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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物论第二(六)

庄子集释作者:郭庆藩发布:懋基

2017-12-24 14:52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為是而有畛也,請言其畛:有左,有右,有倫,有義,有分,有辯,有競,有爭,此之謂八德。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一〇;六合之內,聖人論而不議一一。春秋經世先王之志,聖人議而不辯一二。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辯也者,有不辯也一三。曰:何也一四?聖人懷之一五,眾人辯之以相示也。故曰辯也者有不見也一六。夫大道不稱一七,大辯不言一八,大仁不仁一九,大廉不嗛二〇,大勇不忮二一。道昭而不道二二,言辯而不及二三,仁常而不成二四,廉清而不信二五,勇忮而不成二六。五者园而幾向方矣二七,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二八。孰知不言之辯,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謂天府二九。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三〇,而不知其所由來三一,此之謂葆光三二

冥然無不在也。

夫道無不在,所在皆無,蕩然無際,有何封域也。

『夫道未始有封』,崔云,齊物七章,此連上章,而班固說在外篇。

彼此言之,故是非無定。

道理虛通,既無限域,故言教隨物,亦無常定也。

道無封,故萬物得恣其分域。

畛,界畔也。理無崖域,教隨物變,為〔是〕義故,畛分不同。

『為是』于偽反。『有畛』徐之忍反,郭李音真。謂封域畛陌也。

假設問旨,發起後文也。

各異便也。

左,陽也。右,陰也。理雖凝寂,教必隨機。畛域不同,昇沈各異,故有東西左右,春秋生殺。

『有左有右』崔本作宥,在宥也。◎盧文弨曰:舊作崔本作有,訛。案下云在宥也,則當作宥明甚。今改正。『異便』婢面反。

物物有理,事事有宜。

倫,理也。義,宜也。群物糾紛,有理存焉,萬事參差,各隨宜便者也。

『有倫有義』崔本作有論有議。◎俞樾曰:釋文云,崔本作有論有議,當從之。下文云,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六合之內,聖人論而不議。又曰,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辯也者,有不辯也。彼所謂分辯,即此有分有辯;然則彼所謂論議,即此有論有議矣。

群分而類別也。

辯,別也。飛走雖眾,各有群分;物性萬殊,自隨類別矣。

『有分』,如字。注同。『類別』彼列反。下皆同。

並逐曰競,對辯曰爭。

夫物性昏愚,彼我封執,既而並逐勝負,對辯是非也。

『有爭』,爭鬥之爭。注同。

略而判之,有此八德。

德者,功用之名也。群生功用,轉變無窮,略而陳之,有此八種。斯則釋前有畛之義也。

一〇

夫六合之外,謂萬物性分之表耳。夫物之性表,雖有理存焉,而非性分之內,則未嘗以感聖人也,故聖人未嘗論之。〔若論之〕,則是引萬物使學其所不能也。故不論其外,而八畛同於自得也。

六合者,謂天地四方也。六合之外,謂眾生性分之表,重玄至道之鄉也。夫玄宗〔罔〕象,出四句之端;妙理希夷,超六合之外。既非神口所辯,所以存而不論也。

一一

陳其性而安之。

六合之內,謂蒼生所稟之性分。夫云云取捨,皆起妄情,尋責根源,並同虛有。聖人隨其機感,陳而應之。既曰馮虛,亦無可詳議,故下文云,我亦妄說之。

一二

順其成跡而凝乎至當之極,不執其所是以非眾人也。

春秋者,時代也。經者,典誥也。先王者,三皇五帝也。誌,記也。夫祖述軒頊,憲章堯舜,記錄時代,以為典謨,軌轍蒼生,流傳人世。而聖人議論,利益當時,終不執是辯非,滯於陳跡。

一三

夫物物自分,事事自別。而欲由己以分別之者,不見彼之自別也。

夫理無分別,而物有是非。故於無封無域之中,而起有分有辯之見者,此乃一曲之士,偏滯之人,亦何能剖析於精微,分辯於事物者也!

『故分』,如字。下及注同。

一四

假問質疑,發生義旨。

一五

以不辯為懷耳,聖人無懷。

夫達理聖人,冥心會道,故能懷藏物我,包括是非,枯木死灰,曾無分別矣。

一六

不見彼之自辯,故辯己所知以示之。

眾多之人,即眾生之別稱也。凡庸迷執,未解虛〔妄〕,故辯所知,示見於物,豈唯不見彼之自別亦乃不鑒己之妙道,故云有不見也。

一七

付之自稱,無所稱謂。

大道虛廓,妙絕形名,既非色聲,故不可稱。謂體道之人,消聲亦爾也。

『不稱』尺證反,注同。

一八

已自別也。

妙悟真宗,無可稱說,故辯彫萬物,而言無所言。

一九

無愛而自存也。

亭毒群品,〔汎〕愛無心,譬彼青春,非為仁也。

二〇

夫至足者,物之去來非我也,故無所容其嗛盈。

夫玄悟之人,鑒達空有,知萬境虛幻,無一可貪,物我俱空,何所遜讓。

『不嗛』郭欺簟反。徐音謙。

二一

無往而不順,故能無險而不往。

忮,逆也。內蘊慈悲,外弘接物,故能俯順塵俗,惠救蒼生,虛己逗機,終無迕逆。

『不忮』徐之豉反,又音跂,李之移反。害也。李云:健也。

二二

以此明彼,彼此俱失矣。

明己功名,炫燿於物,此乃淫偽,不是真道。

『道昭』音照。

二三

不能及其自分。

不能玄默,唯滯名言,華詞浮辯,不達深理。

二四

物無常愛,而常愛必不周。

不能忘愛釋知,玄同彼我,而恆懷恩惠,每挾親情,欲效成功,無時可見。

二五

皦然廉清,貪名者耳,非真廉也。

皎然異俗,卓爾不群,意在聲名,非實廉也。

二六

忮逆之勇,天下共疾之,無敢舉足之地也。

捨慈而勇,忮逆物情,眾共疾之,必無成遂也。

二七

此五者,皆以有為傷當者也,不能止乎本性,而求外無已。夫外不可求而求之,譬猶以圓學方,以魚慕鳥耳。雖希翼鸞鳳,擬規日月,此愈近彼,愈遠實,學彌得而性彌失。故齊物而偏尚之累去矣。

园,圓也。幾,近也。五者,即已前道昭等也。夫學道之人,直須韜晦;而乃矜炫己之能,顯燿於物其於道也,不亦遠乎!猶如慕方而學园圓,愛飛而好游泳,雖希翼鸞鳳,終無鶱翥之能,擬規日月,詎有幾方之效故也。

『园』崔音刓。徐五丸反。司馬云:圓也。郭音團。『而幾』徐其衣反。『向方』本亦作嚮,音同。下皆放此。『近彼』,附近之近。『遠實』于萬反。

二八

所不知者,皆性分之外也。故止於所知之內而至也。

夫境有大小,智有明闇,智不逮者,不須強知。故知止其分,學之造極也。

二九

浩然都任之也。

孰,誰也。天,自然也。誰知言不言之言,道不道之道?以此積辯,用茲通物者,可謂合於自然之府藏也。

三〇

至人之心若鏡,應而不藏,故曠然無盈虛之變也。

『注焉』徐之喻反。

三一

至理之來,自然無跡。

夫巨海深弘,莫測涯際,百川注之而不滿,尾閭泄之而不竭。體道大聖,其義亦然。萬機頓起而不撓其神,千難殊對而不忤其慮,故能囊括群有,府藏含靈。又譬懸鏡高堂,物來斯照。能照之智,不知其所由來,可謂即照而忘,忘而能照者也。

三二

任其自明,故其光不弊也。

葆,蔽也。至忘而照,即照而忘,故能韜蔽其光,其光彌朗。此結以前天府之義。

『葆光』音保。崔云:若有若無,謂之葆光。

一、闕誤引江南古藏本成作周。

二、若論之三字依趙本及世德堂本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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