊英在家,吩咐主管葉清夫婦看管伏侍。自己同丈夫行至中途,突出一夥強人,殺了仇申,趕散莊客,將宋氏擄去。莊客逃回,報知葉清。那葉清雖是個主管,倒也有些義氣,也會使鎗弄棒。妻子安氏,頗是謹慎,當下葉清報知仇家親族,一面呈報官司,捕捉強人,一面埋葬家主屍首。仇氏親族,議立本宗一人,承繼家業。葉清周妻安氏兩口兒,看管小主女瓊英。
  過了一年有餘,值田虎作亂,占了威勝,遣鄔梨分兵摽掠,到介休綿上,搶劫貲財,擄掠男婦,那仇氏嗣子,被亂兵所殺,葉清夫婦及瓊英女都被擄去。那鄔梨也無了嗣,見瓊英眉清目秀,引來見老婆倪氏。那倪氏從未生育的,一見瓊英,便十分愛他,卻似親生的一般。瓊英從小聰明,百伶百俐,料道在此不能脫生,又舉目無親,見倪氏愛他,便對倪氏說,向鄔梨討了葉清的妻安氏進來,因此安氏得與瓊英坐臥不離。那葉清被擄時,他要脫身逃走,卻思想:「瓊英年幼,家主主母只有這點骨血,我若去了,便不知死活存亡。幸得妻子在彼,倘有機會,同他每脫得患難,家主死在九泉之下,亦是瞑目。」因此只得隨順了鄔梨。征戰有功,鄔梨將安氏給還葉清。安氏自此得出入帥府,傳遞消息與瓊英。鄔梨又奏過田虎,封葉清做個總管。
  葉清後被鄔梨差往石室山,採取木石。部下軍士向山岡下指道:「此處有塊美石,白賽霜雪,一毫瑕疵兒也沒有。土人欲採取他,卻被一聲霹靂,把幾個採石的驚死,半晌方醒。因此人都嚙指相戒,不敢近他。」葉清聽說,同軍士到岡下看時,眾人發聲喊,都叫道:「奇怪!適纔兀是一塊白石,卻怎麼就變做一個婦人的屍骸!」葉清上前仔細觀看,恁般奇怪,原來是主母宋氏的屍首,面貌兀是如生,頭面破損處,卻似墜岡撞死的。葉清驚訝涕泣,正在沒理會處,卻有本部內一個軍卒,他原是田虎手下的馬圍,當下將宋氏被擄身死的根因,一一備細說道:「昔日大王初起兵的時節,在介休地方,擄了這個女子,欲將他做個壓寨夫人。那女子哄大王放了綁縛,行到此處,被那女子將身竄下高岡撞死。大王見他撞死,叫我下岡剝了他的衣服首飾。是小的伏侍他上馬,又是小的剝他的衣服,面貌認得仔細,千真萬真是他。今已三年有餘,屍骸如何兀是好好地?」葉清聽罷,把那無窮的眼淚,都落在肚裏去了,便對軍士說:「我也認得不錯,卻是我的舊鄰宋老的女兒。」葉清令軍士挑土來掩,上前看時,仍舊是塊白石。眾人十分驚訝嘆息,自去幹那採石的事。事畢,葉清回到威勝,將田虎殺仇申,擄宋氏,宋氏守節撞死這段事,教安氏密傳與瓊英知道。
  瓊英知了這個消息,如萬箭攢心,日夜吞聲飲泣,珠淚偷彈,思報父母之仇,時刻不忘。從此每夜合眼,便見神人說:「你欲報父母之仇,待我教你武藝。」瓊英心靈性巧,覺來都是記得,他便悄地拿根桿棒,拴了房門,在房中演習。自此日久,武藝精熟,不覺挨至宣和四年的季冬,瓊英一夕,偶爾伏幾假寐,猛聽的一陣風過,便覺異香撲鼻。忽見一個秀士,頭帶折角巾,引一個綠袍年少將軍來,教瓊英飛石子打擊。那秀士又對瓊英說:「我特往高平,請得『天捷星』到此,教汝異術,救汝離虎窟,報親仇。此位將軍,又是汝宿世姻緣。」瓊英聽了「宿世姻緣」四字,羞赧無地,忙將袖兒遮臉。纔動手,卻把桌上剪刀撥動,鏗然有聲。猛然驚覺,寒月殘燈,依然在目,似夢非夢。瓊英兀坐,呆想了半晌,方纔歇息。
  次日,瓊英尚記得飛石子的法,便向牆邊揀取雞卵般一塊圓石,不知高低,試向臥房脊上的鴟尾打去,正打個著,一聲響亮,把個鴟尾打的粉碎,亂紛紛拋下地來。卻驚動了倪氏,忙來詢問。瓊英將巧言支吾道:「夜來夢神人說:『汝父有王侯之分,特來教導你的異術武藝,助汝父成功。』適纔試將石子飛去,不想正打中了鴟尾。」倪氏驚訝,便將這段話報知鄔梨。那鄔梨如何肯信,隨即喚出瓊英詢問,便把鎗、刀、劍、戟、棍、棒、叉、鈀試他,果然件件精熟。更有飛石子的手段,百發百中。鄔梨大驚,想道:「我真個有福分,天賜異人助我。」因此終日教導瓊英,馳馬試劍。
  當下鄔梨家中將瓊英的手段傳出去,鬨動了威勝城中人,都稱瓊英做「瓊矢鏃」。此時鄔梨欲擇佳婿,匹配瓊英。瓊英對倪氏說道:「若要匹配,只除是一般會打石的。若要配與他人,奴家只是個死。」倪氏對鄔梨說了。鄔梨見瓊英題目太難,把擇婿事遂爾停止。今日鄔梨想著王侯二字,萌了異心,因此,保奏瓊英做先鋒,欲乘兩家爭鬥,他於中取事。當下鄔梨挑選軍兵,揀擇將佐,離了威勝。撥精兵五千,令瓊英為先鋒,自己統領大軍,隨後進征。
  不說鄔梨,瓊英進兵,卻說宋江等在昭德,俟候,迎接陳安撫。一連過了十餘日,方報陳安撫軍馬已到。宋江引眾將出郭遠遠迎接,入到昭德府內歇下,權為行軍帥府。諸將頭目盡來參見,施禮已畢。陳安撫雖是素知宋江等忠義,都無繇與宋江覿面相會,今日見宋江謙恭仁厚,愈加欽敬,說道:「聖上知先鋒屢建奇功,特差下官到此監督,就齎賞賜金銀緞疋,車載前來給賞。」宋江等拜謝道:「某等感安撫相公極力保奏,今日得受厚恩,皆出相公之賜。某等上受天子之恩,下感相公之德,宋江等雖肝腦塗地,不能補報。」陳安撫道:「將軍早建大功,班師回京,天子必當重用。」宋江再拜稱謝道:「請煩安撫相公鎮守昭德,小將分兵攻取田虎巢穴,教他首尾不能相顧。」陳安撫道:「下官離京時,已奏過聖上,將近日先鋒所得州縣,現今缺的府縣官員,盡已下該部速行推補,勒限起程,不日便到。」宋江一面將賞賜俵散軍將﹔一面寫下軍帖,差「神行太保」戴宗,往各府州縣鎮守頭領處傳令,俟新官一到,即行交代,勒兵前來聽調。到各府州傳令已了,再往邠陽探聽軍情回報。宋江又將河北降將唐斌等功績申呈陳安撫,就薦舉金鼎,黃鉞鎮守壺關,抱犢,更替孫立,朱仝等將佐前來聽用。陳安撫一一依允。
  忽有流星探馬報將來,說道:「田虎差馬靈統領將佐軍馬,往救汾陽﹔又差鄔梨國舅同瓊英郡主,統領將佐從東殺至襄垣了。」宋江聽罷,與吳用商議,分撥將佐迎敵。當下降將喬道清說道:「馬靈素有妖術,亦會神行法,暗藏金磚打人,百發百中。小道蒙先鋒收錄,未曾出得氣力,願與吾師公孫一清,同到汾陽,說他來降。」宋江大喜,即撥軍馬二千,與公孫勝、喬道清帶領前去。二人辭別宋江,即日領軍馬起程,望汾陽去了不題。
  再說宋江傳令索超,徐寧,單廷珪,魏定國,湯隆,唐斌,耿恭統領軍馬二萬,攻取潞城縣。再令王英,扈三娘,孫新,顧大嫂領騎兵一千,先行哨探北軍虛實。宋江辭了陳安撫,統領吳用,林沖,張清,魯智深,武松,李逵,鮑旭,樊瑞,項充,李袞,劉唐,解珍,解寶,凌振,裴宣,蕭讓,宋清,金大堅,安道全,蔣敬,郁保四,王定六,孟康,樂和,段景住,朱貴,皇甫端,侯健,蔡福,蔡慶及新降將孫安,共正偏將佐三十一員,軍馬三萬五千,離了昭德,望北進發。
  前隊哨探將佐王英等,已到襄垣縣界、五陰山北,早遇北將葉清、盛本哨探到來。兩軍相撞,擂鼓搖旗。北將盛本,立馬當先。宋陣裏王英驟馬出陣,更不打話,拍馬撚鎗,直搶盛本。兩軍吶喊,盛本挺鎗縱馬迎住。二將鬥敵十數合之上,扈三娘拍馬舞刀,來助丈夫廝殺。盛本敵二將不過,撥馬便走。扈三娘縱馬趕上,揮刀把盛本砍翻,撞下馬來。王英等驅兵掩殺,葉清不敢抵敵,領兵馬急退。宋兵追趕上來,殺死軍士五百餘人,其餘四散逃竄。葉清止領得百餘騎,奔至襄垣城南二十里外。瓊英軍馬已到扎寨。
  原來葉清於半年前被田虎調來,同主將徐威等鎮守襄垣。近日聽得瓊英領兵為先鋒,葉清稟過主將徐威,領本部軍馬哨探,欲乘機相見主女。徐威又令偏將盛本同去,卻好被扈三娘殺了,恰遇瓊英兵馬。當下葉清入寨,參見主女。見主女長大,雖是個女子,也覺威風凜凜,也像個將軍。瓊英認得是葉清,叱退左右,對葉清道:「我今日雖離虎窟,手下止有五千人馬,父母之仇,如何得報。欲脫身逃遁,倘彼知覺,反罹其害。正在躊躇,卻得汝來。」葉清道:「小人正在思想計策,卻無門路。倘有機會,即來報知。」說還未畢,忽報南軍將佐領兵追殺到來。瓊英披掛上馬,領軍迎敵。
  兩軍相對,旗鼓相望,兩邊列成陣勢,北陣裏門旗開處,當先一騎銀騣馬上,坐著個少年美貌的女將。怎生模樣,但見:
  金釵插鳳,掩映烏雲。鎧甲披銀,光欺瑞雪。踏寶鐙鞋翹尖紅,提畫戟手舒嫩玉。柳腰端跨,疊勝帶紫色飄搖﹔玉體輕盈,挑繡袍紅霞籠罩。臉堆三月桃花,眉掃初春柳葉。錦袋暗藏打將石,年方二八女將軍。
  女將馬前旗號寫的分明:「平南先鋒將郡主瓊英」。南陣軍將看罷,個個喝采。兩陣裏花腔鼉鼓喧天,雜彩繡旗閉目。「矮腳虎」王英看見是個美貌女子,驟馬出陣,挺鎗飛搶瓊英,兩軍吶喊,那瓊英拍馬撚戟來戰。二將鬥到十數餘合,王矮虎拴不住意馬心猿,鎗法都亂了。瓊英想道:「這廝可惡!」覷個破綻,只一戟,刺中王英左腿。王英兩腳蹬空,頭盔倒罩,撞下馬來。扈三娘看見傷了丈夫,大罵:「賊潑賤小淫婦兒,焉敢無禮!」飛馬搶出,來救王英。瓊英挺戟,接住廝殺。王英在地掙扎不起,北軍擁上,來捉王英,那邊孫新、顧大嫂雙出,死救回陣。顧大嫂見扈三娘鬥瓊英不過,使雙刀拍馬上前助戰。三個女將,六條臂膊,四把鋼刀,一枝畫戟,各在馬上相迎著,正如風飄玉屑,雪撒瓊花,兩陣軍士,看得眼也花了。三女將鬥到二十餘合,瓊英望空虛刺一戟,拖戟撥馬便走。扈三娘、顧大嫂一齊趕來。瓊英左手帶住畫戟,右手撚石子,將柳腰扭轉,星眼斜睃,覷定扈三娘只一石子飛來,正打中右手腕。扈三娘負痛,早撇下一把刀來,撥馬便回本陣。顧大嫂見打中扈三娘,撇了瓊英,來救扈三娘。瓊英勒馬趕來,那邊孫新大怒,舞雙鞭,拍馬搶來。未及交鋒,早被瓊英飛起一石子,璫的一聲,正打中那熟銅獅子盔。孫新大驚,不敢上前,急回本陣,保護王英,扈三娘,領兵退去。
  瓊英正欲驅兵追趕,猛聽的一聲砲響,此時是二月將終天氣,只見柳梢旗亂拂,花外馬頻嘶,山坡後衝出一彪軍來,卻是林沖,孫安及步軍頭領李逵等奉宋公明將令,領軍接應。兩軍相撞,擂鼓搖旗,兩陣裏迭聲吶喊。那邊「豹子頭」林林,挺丈八蛇矛,立馬當先,這邊「瓊矢鏃」瓊英撚方天畫戟,縱馬上前。林沖見是個女子,大喝道:「那潑賤,怎敢抗拒天兵!」瓊英更不打話,撚戟拍馬,直搶林沖。林沖挺矛來鬥。兩馬相交,軍器並舉。鬥無數合,瓊英遮攔不住,賣個破綻,虛刺一戟,撥馬望東便走。林沖縱馬追趕。南陣前孫安看見是瓊英旗號,大叫:「林將軍不可追趕,恐有暗算。」林沖手段高強,那裏肯聽,拍馬緊緊趕將來。那綠茸茸草地上,八個馬蹄翻盞撒鈸般,勃喇喇地風團兒也似般走。瓊英見林沖趕得至近,把左手虛提畫戟,右手便向繡袋中摸出石子,扭回身,覷定林沖面門較近,一石子飛來。林沖眼明手快,將矛柄撥過了石子。瓊英見打不著,再撚第二個石子,手起處,真似流星掣電,石子來,嚇得鬼哭神驚,又望林沖打來。林沖急躲不迭,打在臉上,鮮血迸流,拖矛回陣。瓊英勒馬追趕。
  孫安正待上前,只見本陣軍兵分開條路,中間飛出五百步軍,當先是李逵,魯智深,武松,解珍,解寶五員慣步戰的猛將。李逵手掿板斧,直搶過來,大叫:「那婆娘不得無禮!」瓊英見他來的兇猛,手撚石子望李逵打去,正中額角。李逵也喫了一驚,幸得皮老骨硬,只打的疼痛,卻是不曾破損。瓊英見打不倒李逵,跑馬入陣。李逵大怒,虎鬚倒豎,怪眼圓睜,大吼一聲,直撞入去。魯智深,武松,解珍,解寶恐李逵有失,一齊衝殺過來。孫安那裏阻當得住?瓊英見眾人趕來,又一石子,早把解珍打翻在地,解寶,魯智深,武松急來扶救。這邊李逵只顧趕去,瓊英見他來得至近,忙飛一石子,又中李逵額角。兩次被傷,方纔鮮血迸流。李逵終是個鐵漢,那綻黑臉上,帶著鮮紅的血,兀是火喇喇地,揮雙斧,撞入陣中,把北軍亂砍。那邊孫安見瓊英入陣,招兵衝殺過來,恰好鄔梨領著徐威等正偏將佐八員,統領大軍已到,兩邊混殺一場。那邊魯智深、武松救了解珍,翻身殺入北陣去了。解寶扶著哥哥,不便廝殺,被北軍趕上,撒起絆索,將解珍、解寶雙雙兒橫拖倒拽,捉入陣中去了。步兵大敗奔回。卻得孫安奮勇鏖戰,只一劍,把北將唐顯砍下馬來。鄔梨被孫安手下軍卒放冷箭,射中脖項,鄔梨翻身落馬,徐威等死救上馬。
  瓊英眾將見鄔梨中箭,急鳴金收兵。南面宋軍又到,當先馬上一將,卻是沒「羽箭」張清,在寨中聽流星報馬說,北陣裏有個飛石子的女將,把扈三娘等打傷。張清聽報驚異,稟過宋先鋒,急披掛上馬,領軍到此接應,要認那女先鋒。那邊瓊英已是收兵,保護鄔梨,轉過長林,望襄垣去了。張清立馬惆望,有詩為證:
  佳人回馬繡旗揚,士卒將軍個個忙。
  引入長林人不見,百花叢裏隔紅妝。
  當下孫安見解珍、解寶被擒,魯智深,武松,李逵三人殺入陣去,欲招兵追趕,天色又晚,只得同張清保護林沖,收兵回大寨。
  宋江正在陞帳,令神「醫安」道全看治王英。眾將上前看王英時,不止傷足,連頭面也磕破。安道全敷治已畢,又來療治林沖。宋江見說陷了解珍、解寶及李逵等三人,不知下落,十分憂悶。無移時,只見武行者同了李逵,殺得滿身血污,入寨來見宋江。武松訴說:「小弟見李逵殺得性起,只顧上前,兄弟幫他廝殺,殺條血路,沖透北軍,直至城下。只見北軍綁縛著解珍,解寶,欲進城去,被我二人殺死軍士,奪了解珍,解寶,被徐威等大軍趕來,復奪去解珍、解寶,我二人又殺開一條血路,空手到此。只不見魯智深。」宋江聽說,滿眼垂淚,差人四下跟尋探聽魯智深蹤跡,又令安道全敷治李逵。此時已是黃昏時分,宋江計點軍士,損折三百餘名,當下緊閉寨柵,提鈴喝號,一宿無話。
  次早,軍士回報,魯智深並無影響。宋江越添憂悶,再差樂和,段景住,朱貴,郁保四各領輕捷軍士,分四路尋覓。宋江欲領兵攻城,怎奈頭領都被打傷,只得按兵不動。城中緊閉城門,也不來廝殺。一連過了二日,只見郁保四獲得奸細一名,解進寨來。孫安看那個人,卻認得是北將總管葉清。孫安對宋江道:「某聞此人素有意氣,他獨自出城,其中必有緣故。」宋江叫軍士放了綁縛,喚他上前。葉清望宋江磕頭不已道:「某有機密事,乞元帥屏退左右,待葉某備細上陳。」宋江道:「我這裏弟兄,通是一般腸肚,但說不妨。」葉清方纔說:「城中鄔梨,前日在陣上中了藥箭,毒發昏亂,城中醫人療治無效。葉某趁此,特借訪求醫人,出城探聽消息。」宋江便問:「前日拿我二將,如何處置了?」葉清道:「小人恐傷二位將軍,乘鄔梨昏亂,小人假傳將令,把二位將軍權且監候,如今好好地在那裏。」葉清又把仇申夫婦被田虎殺害擄掠及瓊英的上項事,備細述了一遍。說罷,悲慟失聲。
  宋江見說這段情由,頗覺淒慘。因見葉清是北將,恐有詐謀,正在疑慮,只見安道全上前對宋江道:「真個姻緣天湊,事非偶然!」他便一五一十的說道:「張將軍去冬,也夢甚麼秀士請他去教一個女子飛石。又對他說,是將軍宿世姻緣。張清覺來,癡想成疾。彼時蒙兄長著小弟同張清住高平療治他,小弟診治張清脈息,知道是七情所感,被小弟再三盤問,張將軍方肯說出病根,因是手到病痊。今日聽葉清這段話,卻不是與張將軍符合?」宋江聽罷,再問降將孫安。孫安答道:「小將頗聞得瓊英不是鄔梨嫡女。孫某部下牙將楊芳,與鄔梨左右,相交最密,也知瓊英備細。葉清這段話,決無虛偽。」葉清又道:「主女瓊英,素有報仇雪恥之志。小人見他在陣上連犯虎威,恐城破之日,玉石俱焚。今日小人冒萬死到此,懇求元帥。」吳用聽罷,起身熟視葉清一回,便對宋江道:「看他色慘情真,誠義士也!天助兄長成功,天教孝女報仇!」便向宋江附耳低言說道:「我兵雖分三路合勦,倘田虎結連金人,我兵兩路受敵。縱使金人不出,田虎計窮,必然降金,似此如何成得蕩平之功?小生正在策劃,欲得個內應。今天假其便,有張將軍這段姻緣,只除如此如此,田虎首級只在瓊英手中。李逵的夢,神人,已有預兆。兄長豈不聞『要夷田虎族,須諧『瓊矢鏃』這兩句麼?」宋江省悟,點頭依允,即喚張清,安道全,葉清三人,密語受計。三人領計去了。
  卻說襄垣守城將士,只見葉清回來,高叫:「快開城門!我乃鄔府偏將葉清,奉差尋訪醫人全靈、全羽到此。」守城軍士,隨即到幕府傳鼓通報。須臾,傳出令箭,放開城門。葉清帶領全靈、全羽進城,到了國舅幕府前,裏面傳出令來,說喚醫人進來看治。葉清即同全靈進府。隨行軍中,伏侍的伴當人等,稟知郡主瓊英,引全靈到內裏參見瓊英已畢,直到鄔梨臥榻前,只見口內一絲兩氣。全靈先診了脈息,外使敷貼之藥,內用長托之劑。三日之間,漸漸皮膚紅白,飲食漸進。不過五日,瘡口雖然未完,飲食復舊。鄔梨大喜,教葉清喚醫人全靈入府參見。鄔梨對全靈說道:「賴足下神術療治,瘡口今漸平復。日後富貴,與汝同享。」全靈拜謝道:「全某鄙術,何足道哉?全某有嫡弟全羽,久隨全某在江湖上學得一身武藝,現今隨全某在此,修治藥鉺,求相公提拔。」鄔梨傳令,教全羽入府參見。鄔梨看見全羽一表非俗,心下頗是喜歡,令全羽在府外伺候聽用。
  全靈,全羽拜謝出府。一連又過了四日,忽報宋江領兵攻城,葉清入府報知鄔梨,說宋江等兵強將勇,須是郡主,方可退敵。鄔梨聞報,隨即帶領瓊英入教場,整點兵馬。只見全羽上演武廳稟道:「蒙恩相令小人伺候聽用,今聞兵馬臨城,小人不才,願領兵出城,教他片甲不回。」當有總管葉清,假意大怒,對全羽道:「你敢出大言,敢與我比試武藝麼?」全羽笑道:「我十八般武藝自小習學,今日正要與你比試。」葉清來稟鄔梨。鄔梨依允,付與鎗馬。二人各綽鎗上馬,在演武廳前來來往往,番番復復,攪做一團,扭做一塊。鞍上人鬥人,坐下馬鬥馬,鬥了四五十合,不分勝負。
  此時瓊英在旁侍立,看見全羽面貌,心下驚疑道:「卻像那裏曾廝見過的,鎗法與我一般。」思想一回,猛然省悟道:「夢中教我飛石的,正是這個面龐,不知會飛石也不?」便撚戟驟馬近前,將畫戟隔開二人。這是瓊英恐葉清傷了全羽,卻不知葉清已是一路的人。瓊英挺戟,直搶全羽,全羽挺鎗迎住,兩個又鬥過五十餘合。瓊英霍地回馬,望演武廳上便走,全羽就勢裏趕將來。瓊英撚取石子,回身覷定全羽肋下空處,只一石子飛來。全羽早已瞧科,將右手一綽,輕輕的接在手中。瓊英見他接了石子,心下十分驚異,再取第二個石子飛來。全羽見瓊英手起,也將手中接的石子應手飛去。只聽的一聲響亮,正打中瓊英飛來的石子。兩個石子,打得雪片般落將下來。
  那日城中將士徐威等,俱各分守四門,教場中只有牙將校尉,也有猜疑這個人是奸細,因見郡主瓊英是金枝玉葉,也和他比試,又是鄔梨部下親密將佐葉清引進來的,他們如何敢來啟齒?眼見得城池不濟事了,各人自思隨風轉舵。也是田虎合敗,天褫鄔梨之魄,使他昏暗。當下喚全羽上廳,賜了衣甲馬匹,即令全羽領兵二千,出城迎敵。全羽拜謝,遵令出城,殺退宋兵,進城報捷。鄔梨大喜。當日賞勞全羽歇息,一宿無話。
  次日,宋兵又到,鄔梨又令全羽領兵三千,出城迎敵。從辰至午,鏖戰多時,被全羽用石打得宋將亂竄奔逃。全羽招兵掩殺,直趕過五陰山,宋江等抵敵不住,退入昭德去了。全羽得勝回兵,進城報捷,鄔梨十分歡喜。葉清道:「今日恩主有了此人及郡主瓊英,何患宋兵將猛,何患大事不成!」葉清又說:「郡主前已有願,只除是一般會飛石的,方願匹配。今全將軍如此英雄,也不辱了郡主。」當下被葉清再三攛掇,也是瓊英夫婦姻緣湊合,赤繩繫定,解拆不開的。鄔梨依允,擇吉於三月十六日,備辦各項禮儀筵宴,招贅張清為婿。是日笙歌細樂,錦堆繡簇,筵席酒餚之盛,洞房花燭之美,是不必說。當下儐相贊禮,全羽與瓊英披紅掛錦,雙雙兒交拜神祗,後拜鄔梨假岳丈。鼓樂喧天,異香撲鼻。引入洞房,山盟海誓。全羽在燈下看那瓊英時,與教場內又是不同。有詞元和令為證:
  指頭嫩似蓮塘藕,腰肢弱比章臺柳。凌波步處寸金流,桃腮映帶翠眉脩。今宵燈下一回首,總是玉天仙,涉降巫山岫。
  當下全羽,瓊英如魚似水,似漆如膠,又不必說。當夜全羽在枕上,方把真姓名說出:原來是宋軍中正將沒「羽箭」張清﹔這個醫士全靈,就是「神醫」安道全。瓊英也把向來冤苦,備細訴說。兩個唧唧噥噥的說了一夜。
  挨了兩日,被他兩個裏應外合,鴆死鄔梨,密喚徐威入府議事,也將他殺了,其餘軍將皆降。張清,瓊英下令:城中有走透消息者,同伍中人並斬﹔本犯不論軍民,皆夷三族。因此水泄不通。又放出解珍,解寶,同張清,葉清分守四門。安道全同葉清步下軍卒,出城到昭德,報知宋先鋒。吳用又令李逵,武松黑夜裏保護「聖手書生」蕭讓,到襄垣相見瓊英、張清,搜覓鄔梨筆跡,假寫鄔梨字樣,申文書札,令葉清賫領到威勝,報知田虎招贅郡馬之事,就於中相機行事。葉清賫領,辭別張清,瓊英,望威勝去了。
  再說宋江在昭德城中,纔差蕭讓,安道全去後,又報索超、徐寧等將攻克潞城,差人來報捷音說:「索超等領兵圍潞城,池方堅閉城門,不敢出來接戰。徐寧與眾將設計,令軍士裸形大罵,激怒城中軍士。城中人人欲戰,池方不能阻當,開門出戰。北軍奮勇,四門殺出,我軍且戰且退,誘北軍四散離城。卻被唐斌從東路領軍突出,湯隆從西路引兵撞來。東西二門守城軍士閉門不迭,被湯隆,唐斌二將領兵殺入城中,奪了城池。徐寧搠翻了池方,其餘將佐,殺的殺了,走的走了,殺死北兵五千餘人,奪得戰馬三千餘匹,降服了萬餘軍士。索超等將入城,安撫百姓,特此先來報捷。其餘軍民戶口,庫藏金銀,另行造冊呈報。」宋江聞報大喜,即令申呈陳安撫,並標錄索超等功次,賞賜來人。即寫軍帖,著他回報,待各路兵馬到來,一齊進兵。軍人望潞城回復去了不題。
  卻說威勝田虎處偽省院官,見探馬絡繹來報說:「喬道清,孫安都已降服。」又報:「昭德,潞城已破。」省院官即日奏知田虎。田虎大驚,與眾多將佐正在計議,忽報襄垣守城偏將葉清賫領國舅書札到來。田虎即命宣進。
  只因這葉清進來,有分教,威勝城中,削平哨聚強徒﹔武鄉縣裏,活捉謀王反賊。畢竟田虎看了鄔梨申文,怎麼回答,且聽下回分解。

 樓主| 雪思凝 發表於 2010-2-9 17:0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十九回花和尚解脫緣纏井 混江龍水灌太原城

  話說田虎接得葉清申文,拆開付與近侍識字的:「讀與寡人聽。」書中說:「臣鄔梨招贅全羽為婿。此人十分驍勇,殺退宋兵,宋江等退守昭德府。臣鄔梨即日再令臣女郡主瓊英,同全羽,領兵恢復昭德城。謹遣總管葉清報捷,並以婚配事奉聞,乞大王恕臣擅配之罪。」田虎聽罷,減了七分憂色,隨即傳令,封全羽為中興平南先鋒郡馬之職,仍令葉清同兩個偽指揮使,賷領令旨及花紅、錦緞、銀兩,到襄垣縣封賞郡馬。葉清拜辭田虎,同兩個偽指揮使望襄坦進發不題。
  卻說前日「神行太保」戴宗,奉宋公明將令,往各府州縣,傳遍軍帖已畢,投汾陽府盧俊義處探聽去了。其各府州縣新官,陸續已到。各路守城將佐,隨即交與新官治理,諸將統領軍馬,次第都到昭德府。第一隊是衛州守將關勝、呼延灼,同壺關守將孫立、朱仝、燕順、馬麟、抱犢山守將文仲容、崔埜,軍馬到來,入城參見陳安撫、宋江已畢,說:「水軍頭領李俊探聽得潞城已克,即同張橫、張順、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童威、童猛,統駕水軍船隻,自衛河出黃河、由黃河到潞城縣東潞水,聚集聽調。」當下宋江置酒敘闊。次日,令關勝、呼廷灼、文仲容、崔埜領兵馬到潞城,傳令水軍頭領李俊等,協同汝等及索超等人馬,進兵攻取榆社、大谷等縣,抄出威勝州賊巢之後,不得疏虞!恐賊計窮,投降金人。關勝等遵令去了。次後,陵川縣守城將士李應、柴進,高平縣守城將士史進、穆弘,蓋州守城將士花榮、董平、杜興、施恩,各各交代與新官領軍馬到來,參見已畢,稱說花榮等將在蓋州鎮守,北將山士奇從壺關戰敗,領了敗殘軍士,糾合浮山縣軍馬來寇蓋州,被花榮等兩路伏兵齊發,活擒山士奇,殺死二千餘人,山士奇遂降。其餘軍將,四散逃竄。當下花榮等引山士奇另參宋先鋒,宋江令置酒接風相敘。宋江等軍馬,只在昭德城中屯住,佯示懼怕張清、瓊英之意,以堅田虎之心,不在話下。
  且說盧俊義等已克汾陽府,田豹敗走到孝義縣,恰遇馬靈兵到。那馬靈是涿州人,素有妖術。腳踏風火二輪,日行千里,因此人稱他做「神駒子」。又有金磚法,打人最是利害,凡上陣時,額上又現出一隻妖眼,因此人又稱他做「小華光」。術有喬道清之下。他手下有偏將二員,乃是武能、徐瑾。那二將都學了馬靈的妖術。當下馬靈與田豹合兵一處,統領武能、徐瑾、索賢、党世隆、凌光、段仁、苗成、陳宣並三萬雄兵,到汾陽城北十里外紮寨。南軍將佐,連日與馬靈等交戰不利。盧俊義引兵退入汾陽城中,不敢與他廝殺,只愁北軍來攻城池。
  正在納悶,忽有守東門軍士飛報將來,說宋先鋒特差公孫勝、喬道清,領兵馬二千,前來助戰。盧俊義忙教開門請進。相見已畢,盧俊義揖公孫勝上坐,喬道清次之,置酒管待。盧俊義訴說:「馬靈術法利害,被他打傷了雷橫、鄭天壽、楊雄、石秀、焦挺、鄒淵、鄒潤、龔旺、丁得孫、石勇數員將佐。盧某正在束手無策,卻得二位先生到此。」喬道清說道:「小道與吾師為此,稟過宋先鋒,特到此拿他。」說還未畢,只見守城軍飛報將來,說馬靈領兵殺奔東門來,武能、徐瑾領兵殺至西門,田豹同索賢、党世隆、凌光、段仁領兵殺奔北門來。公孫勝聽報,說道:「貧道出東門敵馬靈,喬賢弟出西門擒武能、徐瑾,盧先鋒領兵出北門,迎敵田豹。」盧俊義又教黃信、楊志、歐鵬、鄧飛四將統領兵馬,助一清先生。當下戴宗聞馬靈會神行,也要同公孫勝出去,盧俊義依允。再令陳達、楊春、李忠、周通領兵馬助喬先生。盧俊義同秦明、宣贊、郝思文、韓滔、彭領兵出南門,迎敵田豹。當日汾陽城外,東西北三面,旗幡蔽日,金鼓振天,同時廝殺。
  不說盧俊義、喬道清兩路廝殺,且說「神駒子」馬靈領兵搖旗擂鼓,辱罵搦戰。只見城門開處,放下吊橋,南軍將佐,擁出城來,將軍馬一字兒排開,如長蛇之陣。馬靈縱馬挺戟大喝道:「你們這夥鳥敗漢,可速還俺們的城池!若稍延挨,教你片甲不留!」歐鵬、鄧飛兩馬並出,大喝道:「你的死期到了!」歐鵬撚鐵鎗,鄧飛舞鐵鏈,二人拍馬直搶馬靈,馬靈挺戟來迎。三將鬥到十合之上,馬靈手取金磚,正欲望歐鵬打來。此時公孫勝已是驟馬上前,仗劍作法。那時馬靈手起,這邊公孫勝把劍一指,猛可的霹靂也似一聲響亮,只見紅光罩滿,公孫勝滿劍都是火燄,馬靈金磚墮地,就地一滾,即時消滅。公孫勝真個法術通靈,轉眼間,南陣將士、軍卒、器械,渾身都是火燄,把一個長蛇陣,變的火龍相似。馬靈金磚法,被公孫勝神火剋了。公孫勝把麈尾招動,軍馬首尾合殺攏來,北軍大敗虧輸,殺得星落雲散,七斷八續,軍士三停內折丁二停。馬靈戰敗逃生,幸得會使神行法,腳踏風火二輪,望東飛去。南陣裏「神行太保」戴宗,已是拴縛停當甲馬,也作起神行法,手挺朴刀,趕將上去。頃刻間,馬靈已去了二十餘里,戴宗止行得十六七里,看看望不見馬靈了。前面馬靈正在飛行,卻撞著一個胖大和尚,劈面搶來,把馬靈一禪杖打翻,順手牽羊,早把馬靈擒住。
  那和尚正在盤問馬靈,戴宗早已趕到,只見和尚擒住馬靈。戴宗上前看那和尚時,卻是「花和尚」魯智深。戴宗驚問道:「吾師如何到這裏?」魯智深道:「這裏是甚麼所在?」戴宗道:「此處是汾陽府城東郭。這個是北將馬靈,適被公孫一清在陣上破了妖法,小弟追趕上來。那廝行得快,卻被吾師擒住,真個從天而降!」魯智深笑道:「洒家雖不是天上下來,也在地上出來。」當下二人縛了馬靈,三人腳踏實地,逕望汾陽府來。戴宗再問魯智深來歷,魯智深一頭走,一頭說道:「前日田虎,差一個鳥婆娘到襄垣城外廝殺。他也會飛石子,便將許多頭領打傷,洒家在陣上殺人去,正要拿那鳥婆娘,不提防茂草叢中,藏著一穴。洒家雙腳落空,只一交顛下穴去,半晌方到穴底、幸得不曾跌傷。洒家看穴中時,旁邊又有一穴,透出亮光來。洒家走進去觀看,卻是奇怪,一般有天有月,亦有村莊房舍。其中人民,也是在那裏忙忙的營幹,見了洒家,都只是笑。洒家也不去問,也只顧搶人去。過了人煙輳集的所在,前面靜悄悄的曠野,無人居住。洒家行了多時,只見一個草庵,聽的庵中木魚咯咯地響。洒家走進去看時,與洒家一般的一個和尚,盤膝坐地念經。洒家問他的出路,那和尚答道:『來從來處來,去從去處去。』洒家不省那兩句話,焦躁起來。那和尚笑道:『你知道這個所在麼?』洒家道:『那裏知道恁般鳥所在。』那和尚又笑道:『上至非非想,下至無間地,三千大千,世界廣遠,人莫能知。』又道:『凡人皆有心,有心必有念﹔地獄天堂,皆生千念。是故三界惟心,萬法惟識,一念不生,則六道俱銷,輪迴斯絕。』洒家聽他這段話說得明白,望那和尚唱了個大喏。那和尚大笑道:『你一入緣纏井,難出欲迷天,我指示你的去路。』那和尚便領洒家出庵,纔走得三五步,便對洒家說道:『從此分手,日後再會。』用手向前指道:『你前去可得神駒。』洒家回頭,不見了那和尚,眼前忽的一亮,又是一般景界,卻遇著這個人。洒家見他走的蹊蹺,被洒家一禪杖打翻,卻不知為何已到這裏。此處節氣,又與昭德府那邊不同。桃李只有恁般大葉,卻無半朵花蕊。」戴宗笑道:「如今已是三月下旬,桃李多落盡了。」魯智深不肯信,爭嚷道:「如今正是二月下旬,適纔落井,只停得一回兒,卻怎麼便是三月下旬?」戴宗聽說,十分驚異。二人押著馬靈,一徑來到汾陽城。
  此時公孫勝已是殺退北軍,收兵入城。盧俊義、秦明、宣贊、郝思義、韓滔、彭殺了索賢、党世隆、凌光三將,直追田彪、段仁至十里外,殺散北軍。田彪同段仁、陳宣、苗成,領敗殘兵,望北去了。盧俊義收兵回城,又遇喬道清破了武能、徐瑾,同陳達、楊春、李忠、周通,領兵追趕到來。被南軍兩路合殺,北兵大敗,死者甚眾。武能被楊春一大桿刀,砍下馬來,徐瑾被郝思文刺死,奪獲馬匹、衣甲、金鼓、鞍轡無數。盧俊義與喬道清合兵一處,奏凱進城。盧俊義剛到府治,只見魯智深、戴宗將馬靈解來。盧俊義大喜,忙問:「魯智深為何到此?宋哥哥與鄔梨那廝廝殺,勝敗如何?」魯智深再將前面墮井及宋江與鄔梨交戰的事,細述一遍,盧俊義以下諸將,驚訝不已。
  當下盧俊義親釋馬靈之縛。馬靈在路上已聽了魯智深這段話,又見盧俊義如此意氣,拜伏願降。盧俊義賞勞三軍將士。次日,晉寧府守城將佐,已有新官交代,都到汾陽聽用。盧俊義教戴宗、馬靈往宋先鋒處報捷,即日與副軍師朱武計議征進不題。
  且說馬靈傳受戴宗日行千里之法,二人一日便到宋先鋒軍前,入寨參見,備細報捷。宋江聽了魯智深這段話,驚訝喜悅,親自到陳安撫處,參見報捷,不在話下。
  再說田豹同段仁、陳宣、苗成統領敗殘軍卒,急急如喪家之狗,忙忙似漏網之魚,到威勝見田虎,哭訴那喪師失地之事。又有偽樞密院官,急入內啟奏道:「大王,兩日流星報馬,將羽書雪片也似報來,說統軍大將馬靈,已被擒拿。關勝、呼延灼兵馬,已圍榆社縣﹔盧俊義等兵馬,已破介休縣城池。獨有襄垣縣鄔國舅處,屢有捷音,宋兵不敢正視。」田虎聞報大驚,手足無措。文武多官計議,欲北降金人。當有偽右丞相太師卞祥,叱退多官,啟奏道:「宋兵縱有三路,我這威勝,萬山環列,糧草足支二年,御林衛駕等精兵二十餘萬。東有武鄉,西有沁源二縣,各有精兵五萬。後有太原縣、祈縣、臨縣、大谷縣,城池堅固,糧草充足,尚可戰守。古語有云:『寧為雞口,無為牛後』。」田虎躊躇未答,又報總管葉清到來。田虎即令召進,葉清拜舞畢,稱說:「郡主郡馬,屢次斬獲,兵威大振,兵馬直抵昭德府。正要圍城,因鄔國舅偶患風寒,不能管攝兵馬。乞大王添差良將精兵,協助郡主郡馬,恢復昭德府。」當有偽都督范權啟奏道:「臣聞郡主郡馬·甚是驍勇,宋兵不敢正視。若得大王御駕親征,又有雄兵猛將助他,必成中興大功。臣願助太子監國。」田虎准奏。原來范權之女,有傾國之姿。范權獻與田虎,田虎十分寵幸。因此,范權說的,無有不從。今日范權受了葉清重賂,又見宋兵勢大,他便乘機賣國。
  當下田虎撥付卞祥將佐十員,精兵三萬,前往迎敵盧俊義、花榮等兵馬。又令偽太尉房學度,也統領將佐十員,精兵三萬,往榆社迎敵關勝等兵馬。田虎親自統領偽尚書李天錫、鄭之瑞、樞密薛時、林昕、都督胡英、唐顯及殿帥、御林護駕教頭、團練使、指揮使、將軍、較尉等眾,挑選精兵十萬,擇日祭旗興師,殺牛宰馬,犒賞三軍。再傳令旨,教兄弟田豹、田彪同都督范權等,及文武多官,輔太子田定監國。葉清得了這個消息,密差心腹,星夜馳至襄垣城中,報知張清、瓊英。張清令解珍、解寶將繩索懸掛出城,星夜往報宋先鋒知會去了。
  卻說卞祥伺候兵符,挑選軍馬,盤桓了三日,方才統領樊玉明、魚得源、傅祥、顧愷、寇琛、管琰、馮翊、呂振、吉文炳、安士隆等偏牙各項將佐,軍馬三萬,出了威勝州東門。軍分兩隊,前隊是樊玉明、魚得源、馮翊、顧愷,領兵馬五千。剛到沁源縣,地名綿山,山坡下一座大林,前軍卻好抹過林子,只聽得一棒鑼聲響處,林子背後山坡腳邊,撞出一彪軍來。卻是宋公明得了張清消息,密差花榮、董平、林沖、史進、杜興,穆弘領精勇騎兵五千,人披軟戰,馬摘鑾鈴,星夜疾馳到此。軍中一將,驟馬當先,兩手掿兩桿鋼鎗。此將乃是宋軍中第一個慣衝頭陣的「雙槍將」董平,大喝道:「來的是那裏兵馬?不早早受縛,更待何時?」樊玉明大罵:「水洼草寇,何故侵奪俺這裏城池?」董平大怒,喝道:「天兵到此,兀是抗拒!」拍馬挺雙鎗,直搶樊玉明。那邊樊玉明縱馬撚鎗來迎。二將鬥到二十餘合,樊玉明力怯,遮架不住,被董平一鎗,刺中咽喉,翻身落馬。那邊馮翊大怒,挺條渾鐵鎗,飛馬直搶董平。那邊「小李廣」花榮,驟馬接住廝殺。二將鬥到十合之上,花榮撥馬,望本陣便走。馮翊縱馬趕來,卻被花榮帶住花鎗,撚弓搭箭,扯得那弓滿滿的,扭轉身軀,覷定馮翊較親,只一箭,正中馮翊面門,頭盔倒卓,兩腳蹬空,撲通的撞下馬來。花榮撥轉馬,再一鎗,結果了性命。董平、林沖、史進、穆弘、杜興,招動兵馬,一齊捲殺過來。顧愷早被林沖搠翻。魚得源墮馬,被人馬踐踏身死。北兵大敗虧輸,五千軍馬,殺死大半,其餘四散逃竄。花榮等兵士,奪了金鼓馬匹,追殺北兵,至五里外,卻遇卞祥大兵到來。
  那卞祥是莊家出身,他兩條臂膊,有水牛般氣力,武藝精熟,乃是賊中上將。當下兩軍相對,旗鼓相望,兩陣裏畫角齊鳴,鼉鼓迭擂。北將卞祥,立馬當先,頭頂鳳翅金盔,身掛魚鱗銀甲、九尺長短身材,三牙掩口髭鬚,面方肩闊,眉豎眼圓,跨匹衝波戰馬,提把開山大斧。左右兩邊,排著傅祥、管琰、寇琛、呂振四個偽統制官,後面又有偽統軍、提轄、兵馬防御、團練等官,參隨在後。隊伍軍馬,十分擺布得整齊。南陣裏「九紋龍」史進驟馬出陣,大喝:「來將何人?快下馬受縛,免污刀斧!」卞祥呵呵大笑道:「瓶兒罐兒,也有兩個耳朵。你須曾聞得我卞祥的名字麼?」史進喝道:「助逆匹夫,天兵到此,兀是抗拒!」拍馬舞三尖兩刃八環刀,直搶卞祥。卞祥也掄大斧來迎。二馬相交,兩器並舉,刀斧縱橫,馬蹄撩亂,鬥到三十餘合,不分勝敗。這邊花榮愛卞祥武藝高強,卻不肯放冷箭,只拍馬挺鎗,上前助戰。卞祥力敵二將,又鬥了三十餘合,不分勝敗。北陣中將士,恐卞祥有失,急鳴金收兵。花榮、董平見天色已晚,又寡不敵眾,也不追趕,亦收兵向南,兩軍自去十餘里紮寨。
  是夜南風大作,濃雲潑墨,夜半,大雨震雷。此時田虎統領眾多官員將佐軍馬,已離了威勝城池百餘里,天晚紮寨。帳中自有隨行軍中內侍姬妾,及范美人在帳中歡宴。是夜也遇了大雨。自此霖雨一連五日不止,上面張蓋的天雨蓋都漏,下面又是水淥淥的﹔軍士不好炊爨立腳,角弓軟,箭翎脫,各營軍馬,都在營中兀守,不在話下。
  且說索超、徐寧、單廷珪、魏定國、湯隆、唐斌、耿恭等將,接得關勝、呼延灼、文仲容、崔埜陸兵,及水軍頭領李俊等水軍船隻。眾將計議,留單廷珪、魏定國鎮守潞城,關勝等將佐,水陸並進,船騎同行,打破榆社縣,再留索超、湯隆,鎮守城池。關勝等眾,乘勝長驅,勢如破竹,又克了大谷縣,殺了守城將佐,其餘牙將軍兵,降者無算。關勝安撫軍民,賞勞將士,差人到宋先鋒處報捷。次日,關勝等同時也遇了大雨,在城屯紮,不能前進。忽報:「盧先鋒留下宣贊、郝思文、呂方、郭盛,管領兵馬,鎮守汾陽府。盧俊義等已克了介休、平遙兩縣,再留韓滔、彭鎮守介休縣,孔明、孔亮鎮守平遙縣,盧先鋒統領眾多將佐軍馬,見圍太原縣城池,也因雨阻,不能攻打。」恰好水軍頭領李俊在城,聽了此報,忙對關勝說道:「盧先鋒等今遇天雨連綿,流水大至,使三軍不得稽留,倘賊人選死士出城衝擊,奈何!小弟有一計,欲到盧先鋒處商議。」關勝依允。
  當下「混江龍」李俊,即刻辭了關勝出城,教童威、童猛統管水軍船隻,自己同了二張、三阮,帶領水軍二千,戴笠披蓑,冒雨衝風,間道疾馳到盧俊義軍前,入寨參見。不及寒溫,即與盧俊義密語片晌。盧俊義大喜,隨即傳令軍士,冒雨砍木作筏,李俊等分頭行事去了,不題。
  且說太原城中守城將士張雄,偽授殿帥之職,項忠、徐岳,偽授都統制之職,這三個人是賊中最好殺的。手下軍卒,個個凶殘淫暴。城中百姓,受暴虐不過,棄了家產,四散逃亡,十停中已去了七八停。張雄等今被大兵圍困,負固不服。張雄與項忠、徐岳計議,目今天雨,宋兵欲掠無所,水地不利,薪芻既寡,軍無稽留之心,急出擊之,必獲全勝。此時是四月上旬,張雄正欲分兵出四門,衝擊宋兵,忽聽得四面鑼聲振響。張雄忙上敵樓望城外時,只見宋軍冒雨穿屐,俱登高阜山岡。張雄正在驚疑,又聽得智伯渠邊,及東西三處,喊聲振天,如千軍萬馬狂奔馳驟之聲。霎時間,洪波怒濤飛至,卻如秋中八月潮洶涌,天上黃河水瀉傾。真個是功過智伯城三板,計勝淮陰沙幾囊。畢竟不知這水勢如何底止,且聽下回分解。

小黑屋|举报|桂ICP备2022007496号-1桂公网安备 45010302003000桂公网安备 45010302003000

关于我们|网站地图|华韵国学网|国学经典

扫一扫微信:Chinulture|投稿:admin@chinulture.com

快速回復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