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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休竹客

[二十四史] 後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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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二十八上‧列傳第十八上 桓譚 馮衍子豹
桓譚字君山,沛國相人也。相,縣名,故城在今徐州符離縣西北。父成帝時為太樂令。譚以父任為郎,因好音律,宮、商、角、徵、羽謂之五聲,聲成文謂之音。律謂六律,黃鐘、太族、姑洗、蕤賔、無射、夷則。善鼓琴。博學多通,徧習五經,皆詁訓大義,不為章句。說文曰:「詁,訓古言也。」章句謂離章辨句,委曲枝派也。能文章,尤好古學,數從劉歆、楊雄辯析疑異。性嗜倡樂,倡,俳優也。簡易不修威儀,而憙非毀俗儒,由是多見排扺。扺,擊也,音紙。
哀平間,位不過郎。傅皇后父孔郷侯晏深善於譚。傅皇后,哀帝后。是時高安侯董賢寵幸,女弟為昭儀,皇后日已疏,晏嘿嘿不得意。譚進說曰:「昔武帝欲立衞子夫,陰求陳皇后之過,子夫,衞皇后也。本平陽主家謳者,得幸於武帝,生男據,遂立為皇后。陳皇后,武帝姑長公主嫖女也。擅寵十餘年,無子,聞子夫得幸,幾死者數焉,上怒,遂挾婦人媚道,事覺,廢居長門宮。嫖音匹妙反。見前書。而陳后終廢,子夫竟立。今董賢至愛而女弟尤幸,殆將有子夫之變,可不憂哉!」晏驚動,曰:「然,為之柰何?」譚曰:「刑罰不能加無罪,邪枉不能勝正人。夫士以才智要君,女以媚道求主。皇后年少,希更艱難,或驅使醫巫,外求方技,此不可不備。又君侯以后父尊重而多通賔客,必借以重埶,貽致譏議。不如謝遣門徒,務執謙愨,此脩己正家避禍之道也。」晏曰「善」。遂罷遣常客,「常」或作「賔」。入白皇后,如譚所戒。後賢果風太醫令真欽,使求傅氏罪過,遂逮后弟侍中喜,詔獄無所得,乃解,故傅氏終全於哀帝之時。及董賢為大司馬,聞譚名,欲與之交。譚先奏書於賢,說以輔國保身之術,賢不能用,遂不與通。當王莽居攝篡弒之際,天下之士莫不競襃稱德美,作符命以求容媚,譚獨自守,默然無言。莽時為掌樂大夫,更始立,召拜太中大夫。
世祖即位,徵待詔,上書言事失旨,不用。後大司空宋弘薦譚,拜議郎給事中,因上疏陳時政所冝,曰:
  臣聞國之廢興,在於政事;政事得失,由乎輔佐。輔佐賢明,則俊士充朝,而理合世務;輔佐不明,則論失時冝,而舉多過事。夫有國之君,俱欲興化建善,然而政道未理者,其所謂賢者異也。昔楚莊王問孫叔敖曰:「寡人未得所以為國是也。」莊王名旅,穆王商臣之子也。孫叔敖,楚賢相也。言欲為國於是,未知何以得之。叔敖曰:「國之有是,衆所惡也,恐王不能定也。」王曰:「不定獨在君,亦在臣乎?」對曰:「君驕士,曰士非我無從富貴;士驕君,曰君非士無從安存。人君或至失國而不悟,士或至飢寒而不進。君臣不合,則國是無從定矣。」莊王曰:「善。願相國與諸大夫共定國是也。」事見新序。蓋善政者,視俗而施敎,察失而立防,威德更興,文武迭用,然後政調於時,而躁人可定。躁猶動也,謂躁撓不定之人也。昔董仲舒言「理國譬若琴瑟,其不調者則解而更張。」事見前書。夫更張難行,而拂衆者亡,拂,違也,音扶弗反。是故賈誼以才逐,而朝錯以智死。賈誼,洛陽人也。事文帝為博士,每詔令下,諸老先生未能言,誼盡為之對,人人各如其志所出。絳、灌之屬害之,文帝亦疏之,乃以誼為長沙太傅。朝錯,潁川人也。事文帝為太子家令,號曰「智囊」。景帝即位,為御史大夫,請削諸侯支郡。後七國反,以誅錯為名,遂腰斬錯。見前書。世雖有殊能而終莫敢談者,懼於前事也。
  且設法禁者,非能盡塞天下之姦,皆合衆人之所欲也,大抵取便國利事多者,則可矣。夫張官置吏,以理萬人,縣賞設罰,以別善惡,惡人誅傷,則善人蒙福矣。今人相殺傷,雖已伏法,而私結怨讎,子孫相報,後忿深前,至於滅戶殄業,而俗稱豪健,故雖有怯弱,猶勉而行之,此為聽人自理而無復法禁者也。今冝申明舊令,若已伏官誅而私相傷殺者,雖一身逃亡,皆徙家屬於邊,其相傷者,加常二等,不得雇山贖罪。雇山,解見光武紀。如此,則仇怨自解,盜賊息矣。
  夫理國之道,舉本業而抑末利,是以先帝禁人二業,錮商賈不得宦為吏,高祖時,令賈人不得衣絲乗車,市井子孫不得宦為吏。此所以抑并兼長廉恥也。今富商大賈多放錢貨,中家子弟為之保役,中家猶中等也。保役,可保信也。趨走與臣僕等勤,收稅與封君比入,收稅謂舉錢輸息利也。東觀記曰「中家子為之保役,受計上疏,趨走俯伏,譬若臣僕,坐而分利」也。是以衆人慕効,不耕而食,至乃多通侈靡,以淫耳目。今可令諸商賈自相糾告,若非身力所得,皆以臧畀告者。畀,與也。東觀記載譚言曰;「賈人多通侈靡之物,羅紈綺繡,雜綵玩好,以淫人耳目,而謁盡其財。是為下樹奢媒而置貧本也。求人之儉約富足,何可得乎?夫俗難卒變,而人不可暴化。冝抑其路,使之稍自衰焉。」畀音必二反。如此,則專役一己,不敢以貨與人,事寡力弱,必歸功田畒。田畒修,則穀入多而地力盡矣。
  又見法令決事,輕重不齊,或一事殊法,同罪異論,姦吏得因縁為市,所欲活則出生議,所欲陷則與死比,是為刑開二門也。今可令通義理明習法律者,校定科比,科謂事條,比謂類例。一其法度,班下郡國,蠲除故條。如此,天下知方,方猶法也。而獄無怨濫矣。
書奏,不省。
是時帝方信讖,多以決定嫌疑。又醻賞少薄,天下不時安定。譚復上疏曰:
  臣前獻瞽言,未蒙詔報,不勝憤懣,冒死復陳。愚夫策謀,有益於政道者,以合人心而得事理也。凡人情忽於見事而貴於異聞,觀先王之所記述,咸以仁義正道為本,非有竒怪虛誕之事。蓋天道性命,聖人所難言也。自子貢以下,不得而聞,況後世淺儒,能通之乎!論語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鄭玄注云:「性謂人受血氣以生,有賢愚吉凶。天道,七政變動之占也。」今諸巧慧小才伎數之人,增益圖書,矯稱讖記,伎謂方伎,醫方之家也。數謂數術,明堂、羲和、史、卜之官也。圖書即讖緯符命之類也。以欺惑貪邪,詿誤人主,焉可不抑遠之哉!東觀記載譚書云「矯稱孔丘,為讖記以誤人主」也。臣譚伏聞陛下窮折方士黃白之術,甚為明矣;黃白謂以藥化成金銀也。方士,有方術之士也。而乃欲聽納讖記,又何誤也!其事雖有時合,譬猶卜數隻偶之類。言偶中也。陛下冝垂明聽,發聖意,屏羣小之曲說,述五經之正義,略靁同之俗語,詳通人之雅謀。靁之發聲,衆物同應。俗人無是非之心,出言同者謂之靁同。禮記曰:「無靁同。」
  又臣聞安平則尊道術之士,有難則貴介冑之臣。介,甲也。冑,兜鍪也。今聖朝興復祖統,為人臣主,而四方盜賊未盡歸伏者,此權謀未得也。臣譚伏觀陛下用兵,諸所降下,旣無重賞以相恩誘,或至虜掠奪其財物,是以兵長渠率,各生狐疑,黨輩連結,歲月不解。古人有言曰:「天下皆知取之為取,而莫知與之為取。」言先饒與之,後乃可取之。老子曰:「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陛下誠能輕爵重賞,與士共之,則何招而不至,何說而不釋,何向而不開,何征而不剋!如此,則能以狹為廣,以遟為速,亡者復存,失者復得矣。
帝省奏,愈不恱。
其後有詔會議靈臺所處,陽衒之洛陽記曰「平昌門直南大道,東是明堂大道,西是靈臺」也。帝謂譚曰:「吾欲讖決之,何如?」譚默然良乆,曰:「臣不讀讖。」帝問其故,譚復極言讖之非經。帝大怒曰:「桓譚非聖無法,將下斬之。」譚叩頭流血,良乆乃得解。出為六安郡丞;六安郡故城在今壽州安豐縣南。意忽忽不樂,道病卒,時年七十餘。
初,譚著書言當世行事二十九篇,號曰新論,上書獻之,世祖善焉。新論一曰本造,二王霸,三求輔,四言體,五見徵,六譴非,七啟寤,八袪蔽,九正經,十識通,十一離事,十二道賦,十三辨惑,十四述策,十五閔友,十六琴道。本造、述策、閔友、琴道各一篇,餘並有上下。東觀記曰:「光武讀之,勑言卷大,令皆別為上下,凡二十九篇。」琴道一篇未成,肅宗使班固續成之。東觀記曰:「琴道未畢,但有發首一章。」所著賦、誄、書、奏,凡二十六篇。
元和中,肅宗行東巡狩,至沛,使使者祠譚冢,郷里以為榮。
馮衍字敬通,京兆杜陵人也。東觀記曰:「其先上黨潞人,曾祖父奉世徙杜陵。」祖野王,元帝時為大鴻臚。野王字君卿,奉世之長子也。東觀記曰:「野王生座,襲父爵為關內侯,座生衍。」華嶠書曰:「衍祖父立,生滿,年十七喪父,早卒,滿生衍。」衍幼有竒才,年九歲,能誦詩,至二十而博通羣書。王莽時,諸公多薦舉之者,衍辭不肯仕。
時天下兵起,莽遣更始將軍廉丹討伐山東。丹辟衍為掾,與俱至定陶。莽追詔丹曰:「倉廩盡矣,府庫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戰矣。將軍受國重任,不捐身於中野,無以報恩塞責。」丹惶恐,夜召衍,以書示之。衍因說丹曰:「衍聞順而成者,道之所大也;逆而功者,權之所貴也。於正道雖違逆而事有成功者,謂之權,所謂反經合義者也。是故期於有成,不問所由;論於大體,不守小節。昔逢丑父伏軾而使其君取飲,稱於諸侯;左氏傳,齊晉戰于鞍,晉卿韓厥逐及齊侯。齊臣逢丑父乃與齊侯易位,使齊侯御車。韓厥將及齊侯,丑父令齊侯如華泉取飲,韓厥乃獻丑父於郤克。郤克將戮之,呼曰:「自今無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於此,將為戮矣!」郤子曰:「人不難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祥,赦之以勸事君者。」鄭祭仲立突而出忽,終得復位,美於春秋。蓋以死易生,以存易亡,君子之道也。祭仲,鄭大夫,突及忽皆鄭莊公子也。莊公薨,太子忽當立。公子突,宋之出也,故宋人執鄭祭仲。公羊傳曰:「祭仲何以不名?賢也。何賢乎?以為知權。其知權柰何?宋人執之,謂曰:『為我出忽而立突』。祭仲不從其言,則君必死,國必亡;從其言,則君可以生易死,國可以存易亡。古人有權者,祭仲是也。權者反乎經,後有善者也。行權有道。殺人以自生,亡人以自存,君子不為也。」詭於衆意,詭,違也。寧國存身,賢智之慮也。故易曰『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乆,是以自天祐之,吉,無不利』。皆周易下繫之詞。若夫知其不可而必行之,破軍殘衆,無補於主,身死之日,負義於時,負猶失也。智者不為,勇者不行。且衍聞之,得時無怠。怠,懈也,言當急趨時。張良以五世相韓,椎秦始皇博浪之中,張良大父開地相韓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父平相釐王、悼惠王。五代相韓,謂良父及祖相韓之五王也。後秦滅韓,良家僮三百人,乃悉以家財求客刺秦王。得力士,為鐵椎重百二十斤,擊始皇於博浪沙中。博浪,地名,在鄭州陽武縣南。椎音直追反,謂擊之也。勇冠乎賁、育,名高乎太山。孟賁、夏育,並古之勇士也。前書音義曰:「孟賁生拔牛角。夏育,衞人,力舉千鈞。」將軍之先,為漢信臣。廉襃,襄武人,宣帝時為後將軍,即丹之先。新室之興,英俊不附。今海內潰亂,人懷漢德,甚於詩人思召公也,愛其甘棠,而況子孫乎?人所歌舞,天必從之。詩小雅曰:「雖無德與汝,式歌且舞。」言漢氏之德,人歌舞之也。尚書曰:「人之所欲,天必從之。」方今為將軍計,莫若屯據大郡,鎮撫吏士,砥厲其節,百里之內,牛酒日賜,納雄桀之士,詢忠智之謀,要將來之心,待從橫之變,興社稷之利,除萬人之害,則福禄流於無窮,功烈著於不滅。何與軍覆於中原,與猶如也。身膏於草野,功敗名喪,恥及先祖哉?聖人轉禍而為福,智士因敗而為功,願明公深計而無與俗同。」丹不能從。進及睢陽,復說丹曰:「蓋聞明者見於無形,智者慮於未萌,況其昭晢者乎?晢,明也。商鞅謂秦孝公曰:「愚者闇於成事,智者見於未萌。」凡患生於所忽,禍發於細微,司馬相如曰「禍故多臧於隱微,而發於人之所忽」也。敗不可悔,時不可失。公孫鞅曰:『有高人之行,負非於世;有獨見之慮,見贅於人。』語見史記商君傳。贅猶惡也。史記「贅」作「疑」。故信庸庸之論,破金石之策,庸,常也。金石以諭堅也。襲當世之操,失高明之德。夫決者智之君也,疑者事之役也。役猶賤也。時不重至,公勿再計。」丹不聽,遂進及無鹽,與赤眉戰死。無鹽,縣名,屬東平郡,故城在今鄆州須昌縣東。衍乃亡命河東。華嶠書曰:「丹死,衍西歸,吏以亡軍,下司命乗傳逐捕,故亡命。」
更始二年,遣尚書僕射鮑永行大將軍事,永字君長,司隷校尉宣之子。安集北方。衍因以計說永曰:
    衍聞明君不惡切愨之言,以測幽冥之論;忠臣不顧爭引之患,以達萬機之變。愨,實也。幽冥諭深遠也。爭引謂引事與君爭也。事非一塗,故曰萬機之變也。書曰:「一日二日萬機。」東觀記:「衍更始時為偏將軍,與鮑永相善。更始旣敗,固守不以時下。建武初,為揚化大將軍掾,辟鄧禹府,數奏記於禹,陳政言事。」自「明君」以下,皆是諫鄧禹之詞,非勸鮑永之說,不知何據,有此乖違。是故君臣兩興,功名兼立,銘勒金石,令問不忘。今衍幸逢寬明之日,將值危言之時,危猶高也。論語曰:「天下有道,危言危行。」豈敢拱默避罪,而不竭其誠哉!
  伏念天下離王莽之害乆矣。始自東郡之師,離,遭也。莽居攝元年,翟義起兵於東郡,莽發八將軍以擊之。東郡,今滑州也。繼以西海之役,莽居攝元年,西羌龐恬、傅幡等怨莽奪其地為西海郡,攻西海太守程永,莽遣護羌校尉竇況擊之。巴、蜀沒於南夷,莽篡位,貶西南夷鉤町王為侯,王邯怨恨,攻益州,殺大尹程隆。莽發巴、蜀吏士擊之,出入三年,死者十七八。縁邊破於北狄,莽始建國三年,烏珠單于遣左賢王入雲中,大殺吏人,大輩萬餘,中輩數千,殺鴈門、朔方太守,略吏人畜產不可勝數,縁邊虛耗也。遠征萬里,暴兵累年,暴,露也。禍挐未解,挐謂相連引也。兵連不息,刑法彌深,莽以地皇元年以後為不須時令,自是春夏斬人於市。賦斂愈重。衆彊之黨橫擊於外,百僚之臣貪殘於內,元元無聊,飢寒並臻,父子流亡,夫婦離散,廬落丘墟,田疇蕪穢,疾疫大興,災異蜂起。於是江湖之上,海岱之濵,風騰波涌,更相駘藉,莽時江湖海澤糜沸,青、徐、荊、楚之地搔擾。前書音義曰:「跆,蹋也。」今此為「駘」,古字通。四垂之人肝腦塗地,死亡之數不啻太半,殃咎之毒痛入骨髓,匹夫僮婦咸懷怨怒。僮猶賤也。皇帝以聖德靈威,龍興鳳舉,率宛、葉之衆,將散亂之兵,喢血昆陽,長驅武關,破百萬之陳,摧九虎之軍,莽末,下江兵鄧曅、于匡攻武關,莽乃拜將軍九人,皆以虎為號,以捍匡等。匡等擊破六虎,敗走三虎,乃保京師倉,鄧曅等乃開武關迎更始。靁震四海,席卷天下,席卷言無餘也。攘除禍亂,誅滅無道,一朞之閒,海內大定。繼高祖之休烈,修文武之絕業,社稷復存,炎精更輝,德冠往初,功無與二。此上二句,司馬相如封禪書之詞。天下自以去亡新,就聖漢,當蒙其福而賴其願。樹恩布德,易以周洽,其猶順驚風而飛鴻毛也。言其易也。王襃聖主得賢臣頌曰「翼乎如鴻毛遇順風」也。然而諸將虜掠,逆倫絕理,倫亦理也。殺人父子,妻人婦女,燔其室屋,略其財產,飢者毛食,寒者裸跣,毛,草也。臣賢案:衍集「毛」字作「無」,今俗語猶然者,或古亦通乎?冤結失望,無所歸命。今大將軍以明淑之德,秉大使之權,統三軍之政,存撫并州之人,惠愛之誠,加乎百姓,高世之聲,聞乎羣士,故其延頸企踵而望者,非特一人也。且大將軍之事,豈得珪璧其行,束修其心而已哉?言當恢廓規摹,不可空自清絜,徒約束修身而已。將定國家之大業,成天地之元功也。昔周宣中興之主,齊桓霸彊之君耳,猶有申伯、召虎、夷吾、吉甫申伯,周宣王之元舅也;召虎,召穆公也;吉甫謂尹吉甫也;皆周宣王臣,並見毛詩。夷吾,管仲之字也。攘其蝥賊,蝥賊,食禾稼蟲名,諭姦盜侵漁也。蝥音牟。安其疆宇。況乎萬里之漢,明帝復興,而大將軍為之梁棟,此誠不可以忽也。左傳子產謂子皮曰:「子於鄭國,棟也。棟折榱崩,僑將壓焉。」
  且衍聞之,兵乆則力屈,人愁則變生。今邯鄲之賊未滅,真定之際復擾,邯鄲謂王郎也。真定謂劉楊也。而大將軍所部不過百里,守城不休,戰軍不息,兵革雲翔,百姓震駭,柰何自怠,不為深憂?夫并州之地,東帶名關,井陘關也。要害之塞,故曰名關。東觀記作「石陘關」。北逼彊胡,年穀獨孰,人庶多資,斯四戰之地,攻守之場也。如其不虞,何以待之?故曰「德不素積,人不為用。備不豫具,難以應卒」。史記子貢說晉君曰:「慮不先定,不可以應卒。」卒音倉忽反。今生人之命,縣於將軍,將軍所杖,必須良才,冝改易非任,更選賢能。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東觀記曰:「無謂無賢,路有聖人」。審得其人,以承大將軍之明,雖則山澤之人,無不感德,思樂為用矣。然後簡精銳之卒,發屯守之士,三軍旣整,甲兵已具,相其土地之饒,觀其水泉之利,制屯田之術,習戰射之敎,則威風遠暢,人安其業矣。若鎮太原,撫上黨,收百姓之歡心,樹名賢之良佐,天下無變,則足以顯聲譽,一朝有事,則可以建大功。惟大將軍開日月之明,發深淵之慮,監六經之論,觀孫吳之策,孫武,吳王闔廬將;吳起,魏文侯將;並著兵書也。省羣議之是非,詳衆士之白黑,白黑猶賢愚也。以超周南之迹,垂甘棠之風,令夫功烈施於千載,富貴傳于無窮。伊、望之策,伊尹、呂望。何以加茲!
永旣素重衍,為且受使得自置偏裨,乃以衍為立漢將軍,東觀記曰「時永得置偏裨將五人」也。領狼孟長,屯太原,狼孟,縣名,屬太原郡,故城在今并州陽曲縣東北。與上黨太守田邑等繕甲養士,扞衞并土。
及世祖即位,遣宗正劉延攻天井關,與田邑連戰十餘合,延不得進。邑迎母弟妻子,為延所獲。東觀記曰:「鄧禹使積弩將軍馮愔將兵擊邑,愔悉得邑母弟妻子。」後邑聞更始敗,乃遣使詣洛陽獻璧馬,即拜為上黨太守。東觀記曰,遣騎都尉弓里游、諫大夫何叔武,即拜邑為上黨太守。因遣使者招永、衍,永、衍等疑不肯降,而忿邑背前約,東觀記,衍與邑素誓刎頸,俱受重任。衍乃遣邑書曰:
  蓋聞晉文出奔而子犯宣其忠,晉文公重耳避麗姬之難出奔,狐偃勸令返國,遂為霸主。子犯即狐偃字也。趙武逢難而程嬰明其賢,趙盾,晉卿,生趙朔,朔娶晉成公姊為夫人。晉景公三年,大夫屠岸賈誅趙氏,殺趙朔,滅其族。朔妻有遺腹,走公宮。趙朔客程嬰、公孫杵臼。杵臼謂程嬰曰:「胡不死?」程嬰曰:「朔之婦有遺腹,若幸而生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無何,朔妻生男,屠岸賈聞之,乃索於宮中。夫人置兒於絝中,祝曰:「趙宗滅乎,若蹏。即不滅,若無聲。」及索兒,竟無聲。程嬰曰:「今一索不得,後必復索之。」杵臼乃取它嬰兒負之匿山中。諸將共攻殺杵臼并孤兒,然趙氏真孤乃在程嬰所,即趙武也。居十五年,晉景公乃立趙武為卿,而復其田邑。事見史記。二子之義當矣。今三王背畔,三王見更始傳。赤眉危國,天下螘動,螘動諭衆。社稷顛隕,是忠臣立功之日,志士馳馬之秋也。伯玉擢選剖符,專宰大郡。文帝初,與郡守始為銅虎符、竹使符,分持其一,以為瑞信。剖即分也。夫上黨之地,有四塞之固,東帶三關,三關謂上黨關、壺口關、石陘關也。陘音形。西為國蔽,柰何舉之以資彊敵,開天下之匈,假仇讎之刃?豈不哀哉!張儀說楚王曰:「秦下甲攻衞陽晉,大開天下胸。」李斯曰:「所謂借寇兵而齎盜糧也。」
  衍聞之,委質為臣,無有二心;委質猶屈膝也。左傳曰:「策名委質,貳乃辟也。臣無二心,古之制也。」挈瓶之智,守不假器。解見左傳。是以晏嬰臨盟,擬以曲戟,不易其辭;晏子春秋曰:「齊大夫崔杼弒齊莊公,乃劫諸大夫盟。有敢不盟者,戟鉤其頸,劔承其心,曰:『不與崔氏而與公室者,盟神視之,言不疾,指不至血者死。』所殺者七人,而後及晏子。晏子奉血仰天曰:『崔氏無道而殺其君,若有能復崔氏而嬰不與,盟神視之。』遂仰而飲血。崔氏曰:『晏子與我,則齊國吾與共之;不與我,則戟在脰,劔在心,子圖之。』晏子曰:『劫吾以刃而失其意,非勇也。留吾以利而背其君,非義也。詩云:「愷悌君子,求福不回。」嬰可回而求福乎?劔刃鉤之,直兵推之,嬰不革矣。』崔子遂釋之。」謝息守郕,脅以晉、魯,不喪其邑。左傳,孟孫之家臣謝息。孟孫從魯昭公如楚,謝息為孟孫守郕邑。晉人來理杞田,季孫將以郕邑與之。謝息不可,曰:「夫子從君而守臣喪邑,雖吾子亦有猜焉。」季孫曰:「君之在楚,於晉罪也。又不聽晉,魯罪重矣。晉師必至,吾無以待之。」謝息曰:「古人有言,『挈瓶之智,守不假器。』」季孫曰:「吾與子桃。」辭以無山,與之萊、柞,乃遷於桃。杜預注曰:「挈瓶,汲器,諭小智也。魯國卞縣東南有桃虛。」萊、柞,二山名。由是言之,內無鉤頸之禍,外無桃萊之利,臣賢案:謝息得桃邑萊山,故言「無桃萊之利」也。但為「萊」字似「棗」,文又連「桃」,後學者以「桃棗」易明,「桃萊」難悟,不究始終,輒改「萊」為「棗」。衍集又作「菜」,或改作「乗」,展轉乖僻為謬矣。而被畔人之聲,蒙降城之恥,竊為左右羞之。且邾庶其竊邑畔君,以要大利,曰賤而必書;莒牟夷以土地求食,而名不滅。是以大丈夫動則思禮,行則思義,未有背此而身名能全者也。庶其,邾大夫,以邾邑漆、閭丘奔魯,故言竊邑畔君以要利也。牟夷,莒大夫,竊牟婁及防茲來奔;昭公三十一年,邾黑肱以濫來奔。左傳曰,以地畔,求食而已,不求其名。賤而必書,以名其人,終為不義,不可滅已。是故君子動則思禮,行則思義。或求名而不得,或欲蓋而名彰。此所謂三畔人名者也。為伯玉深計,莫若與鮑尚書同情勠力,顯忠貞之節,立超世之功。如以尊親係累之故,能捐位投命,歸之尚書,大義旣全,敵人紓怨,紓,緩。音舒。上不損剖符之責,下足救老幼之命,申眉高談,無愧天下。若乃貪上黨之權,惜全邦之實,衍恐伯玉必懷周趙之憂,上黨復有前年之禍。史記曰,趙孝成王時,韓上黨守馮亭使人至趙曰:「韓不守上黨,入之於秦,其吏人皆安為趙,不欲為秦。有城市邑十七,願再拜入之趙。」趙王大喜,召平陽君豹告曰:「馮亭入城市邑十七,受之何如?」豹曰:「聖人甚惡無故之利。夫秦蠶食韓氏,地中絕不令相通,韓氏所以不入於秦者,欲嫁其禍於趙,必勿受也。」趙王不聽,遂發兵取上黨,於是秦人圍趙,阬其卒四十萬。秦又圍邯鄲。又攻西周,拔之。故言懷周趙之憂。前年猶往時。昔晏平仲納延陵之誨,終免欒高之難;延陵,邑名,吳公子季札所封,故以號焉。左傳魯襄二十九年,季札聘齊,見晏平仲。曰:「子速納邑與政。無邑無政,乃免於難。」晏子因陳桓子以納邑與政,是以免於欒高之難。欒謂子雅,高謂子尾,皆齊大夫。左氏魯昭公八年,欒高作難,晏子無罪。孫林父違穆子之戒,故陷終身之惡。孫林父,衞大夫孫文子也。穆子,魯大夫叔孫豹也。左傳,衞侯使孫林父聘魯,且尋盟。公登亦登,叔孫穆子相儀,趨進曰:「諸侯之會,寡君未甞後衞君。今吾子不後寡君,未知所過。」孫子無詞,亦無悛容。穆子曰:「孫子必亡。為臣而君,過而不悛,亡之本也。」至襄十四年,孫林父逐出衞獻公。獻公復入國,林父遂以戚邑畔。是陷於終身之惡。以為伯玉聞此至言,必若刺心,自非嬰城而堅守,則策馬而不顧也。言不過為二塗而已。聖人轉禍而為福,智士因敗以成勝,願自彊於時,無與俗同。
邑報書曰:
  僕雖駑怯,亦欲為人者也,豈苟貪生而畏死哉!曲戟在頸,不易其心,誠僕志也。
  閒者,老母諸弟見執於軍,而邑安然不顧者,豈非重其節乎?若使人居天地,壽如金石,要長生而避死地可也。今百齡之期,未有能至,老壯之閒,相去幾何。誠使故朝尚在,忠義可立,雖老親受戮,妻兒橫分,邑之願也。
  閒者,上黨黠賊大衆圍城,義兵兩輩入據井陘。邑親潰敵圍,拒擊宗正,即劉延。自試智勇,非不能當。誠知故朝為兵所害,新帝司徒已定三輔,謂鄧禹也。隴西、北地從風響應。其事昭昭,日月經天,河海帶地,不足以比。言明白也。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論語子夏之詞。天下存亡,誠云命也。邑雖沒身,能如命何?
  夫人道之本,有恩有義,義有所冝,恩有所施。君臣大義,母子至恩。今故主已亡,義其誰為;老母拘執,恩所當留。而厲以貪權,誘以策馬,抑其利心,必其不顧,何其愚乎!
  邑年三十,歷位卿士,性少嗜慾,情厭事為。況今位尊身危,財多命殆,鄙人知之,何疑君子?
  君長、敬通揭節垂組,君長,鮑永字也。揭音其謁反,謂負也。自相署立。蓋仲由使門人為臣,孔子譏其欺天。孔子有疾,仲由欲使門人為臣,以大夫之禮葬孔子。孔子謂曰:「由之行詐也!吾誰欺,欺天乎?」事具論語。君長據位兩州,加以一郡,衍集,鮑永行將軍事,安集并州,擁兵屯太原,與太原李仲房同心并力。而河東畔國,兵不入彘,聞更始敗,故諸國畔也。不入彘,言不征之也。彘,縣名,屬河東郡,順帝改曰永安。上黨見圍,不窺大谷,即上所謂黠賊所圍城者也。大谷自太原趣上黨之道。不窺言不來救也。今并州大谷縣西有大谷是也。宗正臨境,莫之能援。兵威屈辱,國權日損,三王背畔,赤眉害主,未見兼行倍道之赴,若墨翟累繭救宋,申包胥重胝存楚,衞女馳歸唁兄之志。衞女,衞宣公庶子頑之女,為許穆公夫人,其兄即戴公。弔失國曰唁。衞懿公為狄所滅,戴公乃立廬于曹邑。許穆夫人閔衞亡,思歸唁之,不得,乃賦載馳之詩。事見左傳。主亡一歲,莫知定所,虛冀妄言,苟肆鄙塞。未能事生,安能事死?未知為臣,焉知為主?豈厭為臣子,思為君父乎!欲搖太山而蕩北海,言不可也。孟子曰「挾太山而超北海」也。事敗身危,要思邑言。
衍不從。或訛言更始隨赤眉在北,訛,偽也。永、衍信之,故屯兵界休,界休,縣,屬太原郡,今汾州縣。方移書上黨,云皇帝在雍,以惑百姓。永遣弟升及子壻張舒誘降涅城,東觀記曰:「升及舒等謀使營尉李匡先反涅城,開門內兵,殺其縣長馮晏,立故謁者祝回為涅長。」涅,縣名,屬上黨郡,故城在今潞州郷縣西。涅音奴結反。舒家在上黨,邑悉繫之。又書勸永降,永不荅,東觀記載邑書曰:「愚聞丈夫不釋故而改圖,哲士不徼幸而出危。今君長故主敗不能死,新帝立不肯降,擁衆而據壁,欲襲六國之從。與邑同事一朝,內為刎頸之盟,興兵背畔,攻取涅城。破君長之國,壞父母之郷,首難結怨,輕弄凶器。人心難知,何意君長當為此計。昔者韓信將兵,無敵天下,功不世出,略不再見,威執項羽,名出高帝,不知天時,就亨於漢。知伯分國,旣有三晉,欲大無已,身死地分,頭為飲器。君長銜命出征,擁帶徒士,上黨阨不能救,河東畔不能取,朝有顛沛之憂,國有分崩之禍,上無仇牧之節,下無不占之志。天之所壞,人不能支。君長將兵不與韓信同日而論,威行得衆不及智伯萬分之半,不見天時,不知厭足。欲明人臣之義,當先知故主之未然;欲貪天下之利,冝及新主之未為。今故主已敗,新主旣成,四海為羅網,天下為敵人,舉足遇害,動搖觸患,履深泉之薄冰不為嗁,涉千鈞之發機不知懼,何如其知也?絕鮑氏之姓,廢子都之業,誦堯之言,服桀之行,悲夫命也。張舒內行邪孽,不遵孝友,疏其父族,外附妻黨,已收三族,將行其法。能逃不自詣者舒也,能夷舒宗者予也。」永邑遂結怨焉。自是與邑有隙。邑字伯玉,馮翊人也,後為漁陽太守。東觀記曰:「邑,馮翊蓮芍人也。其先齊諸田,父豐,為王莽著威將軍。邑有大節,涉學蓺,能善屬文。為漁陽太守,未到官,道病,徵還為諫議大夫,病卒。」永、衍審知更始已歿,乃共罷兵,幅巾降於河內。不加冠幘,但以一幅巾飾首而已。
帝怨衍等不時至,永以立功得贖罪,遂任用之,立功謂說下懷。而衍獨見黜。永謂衍曰:「昔高祖賞季布之罪,誅丁固之功。季布,項羽將。數窘漢王。漢王即位,赦布以為郎中。丁固,季布母弟。為項羽將,亦窘高祖,高祖急,顧謂丁固曰:「兩賢豈相戹哉!」丁公引還。高祖即位,丁固謁見。高祖曰:「使項王失天下者丁公也。」遂斬之。今遭明主,亦何憂哉!」衍曰:「記有之,人有挑其鄰人之妻者,挑其長者,長者詈之,挑其少者,少者報之,後其夫死而取其長者。或謂之曰:『夫非罵爾者邪?』曰:『在人欲其報我,在我欲其罵人也。』此並陳軫對秦王之詞也。見戰國策。引之者,言己為故主守節,亦兾新帝重之也。挑音徒了反。夫天命難知,人道易守,守道之臣,何患死亡?」頃之,帝以衍為曲陽令,曲陽,縣名,屬常山郡,故城在今定州鼓城縣西也。誅斬劇賊郭勝等,降五千餘人,論功當封,以讒毀,故賞不行。
建武六年日食,續漢志曰:「建武六年九月丙寅晦,日有食之,史官不見,郡以聞。」衍上書陳八事:其一曰顯文德,二曰襃武烈,三曰修舊功,四曰招俊傑,五曰明好惡,六曰簡法令,七曰差秩禄,八曰撫邊境。書奏,帝將召見。初,衍為狼孟長,以罪摧陷大姓令狐略,是時略為司空長史,讒之於尚書令王護、尚書周生豐曰:「衍所以求見者,欲毀君也。」風俗通曰:「周生,姓也。」豫章舊志曰:「豐字偉防,太山南武陽人也。建武七年為豫章太守,清約儉惠。」護等懼之,即共排閒,衍遂不得入。
後衞尉陰興、新陽侯陰就以外戚貴顯,深敬重衍,衍遂與之交結,由是為諸王所聘請,興及就並光烈皇后母弟也。衍集與陰就書曰:「衍聞神龍驤首,幽雲景蒸,明聖修德,志士思名。是以意同情合,聲比相應也。伏見君侯忠孝之性,慈仁殷勤,論議周密,思慮深遠。顧以微賤,數蒙聖恩,被侯大惠。衍年老被病,恐一旦無禄,命先犬馬,懷抱不報,齎恨入冥,思剖肝膽,有以塞責。方今天下安定,四海咸服,蒙恩更生之臣,無所效其死力。側聞東平、山陽王壯當之國,擇除官屬,衍不自量,願侯白以衍備門衞。鄙語曰:『水不激不能破舟,矢不激不能飲羽。』不念舊惡,名賢所高。負責之臣,欲言不敢,惟侯哀憐,深留聖心,則闔棺之日,魂復何恨。」尋為司隷從事。帝懲西京外戚賔客,故皆以法繩之,大者抵死徙,其餘至貶黜。衍由此得罪,甞自詣獄,有紹赦不問。時衍又與就書曰:「奏曹掾馮衍叩頭死罪:衍材素愚駑,行義汙穢,外無郷里之譽,內無汗馬之勞,猥蒙明府天覆之德,華寵重疊。閒者,掾史疑衍之罪,衆煦飄山,當為灰土。賴蒙明察,揆其素行,復保首領。倍知厚德篤於慈父,寖淫肌膚,滲漉骨髓,德重山岳,澤深河海。前送妻子還淄縣,遭雨逢暑,以七月還。至陽武,聞詔捕諸王賔客,惶怖詣闕,兾先事自歸。十一日到,十二日書報歸田里。即日束手詣洛陽詔獄,十五日夜詔書勿問。得出,遭雨,又疾,大困。兾高世之德,施以田子老馬之惠,贈以秦穆駿馬之恩,使長有依歸,以效忠心。」西歸故郡,閉門自保,不敢復與親故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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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二十八下‧列傳第十八下 馮衍
建武末,上疏自陳曰:
  臣伏念高祖之略而陳平之謀,毀之則疏,譽之則親。史記曰,魏無知薦陳平於高祖,高祖以平為將。絳、灌等咸譖平曰:「雖美丈夫,如冠玉耳,居家盜嫂。今大王令護軍,諸將金多者得善處,金少者得惡處。」高祖讓魏無知。無知曰:「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問者行也。楚漢相拒,臣進竒謀之士。盜嫂受金,又何足疑。」高祖乃令平盡護諸將也。以文帝之明而魏尚之忠,繩之以法則為罪,施之以德則為功。魏尚,槐里人,文帝時為雲中守,匈奴不近雲中。後坐上首虜差六級,下之吏,罰作之。馮唐諫文帝曰:「臣愚以為陛下法太明,罰太重,賞太輕。」帝恱。是日令唐持節赦尚,復以為雲中守也。逮至晚世,董仲舒言道德,見妒於公孫弘,史記曰,董仲舒為人廉直,公孫弘習春秋不如董生。弘希時用事,位至公卿,仲舒以弘為從諛,弘嫉之。時膠西王帝兄,驕縱,弘乃言於上曰:「獨仲舒可使相膠西。」膠西王素聞仲舒有行,亦善待之。李廣奮節於匈奴,見排於衞青,史記曰,李廣,隴西成紀人也。為前將軍,從衞青討匈奴。青不使當匈奴,廣乃失道後期,青令對簿,廣乃引刀自刎。知與不知,莫不流涕。此忠臣之常所為流涕也。臣衍自惟微賤之臣,上無無知之薦,下無馮唐之說,乏董生之才,寡李廣之埶,而欲免讒口,濟怨嫌,豈不難哉!
  臣衍之先祖,以忠貞之故,成私門之禍。衍之祖馮參忠正,不屈節於王氏五侯。參姊為中山王太后,後為哀帝祖母,傳太后陷以大逆,參自殺,親族死者十七人。見前書。而臣衍復遭擾攘之時,值兵革之際,不敢回行求時之利,回,邪也。事君無傾邪之謀,將帥無虜掠之心。衞尉陰興,敬慎周密,內自修勑,外遠嫌疑,故敢與交通。興知臣之貧,數欲本業之。欲遺其財,為立基本生業也。臣自惟無三益之才,不敢處三損之地,固讓而不受之。論語載孔子言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故衍引以為言也。昔在更始,太原執貨財之柄,居蒼卒之閒,據位食禄二十餘年,而財產歲狹,居處日貧,家無布帛之積,出無輿馬之飾。於今遭清明之時,飭躬力行之秋,力行謂盡力行善道也。禮記曰「好問近於智,力行近乎仁」也。而怨讎叢興,譏議橫世。蓋富貴易為善,貧賤難為工也。疏遠壟畒之臣,無望高闕之下,惶恐自陳,以救罪尤。
書奏,猶以前過不用。
衍不得志,退而作賦,又自論曰:
  馮子以為夫人之德,不碌碌如玉,落落如石。老子道德經之詞也。言可貴可賤,皆非道真。玉貌碌碌,為人所貴,石形落落,為人所賤,賤旣失矣,貴亦未得。言當處才不才之閒。風興雲蒸,一龍一蛇,與道翱翔,與時變化,夫豈守一節哉?風興雲蒸,言相須也。東方朔誡子書曰:「聖人之道,一龍一蛇,形見神臧,與物變化,隨時之冝,無有常處。」化音協韻音花。用之則行,舍之則臧,進退無主,屈申無常。故曰:「有法無法,因時為業,有度無度,與物趣舍。」史記司馬談之詞也。言法度是非,皆隨時俗。物所趨則向之,所舍則違之,所謂隨時之義也。常務道德之實,而不求當世之名,闊略杪小之禮,蕩佚人閒之事。放蕩縱逸,不拘恒俗也。正身直行,恬然肆志。顧甞好俶儻之策,時莫能聽用其謀,顧猶及也。俶儻,卓異貌也。喟然長歎,自傷不遭。遭,遇也。乆棲遟於小官,不得舒其所懷。棲遲猶偃息也。抑心折節,意悽情悲。夫伐冰之家,不利雞豚之息;言食厚禄不當求小利也。禮記曰:「畜馬乗,不察於雞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伐冰謂卿大夫以上,以其喪祭得賜冰,故言伐冰也。韓詩外傳曰「天子不言多少,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委積,四馬之家不持雞豚之息,伐冰之家不恃牛羊之入」也。委積之臣,不探市井之利。韓詩外傳曰「千乗之君不通貨財,委積之臣不操市井之利,是以貧窮有所勸,而孤寡有所措」也。況歷位食禄二十餘年,而財產益狹,居處益貧。惟夫君子之仕,行其道也。慮時務者不能興其德,為身求者不能成其功。言不可兼也。去而歸家,復羇旅於州郡,身愈據職,家彌窮困,卒離飢寒之災,有喪元子之禍。
  先將軍葬渭陵,哀帝之崩也,營之以為園。奉世為右將軍,即衍之曾祖,故言「先將軍」。渭陵,元帝陵,在長安北五十里。哀帝義陵在長安北四十六里。奉世墓入義陵塋中,所以衍不得入葬而別求也。於是以新豐之東,鴻門之上,壽安之中,太上皇思東歸,乃遷豐邑人於此立縣,故曰新豐。鴻門,阪名。前書音義曰:「在新豐東十七里,舊大道北下阪口。」地埶高敞,四通廣大,南望酈山,北屬涇渭,東瞰河華,龍門之陽,三晉之路,龍門,河所經,今絳州縣也。三晉謂韓、趙、魏也。西顧酆鄗,周秦之丘,宮觀之墟,酆、鄗,二水名,周文王都酆,武王都鄗。秦本封在隴西秦縣,周平王東遷以後,秦始有岐周之地,故緫言周秦之丘。丘亦墟也。通視千里,覽見舊都,遂定塋焉。衍墓在今新豐縣南四里。退而幽居。蓋忠臣過故墟而歔欷,孝子入舊室而哀歎。史記曰,箕子朝周過殷墟,咸生禾黍,箕子傷之,欲哭則不可,欲泣為其近婦人,乃作麥秀之詩。殷人聞之,皆為流涕。禮記檀弓曰「反哭升堂,反諸其所作也。入室,反諸其所養也。反而亡焉,失之,哀於是為甚」也。每念祖考,著盛德於前,垂鴻烈於後,遭時之禍,墳墓蕪穢,春秋蒸甞,昭穆無列。司馬相如賦曰:「墳墓蕪穢而不修。」父為昭,子為穆,昭南面,穆北面也。年衰歲暮,悼無成功,將西田牧肥饒之野,殖生產,修孝道,營宗廟,廣祭祀。然後闔門講習道德,觀覽乎孔老之論,庶幾乎松喬之福。列仙傳,赤松子,神農時雨師也。服水玉,能入火不燒。常止西王母石室中,能隨風上下。王子喬,周靈王太子晉也。好吹笙,作鳳鳴,游伊洛之閒,道人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遂仙去也。上隴阪,陟高岡,游精宇宙,流目八紘。尹文子曰:「四方上下曰宇。」蒼頡篇曰:「舟輿所屆曰宙。」淮南子曰「九州之外乃有八夤,八夤之外乃有八紘」也。歷觀九州山川之體,追覽上古得失之風,愍道陵遟,傷德分崩。夫覩其終必原其始,故存其人而詠其道。疆理九野,經營五山,眇然有思陵雲之意。疆,界也。理,正也。詩曰:「我疆我理。」九野謂九州之野。經營猶往來。五山即五岳也。乃作賦自厲,命其篇曰顯志。顯志者,言光明風化之情,昭章玄妙之思也。其辭曰:
  開歲發春兮,百卉含英。開、發,皆始也。爾雅曰:「春為發生。」卉,草也。楚詞曰:「獻歲發春兮。」甲子之朝兮,汨吾西征。君子舉事尚早,故以朝言之。汨,行貌。楚詞曰:「汨吾南征。」汨音于筆反。發軔新豐兮,裵回鎬京。軔,止車木也。將行,故發之。陵飛廉而太息兮,登平陽而懷傷。飛廉,觀名。武帝元封二年立於長安,上有銅飛廉,因以名焉。前書音義曰:「飛廉,神禽,能致風氣,有角而蛇尾,文如豹文。」平陽,縣名,故城在今岐州岐山縣西南。悲時俗之險阨兮,哀好惡之無常。時旣險薄,所以好惡不同。楚詞曰「悲時俗之迫阨」也。棄衡石而意量兮,隨風波而飛揚。衡,秤衡也。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言時人棄衡石以意測量,諭背法度也。隨風波而飛揚,言無志操也。紛綸流於權利兮,親靁同而妒異;獨耿介而慕古兮,豈時人之所憙?言時俗溺於權利也。同己則親之,異己則妒之,今己不與之同,所以見惡也。沮先聖之成論兮, 22927.gif ,陵也。耽亦樂也。言時人之行如此。遵大路而裵回兮,履孔德之窈冥;固衆夫之所眩兮,孰能觀於無形?遵,循也。大路,大道也。老子曰:「大道泛兮。」又曰:「孔德之容,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又曰:「大象無形。」孔之為言空也。窈冥謂幽玄也。道以空為主,故無物而不容。時俗眩於名利,孰能觀大象無形哉?行勁直以離尤兮,羌前人之所有;內自省而不慙兮,遂定志而弗改。離,遭也。尤,過也。羌,語發聲也。言古人有為勁直行而遭尤過者,有之矣,即屈原、賈誼之流也。衍內自省察,不慙於古人,遂守志不改也。欣吾黨之唐虞兮,愍吾生之愁勤;聊發憤而揚情兮,將以薄夫憂心。傷己不逢堯舜也。薄,散也。往者不可攀援兮,來者不可與期;病沒世之不稱兮,願橫逝而無由。言唐虞往,不可攀援而及,將來賢哲,又不可豫期。所病終身之後,名譽不稱;又願縱橫遠逝,而其路無由也。論語孔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
  陟雍畤而消搖兮,超略陽而不反。念人生之不再兮,悲六親之日遠。雍,縣名,屬右扶風,故城在今岐州雍縣南。畤者止也,神靈之所止也。史記曰,秦并天下,祠雍四畤,漢加黑帝,謂之五畤。消搖猶觀望也。超,過也。略陽,縣名,屬天水郡,今隴州隴城縣也。六親,夫婦、父子、兄弟也。陟九嵕而臨 21e1a.gif 音才結反,嶭音五結反。顧鴻門而歔欷兮,哀吾孤之早零。何天命之不純兮,信吾罪之所生;傷誠善之無辜兮,齎此恨而入冥。零,落也。吾孤早零,即上所謂「喪元子」者也。子旣早殀,未有邪僻,故云誠善。辜,罪也。冥謂地也。齎恨入冥,言死有餘恨也。嗟我思之不遠兮,豈敗事之可悔?雖九死而不眠兮,恐余殃之有再。淚汍瀾而雨集兮,氣滂浡而雲披;心怫鬱而紆結兮,意沈抑而內悲。言已往者託於貴戚之權,幾陷誅戮之罪,此由我思慮不深遠。已敗之事,悔之無及,雖復九死而目不瞑,言怨恨之深也。楚詞曰:「雖九死其猶未悔。」眠即瞑也。今縱飭躬自勗,又恐殃禍至再,所以淚落意沈,氣憤心結也。
  瞰太行之嵯峨兮,觀壺口之崢嶸;悼丘墓之蕪穢兮,恨昭穆之不榮。太行山在上黨南,壺口山在上黨東。衍之遠祖馮亭為韓上黨守,以上黨降趙,趙封亭三萬戶,號華陽君。死因葬上黨,其墓在今潞州上黨縣西。衍在關中,遙相望之,即序所謂「通視千里,覽見舊都」者也。嵯峨,高大貌。崢嶸,深邃貌。歲忽忽而日邁兮,壽冉冉其不與;恥功業之無成兮,赴原野而窮處。與猶待也。楚詞曰:「日忽忽其將暮。」又曰:「老冉冉其將至。」功業無成,情多憂憤,故赴原野而窮居。昔伊尹之干湯兮,七十說而乃信;皐陶釣於靁澤兮,賴虞舜而後親。無二士之遭遇兮,抱忠貞而莫達;率妻子而耕耘兮,委厥美而不伐。伊尹名摯,負鼎俎以干湯。七十說而乃信,謂年七十說湯乃得信也。皇甫謐帝王記曰:「伊摯豐下兌上,色黑而短,僂身而下聲,年七十而不遇。湯聞其賢,設朝禮而見之,摯乃說湯致於王道。」信音申。呂氏春秋曰:「舜陶於河濵,漁於雷澤。」今言皐陶,未詳。雷澤在今濮州雷澤縣東也。韓盧抑而不縱兮,騏驥絆而不試;獨慷慨而遠覽兮,非庸庸之所識。戰國策曰,齊欲伐魏,淳于髡謂齊王曰:「韓盧,天下之壯犬也。」淮南子曰:「絆騏驥而求千里。」衍喻己有高才而不申,所以獨慷慨遠覽,非庸庸之徒所能識也。識,協韻音志。卑衞賜之阜貨兮,高顏回之所慕;重祖考之洪烈兮,故收功於此路。卑,賤也。阜,積也。衍賤子貢貨殖,慕顏回樂道,所以不從流俗,專心貞固者,以其祖考功業隆大,若苟求冨貴,恐致點辱,故於此路收功也。循四時之代謝兮,分五土之刑德;相林麓之所產兮,甞水泉之所殖。修神農之本業兮,採軒轅之竒策;追周棄之遺敎兮,軼范蠡之絕迹。周禮五土,一曰山林,二曰川瀆,三曰丘陵,四曰墳衍,五曰原隰。家語曰:「地東西為緯,南北為經。山為積德,川為積刑。」穀梁傳曰:「林屬於山曰麓。」周禮曰:「山林動物冝毛,植物冝皁。」淮南子曰:「汾水濁冝麻,濟水和冝麥,河水調冝菽,洛水輕利冝禾,渭水多力冝黍,江水肥冝稻。」管子曰:「四七二十八尺而至於泉,其水白而甘,冝黍秫。三七二十一尺而至於泉,其水黃而有臭,冝大菽與麥。二七一十四尺至於泉,其味鹹,冝稻與麥。」此甞水泉之所殖也。周易曰:「神農氏斲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耜之利以敎天下,蓋取諸益。」周書曰:「神農之時,天雨粟,神農耕而種之。」軒轅,黃帝也。大戴禮曰:「黃帝時播百穀草木,節用水火財物,人得其利。」周棄,帝嚳之子。為兒之時,其游戲好種樹麻菽,及成人,遂好耕農,相地之冝,人皆法則之。帝堯聞之,舉棄為農師,天下得其利,故言遺敎。軼,過也。范蠡,南陽人,事越王句踐,苦身戮力,竟滅吳報恥。旣而以為大名之下,難以乆居,乃與其私屬乗舟浮海以行,變姓名,適齊為鴟夷子皮,之陶為朱公,終身不返。是絕迹也。陟隴山以踰望兮,眇然覽於八荒;風波飄其並興兮,情惆悵而增傷。踰猶遙也,古字通。八荒,八方荒遠之地。覽河華之泱漭兮,望秦晉之故國。憤馮亭之不遂兮,慍去疾之遭惑。馮亭以上黨降趙,秦破趙於長平而亭死,故言不遂。慍,怨也。馮去疾為秦丞相,胡亥元年,用趙高計,始皇大臣咸見誅戮,無遺脫者,是遭惑也。亭及去疾皆衍之先,故遠懷憤怨也。泱音烏朗反。漭音莽。
  流山岳而周覽兮,徇碣石與洞庭;浮江河而入海兮,泝淮濟而上征。碣石,海畔山也,在今平州東。洞庭,湖名也,中有洞庭山,在今岳州西南。衍旣不同流俗,情多憤怨,故假言涉歷江山,周流河海。屈原云「吾將遠逝以自適,路脩遠以周流」之類也。瞻燕齊之舊居兮,歷宋楚之名都;哀羣后之不祀兮,痛列國之為墟。燕都薊,今薊縣也。齊都營丘,今臨淄縣也。宋都睢陽,今宋州也。楚初都丹陽,在歸州;後都郢,在今荊州;至考烈王為秦所逼,又徙都壽春,今壽州也。不祀言皆絕也,臧文仲曰「咎陶、庭堅不祀」也。馳中夏而升降兮,路紆軫而多艱;講聖哲之通論兮,心愊憶而紛紜。紆軫猶盤曲也。愊憶猶鬱結也。紛紜猶瞀亂也。愊音普逼反。惟天路之同軌兮,或帝王之異政;堯舜煥其蕩蕩兮,禹承平而革命。惟,思也。言思上天之路,軌躅則同,而帝王政敎參差有異。班固曰:「仰天路而同軌。」白虎通曰:「德合天者稱帝,仁義合者稱王。」故言異政也。煥,文章貌。蕩蕩,政化平暢貌。論語孔子曰:「唯天為大,唯堯則之,煥乎其有文章,蕩蕩乎人無能名焉。」堯舜同道,故兼言之。舜禪位於禹,禹承堯舜之後而改制度,禪子,故曰承平革命也。并日夜而幽思兮,終悇憛而洞疑;高陽其超遠兮,世孰可與論茲?孔子曰:「吾甞終日不食,終夜不寑,以思。」楚詞云:「心悇憛而懷惑。」廣蒼云:「悇憛,禍福未定也。」悇音它乎反,憛音它紺反。本或作「 391e.gif 音丑加反,憏音丑制反,未定也。高陽,帝顓頊之號也。洞亦不定也。史記曰:「虛愒洞疑。」又曰:「高陽氏沈深而有謀,疏通而知事。」以有其謀而疏通,故欲與之論事。訊夏啟於甘澤兮,傷帝典之始傾;頌成康之載德兮,詠南風之歌聲。訊,問也。啟,禹子也。尚書曰:「啟與有扈戰于甘之野。」孔安國注云:「有扈與夏同姓,恃親而不恭,故啟征之於甘野。」甘野在今鄠縣。啟旣德薄,同姓相攻,故傷帝典之傾也。易曰:「德積載。」史記曰:「成康之際,天下安寧,刑錯三十餘年而不用。」周南、召南,謂國風之首篇。歌文王之德,故詠之也,非舜南風之歌。思唐虞之晏晏兮,揖稷契與為朋;苗裔紛其條暢兮,至湯武而勃興。尚書考靈耀曰:「放勛欽明文塞安晏晏。」鄭玄注曰:「寬容覆載謂之晏。」稷名棄,為堯后稷。契為堯司徒。契十四葉孫號湯,滅夏桀而王有天下。后稷十六葉孫周武王,滅殷紂而王天下。勃,盛貌也。左傳曰:「其興也勃焉。」昔三后之純粹兮,每季世而窮禍;弔夏桀於南巢兮,哭殷紂於牧野。三后,夏、殷、周也。惜其不能始終純茂,每至末代,必窮其災禍。湯放桀於南巢,武王滅紂於牧野,周之季葉,幽王為西戎所殺也。離騷曰:「昔三后之純粹,何桀紂之昌披!」南巢,地名,廬州巢縣也。孔安國曰「牧野,紂近郊三十里地名」也,在今衞州也。詔伊尹於亳郊兮,享呂望於酆洲;功與日月齊光兮,名與三王爭流。詔,召也。亳,湯都。呂望,周太師,翼周滅殷者也。酆,文王所都,在京兆杜陵亭。水中可居曰洲也。
  楊朱號乎衢路兮,墨子泣乎白絲;知漸染之易性兮,怨造作之弗思。淮南子曰:「楊子見逵路而哭之,為其可以南,可以北,傷其本同而末異也。」墨子曰「墨子見染絲,歎曰,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五入之則為五色,故染不可不慎。非獨絲也,國亦有染,湯染伊尹,紂染惡來」也。先王正道,規摹有常,苟生穿鑿,則岐路競起,故墨子知漸染之易性,楊朱悲造作之弗思。美關雎之識微兮,愍王道之將崩;拔周唐之盛德兮,捃桓文之譎功。薛夫子韓詩章句曰:「詩人言雎鳩貞絜,以聲相求,必於河之洲,蔽隱無人之處。故人君動靜,退朝入于私宮,妃后御見,去留有度。今人君內傾於色,大人見其萌,故詠關雎,說淑女,正容儀也。」方言曰:「捃,取也。譎,詐也。」齊桓公、晉文公俱有霸功。孔子曰:「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時周衰政亂,桓文能統率諸侯,翼戴天子,故取其一切之功也。忿戰國之遘禍兮,憎權臣之擅彊;黜楚子於南郢兮,執趙武於湨梁。周室衰微,七國交爭,是為戰國。時吳楚僭號皆稱王,孔子修春秋,以蠻夷大者不過子,故皆黜曰子。又春秋稱「公會晉、宋、衞、鄭、曹、莒、邾、薛、杞于湨梁,戊寅,大夫盟」。公羊傳曰:「諸侯皆在,言大夫盟何?信在大夫。何言乎信在大夫?徧刺天下之大夫也。曷為徧刺天下之大夫?君若綴旒然。」趙武,晉卿趙文子也。時晉為盟主,文子,晉之正卿,而為不臣之行,故欲執之也。湨,水名,在河內軹縣東南,至溫入河。爾雅曰:「梁莫大於湨梁。」湨音古覓反。善忠信之救時兮,惡詐謀之妄作;聘申叔於陳蔡兮,禽荀息於虞虢。申叔,楚莊王時賢臣申叔時者也。左傳,陳夏徵舒弒靈公,楚莊王伐陳,殺夏徵舒,滅陳為縣。申叔時諫莊王曰:「夏徵舒弒其君,其罪大矣,討而戮之,君之義也。諸侯之從,曰討有罪也。今縣陳,貪其冨也。以討召諸侯而以貪終之,無乃不可乎?」王曰:「善哉,吾未之聞也。」乃復封陳。聘謂問之也。時惟在陳,而兼言蔡者,蓋以陳蔡相近,因連言之也。荀息,晉大夫。左傳曰,晉荀息請以屈產之乗,垂棘之璧,假道於虞以伐虢。公曰:「是吾寶也。」對曰:「若得道於虞,猶外府也。」乃假道於虞以滅虢,師還遂襲虞,滅之。誅犂鉏之介聖兮,討臧倉之愬知; 21880.gif 」,蓋亦譏刺之意也。春秋經書「宋人及楚人平」。公羊傳曰:「外平不書,此何以書?貶。曷為貶?平者在下。」何休注云:「譏子反、華元專盟不受君命,故貶之。」然則子反違命盟,蓋以平宋城下而言。彭城者,彭城宋之邑,故舉以言之。左傳,宋大夫魚石等出奔楚。楚伐宋,取彭城以封魚石。宋人圍彭城,楚子重救彭城伐宋。此言子反,蓋衍誤也。如曰不然,或別有所據。管仲,齊桓公之相,名夷吾。夷儀,邢邑也。翟人滅邢,管仲輔齊桓公築夷儀以封邢,邢遷如歸,於是天下諸侯知桓公之不為己動也,是故天下歸之。唯能用管夷吾而霸功立。事見國語。以其能輔主成業,故就夷儀而爵賞也。疾兵革之濅滋兮,苦攻伐之萌生;沈孫武於五湖兮,斬白起於長平。濅,漸也。孫武,吳王闔廬將也。善用兵。越絕書曰:「太湖周三萬六千頃。」虞翻云:「太湖有五道,故謂之五湖。」滆湖、洮湖、射湖、貴湖及太湖為五湖,並太湖之小支,俱連太湖,故太湖兼得五湖之名,在今湖州東也。史記曰,白起,郿人也。事秦昭王,以上將軍擊趙於長平,前後阬斬首虜四十五萬。長平,地名,在今澤州也。惡叢巧之亂世兮,毒從橫之敗俗;流蘇秦於洹水兮,幽張儀於鬼谷。叢,細也。毒,恨也。關東為從,關西為橫。蘇秦,洛陽人也。師事鬼谷先生。為從說,說關東六國為從親以畔秦,會於洹水之上,刳白馬而盟。張儀,魏人也。與蘇秦同師。為關西橫說,說關東六國令事秦。皆尚誣詐,不遵道德。洹水出汲郡林慮縣。鬼谷,谷名,即鬼谷先生所居地,在今洛州洛陽城北。「叢」或作「聚」,義亦通。澄德化之陵遟兮,烈刑罰之峭峻;燔商鞅之法術兮,燒韓非之說論。陵遲言穨替也。澄猶清也。烈,慘也。商鞅姓公孫氏。好刑名之學。事秦孝公,變法令,使人什伍相司,犯禁相連坐,不告姦者要斬,告姦者與斬敵同賞,匿姦者與降敵同罰,人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其罰。行之四年,秦人冨彊。韓非,韓之諸公子也,亦好刑名法術之學。口吃不能言,著書作孤憤、五蠹、內外儲、說難,十餘萬言,皆尚法術,少仁恩。並見史記。誚始皇之跋扈兮,投李斯於四裔;滅先王之法則兮,禍濅淫而弘大。誚,責也。跋扈猶彊梁也。李斯,上蔡人。為秦丞相,上書曰:「今諸生不師今而學古,惑亂黔首,臣請非秦記皆燒之,天下敢有臧詩、書、百家語者皆燒之。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制曰:「可。」是滅先王之法則。援前聖以制中兮,矯二主之驕奢;饁女齊於絳臺兮,饗椒舉於章華。援,引也。矯,正也。饁,餉也。女齊,晉大夫司馬侯也。絳,晉國所都。國語曰:「晉平公為九層之臺。」又曰:「叔向見司馬侯之子,撫而泣曰:『自其父之死,吾蔑與事君矣。昔者其父始之我終之,我始之夫子終之,無不可者。』」是女齊事君必有規諫,必諫作臺,但書典散亡,無以言耳。椒舉,楚大夫伍舉也。饗,宴也。章華,臺名,在南郡華容縣。楚語曰:「靈王為章華之臺,與椒舉升。王曰:『臺美乎?』對曰:『臣聞國君服寵以為美,安人以為樂,不聞其以土木之崇高為美。先君莊王為匏居之臺,高不過望國氛,大不過容宴豆,用不煩官府,人不廢時務。今君為此臺,國人疲焉,財用盡焉,臣不知其美。』」二主謂晉楚之君。「二」或作「亡」。摛道德之光耀兮,匡衰世之眇風;襃宋襄於泓谷兮,表季札於延陵。摛,布也。眇,微也。公羊傳曰:「宋公及楚戰于泓之陽,楚人濟泓而來。有司曰:『迨其未畢濟而擊之。』宋公曰:『不可。吾聞之也,君子不戹人於險。吾雖亡國之餘,寡人不忍行也。』旣濟未畢陳,有司復曰:『請擊之。』宋公曰:『不可。吾聞君子不鼓不成列。』已陳,然後擊之,宋師大敗。故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臨大事而不忘大禮,以為文王之戰亦不過此。」季札,吳王壽夢之少子也,封於延陵。昆弟四人,札最少而賢。壽夢卒,諸兄欲立之,札棄其室而耕,乃捨之。泓音烏萌反。摭仁智之英華兮,激亂國之末流;觀鄭僑於溱洧兮,訪晏嬰於營丘。摭,拾也。鄭僑,鄭大夫公孫僑也。溱、洧,鄭二水名。鄭詩曰:「溱與洧瀏其清矣。」晏嬰,齊大夫晏平仲也。爾雅曰:「水出其左曰營丘。」齊有營丘。周衰政亂,子產、晏嬰皆有賢行輔其君也。事見左傳、國語。日曀曀其將暮兮,獨於邑而煩惑;夫何九州之博大兮,迷不知路之南北。曀曀,陰晦貌也。詩曰:「曀曀其陰。」楚詞曰:「回朕車以復路,及行迷之未遠。」駟素虯而馳騁兮,乗翠雲而相佯;就伯夷而折中兮,得務光而愈明。四馬曰駟。虯,龍之無角者也。楚詞曰:「駟玉虯以乗翳兮。」爾雅曰:「馬高八尺為龍。」司馬相如曰:「駟蒼螭兮六素虯。」相佯猶逍遙也。伯夷,孤竹君之子,周武王時義士,不食周粟,隱於首陽山。楊雄反騷曰:「將折中乎重華。」列仙傳曰:「務光者,夏時人也。殷湯伐桀,因光而謀,光曰:『非吾事也。』至殷武丁時,武丁欲以為相,光不從,遂投於梁山。」衍退不仕,與務光辭相侔,事相得,故曰愈明、愈猶益也。款子高於中野兮,遇伯成而定慮;欽真人之德美兮,淹躊躇而弗去。莊子曰:「伯成子高,唐虞時為諸侯,至禹為天子,乃去而耕。禹往見之,曰:『堯理天下,吾子立為諸侯。堯授舜,舜授予,子去而耕,其故何也?』子高曰:『昔堯理天下,至公無私,不賞而人勸,不罰而人畏。今子賞而不勸,罰而不威,德自此衰,刑自此作。夫子盍行,無留吾事。』耕而不顧。」款,誠也。真人即謂子高。躊躇猶蹢 4831.gif 也。東觀記「高」字作「喬」,謂仙人王子喬也,義亦通。意斟愖而不澹兮,俟回風而容與;求善卷之所存兮,遇許由於負黍。軔吾車於箕陽兮,秣吾馬於潁滸;聞至言而曉領兮,還吾反乎故宇。斟愖猶遲疑也。澹,定也。俟,待也。容與猶從容也。莊子曰:「舜以天下讓善卷,善卷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遙天地之閒,吾何以天下為哉?』遂入深山,莫知所終。』許由字武仲。堯時高士,隱居箕山。堯以天下讓由,由不受,惡聞其言,遂洗耳於潁水。負黍,亭名,在洛州陽城縣西南,許由墓在其南。秣謂食馬以粟。字林曰:「滸,水涯也。」愖音市林反,或作「堪」字。
  覽天地之幽奧兮,統萬物之維綱;究陰陽之變化兮,昭五德之精光。自此以下,旣反故宇,乃欲尋覽天地,究極陰陽。幽奧謂深邃也。維綱猶宗指也。五德,五行之德也。施之於物,則為金、木、水、火、土;施之於人,則為仁、義、禮、智、信也。躍青龍於滄海兮,豢白虎於金山;鑿巖石而為室兮,託高陽以養仙,神雀翔於鴻崖兮,玄武潛於嬰冥;伏朱樓而四望兮,採三秀之華英。天有二十八宿,成龍虎龜鳳之形。在地為四靈,東方為青龍,西方為白虎,南方為朱雀,北方為龜蛇。豢,養也。金山,西方之精也。神雀謂鳳也。玄武謂龜蛇。位在北方,故曰玄;身有鱗甲,故曰武。嬰冥猶晦昧,所謂幽都也。衍旣反故宇,欲鑿巖石為室,託高明之處以養神仙,又假言龍虎之疇在於四面,為其威援也。前書曰:「仙人好樓居。」故云伏朱樓而四望也。楚詞曰:「採三秀於山閒。」王逸曰:「謂芝草也。」東觀記及衍集「秀」字作「竒」,「英」字作「靈」。按下云「食五芝之茂英」,此若是「芝」,不冝重說,但不知三竒是何草也。范改「竒」為「秀」,恐失之矣。纂前修之夸節兮,曜往昔之光勳;披綺季之麗服兮,揚屈原之靈芬。纂,繼也。前修猶前賢也。夸,大也。楚詞曰:「搴吾法夫前修。」又曰:「紛獨有此夸節。」往昔光勳謂衍之先人有功勞於前代,去疾、子明之類也。己今繼往賢之高節,所以光曜也。綺季,四皓之一也。前書曰,四皓隨太子入侍,鬚眉皓白,衣冠甚偉。楚漢春秋曰「四人冠韋冠,佩銀環,衣服甚鮮」,故言麗服也。楚詞曰:「畦留夷與揭車,雜杜衡與芬芷。」屈原皆喻身有令德,故衍欲揚其靈芬也。高吾冠之岌岌兮,長吾佩之洋洋;飲六醴之清液兮,食五芝之茂英。岌岌,高貌。洋洋,美也。楚詞曰:「高余冠之岌岌,長吾佩之陸離。」王逸注云:「傷己懷德不用,故高冠長佩,尊其威儀,整斯服飾,以異於衆也。」六醴,蓋六氣也。楚詞曰:「餐六氣而飲沆瀣。」茅君內傳曰:「句曲山上有神芝五種:一曰龍仙芝,似交龍之相負,服之為太極仙卿。第二名參成芝,赤色有光,其枝葉如金石之音,折而續之即復如故,服之為太極大夫。第三名燕胎芝,其色紫,形如葵,葉上有燕象,光明洞澈,服一株拜為太清龍虎仙君。第四名夜光芝,其色青,其實正白如李,夜視其實如月,光照洞一室,服一株為太清仙官。第五名曰玉芝,剖食拜三官正真御史。」
  揵六枳而為籬兮,築蕙若而為室;播蘭芷於中廷兮,列杜衡於外術。自此以下,說籬宇廷除,皆樹芬芳卉木,喻己立身行道,依仁履義,猶屈原「扈江蘺與薜芷,紉秋蘭以為佩」之類也。揵,立也。枳,芬木也。晏子曰:「江南為橘,江北為枳。」枳之為木,芳而多刺,可以為籬。此云「六枳」,東觀記作「八枳」。案:周書小開篇曰「嗚呼!汝何敬非時?何擇非德?德枳維大人,大人枳維公,公枳維卿,卿枳維大夫,大夫枳維士,登登皇皇,君枳維國,國枳維都,都枳維邑,邑枳維家,家枳維欲無疆」。言上下相維,遞為藩蔽也。其數有八,與東觀記同,此為六。蕙,香草也。杜,杜若也。蘭即澤蘭也。芷,白芷也,一名苻離,一名葯。杜衡,其狀若葵,其臭如蘼蕪。術,路也。攢射干雜蘼蕪兮,搆木蘭與新夷;光扈扈而煬燿兮,紛郁郁而暢美;華芳曅其發越兮,時恍忽而莫貴;非惜身之埳軻兮,憐衆美之憔悴。攢,聚也。射干,烏翼也。蘼蕪似蛇床而香,其根即芎藭也。木蘭,樹也。香味俱似桂而皮薄。新夷亦樹也,其花甚香。扈扈,光彩盛也。暢,通也。郁郁,香氣也。曅,盛也。發越,氣傍射也。司馬相如曰:「煌煌扈扈,照曜巨野。」又曰:「郁郁菲菲,衆香發越。」恍忽猶輕忽也。楚詞曰:「然埳軻而留滯。」王逸曰:「埳軻,不遇也。」衍被擯斥沈淪,猶草木之漚鬱芬芳,遇風霜而零落也。夷音協韻異。美音協韻媚。游精神於大宅兮,抗玄妙之常操;處清靜以養志兮,實吾心之所樂。大宅謂天地。抗,舉也。老子曰:「玄之又玄,衆妙之門。」樂音五孝反。山峨峨而造天兮,林冥冥而暢茂;鸞回翔索其羣兮,鹿哀鳴而求其友。此言所居之處,山林飛走之狀也。索,求也。詩曰「求其友聲」也。誦古今以散思兮,覽聖賢以自鎮;嘉孔丘之知命兮,大老聃之貴玄;德與道其孰寶兮?名與身其孰親?陂山谷而閒處兮,守寂寞而存神。鎮,重也。古之聖賢,多固窮以守道,故覽之以自鎮也。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又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玄者,幽寂之謂也。老子曰:「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又曰:「道者萬物之奧也,善人之所寶。」又曰:「名與身孰親?」陂謂傍其邊側也。陂音兵義反。史記曰「陂山通道」是也。道以寂寞為主,神不外營,故常存也。鎮,協韻竹人反。閒音閑。夫莊周之釣魚兮,辭卿相之顯位;於陵子之灌園兮,似至人之髣髴。蓋隱約而得道兮,羌窮悟而入術;離塵垢之窈冥兮,配喬、松之妙節。莊子曰:「莊子釣於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見焉。曰:『願以境內累也。』莊子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神龜,死已三千歲矣,王以巾笥而臧之廟堂之上。為此龜者,寧死留骨而貴乎?寧其生而曳尾塗中乎?』使者曰:『寧生曳尾塗中。』莊子曰:『往矣,吾將曳尾於塗中。』」列女傳曰:「於陵子終賢,楚王欲以為相,使使者往迎之。子終出謝使者,遂與妻俱逃而為人灌園。」孟子曰,客居於陵,故曰於陵子也。至人守真養志,言髣彿似之也。二子雖病一時,而聲流萬古。蓋隱居困約,而反得道之精。窮棲悟理,入賢人之術,離塵垢之窈冥也。超然高邁,配松、喬之妙節也。惟吾志之所庶兮,固與俗其不同;旣俶儻而高引兮,願觀其從容。庶幾守道,與俗不同。俶儻猶卓異也。凡言觀者,非在己之言。從容猶在後也。衍雖擯斥當年,身窮志沮,而令問期於不朽,聲芳縣諸日月,故曰願觀其從容。
顯宗即位,又多短衍以文過其實,遂廢於家。
衍娶北地任氏女為妻,悍忌,悍,急也。不得畜媵妾,兒女常自操井臼,老竟逐之,遂埳壈於時。衍集載衍與婦弟任武達書曰:「天地之性,人有喜怒,夫婦之道,義有離合。先聖之禮,士有妻妾,雖宗之眇微,尚欲踰制。年衰歲暮,恨入黃泉,遭遇嫉妒,家道崩壞,五子之母,足尚在門。五年已來,日甚歲劇,以白為黑,以非為是,造作端末,妄生首尾,無罪無辜,讒口嗷嗷。亂匪降天,生自婦人。青蠅之心,不重破國,妒嫉之情,不憚喪身。牝雞之晨,唯家之索,古之大患,今始於衍。醉飽過差,輒為桀紂,房中調戲,布散海外,張目扺掌,以有為無。痛徹倉天,毒流五臧,愁令人不賴生,忿令人不顧禍。入門著床,繼嗣不育,紡績織紝,了無女工,家貧無僮,賤為匹夫,故舊見之,莫不悽愴,曾無憫惜之恩。唯一婢,武達所見,頭無釵澤,面無脂粉,形骸不蔽,手足抱土。不原其窮,不揆其情,跳梁大叫,呼若入冥,販糖之妾,不忍其態。計婦當去乆矣,念兒曹小,家無它使,哀憐姜、豹,當為奴婢。惻惻焦心,事事腐腸,55籍籍,不可聽聞。暴虐此婢,不死如髮,半年之閒,膿血橫流。婢病之後,姜竟舂炊,豹又觸冒泥塗,心為愴然。縑縠放散,冬衣不補,端坐化亂,一縷不貫。旣無婦道,又無母儀,忿見侵犯,恨見狼藉,依倚鄭令,如居天上。持質相劫,詞語百車,劔戟在門,何暇有讓?百弩環舍,何可彊復?舉宗達人解說,詞如循環,口如布穀,縣幡竟天,擊鼓動地,心不為惡,身不為搖。冝詳居錯,且自為計,無以上書告訴相恐。狗吠不驚,自信其情。不去此婦,則家不寧;不去此婦,則家不清;不去此婦,則福不生;不去此婦,則事不成。自恨以華盛時不早自定,至於垂白家貧身賤之日,養癕長疽,自生禍殃。衍以室家紛然之故,捐棄衣冠,側身山野,絕交游之路,杜仕宦之門,闔門不出,心專耕耘,以求衣食,何敢有功名之路哉!」然有大志,不戚戚於賤貧。居常慷慨歎曰:「衍少事名賢,經歷顯位,懷金垂紫,揭節奉使,金謂印也,紫謂綬也。揭,持也,音求謁反。不求苟得,常有陵雲之志。三公之貴,千金之富,不得其願,不槩於懷。槩猶屑也。金或作乗。貧而不衰,賤而不恨,年雖疲曳,曳猶頓也。猶庶幾名賢之風。修道德於幽冥之路,以終身名,為後世法。」居貧年老,卒于家。所著賦、誄、銘、說、問交、德誥、慎情、衍集有問交一篇,慎情一篇。書記說、自序、官録說、策五十篇,衍集見有二十八篇。肅宗甚重其文。子豹。
豹字仲文,年十二,母為父所出。後母惡之,甞因豹夜寐,欲行毒害,豹逃走得免。敬事愈謹,而母疾之益深,時人稱其孝。衍與宣孟書曰:「居室之義,人之大倫。思厚歡和之節,樂定金石之固。又自傷前遭不良,比有去兩婦之名。事誠不得不然,豈中心之所好哉!」觀其書意,似此妻又見出之。長好儒學,以詩、春秋敎麗山下。麗音力之反。郷里為之語曰:「道德彬彬馮仲文。」論語曰:「文質彬彬,然後君子。」鄭玄注:「彬彬,雜半貌也。」舉孝廉,拜尚書郎,忠勤不懈。每奏事未報,常俯伏省閤,或從昏至明。肅宗聞而嘉之,使黃門持被覆豹,勑令勿驚,由是數加賞賜。是時方平西域,以豹有才謀,拜為河西副校尉。和帝初,數言邊事,奏置戊己校尉,城郭諸國復率舊職。遷武威太守,視事二年,河西稱之,復徵入為尚書。永元十四年,卒於官。
論曰:夫貴者負埶而驕人,才士負能而遺行,其大略然也。二子不其然乎!史記曰:「魏太子擊逢文侯之師田子方,引車下道。子方不為禮。太子擊曰:『富貴者驕人乎?貧賤者驕人乎?』子方曰:『貧賤者驕人耳。夫諸侯驕人則失其國,大夫驕人則失其家。貧賤者行不合,言不用,則去之楚、越,若脫躧然,柰何同之哉?』」士負能而遺行也。負,恃也。馮衍之引挑妻之譬,得矣。夫納妻皆知取詈己者,而取士則不能。何也?豈非反妒情易,而恕義情難。光武雖得之於鮑永,猶失之於馮衍。自此已上皆華嶠之詞。夫然,義直所以見屈於旣往,守節故亦彌阻於來情。嗚呼!衍為更始舉哀,旣降,執義守直。旣行之於己,光武屈而不用,故言義直所以見屈於旣往也。則守節之人,見衍被黜,彌阻難於將來。
贊曰:譚非讖術,衍晚委質。道不相謀,詭時同失。詭,違也,言二人之道不相同,俱以違時咸被擯斥也。體兼上才,榮微下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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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二十九‧列傳第十九 申屠剛 鮑永子昱 郅惲
申屠剛字巨卿,扶風茂陵人也。七世祖嘉,文帝時為丞相。剛質性方直,常慕史鰌、汲黯之為人。史記曰,史鰌字子魚,衞大夫也。論語孔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前書,汲黯字長孺。武帝時為主爵都尉,好直諫,時人謂之「汲直」。仕郡功曹。
平帝時,王莽專政,朝多猜忌,遂隔絕帝外家馮衞二族,不得交宦,剛常疾之。馮謂馮昭儀,平帝祖母也。衞謂衞姬,平帝母也,號中山太后。王莽專政,馮衞二族皆不得至京師交通仕宦。見前書。及舉賢良方正,因對策曰:
  臣聞王事失則神祇怨怒,姦邪亂正,故陰陽謬錯。此天所以譴告王者,欲令失道之君曠然覺悟,懷邪之臣懼然自刻者也。懼,驚也,音紀住反。刻猶責也。今朝廷不考功校德,而虛納毀譽,數下詔書,張設重法,抑斷誹謗,禁割論議,罪之重者,乃至腰斬。傷忠臣之情,挫直士之銳,殆乖建進善之旌,縣敢諫之鼓,旌,幡也。淮南子曰:「禹縣鐘鼓磬鐸,置鞀,以待四方之士。為幡曰:『敎道寡人以道者擊鼓,喻以義者擊鐘,告以事者振鐸,語以憂者擊磬,有獄訟者搖鞀。』」帝王紀曰:「堯置敢諫之鼓。」闢四門之路,明四目之義也。孔安國注尚書曰,開闢四方之門未開者,謂廣致衆賢也。明四目,謂廣視於四方,使下無壅塞也。
  臣聞成王幼少,周公攝政,聽言下賢,均權布寵,無舊無新,唯仁是親,尚書大傳曰:「武王入殷,周公曰:『各安其宅,各田其田,無故無新,唯仁之親。』」動順天地,舉措不失。然近則召公不恱,遠則四國流言。尚書曰:「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召公不恱。」言周公旣還政成王,冝其自退,今復為相,故不恱也。四國謂管、蔡、商、奄也。成王幼小,周公攝政,四國流言曰:「公將不利於孺子。」夫子母之性,天道至親。今聖主幼少,始免繈緥,免,離也。平帝即位時年九歲,故云始免繈緥。前書音義曰:「繈,落也。緥,被也。」「緥」或作「褓」也。即位以來,至親分離,外戚杜隔,恩不得通。且漢家之制,雖任英賢,猶援姻戚。親疏相錯,杜塞閒隙,誠所以安宗廟,重社稷也。今馮、衞無罪,乆廢不録,或處窮僻,不若民庶,誠非慈愛忠孝承上之意。夫為人後者,自有正義,至尊至卑,其埶不嫌,是以人無賢愚,莫不為怨,姦臣賊子,以之為便,不諱之變,誠難其慮。今之保傅,非古之周公。周公至聖,猶尚有累,何況事失其衷,不合天心者哉?昔周公先遣伯禽守封於魯,以義割恩,寵不加後,伯禽,周公旦之子也。周公相成王,先封伯禽於魯,令就國守封。後謂伯禽也。周公身旣尊寵,不令伯禽復加榮貴,以自挹損也。東觀記曰:「昔周公豫防禍首,先遣伯禽守封於魯,離斷至親,以義割恩,使己尊寵,不加其後。」故配天郊祀,三十餘世。自伯禽至頃公,為楚考烈王所滅,凡三十四公。魯以周公大聖之後,故郊祀配天,一如天子之禮。霍光秉政,輔翼少主,修善進士,名為忠直,而尊其宗黨,摧抑外戚,昭帝時霍光輔政,其子禹及兄孫雲、山等皆中郎將、奉車都尉,昆弟諸壻皆奉朝請,給事中,唯昭帝外家趙氏無一在位者。結貴據權,至堅至固,終沒之後,受禍滅門。霍光薨後,其子禹,宣帝時為大司馬,謀反發覺,禹腰斬,母顯及諸女昆弟皆棄市。方今師傅皆以伊、周之位,據賢保之任,以此思化,則功何不至?不思其危,則禍何不到?損益之際,孔父攸歎,說苑曰:「孔子讀易至損、益,則喟然而歎。子夏問曰:『夫子何為歎?』孔子曰:『夫自損者益,自益者缺,吾是以歎之矣。』」持滿之戒,老氏所慎。老子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已,止也,言執滿必傾,不如止也。蓋功冠天下者不安,威震人主者不全。今承衰亂之後,繼重敝之世,公家屈竭,賦斂重數,苛吏奪其時,貪夫侵其財,百姓困乏,疾疫夭命。盜賊羣輩,且以萬數,軍行衆止,竊號自立,興軍而行,擁衆而止,無畏憚於危亡也。攻犯京師,燔燒縣邑,謂平帝元始三年,陽陵人任橫等自稱將軍,盜武庫兵,攻官寺,出囚徒也。至乃訛言積弩入宮,宿衞驚懼。自漢興以來,誠未有也。國家微弱,姦謀不禁,六極之效,危於累卵。尚書大傳曰「貌之不恭厥極惡,言之不從厥極憂,視之不明厥極疾,聽之不聦厥極貧,心之不睿厥極凶短折,皇極不建厥極弱」也。王者承天順地,典爵主刑,不敢以天官私其宗,不敢以天罰輕其親。陛下冝遂聖明之德,昭然覺悟,遠述帝王之迹,近遵孝文之業,文帝即位,使將軍薄昭迎薄太后於代。剛欲使平帝迎中山太后至京師者也。差五品之屬,納至親之序,五品,五常之敎也。尚書舜命契曰:「汝作司徒,敬敷五敎。」左傳史克曰:「舜舉八元,使布五敎于四方;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亟遣使者徵中山太后,置之別宮,令時朝見。又召馮衞二族,裁與宂職,宂,散也。使得執戟,親奉宿衞,以防未然之符,以抑患禍之端。上安社稷,下全保傅,內和親戚,外絕邪謀。
書奏,莽令元后下詔曰:元后,元帝后,王莽之姑也。「剛所言僻經妄說,違背大義。其罷歸田里。」
後莽篡位,剛遂避地河西,轉入巴蜀,往來二十許年。及隗嚻據隴右,欲背漢而附公孫述。剛說之曰:「愚聞人所歸者天所與,人所畔者天所去也。伏念本朝謂光武也。躬聖德,舉義兵,龔行天罰,所當必摧,誠天之所福,非人力也。將軍本無尺土,孤立一隅,冝推誠奉順,與朝并力,上應天心,下醻人望,為國立功,可以永年。今文尚書曰「立功立事,可以永年」也。嫌疑之事,聖人所絕。以將軍之威重,遠在千里,動作舉措,可不慎與?今璽書數到,委國歸信,欲與將軍共同吉凶。布衣相與,尚有沒身不負然諾之信,況於萬乗者哉!烈士傳曰:「羊角哀、左伯桃二人為死友,欲仕於楚,道阻,遇雨雪不得行,飢寒,自度不俱生。伯桃謂角哀曰:『俱死之後,骸骨莫收,內手捫心,知不如子。生恐無益而棄子之能,我樂在樹中。』角哀聽之,伯桃入樹中而死。楚平王愛角哀之賢,以上卿禮葬伯桃。角哀夢伯桃曰:『蒙子之恩而獲厚葬,正苦荊將軍冢相近。今月十五日,當大戰以決勝負。』角哀至期日,陳兵馬詣其冢,作三桐人,自殺,下而從之。」此歿身不負然諾之信也。今何畏何利,乆疑如是?卒有非常之變,上負忠孝,下愧當世。言從漢何畏,附蜀何利,而乆疑不決。夫未至豫言,固常為虛,及其已至,又無所及,是以忠言至諫,希得為用。誠願反覆愚老之言。」嚻不納,遂畔從述。
建武七年,詔書徵剛。剛將歸,與嚻書曰:「愚聞專己者孤,拒諫者塞,孤塞之政,亡國之風也。雖有明聖之姿,猶屈己從衆,故慮無遺策,舉無過事。夫聖人不以獨見為明,而以萬物為心。順人者昌,逆人者亡,此古今之所共也。將軍以布衣為郷里所推,廊廟之計旣不豫定,廊,殿下屋也;廟,太廟也。國事必先謀於廊廟之所也。動軍發衆又不深料。今東方政敎日睦,百姓平安,而西州發兵,人人懷憂,騷動惶懼,莫敢正言,羣衆疑惑,人懷顧望。非徒無精銳之心,其患無所不至。夫物窮則變生,事急則計易,其埶然也。夫離道德,逆人情,而能有國有家者,古今未有也。將軍素以忠孝顯聞,是以士大夫不遠千里,慕樂德義。今苟欲決意徼幸,此何如哉?夫天所祐者順,人所助者信。易繫詞之言也。如未蒙祐助,令小人受塗地之禍,毀壞終身之德,敗亂君臣之節,汚傷父子之恩,不從光武,是亂君臣之節也。遣子恂入質而背之,是傷父子之恩也。衆賢破膽,可不慎哉!」嚻不納。剛到,拜侍御史,遷尚書令。
光武甞欲出游,剛以隴蜀未平,不冝宴安逸豫。諫不見聽,遂以頭軔乗輿輪,帝遂為止。軔,謂以頭枝車輪也。王逸注楚詞曰:「軔,止輪木也。」
時內外羣官多帝自選舉,加以法理嚴察,職事過苦,尚書近臣,至乃捶撲牽曳於前,羣臣莫敢正言。剛每輒極諫,又數言皇太子冝時就東宮,簡任賢保,以成其德,帝並不納。以數切諫失旨,數年,出為平陰令。復徵拜太中大夫,以病去官,卒於家。
鮑永字君長,上黨屯留人也。屯留,今潞州縣也。父宣,哀帝時任司隷校尉,為王莽所殺。莽輔政,誅不附己者,故殺宣。永少有志操,習歐陽尚書。歐陽生字和伯,千乗人。受尚書於伏生。見前書。事後母至孝,妻甞於母前叱狗,而永即去之。去音丘呂反。
初為郡功曹。莽以宣不附己,欲滅其子孫。都尉路平承望風旨,規欲害永。太守苟諫擁護,召以為吏,常置府中。永因數為諫陳興復漢室,翦滅篡逆之策。諫每戒永曰:「君長幾事不密,禍倚人門。」永感其言。及諫卒,自送喪歸扶風。路平遂收永弟升。太守趙興到,聞乃歎曰:「我受漢茅土,王者封五色土為社,封諸侯則各割其方面土與之,燾以黃土,苴以白茅,使歸立社也。不能立節,而鮑宣死之,豈可害其子也!」勑縣出升,復署永功曹。時有矯稱侍中止傳舍者,興欲謁之。永疑其詐,諫不聽而出,興遂駕往,永乃拔佩刀截馬當匈,乃止。當匈,以韋為之也。後數日,莽詔書果下捕矯稱者,永由是知名。舉秀才,不應。
更始二年徵,再遷尚書僕射,行大將軍事,持節將兵,安集河東、并州、朔部,得自置偏裨,輒行軍法。永至河東,因擊青犢,大破之,更始封為中陽侯。中陽,縣,屬西河郡,今汾州孝義縣也。永雖為將率,而車服敝素,為道路所識。東觀記曰:「永好文德,雖行將軍,常衣皁襜褕,路稱鮑尚書兵馬。」俗本或有「為」上加「不」者,誤也。
時赤眉害更始,三輔道絕。光武即位,遣諫議大夫儲大伯,風俗通曰:「儲姓,齊大夫儲子之後也。」持節徵永詣行在所。永疑不從,乃收繫大伯,東觀記曰「封大伯所持節於晉陽傳舍壁中,遣信人馳至長安」也。遣使馳至長安。旣知更始已亡,乃發喪,出大伯等,封上將軍列侯印綬,悉罷兵,但幅巾與諸將及同心客百餘人詣河內。幅巾謂不著冠,但幅巾束首也。帝見永,問曰:「卿衆所在?」永離席叩頭曰:「臣事更始,不能令全,誠慙以其衆幸富貴,幸,希也。故悉罷之。」帝曰:「卿言大!」而意不恱。時攻懷未拔,帝謂永曰:「我攻懷三日而兵不下,關東畏服卿,可且將故人自往城下譬之。」即拜永諫議大夫。至懷,乃說更始河內太守,於是開城而降。帝大喜,東觀記曰:「永說下懷,上大喜,與永對食。」賜永洛陽商里宅,東觀記曰:「賜洛陽上商里宅。」陸機洛陽記曰:「上商里在洛陽東北,本殷頑人所居,故曰上商里宅也。」固辭不受。
時董憲裨將屯兵於魯,侵害百姓,乃拜永為魯郡太守。永到,擊討,大破之,降者數千人。唯別帥彭豐、虞休、皮常等各千餘人,稱「將軍」,不肯下。頃之,孔子闕里無故荊棘自除,闕里解見明紀。從講堂至于里門。永異之,謂府丞及魯令曰:「方今危急而闕里自開,斯豈夫子欲令太守行禮,助吾誅無道邪?」乃會人衆,修郷射之禮,請豐等共會觀視,欲因此禽之。豐等亦欲圖永,乃持牛酒勞饗,而潛挾兵器。永覺之,手格殺豐等,禽破黨與。帝嘉其略,封為關內侯,遷楊州牧。時南土尚多寇暴,永以吏人痍傷之後,乃緩其銜轡,銜曫,喻法律以控御人也。說苑曰:「理國譬若張琴,大絃急則小絃絕矣,故急於其銜曫者,非千里之御也。」示誅彊橫而鎮撫其餘,百姓安之。會遭母憂,去官,悉以財產與孤弟子。
建武十一年,徵為司隷校尉。帝叔父趙王良尊戚貴重,永以事劾良大不敬,東觀記曰「時良從送中郎將來歙喪還,入夏城門中,與五官將車相逢,道迫,良怒,召門候岑尊,叩頭馬前。永劾奏良曰『今月二十七日,車駕臨故中郎將來歙喪還,車駕過,須臾趙王良從後到,與右中郎將張邯相逢城門中,道迫狹,叱邯旋車,又召候岑尊詰責,使前走數十步。案良諸侯藩臣,蒙恩入侍,冝知尊帝城門候吏六百石,而肆意加怒,令叩頭都道,奔走馬頭前。無藩臣之禮,大不敬』」也。由是朝廷肅然,莫不戒慎。乃辟扶風鮑恢為都官從事,恢亦抗直不避彊禦。帝常曰:「貴戚且冝斂手,以避二鮑。」其見憚如此。
永行縣到霸陵,路經更始墓,引車入陌,墓在今萬年縣東北。南北為阡,東西為陌。從事諫止之。永曰:「親北靣事人,寧有過墓不拜!雖以獲罪,司隷所不避也。」遂下拜,哭盡哀而去。西至扶風,椎牛上苟諫冢。帝聞之,意不平,問公卿曰:「奉使如此何如?」太中大夫張湛對曰:「仁者行之宗,忠者義之主也。仁不遺舊,忠不忘君,行之高者也。」帝意乃釋。
後大司徒韓歆坐事,建武十五年歆坐直言免也。永固請之不得,以此忤帝意,出為東海相。坐度田事不實,被徵,諸郡守多下獄。永至成皐,詔書逆拜為兖州牧,便道之官。東觀記詔書迎下永曰「尹晨夜冒犯霜露,精神亦已勞矣。以君帷幄近臣,其以永為兖州牧」也。視事三年,病卒。子昱。
論曰:鮑永守義於故主,斯可以事新主矣。恥以其衆受寵,斯可以受大寵矣。若乃言之者雖誠,而聞之未譬,譬猶曉也。豈苟進之恱,易以情納,持正之忤,難以理求乎?言諂曲則易入,剛直則難進也。誠能釋利以循道,居方以從義,方,直也。君子之槩也。
昱字文泉。少傳父學,客授於東平。建武初,太行山中有劇賊,太守戴涉聞昱鮑永子,有智略,乃就謁,請署守高都長。高都,縣,屬上黨郡,故城在今澤州也。昱應之,遂討擊羣賊,誅其渠帥,道路開通,由是知名。後為沘陽長,政化仁愛,境內清淨。東觀記曰:「沘陽人趙堅殺人繫獄,其父母詣昱,自言年七十餘唯有一子,適新娶,今繫獄當死,長無種類,涕泣求哀。昱憐其言,令將妻入獄,解械止宿,遂任身有子。」
荊州刺史表上之,再遷,中元元年,拜司隷校尉。詔昱詣尚書,使封胡降檄。檄,軍書也,若今之露布也。光武遣小黃門問昱有所怪不?對曰:「臣聞故事通官文書不著姓,又當司徒露布,漢官儀曰「羣臣上書,公卿校尉諸將不言姓。凡制書皆璽封,尚書令重封。唯赦贖令司徒印,露布州郡」也。怪使司隷下書而著姓也。」帝報曰:「吾故欲令天下知忠臣之子復為司隷也。」昱在職,奉法守正,有父風,永平五年,坐救火遟,免。
後拜汝南太守。郡多陂池,歲歲決壞,年費常三千餘萬。昱乃上作方梁石洫,洫,渠也。以石為之,猶今之水門也。水常饒足,溉田倍多,人以殷富。
十七年,代王敏為司徒,賜錢帛什器帷帳,除子得為郎。建初元年,大旱,穀貴。肅宗召昱問曰:「旱旣大甚,將何以消復災眚?」對曰:「臣聞聖人理國,三年有成。論語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乃有成功。」今陛下始踐天位,刑政未著,如有失得,何能致異?但臣前在汝南,典理楚事,永平十三年,楚王英謀反,連坐者在汝南,昱時主劾之也。繫者千餘人,恐未能盡當其罪。先帝詔言,大獄一起,冤者過半。又諸徙者骨肉離分,孤魂不祀。一人呼嗟,王政為虧。冝一切還諸徙家屬,蠲除禁錮,興滅繼絕,死生獲所。如此,和氣可致。」帝納其言。東觀記曰:「時司徒辭訟乆者至十數年,比例輕重,非其事類,錯雜難知。昱奏定辭訟七卷,決事都目八卷,以齊同法令,息遏人訟也。」
四年,代牟融為太尉。六年,薨,年七十餘。
子德,修志節,有名稱,累官為南陽太守。時歲多荒災,唯南陽豐穰,吏人愛恱,號為神父。時郡學乆廢,德乃修起橫舍,〕橫,學也,字又作「黌」。備俎豆黻冕,行禮奏樂。又尊饗國老,宴會諸儒。百姓觀者,莫不勸服。在職九年,徵拜大司農,卒于官。
子昂,字叔雅,有孝義節行。初,德被病數年,昂俯伏左右,衣不緩帶;及處喪,毀瘠三年,抱負乃行;服闋,遂潛于墓次,不關時務。舉孝廉,辟公府,連徵不至,卒於家。
郅惲字君章,汝南西平人也。潛夫論曰:「周先姞氏封於燕,河東有郅都,汝南有郅君章。」音與古姞同,而其字異。然前書音義郅音之日反。年十二失母,居喪過禮。及長,理韓詩、嚴氏春秋,韓,韓嬰也。作詩內外傳。嚴,嚴彭祖也。受公羊於眭孟,專門敎授。見儒林傳。明天文歷數
王莽時,寇賊羣發,惲乃仰占玄象,歎謂友人曰:「方今鎮、歲、熒惑並在漢分翼、軫之域,爾雅曰:「中央鎮星,東方歲星,南方熒惑。」翼、軫者,南方鶉尾之宿,楚之分野。演孔圖曰:「卯金刀,名為劉,中國東南出荊州。」故為漢分也。去而復來,漢必再受命,福歸有德。如有順天發策者,必成大功。」時左隊大夫逯並素好士,王莽以潁川為左隊,郡守為大夫。逯,姓;並,名也。風俗通曰:「逯,秦邑也,其大夫氏焉。」逯音録。惲說之曰:「當今上天垂象,智者以昌,愚者以亡。昔伊尹自鬻輔商,立功全人。鬻,自衒賣也。史記曰,伊尹欲干湯而無因,乃為有莘氏媵臣,負鼎俎以滋味說湯,乃任以國政也。惲竊不遜,敢希伊尹之蹤,應天人之變。明府儻不疑逆,俾成天德。」並竒之,使署為吏。惲不謁,曰:「昔文王拔呂尚於渭濵,高宗禮傅說於巖築,桓公取管仲於射鉤,故能立弘烈,就元勳。未聞師相仲父,而可為吏位也。師,呂望也。相,傅說也。仲父,管仲也。非闚天者不可與圖遠。君不授驥以重任,驥亦俛首裹足而去耳。」惲以驥自喻,因自稱驥。史記曰,吳兵入郢,申包胥走秦求救,晝夜馳驅,足腫蹠盭,裂裳裹足,鵠立秦庭。盭音戾。遂不受署。
西至長安,乃上書王莽曰:「臣聞天地重其人,惜其物,故運機衡,機衡,北斗也。垂日月,含元包一,甄陶品類,前書志曰:「太極元氣,合三為一。」謂三才未分,包而為一也。甄者,陶人旋轉之輪也。言天地造化品物,如陶匠之成衆品者也。顯表紀世,圖録豫設。表,明也;紀,年也。言天豫設圖録之書,顯明帝王之年代也。漢歷乆長,孔為赤制,言孔丘作緯,著歷運之期,為漢家之制。漢火德尚赤,故云為赤制,即春秋感精符云「墨、孔生為赤制」是也。不使愚惑,殘人亂時。智者順以成德,愚者逆以取害,神器有命,不可虛獲。上天垂戒,欲悟陛下,令就臣位,轉禍為福。上天垂戒,謂鎮、歲、熒惑並在漢分也。劉氏享天永命,陛下順節盛衰,享,受也。永,長也。漢家受天長命,運祚未絕,勸莽當順其時之盛衰,衰則取之,盛則還之。取之以天,還之以天,可謂知命矣。若不早圖,是不免於竊位也。竊,盜也。孔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歟?」且堯舜不以天顯自與,故禪天下,堯舜盛德,天之所顯,猶不自與,以位禪人。言堯之禪舜,舜禪於禹也。陛下何貪非天顯以自累也?天為陛下嚴父,臣為陛下孝子。父敎不可廢,子諫不可拒,惟陛下留神。」莽大怒,即收繫詔獄,劾以大逆。猶以惲據經讖,難即害之,使黃門近臣脅惲,令自告狂病恍忽,不覺所言。惲乃瞋目詈曰:「所陳皆天文聖意,非狂人所能造。」遂繫須冬,會赦得出,乃與同郡鄭敬南遁蒼梧。遁,隱也。蒼梧,山名也。山海經曰,南方蒼梧之丘,蒼梧之川,其中有九疑山焉,舜之所葬也。在今永州唐興縣東南。
建武三年,又至廬江,因遇積弩將軍傅俊東徇揚州。俊素聞惲名,乃禮請之,上為將兵長史,授以軍政。惲乃誓衆曰:「無掩人不備,窮人於戹,不得斷人支體,裸人形骸,放淫婦女。」俊軍士猶發冢陳尸,掠奪百姓。惲諫俊曰:「昔文王不忍露白骨,解見順紀。武王不以天下易一人之命,呂氏春秋曰:「武王伐紂,至鮪水,紂使膠鬲候周,問武王曰:『何日至?』武王曰:『將以甲子日至。』膠鬲行,天大雨,日夜不休,武王疾行不輟。軍吏諫之。武王曰:『吾疾行以救膠鬲之死也。』」故能獲天地之應,剋商如林之旅。天地之應,謂夜雨止、畢陳、白魚入舟之類。剋,勝也。商,殷號也。旅,衆也。如林,言衆多。尚書曰:「武王伐紂,紂率其旅若林,會於牧野。」將軍如何不師法文王,而犯逆天地之禁,多傷人害物,虐及枯尸,取罪神明?今不謝天改政,無以全命。願將軍親率士卒,收傷葬死,哭所殘暴,以明非將軍本意也。」從之,百姓恱服,所向皆下。
七年,俊還京師,而上論之。上音時掌反。惲恥以軍功取位,遂辭歸郷里。縣令卑身崇禮,請以為門下掾。惲友人董子張者,父先為郷人所害。東觀記曰「子張父及叔父為郷里盛氏一時所害」也。及子張病,將終,惲往候之。子張垂歿,視惲,歔欷不能言。惲曰:「吾知子不悲天命,而痛讎不復也。子在,吾憂而不手;子亡,吾手而不憂也。」言子在,吾憂子仇未能報,而不須手自揮鋒;子若亡,吾直為子手刃仇人,更不須心懷憂也。子張但目擊而已。目擊謂孰視之也。莊子曰「目擊而道存」也。惲即起,將客遮仇人,取其頭以示子張。子張見而氣絕。惲因而詣縣,以狀自首。令應之遟,縣令不欲其自首詣獄,故應對之緩也。惲曰:「為友報讎,吏之私也。奉法不阿,君之義也。虧君以生,非臣節也。」趨出就獄。令跣而追惲,不及,遂自至獄,令拔刃自向以要惲曰:「子不從我出,敢以死明心。」惲若不去,欲自刺以明心也。惲得此乃出,因病去。
乆之,太守歐陽歙請為功曹。汝南舊俗,十月饗會,百里內縣皆齎牛酒到府讌飲。時臨饗禮訖,歙敎曰:「西部督郵繇延,繇姓,咎繇之後。繇音遙。天資忠貞,稟性公方,摧破姦凶,不嚴而理。今與衆儒共論延功,顯之于朝。太守敬嘉厥休,牛酒養德。」主簿讀敎,戶曹引延受賜。惲於下坐愀然前曰:「司正舉觥,愀,變色貌。司正,主禮儀者。觥,罰爵也,以角為之。詩小雅曰:「兕觥其觩,旨酒思柔。」觥音古橫反。以君之罪,告謝于天。案延資性貪邪,外方內員,言延外示方直而內實柔弱也。孔子曰:「色厲而內荏。」朋黨搆姦,罔上害人,所在荒亂,怨慝並作。明府以惡為善,股肱以直從曲,此旣無君,又復無臣,惲敢再拜奉觥。」歙色慙動,不知所言。門下掾鄭敬進曰:「君明臣直,功曹言切,明府德也,可無受觥哉?」歙意少解,曰:「實歙罪也,敬奉觥。」遂受罰也。惲乃免冠謝曰:「昔虞舜輔堯,四罪咸服,左傳曰:「舜臣堯,乃流四凶族。」尚書曰「乃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也。讒言弗庸,孔任不行,庸,用也。孔,甚也。任,佞也。故能作股肱,帝用有歌。尚書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惲不忠,孔任是昭,昭,顯也。惲自責不忠,故使甚佞之人昭顯也。豺虎從政,豺虎,貪獸,以比繇延也。旣陷誹謗,又露所言,露,顯也。又對衆顯言繇延之罪也。罪莫重焉。請收惲、延,以明好惡。」歙曰:「是重吾過也。」重,再也。遂不讌而罷。惲歸府,稱病,延亦自退。
鄭敬素與惲厚,見其言忤歙,乃相招去,曰:「子廷爭繇延,君猶不納。延今雖去,其埶必還。言歙後必召延也。直心無諱,誠三代之道。三代,夏、殷、周也。論語曰:「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然道不同者不相為謀,吾不能忍見子有不容君之危,盍去之乎!」惲曰:「孟軻以彊其君之所不能為忠,量其君之所不能為賊。孟子對齊宣王曰:「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許之乎?」曰:「不。」孟子曰:「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歟?然則一羽之不舉,為不用力焉,輿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見保,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弗為也,非不能也。」曰:「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曰:「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此彊其君之所不能為也。又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有是四端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惲業已彊之矣。障君於朝,障,蔽也。君謂歙也。言歙將以牛酒賞繇延,而惲障蔽不聽之。旣有其直,而不死職,罪也。延退而惲又去,不可。」敬乃獨隱於弋陽山中。弋陽,縣,屬汝南郡,前書云弋陽山在縣西北也。居數月,歙果復召延,惲於是乃去,從敬止,漁釣自娛,留數十日。惲志在從政,旣乃喟然而歎,謂敬曰:「天生俊士,以為人也。烏獸不可與同羣,論語孔子之言。子從我為伊呂乎?將為巢許,而父老堯舜乎?」若為巢父、許由,則以堯、舜為父老之人也。敬曰:「吾足矣。初從生步重華於南野,步猶尋也。重華、舜字也。南野,謂蒼梧也。謂來歸為松子,赤松子也。敬以歸郷隱逸,自謂同之。劉向列仙傳曰「赤松子,神農時雨師,至崐崘山,常止西王母石室,隨風上下。炎帝少女追之,得仙俱去」也。今幸得全軀樹類,樹類謂有胤嗣。還奉墳墓,盡學問道,敬汝南人,今隱弋陽,不離墳墓。雖不從政,施之有政,是亦為政也。論語孔子之言也。言隱遁好道,在家孝悌,亦從政之義也。吾年耄矣,安得從子?子勉正性命,勿勞神以害生。」惲於是告別而去。敬字次都,清志高世,光武連徵不到。謝沈書曰:「敬閑居不脩人倫,新遷都尉逼為功曹。廳事前樹時有清汁,以為甘露。敬曰:『明府政未能致甘露,此清木汁耳。』辭病去,隱處精學蛾陂中。陰就、虞延並辟,不行。同郡鄧敬因折芰為坐,以荷薦肉,瓠瓢盈酒,言談彌日,蓬廬蓽門,琴書自娛。光武公車徵,不行。」案:王莽改新蔡縣為新遷也。
惲遂客居江夏敎授,郡舉孝廉,為上東城門候。洛陽城東面北頭門也。帝甞出獵,車駕夜還,惲拒關不開。帝令從者見靣於門閒。惲曰:「火明遼遠。」遂不受詔。帝乃迴從東中門入。東面中門也。明日,惲上書諫曰:「昔文王不敢槃于游田,以萬人惟憂。槃,樂也。尚書無逸曰「文王不敢槃于游田,以萬人惟政之共」也。而陛下遠獵山林,夜以繼晝,其如社稷宗廟何?暴虎馮河,未至之戒,誠小臣所竊憂也。」書奏,賜布百匹,貶東中門候為參封尉。參封,縣,屬琅邪郡。
後令惲授皇太子韓詩,侍講殿中。及郭皇后廢,建武十七年廢。惲乃言於帝曰:「臣聞夫婦之好,父不能得之於子,得猶制御也。司馬遷曰:「妃匹之愛,君不能得之臣,父不能得之子。況卑下乎?」況臣能得之於君乎?是臣所不敢言。雖然,願陛下念其可否之計,無令天下有議社稷而已。」帝曰:「惲善恕己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輕天下也。」左右猶向背也。言其齊等。后旣廢,而太子意不自安,惲乃說太子曰:「乆處疑位,上違孝道,下近危殆。昔高宗明君,吉甫賢臣,及有纖介,放逐孝子。家語曰:「曾參妻為梨蒸不熟,因出之,終身不娶。其子請焉。曾參曰:『高宗以後妻殺孝子,尹吉甫以後妻放伯竒,吾上不及高宗,中不比吉甫,知其得免於非乎!』遂不娶。」春秋之義,母以子貴。太子冝因左右及諸皇子引愆退身,奉養母氏,以明聖敎,不背所生。」太子從之,帝竟聽許。
惲再遷長沙太守。先是長沙有孝子古初,遭父喪未葬,鄰人失火,初匍匐柩上,以身扞火,火為之滅。惲甄異之,以為首舉。後坐事左轉芒長,芒,縣,屬沛國,故城在今亳州永城縣北,一名臨睢城。東觀記曰「坐前長沙太守張禁多受遺送千萬,以惲不推劾,故左遷」也。又免歸,避地敎授,避地謂隱遁也。東觀記曰:「芒守丞韓龔受大盜丁仲錢,阿擁之,加笞八百,不死,入見惲,稱仲健。惲怒,以所杖鐵杖捶龔。龔出怨懟,遂殺仲,惲故坐免。」著書八篇。以病卒。子壽。
壽字伯考,善文章,以廉能稱,舉孝廉,稍遷冀州刺史。時冀部屬郡多封諸王,賔客放縱,類不檢節,類猶皆也。壽案察之,無所容貸。乃使部從事專住王國,又徙督郵舍王宮外,近王宮置督郵舍,以察王得失。動靜失得,即時騎驛言上奏王罪及劾傅相,於是藩國畏懼,並為遵節。視事三年,冀土肅清。三遷尚書令。朝廷每有疑議,常獨進見。肅宗竒其智策,擢為京兆尹。郡多彊豪,姦暴不禁。三輔素聞壽在冀州,皆懷震竦,各相檢勑,莫敢干犯。壽雖威嚴,而推誠下吏,皆願効死,莫有欺者。以公事免。
復徵為尚書僕射。是時大將軍竇憲以外戚之寵,威傾天下。憲甞使門生齎書詣壽,有所請託,壽即送詔獄。前後上書陳憲驕恣,引王莽以誡國家。是時憲征匈奴,海內供其役費,而憲及其弟篤、景並起第宅,驕奢非法,百姓苦之。壽以府臧空虛,軍旅未休,遂因朝會譏刺憲等,厲音正色,辭旨甚切。憲怒,陷壽以買公田誹謗,下吏當誅。侍御史何敞上疏理之曰:「臣聞聖王闢四門,開四聦,延直言之路,下不諱之詔,立敢諫之旗,聽歌謠於路,歌謠謂詩也。禹置敢諫之幡,解已見上。禮記王制曰:「命太師陳詩觀民風。」鄭玄注云:「陳詩謂采其詩而示之。」爭臣七人,以自鑒照,孔子曰,天子有爭臣七人。考知政理,違失人心,輒改更之,故天人並應,傳福無窮。臣伏見尚書僕射郅壽坐於臺上,與諸尚書論擊匈奴,言議過差,及上書請買公田,遂繫獄考劾大不敬。臣愚以為壽機密近臣,匡救為職。若懷默不言,其罪當誅。今壽違衆正議,以安宗廟,豈其私邪?又臺閣平事,分爭可否,雖唐虞之隆,三代之盛,猶謂諤諤以昌,不以誹謗為罪。史記趙良謂商君曰:「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武王諤諤以昌,殷紂嘿嘿以亡。」請買公田,人情細過,可裁隱忍。壽若被誅,臣恐天下以為國家橫罪忠直,賊傷和氣,忤逆陰陽。臣所以敢犯嚴威,不避夷滅,觸死瞽言,非為壽也。論語曰「侍於君子有三愆,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也。忠臣盡節,以死為歸。臣雖不知壽,度其甘心安之。誠不欲聖朝行誹謗之誅,以傷晏晏之化,鄭玄注尚書考靈耀云:「道德純備謂之塞,寬容覆載謂之晏。」杜塞忠直,垂譏無窮。臣敞謬豫機密,言所不冝,罪名明白,當填牢獄,先壽僵仆,萬死有餘。」書奏,壽得減死論,徙合浦。今廉州縣。未行,自殺,家屬得歸郷里。
贊曰:鮑永沈吟,晚乃歸正。志達義全,先號後慶。易曰「先號咷而後笑」,謂初凶後吉也。申屠對策,郅惲上書。有道雖直,無道不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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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三十上‧列傳第二十上 蘇竟 揚厚 郎顗 襄楷
蘇竟字伯況,扶風平陵人也。平帝世,竟以明易為博士講書祭酒。王莽置六經祭酒,秩上卿,每經各一人,竟為講尚書祭酒。善圖緯,能通百家之言。王莽時,與劉歆等共典校書,拜代郡中尉。時匈奴擾亂,北邊多罹其禍,竟終完輯一郡。光武即位,就拜代郡太守,使固塞以拒匈奴。建武五年冬,盧芳略得北邊諸郡,帝使偏將軍隨弟屯代郡。隨姓,弟名也。弟音悌。竟病篤,以兵屬弟,詣京師謝罪。拜侍中,數月,以病免。
初,延岑護軍鄧仲況擁兵據南陽陰縣為寇,陰,縣名,屬南陽郡,故城在今襄州穀城縣界北。而劉歆兄子龔為其謀主。臣賢案:前書及三輔決録並云向曾孫,今言歆兄子,則不同也。竟時在南陽,與龔書曉之曰:
  君執事無恙。執事猶言左右也。敬前人,故呼其執事者。爾雅曰:「恙,憂也」。走昔以摩研編削之才,走謂馳走之人,謙稱也,猶司馬遷與任少卿書云「牛馬走」之類也。說文曰:「編,次也。」削謂簡也,一曰削書刀也。研音午見反。與國師公從事出入,劉歆為王莽國師公也。校定祕書,竊自依依,末由自遠。蓋聞君子愍同類而傷不遇。人無愚智,莫不先避害然後求利,先定志然後求名。昔智果見智伯窮兵必亡,故變名遠逝,智果,智伯臣也。逝,去也。戰國策曰,智伯與韓、魏共圍趙,智伯之臣智果說智伯曰:「韓魏二主色動而喜,必背君矣。不如殺之。」智伯曰:「晉陽旦暮將拔之,而饗其利,乃有它心,不可,子勿復言。」智果見言之不聽,出,更其姓為輔氏,遂去不見。其後韓、魏乃反殺智伯,三分其地。「果」或作「過」。陳平知項王為天所棄,故歸心高祖,皆智之至也。陳平初事項羽,後知羽必敗,乃仗劔度河歸漢,見前書也。聞君前權時屈節,北靣延牙,延岑字牙。屈節謂臣事也。乃後覺悟,棲遟養德。爾雅曰「棲遲,息偃也」,言後息偃養德,不復事延牙也。詩小雅曰:「或棲遲偃仰。」先世數子,又何以加。謂智果、陳平也。君處陰中,土多賢士,若以須臾之閒,研考異同,揆之圖書,測之人事,則得失利害可陳於目,何自負畔亂之困,不移守惡之名乎?與君子之道何其反也?
  世之俗儒末學醒醉不分,而稽論當世,疑誤視聽。或謂天下迭興,未知誰是,稱兵據土,可圖非冀。或曰聖王未啟,冝觀時變,倚彊附大,顧望自守。二者之論,豈其然乎?夫孔丘祕經,為漢赤制,祕經,幽祕之經,即緯書也。赤制,解見郅惲傳。玄包幽室,文隱事明。包,臧也。言緯書玄祕,臧於幽室,文雖微隱,事甚明驗。且火德承堯,雖昧必亮,昧,暗也。亮,明也。言漢承唐堯、劉累之後,以火德王,雖遭王莽篡奪,一時闇昧,今光武中興,必盛明也。承積世之祚,握無窮之符,王氏雖乗閒偷篡,而終嬰大戮,支分體解,宗氏屠滅,非其効歟?王莽傳曰:「校尉公賔就斬莽首,軍人分裂莽身,支節肌肉臠分。」三輔舊事曰:「臠切千段。」皇天所以眷顧踟躕,踟躕猶裴回也。憂漢子孫者也。論者若不本之於天,參之於聖,猥以師曠雜事輕自眩惑,說士作書,亂夫大道,焉可信哉?師曠雜事,雜占之書也。前書曰陰陽書十六家,有師曠八篇也。
  諸儒或曰:今五星失晷,天時謬錯,五星謂東方歲星,南方熒惑星,西方太白,北方辰星,中央鎮星。失晷,失於常度。辰星乆而不効,不効謂出入失度也。太白出入過度,熒惑進退見態,鎮星繞帶天街,歲星不舍氐、房。前書曰:「昴、畢閒為天街。」氐、房,東方之宿。歲星,歲舍一次,當次舍於氐、房,今不舍之,是變常也。以為諸如此占,歸之國家。蓋災不徒設,皆應之分野,各有所主。夫房、心即宋之分,東海是也。前書天文志曰:「卯為房、心,宋之分也。」尾為燕分,漁陽是也。前書天文志曰:「寅為尾、箕,燕之分也。」東海董憲迷惑未降,漁陽彭寵逆亂擁兵,王赫斯怒,命將並征,故熒惑應此,憲、寵受殃。太白、辰星自亡新之末,失行筭度,以至于今,或守東井,或沒羽林,東井,南方之宿。天官書曰:「北宮虛、危,南方有衆星曰羽林天軍。」「筭」或作「舛」。或裵回藩屏,或躑躅帝宮,帝宮,北辰也。藩屏,兩傍之星也。裵回謂縈繞淹留。躑躅謂上下不去也。或經天反明,或潛臧乆沈,或衰微闇昧,或煌煌北南,或盈縮成鉤,或偃蹇不禁,盈縮猶進退,曲如鉤形也。偃蹇,高而明大無禁制。皆大運蕩除之祥,聖帝應符之兆也。賊臣亂子,往往錯互,指麾妄說,傳相壞誤。由此論之,天文安得遵度哉!
  乃者,五月甲申,天有白虹,自子加午,廣可十丈,長可萬丈,正臨倚彌。倚彌即黎丘,秦豐之都也。蓋秦豐黎丘一名倚彌也。是時月入于畢。畢為天網,畢,西方宿也。主網羅無道之君,故武王將伐紂,上祭于畢,求助天也。史記曰,周武王即位九年,上祭于畢,東觀兵于孟津也。夫仲夏甲申為八魁。歷法,春三月己巳、丁丑,夏三月甲申、壬辰,秋三月己亥、丁未,冬三月甲寅、壬戌,為八魁。八魁,上帝開塞之將也,主退惡攘逆。流星狀似蚩尤旗,或曰營頭,或曰天槍,出奎而西北行,至延牙營上,散為數百而滅。奎為毒螫,主庫兵。春秋合誠圖曰「奎主武庫之兵」也。此二變,郡中及延牙士衆所共見也。是故延牙遂之武當,今均州縣也。託言發兵,實避其殃。今年比卦部歲,坤主立冬,坎主冬至,水性滅火,南方之兵受歲禍也。比卦,坤下坎上,坎為水也。德在中宮,刑在木,木勝土,刑制德,今年兵事畢已,中國安寧之効也。五七之家三十五姓,彭、秦、延氏不得豫焉。春秋運斗樞曰:「五七三十五,人皆共一德。」如何怪惑,依而恃之?葛纍之詩,「求福不回」,其若是乎!詩大雅曰:「莫莫葛藟,施于條枚,愷悌君子,求福不回。」注云:「葛延曼於木之枝而茂盛,喻子孫依縁先人之功而起也。回,違也。言不違先祖之道。」
  圖讖之占,衆變之驗,皆君所明。善惡之分,去就之決,不可不察。無忽鄙言!
  夫周公之善康叔,以不從管蔡之亂也;史記曰,周公以成王命伐殷,殺管叔,放蔡叔,以殷餘人封康叔為衞君。景帝之恱濟北,以不從吳濞之畔也。濟北王志,高帝孫,齊王肥之子也。吳楚反時,堅守不從,景帝賢之,徙封為淄川王也。自更始以來,孤恩背逆,歸義向善,臧否粲然,可不察歟!良醫不能救無命,彊梁不能與天爭,扁鵲之見桓侯,項王之敵漢祖也。故天之所壞,人不得支。支,持也。左傳曰,晉汝叔寬曰:「天之所壞,不可支也;衆之所為,不可干也。」冝密與太守劉君共謀降議。仲尼棲棲,墨子遑遑,憂人之甚也。班固曰「棲棲遑遑,孔席不煖,墨突不黔」也。屠羊救楚,非要爵禄;莊子曰「楚昭王失國,屠羊說走而從於王。昭王反國,將賞從亡者,及屠羊說。屠羊說曰:『大王失國,說失屠羊;大王反國,說亦反屠羊。臣之爵禄已復矣,又何賞之有?』遂不受」也。茅焦干秦;豈求報利?秦始皇遷太后於咸陽宮,又撲殺兩弟。齊人茅焦解衣伏質入諫,始皇乃迎太后歸於咸陽,爵茅焦為上卿,焦辭不受。事見說苑也。盡忠博愛之誠,憤滿不能已耳。
又與仲況書諫之,文多不載,於是仲況與龔遂降。
龔字孟公,長安人,善論議,扶風馬援、班彪並器重之。三輔決録注曰:「唯有孟公論可觀者。」班叔皮與京兆丞郭季通書曰:「劉孟公臧器於身,用心篤固,實瑚璉之器,宗廟之寶也。」竟終不伐其功,潛樂道術,作記誨篇及文章傳於世。年七十,卒于家。
楊厚字仲桓,廣漢新都人也。祖父春卿,善圖讖學,為公孫述將。漢兵平蜀,春卿自殺,臨命戒子統曰:「吾綈袠中有先祖所傳祕記,說文曰:「綈,厚繒也。」綈音提。為漢家用,爾其修之。」統感父遺言,服闋,辭家從犍為周循學習先法,又就同郡鄭伯山受河洛書及天文推步之術。益部耆舊傳曰:「統字仲通。曾祖父仲續舉河東方正,拜祁令,甚有德惠,人為立祠。樂益部風俗,因留家新都,代修儒學,以夏侯尚書相傳。」建初中為彭城令,一州大旱,統推陰陽消伏,縣界蒙澤。太守宗湛使統為郡求雨,亦即降澍。袁山松書曰「統在縣,休徵時序,風雨得節,嘉禾生於寺舍,人庶稱神」也。自是朝廷災異多以訪之。統作家法章句及內讖二卷解說,位至光禄大夫,為國三老。年九十卒。
統生厚。厚母初與前妻子博不相安,厚年九歲,思令和親,乃託疾不言不食。母知其旨,懼然改意,懼音九具反。恩養加篤。博後至光禄大夫。
厚少學統業,精力思述。初,安帝永初三年,太白入北斗,洛陽大水。續漢志曰,時正月己亥,太白入北斗中,以為貴相凶也。又京師及郡國四十一雨水,鄧太后專政也。時統為侍中,厚隨在京師。朝廷以問統,統對年老耳目不明,子厚曉讀圖書,粗識其意。鄧太后使中常侍承制問之,厚對以為「諸王子多在京師,容有非常,冝亟發遣各還本國」。亟音紀力反。太后從之,星尋滅不見。又剋水退期日,皆如所言。除為中郎。太后特引見,問以圖讖,厚對不合,免歸。袁山松書曰:「鄧太后問厚曰:『大將軍鄧隲應輔臣星不?』對曰:『不應。』以此不合其旨。」復習業犍為,不應州郡、三公之命,方正、有道、公車特徵皆不就。
永建二年,順帝特徵,詔告郡縣督促發遣。厚不得已,行到長安,以病自上,因陳漢三百五十年之戹,春秋命歷序曰:「四百年之閒,閉四門,聽外難,羣異並賊,官有孽臣,州有兵亂,五七弱,暴漸之效也。」宋均注云:「五七三百五十歲,當順帝漸微,四方多逆賊也。」冝蠲法改憲之道,蠲,明也。及消伏災異,凡五事。制書襃述,有詔太醫致藥,太官賜羊酒。及至,拜議郎,三遷為侍中,特蒙引見,訪以時政。四年,厚上言「今夏必盛寒,當有疾疫蝗蟲之害」。是歲,果六州大蝗,疫氣流行。後又連上「西北二方有兵氣,冝備邊寇」。車駕臨當西巡,感厚言而止。至陽嘉三年,西羌寇隴右,明年,烏桓圍度遼將軍耿曅。永和元年,復上「京師應有水患,又當火災,三公有免者,蠻夷當反畔。」是夏,洛陽暴水,殺千餘人;至冬,承福殿災,太尉龐參免;荊、交二州蠻夷賊殺長吏,寇城郭。又言「陰臣、近戚、妃黨當受禍」。陰,私也。明年,宋阿母與宦者襃信侯李元等遘姦廢退;阿母,順帝乳母山陽君宋娥也。後二年,中常侍張逵等復坐誣罔大將軍梁商專恣,悉伏誅。每有災異,厚輒上消救之法,而閹宦專政,言不得信。
時大將軍梁冀威權傾朝,遣弟侍中不疑以車馬、珍玩致遺於厚,欲與相見。厚不荅,固稱病求退。帝許之,賜車馬錢帛歸家。修黃老,敎授門生,上名録者三千餘人。太尉李固數薦言之。太初元年,梁太后詔備古禮以聘厚,古禮謂以束帛加璧,安車蒲輪等。遂辭疾不就。建和三年,太后復詔徵之,經四年不至。年八十二,卒於家。策書弔祭。郷人謚曰文父。門人為立廟,郡文學掾史春秋饗射常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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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三十下‧列傳第二十下 郎顗 襄楷
郎顗字雅光,北海安丘人也。父宗,字仲綏,學京氏易,善風角、星筭、六日七分,京氏,京房也,作易傳。風角謂候四方四隅之風,以占吉凶也。星筭謂善天文筭數也。易稽覽圖曰:「甲子卦氣起中孚,六日八十分日之七。」鄭玄注云:「六以候也。八十分為一日之七者,一封六日七分也。」能望氣占候吉凶,常賣卜自奉。奉音扶用反。安帝徵之,對策為諸儒表,後拜吳令。吳,縣名,屬會稽郡,今蘇州縣也。時卒有暴風,宗占知京師當有大火,記識時日,遣人參候,果如其言。諸公聞而表上,以愽士徵之。宗恥以占驗見知,聞徵書到,夜縣印綬於縣廷而遁去,遂終身不仕。
顗少傳父業,兼明經典,隱居海畔,延致學徒常數百人。晝研精義,夜占象度,勤心銳思,朝夕無倦。州郡辟召,舉有道、方正,不就。
順帝時,災異屢見,陽嘉二年正月,公車徵,顗乃詣闕拜章曰:
  臣聞天垂妖象,地見災符,所以譴告人主,責躬脩德,使正機平衡,流化興政也。易內傳曰:「凡災異所生,各以其政。變之則除,消之亦除。」易稽覽圖曰:「凡異所生,災所起,各以其政,變之則除,其不可變,則施之亦除。」鄭玄注云:「改其政者,謂失火令則行水令,失土令則行木令,失金令則行火令,則災除去也。不可變謂殺賢者也。施之者,死者不可復生,封禄其子孫,使得血食,則災除也。」伏惟陛下躬日昃之聽,溫三省之勤,論語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也。思過念咎,務消祇悔。祇,大也。易復卦初九曰:「無祇悔元吉。」
  方今時俗奢佚,淺恩薄義。夫救奢必於儉約,拯薄無若敦厚,安上理人,莫善於禮。修禮遵約,蓋惟上興,革文變薄,事不在下。故周南之德,關雎政本。周南詩序曰:「關雎,風之始也,所以風化天下而正夫婦也。」故夫婦為政本也。本立道生,風行草從,澄其源者流清,溷其本者末濁。天地之道,其猶鼓籥,以虛為德,自近及遠者也。籥如笛,六孔。鼓籥,其形內虛而氣無窮。老子曰:「天地之閒其猶槖籥,虛而不屈,動而愈出。」伏見往年以來,園陵數災,陽嘉元年冬,恭陵百丈廡災。永建元年秋,茂陵園寑災。炎光熾猛,驚動神靈。易天人應曰:「君子不思遵利,茲謂無澤,厥災孽火燒其宮。」又曰:「君高臺府,犯陰侵陽,厥災火。」又曰:「上不儉,下不節,炎火並作燒君室。」自頃繕理西苑,修復太學,永建六年修太學也。宮殿官府多所搆飾。昔盤庚遷殷,去奢即儉,帝王紀曰:「盤庚以耿在河北,迫近山川,自祖辛以來奢淫不絕,乃度河將徙都亳之殷地。人咨嗟相怨,不欲徙,盤庚乃作書三篇以告喻之。」今尚書盤庚三篇是也。亳在偃師。夏后卑室,盡力致美。論語孔子曰:「禹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又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何必改作。」長府,魯之府名也。仍,因也。貫,事也。言因舊事則可,何必更作。見論語。臣愚以為諸所繕修,事可省減,稟卹貧人,賑贍孤寡,此天之意也,人之慶也,仁之本也,儉之要也。焉有應天養人,為仁為儉,而不降福者哉?
  土者地祇,陰性澄靜,冝以施化之時,敬而勿擾,竊見正月以來,陰闇連日。易內傳曰:「乆陰不雨,亂氣也,蒙之比也。蒙者,君臣上下相冒亂也。」易稽覽圖曰:「日食之比,陰覆陽也。蒙之比也,陰冒陽也。」鄭玄注云:「蒙,氣也。比非一也。邪臣謀覆冒其君,先霧從夜昏起,或從夜半或平旦。君不覺悟,日中不解,遂成蒙;君復不覺悟,下為霧也。」比音庇。又曰:「欲德不用,厥異常陰。」夫賢者化之本,雲者雨之具也。得賢而不用,猶乆陰而不雨也。又頃前數日,寒過其節,冰旣解釋,還復凝合。夫寒往則暑來,暑往則寒來,易繫詞之文也。此言日月相推,寒暑相避,以成物也。今立春之後,火卦用事,當溫而寒,違反時節,由功賞不至,而刑罰必加也。冝須立秋,順氣行罰。
  臣伏案飛候,京房作易飛候。參察衆政,以為立夏之後,當有震裂涌水之害。又比熒惑失度,盈縮往來,涉歷輿鬼,環繞軒轅。天官書曰,輿鬼,南方之宿。軒轅黃龍體,女主後宮之象也。火精南方,夏之政也。政有失禮,不從夏令,則熒惑失行。熒惑,南方,主夏,為禮為視。禮虧視失,不行夏令,則熒惑逆行也。見天文志。正月三日至乎九日,三公卦也。凡卦法,一為元士,二為大夫,三為三公,四為諸侯,五為王位,六為宗廟。前書曰:「梁人焦延壽,字贛,長於災變,分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以風、雨、寒、溫為候。」音義云:「分卦直日之法,爻主一日,即三日九日,並為三公之卦也。」三公上應台階,下同元首。春秋元命包曰:「魁下六星,兩兩而比,曰三台。」前書音義曰:「泰階,三台也。」又黃帝泰階六符經曰:「泰階者,天之三階也。上階為天子,中階為諸侯、公卿、大夫,下階為士、庶人。三階平則陰陽和,風雨時。」尚書曰:「君為元首,臣作股肱。」言三公上象天之台階,下與人君同體也。政失其道,則寒陰反節。「節彼南山」,詠自周詩;詩小雅曰:「節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人具爾瞻。」注云:「節,高峻貌也。喻三公之位,人所高嚴也。赫赫,顯盛也。師尹,三公也。言三公之位,天下之人共瞻視之。」「股肱良哉」,著於虞典。而今之在位,競託高虛,納累鐘之奉,忘天下之憂,六斛四斗曰鐘,左傳曰四升為豆,四豆為區,四區為釜,十釜為鐘也。棲遟偃仰,寑疾自逸,被策文,得賜錢,即復起矣。何疾之易而愈之速?以此消伏災眚,興致升平,其可得乎?今選舉牧守,委任三府。三公也。長吏不良,旣咎州郡,州郡有失,豈得不歸責舉者?而陛下崇之彌優,自下慢事愈甚,所謂大網疏,小網數。謂緩於三公,切於州郡也。三公非臣之仇,臣非狂夫之作,所以發憤忘食,懇懇不已者,誠念朝廷欲致興平,非不能靣譽也。
  臣生長草野,不曉禁忌,披露肝膽,書不擇言。伏鑕鼎鑊,死不敢恨。謹詣闕奉章,伏待重誅。
書奏,帝復使對尚書。使就尚書更對也。顗對曰:
  臣聞明王聖主好聞其過,忠臣孝子言無隱情。臣備生人倫視聽之類,而稟性愚愨,不識忌諱,故出死忘命,懇懇重言。重,再也。誠欲陛下修乾坤之德,開日月之明,披圖籍,案經典,覽帝王之務,識先後之政。如有闕遺,退而自改。本文武之業,擬堯舜之道,攘災延慶,號令天下。此誠臣顗區區之願,夙夜夢寤,盡心所計。謹條序前章,暢其旨趣,謂前詣闕所上章也。條便冝七事,具如狀對:
  一事:陵園至重,聖神攸馮,而災火炎赫,迫近寑殿,魂而有靈,猶將驚動。尋宮殿官府,近始永平,歲時未積,便更修造。又西苑之設,禽畜是處,離房別觀,本不常居,而皆當務精土木,營建無已,消功單賄,巨億為計。易內傳曰:「人君奢侈,多飾宮室,其時旱,其災火。」是故魯僖遭旱,修政自勑,下鐘鼓之縣,休繕治之官,春秋考異郵曰:「僖公三年春夏不雨,於是僖公憂閔,玄服避舍,釋更徭之逋,罷軍寇之誅,去苛刻峻文慘毒之敎,所蠲浮令四十五事。曰:『方今天旱,野無生稼,寡人當死,百姓何罪?不敢煩人請命,願撫萬人害,以身塞無狀。』禱已,舍齊南郊,雨大澍也。」雖則不寧,而時雨自降。左傳僖公「六月雨」。由此言之,天之應人,敏於景響。敏,疾也。今月十七日戊午,徵日也,陽嘉二年正月。日加申,日在申時也。風從寅來,丑時而止。丑、寅、申皆徵也,不有火災,必當為旱。南方為徵,故為火及旱也。願陛下校計繕修之費,永念百姓之勞,罷將作之官,減彫文之飾,損庖廚之饌,退宴私之樂。易中孚傳曰:「陽感天,不旋日。」易中孚傳曰:「陽感天,不旋日,諸侯不旋時,大夫不過期。」鄭玄注云:「陽者天子,為善一日,天立應以善;為惡一日,天立應以惡。諸侯為善一時,天立應以善;為惡一時,天立應以惡。大夫為善一歲,天亦立應以善;為惡一歲,天亦立應以惡。」一說云「不旋日,立應之;不過時,三辰閒;不過期,從今旦至明日旦」也。陽即指天子也。如是,則景雲降集,眚沴息矣。景雲,五色雲也,一曰慶雲。孝經援神契曰:「德至山陵則景雲出。」顗以陵園火災,故引之也。眚沴謂災氣。
  二事:去年已來,兊卦用事,類多不効。易傳曰:「有貌無實,佞人也;有實無貌,道人也。」寒溫為實,清濁為貌。易稽覽圖曰:「有實無貌,屈道人也;有貌無實,佞人也。」鄭玄注曰:「有寒溫,無貌濁清靜,此賢者屈道,仕于不肖君也。有貌濁清靜,無寒溫,此佞人以便巧仕於世也。」今三公皆令色足恭,外厲內荏,以虛事上,無佐國之實,故清濁效而寒溫不效也,是以陰寒侵犯消息。易稽覽圖曰:「侵消息者,或陰專政,或陰侵陽。」鄭玄注:「溫卦以溫侵,寒卦以寒侵。陽者君也,陰者臣也,專君政事亦陰侵陽也。」占曰:「日乗則有妖風,日蒙則有地裂。」如是三年,則致日食,陰侵其陽,漸積所致。立春前後溫氣應節者,詔令寬也。其後復寒者,無寬之實也。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率土之人,豈無貞賢,未聞朝廷有所賞拔,非所以求善贊務,弘濟元元。冝採納良臣,以助聖化。
  三事:臣聞天道不遠,三五復反。春秋合誠圖曰:「至道不遠,三五而反。」宋均注云:「三,三正也。五,五行也。三正五行,王者改代之際會也。能於此際自新如初,則通無窮也。」今年少陽之歲,法當乗起,恐後年已往,將遂驚動,涉歷天門,災成戊己。戌亥之閒為天門也。今春當旱,夏必有水,臣以六日七分候之可知。夫災眚之來,縁類而應。行有玷缺,則氣逆于天,精感變出,以戒人君。王者之義,時有不登,則損滋徹膳。數年以來,穀收稍減,家貧戶饉,歲不如昔。百姓不足,君誰與足?水旱之災,雖尚未至,然君子遠覽,防微慮萌。老子曰:「人之飢也,以其上食稅之多也。」故孝文皇帝綈袍革舄,木器無文,前書曰:「孝文帝身衣弋綈,足履革舄,兵木無刃,衣縕無文。」約身薄賦,時致升平。今陛下聖德中興,冝遵前典,惟節惟約,天下幸甚。易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是故高宗以享福,高宗,殷王武丁也。尚書大傳曰:「武丁祭成湯,有雉飛升鼎耳而呴,祖己曰:『雉者野鳥,升于鼎者,欲為用也,無則遠方將有來朝者。』故武丁內反諸己,以思先王之道。三年,編髮重譯來朝者六國。孔子曰:『吾於高宗肜日見德之有報之疾也。』」帝王紀曰「高宗饗國五十有九年,年百歲」也。宋景以延年。呂氏春秋曰「宋景公時,熒惑在心,召子韋問焉。子韋曰:『禍當君。雖然,可移宰相。』公曰:『宰相,寡人所與理國家也。』曰:『可移於人。』公曰:『人死,寡人將誰為君?』曰:『可移於歲。』公曰:『歲飢人餓,誰以我為君乎?』子韋曰:『君有至德之言三,天必三賞君,熒惑必退三舍。一舍行七星,星當一年,君延二十一年矣。』熒惑果退三舍」也。
  四事:臣竊見皇子未立,儲宮無主,仰觀天文,太子不明。洪範五行傳曰:「心之大星天王也,其前星太子也,後星庶子也。」熒惑以去年春分後十六日在婁五度,婁,西方宿也。推步三統,熒惑今當在翼九度,翼,南方宿也。今反在柳三度,柳,東方宿也。則不及五十餘度。言熒惑行遲也。去年八月二十四日戊辰,熒惑歷輿鬼東入軒轅,出后星北,東去四度,北旋復還。軒轅者,後宮也。熒惑者,至陽之精也,天之使也,熒惑南方火,盛陽之精也。天文要集曰:「天有五帝,五星為之使。」而出入軒轅,繞還往來。易曰:「天垂象,見吉凶。」其意昭然可見矣。禮,天子一娶九女,嫡媵畢具。今宮人侍御,動以千計,或生而幽隔,人道不通,鬱積之氣上感皇天,故遣熒惑入軒轅,理人倫,垂象見異,以悟主上。昔武王下車,出傾宮之女,表商容之閭,尚書大傳曰:「武王入殷,表商容之閭,歸傾宮之女。」以理人倫,以表賢德,故天授以聖子,成王是也。今陛下多積宮人,以違天意,故皇胤多夭,嗣體莫寄。詩云:「敬天之怒,不敢戲豫。」詩大雅板篇之文也。注云:「戲豫,逸豫也。」方今之福,莫若廣嗣,廣嗣之術,可不深思?冝簡出宮女,恣其姻嫁,則天自降福,子孫千億。惟陛下丁寧再三,留神於此。左右貴倖,亦冝惟臣之言,以悟陛下。蓋善言古者合於今,善言天者合於人。前書武帝詔曰:「善言天者必有徵於人,善言古者必有驗於今。」願訪問百僚,有違臣言者,臣當受苟言之罪。論語孔子曰:「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
  五事:臣竊見去年閏月十七日己丑夜,有白氣從西方天苑趨左足,入玉井,數日乃滅。續漢志曰:「時客星氣白,廣二尺,長五丈,起天苑西南。」天官書曰:「西有句曲九星,三處羅:一曰天旗,二曰天苑,三曰九游。」參星下四小星為玉井,其外四星左右肩股也。春秋曰:「有星孛于大辰。大辰者何?大火也。春秋昭十七年:「有星孛于大辰。」爾雅曰:「大辰,房、心、尾也。」孫炎曰:「龍星明者可以為時候,故曰大辰。」大火為大辰,伐又為大辰,廣雅曰「罰謂之大辰」也。北極亦為大辰。」爾雅曰:「北極謂之北辰。」李巡曰;「北極,天心也,居北方,正四時,謂之北辰也。」所以孛一宿而連三宿者,言北辰王者之宮也。凡中宮無節,政敎亂逆,威武衰微,則此三星以應之也。罰者白虎,其宿主兵,其國趙、魏,天官書曰:「參為白虎,下有三星曰罰,為斬刈之事。」故主兵。昴、畢之閒,趙、魏之分也。變見西方,亦應三輔。凡金氣為變,發在秋節。西方白氣入玉井,是金氣之變也。臣恐立秋以後,趙、魏、關西將有羌寇畔戾之患。冝豫宣告諸郡,使敬授人時,輕徭役,薄賦斂,勿妄繕起,堅倉獄,備守衞,回選賢能,回,易也。以鎮撫之。金精之變,責歸上司。上司謂司馬也,建武二十七年改為太尉。韓詩外傳曰:「司馬主天。陰陽不調,星辰失度,責之司馬。」故云責歸上司也。冝以五月丙午,遣太尉服干戚,建井旟,干,楯也。戚,斧也。西方主兵,故太尉執持楯斧,所以厭金氣也。井,南方火宿也。鳥隼曰旟也。以火勝金,故畫井星之文於旟而建之也。書玉板之策,引白氣之異,書祝辭於玉板也。於西郊責躬求愆,謝咎皇天,消滅妖氣。蓋以火勝金,轉禍為福也。以五月丙午日,火勝金也。
  六事:臣竊見今月十四日乙卯巳時,白虹貫日。凡日傍氣色白而純者名為虹。貫日中者,侵太陽也;見於春者,政變常也。方今中官外司,各各考事,考,劾也。其所考者,或非急務。又恭陵火災,主名未立,立猶定也。時考問延火者姓名未定也。多所收捕,備經考毒。尋火為天戒,以悟人君,可順而不可違,可敬而不可慢。陛下冝恭己內省,以備後災。凡諸考案,并須立秋。又易傳曰:「公能其事,序賢進士,後必有喜。」反之,則白虹貫日。以甲乙見者,則譴在中台。譴,責也。韓詩外傳曰:「三公者何?司空、司徒、司馬也。司馬主天,司空主地,司徒主人。故陰陽不調,星辰失度,責之司馬;山陵崩絕,川谷不流,責之司空;五穀不殖,草木不茂,責之司徒。」甲乙東方主春,生殖五穀之時也。而白虹以甲乙日見,明責在司徒也。自司徒居位,陰陽多謬,時劉崎為司徒,至陽嘉三年策免。乆無虛己進賢之策,天下興議,異人同咨。咨,嗟歎也。且立春以來,金氣再見,謂元年閏十二月己丑夜,有白氣入玉井,二年正月乙卯,白虹貫日,此金氣再見。金能勝木,必有兵氣,冝黜司徒以應天意。陛下不早攘之,將負臣言,遺患百姓。
  七事:臣伏惟漢興以來三百三十九歲。於詩三基,高祖起亥仲二年,今在戌仲十年。「基」當作「朞」,謂以三期之法推之也。詩氾歷樞曰:「凡推其數皆從亥之仲起,此天地所定位,陰陽氣周而復始,萬物死而復蘇,大統之始,故王命一節為之十歲也。」詩汜歷樞曰:「卯酉為革政,午亥為革命,神在天門,出入候聽。」宋均注云:「神,陽氣,君象也。天門,戌亥之閒,乾所據者。」言神在戌亥,司候帝王興衰得失,厥善則昌,厥惡則亡。於易雄雌祕歷,今值困乏。凡九二困者,衆小人欲共困害君子也。經曰:「困而不失其所,其唯君子乎!」易困卦之辭也。唯獨賢聖之君,遭困遇險,能致命遂志,不去其道。易困卦曰:「澤無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困卦坎下兌上。坎為水,兌為澤,水在澤下,是謂竭涸之象,故以喻困。致命遂志,謂君子委命固窮,不離於道也。陛下乃者潛龍養德,幽隱屈戹,謂順帝為太子時,廢為濟陰王。即位之元,紫宮驚動,歷運之會,時氣已應。然猶恐妖祥未盡,君子思患而豫防之。臣以為戌仲已竟,來年入季,文帝改法,除肉刑之罪,漢法肉刑三,謂黥也,劓也,左右趾也。文帝除之,當黥者髡鉗城旦舂,當劓者笞三百,當左右趾者笞五百也。至今適三百載。自文帝十三年除肉刑,至順帝陽嘉二年,合三百年也。冝因斯際,大蠲法令,官名稱號,輿服器械,事有所更,變大為小,去奢就儉,機衡之政,除煩為簡。改元更始,招求幽隱,舉方正,徵有道,博採異謀,開不諱之路。
  臣陳引際會,恐犯忌諱,書不盡言,未敢究暢。
臺詰顗曰:「對云『白虹貫日,政變常也』。朝廷率由舊章,何所變易而言變常?又言『當大蠲法令,革易官號』。或云變常以致災,或改舊以除異,何也?又陽嘉初建,復欲改元,據何經典?其以實對。」顗對曰:
  方春東作,布德之元,陽氣開發,養導萬物。王者因天視聽,奉順時氣,冝務崇溫柔,遵其行令。禮記月令,孟春,天子命相布德和令,行慶施惠,下及兆人。仲春,安萌牙,養幼少,存諸孤,省囹圄,去桎梏,止獄訟。是遵其行令也。而今立春之後,考事不息,秋冬之政,行乎春夏,故白虹春見,掩蔽日曜。凡邪氣乗陽,則虹蜺在日,斯皆臣下執事刻急所致,殆非朝廷優寬之本。此其變常之咎也。又今選舉皆歸三司,非有周召之才,而當則哲之重,尚書曰:「知人則哲。」每有選用,輒參之掾屬,參,豫也。公府門巷,賔客填集,送去迎來,財貨無已。其當遷者,競相薦謁,各遣子弟,充塞道路,開長姦門,興致浮偽,非所謂率由舊章也。尚書職在機衡,宮禁嚴密,北斗魁星第三為機,第五為衡,於天文為喉舌。李固對策曰:「陛下之有尚書,猶天有北斗,主為喉舌,斟酌元氣,運平四時,出納王命也。」私曲之意,羌不得通,偏黨之恩,或無所用。選舉之任,不如還在機密。欲使尚書專掌選也。臣誠愚戇,不知折中,斯固遠近之論,當今之冝。又孔子曰:「漢三百載,斗歷改憲。」春秋保乾圖曰:「陽起於一,天帝為北辰,氣成於三,以立五神,三五展轉,機以動運。」故三百歲斗歷改憲也。三百四歲為一德,五德千五百二十歲,五行更用。易乾鑿度孔子曰:「立德之數,先立木、金、水、火、土德,各三百四歲。」五德備凡千五百二十歲,太終復初,故曰五行更用。更猶變改也。王者隨天,譬猶自春徂夏,改青服絳者也。禮記月令,孟春天子衣青衣,服倉玉,孟夏則衣朱衣,服赤玉也。自文帝省刑,適三百年,而輕微之禁,漸已殷積。王者之法,譬猶江河,當使易避而難犯也。故易曰:「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今去奢即儉,以先天下,改易名號,隨事稱謂。易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同歸殊塗,一致百慮。」是知變常而善可以除災,變常而惡必致於異。今年仲竟,來年入季,仲終季始,歷運變改,故可改元,所以順天道也。
  臣顗愚蔽,不足以荅聖問。
顗又上書薦黃瓊、李固,并陳消災之術曰:
  臣前對七事,要政急務,冝於今者,所當施用。誠知愚淺,不合聖聽,人賤言廢,當受誅罰,論語孔子曰:「不以人廢言。」征營惶怖,靡知厝身。
  臣聞刳舟剡楫,將欲濟江海也;易曰:「黃帝刳木為舟,剡木為楫。」聘賢選佐,將以安天下也。昔唐堯在上,羣龍為用,羣龍喻賢臣也。鄭玄注易乾卦云:「爻皆體乾,羣龍之象。」舜旣受禪,禹與稷、契、咎繇之屬並在朝。文武創德,周召作輔,是以能建天地之功,增日月之耀者也。詩云:「赫赫王命,仲山甫將之。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詩大雅也。將,行也。若,順也。順否猶臧否,謂善惡也。言國有善惡,仲山甫能明之。宣王是賴,以致雍熙。陛下踐祚以來,勤心庶政,而三九之位未見其人,三公九卿也。是以災害屢臻,四國未寧。四方之國。臣考之國典,驗之聞見,莫不以得賢為功,失士為敗。且賢者出處,翔而後集,論語:「色斯舉矣,翔而後集。」爵以德進,則其情不苟,然後使君子恥貧賤而樂冨貴矣。若有德不報,有言不醻,來無所樂,進無所趨,無爵賞也。則皆懷歸藪澤,修其故志矣。夫求賢者,上以承天,下以為人。不用之,則逆天統,違人望。逆天統則災眚降,違人望則化不行。災眚降則下呼嗟,化不行則君道虧。四始之缺,五際之戹,其咎由此。四始謂關雎為國風之始,鹿鳴為小雅之始,文王為大雅之始,清廟為頌之始。缺猶廢也。翼奉傳曰:「易有陰陽五際。」孟康曰:「韓詩外傳云『五際,卯、酉、午、戌、亥也,陰陽終始際會之歲,於此則有變改之政。』」豈可不剛健篤實,矜矜慄慄,以守天功盛德大業乎?易繫詞曰:「日新之謂盛德,富有之謂大業。」
  臣伏見光禄大夫江夏黃瓊,耽道樂術,清亮自然,被褐懷寶,含味經籍,家語子路問於孔子曰:「有人於此,被褐而懷玉,何如?」子曰:「國無道,隱可也;國有道,則衮冕而執玉也。」又果於從政,明達變復。言明於變異消復之術也。朝廷前加優寵,賔于上位。瓊入朝日淺,謀謨未就,因以喪病,致命遂志。老子曰:「大音希聲,大器晚成。」聲震宇內謂之大音,其動有時,故希聲也。無所不容謂之大器,其功旣博,故晚成也。善人為國,三年乃立。論語孔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乃成功。」又曰:「善人為邦百年,可以勝殘去殺。」天下莫不嘉朝廷有此良人,而復怪其不時還任。陛下冝加隆崇之恩,極養賢之禮,徵反京師,以慰天下。又處士漢中李固,年四十,通游夏之蓺,履顏閔之仁。絜白之節,情同皦日,忠貞之操,好是正直,卓冠古人,當世莫及。元精所生,王之佐臣,元為天精,謂之精氣。春秋演孔圖曰「正氣為帝,閒氣為臣,宮商為姓,秀氣為人」也。天之生固,必為聖漢,冝蒙特徵,以示四方。夫有出倫之才,不應限以官次。昔顏子十八,天下歸仁;論語曰:「顏淵問仁。孔子曰:『剋己復禮為仁。一日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子竒稺齒,化阿有聲。子竒,齊人,年十八為阿邑宰,出倉廩以振貧乏,邑內大化。見說苑。若還瓊徵固,任以時政,伊尹、傅說不足為比,則可垂景光,致休祥矣。臣顗明不知人,伏聽衆言,百姓所歸,臧否共歎。願汎問百僚,覈其名行,有一不合,則臣為欺國。惟留聖神,不以人廢言。
  謹復條便冝四事,附奏於左:
  一事:孔子作春秋,書「正月」者,敬歲之始也。公羊傳曰:「元年春正月。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歲之始也。」王者則天之象,因時之序,冝開發德號,爵賢命士,流寬大之澤,垂仁厚之德,禮記,正月迎春於東郊,還,乃賞公卿諸侯大夫於朝。命相布德和令,行慶施惠,下及兆人,慶賞遂行,無有不當。順助元氣,含養庶類。如此,則天文昭爛,星辰顯列,五緯循軌,四時和睦。五緯,五星。不則太陽不光,天地溷濁,時氣錯逆,霾霧蔽日。爾雅曰:「風而雨土為霾。」自立春以來,累經旬朔,未見仁德有所施布,但聞罪罰考掠之聲。夫天之應人,疾於景響,而自從入歲,常有蒙氣,月不舒光,日不宣曜。日者太陽,以象人君。政變於下,日應於天。清濁之占,隨政抑揚。天之見異,事無虛作。豈獨陛下倦於萬機,帷幄之政有所闕歟?帷幄謂謨謀之臣也。何天戒之數見也!臣願陛下發揚乾剛,援引賢能,勤求機衡之寄,以獲斷金之利。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臣之所陳,輒以太陽為先者,明其不可乆闇,急當改正。其異雖微,其事甚重。臣言雖約,其旨甚廣。惟陛下乃眷臣章,深留明思。
  二事:孔子曰:「靁之始發大壯始,君弱臣彊從解起。」今月九日至十四日,大壯用事,消息之卦也。於此六日之中,靁當發聲,發聲則歲氣和,王道興也。周書時訓曰「春分之日玄鳥至,又五日靁乃發聲。靁不發聲,諸侯失人」也。易曰:「靁出地奮,豫,豫卦,坤下震上。坤為地,震為靁,靁在地上,故曰靁出地奮,豫。奮,動也。豫,喜也。先王以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殷,盛也。薦,進也。上帝,天帝也。靁動於地,萬物喜豫,作樂之象。靁者,所以開發萌牙,辟陰除害。萬物須靁而解,資雨而潤。易解卦曰「天地解而靁雨作,靁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坼」也。故經曰:「靁以動之,雨以潤之。」易說卦文。王者崇寬大,順春令,則靁應節,不則發動於冬,當震反潛。故易傳曰:「當靁不靁,太陽弱也。」今蒙氣不除,日月變色,則其效也。天網恢恢,疏而不失,老子之文也。隨時進退,應政得失。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易乾卦文言之詞也。大人,天子也。琁璣動作,與天相應。靁者號令,其德生養。號令殆廢,當生而殺,則靁反作,其時無歲。靁以冬嗚,則歲飢也。陛下若欲除災昭祉,順天致和,冝察臣下尤酷害者,亟加斥黜,以安黎元,則太皓恱和,太皓,天也。靁聲乃發。
  三事:去年十月二十日癸亥,太白與歲星合於房、心。太白在北,歲星在南,相離數寸,光芒交接。房、心者,天帝明堂布政之宮。春秋元命包曰:「房四星,心三星。」孝經鉤命決曰:「歲星守心年穀豐。」歲星守心為重華,故年豐也。尚書洪範記曰:「月行中道,移節應期,德厚受福,重華留之。」天官書曰「歲星一曰攝提,一曰重華」也。重華者,謂歲星在心也。今太白從之,交合明堂,金木相賊,而反同合,太白,金也。歲星,木也。金剋木,故相賊也。此以陰陵陽,臣下專權之異也。房、心東方,其國主宋。卯為房、心,宋之分也。石氏經曰:石氏,魏人石中夫也,見蓺文志。「歲星出左有年,出右無年。」今金木俱東,歲星在南,是為出右,恐年穀不成,宋人飢也。陛下冝審詳明堂布政之務,然後妖異可消,五緯順序矣。五緯,五星也。
  四事:易傳曰:「陽無德則旱,陰僭陽亦旱。」陽無德者,人君恩澤不施於人也。陰僭陽者,禄去公室,臣下專權也。自冬涉春,訖無嘉澤,數有西風,反逆時節。春當東風也。朝廷勞心,廣為禱祈,薦祭山川,暴龍移市。董仲舒春秋繁露曰:「春旱,以甲乙日為倉龍一,長八尺,居中央;為小龍七,各長四尺,於東方。皆東向,其閒相去八尺。小童八人,皆齋三日,服青衣而舞之。夏,以丙丁日為赤龍,服赤衣。季夏,以戊己日為黃龍,服黃衣。秋,以庚辛日為白龍,服白衣。冬,以壬癸日為黑龍,服黑衣。牲各依其方色,皆燔雄雞,燒豭豬尾,於里北門及市中以祈焉。」禮記,歲旱,魯穆公問於縣子,縣子曰:「為之徙市,不亦可乎?」見檀弓篇。臣聞皇天感物,不為偽動,災變應人,要在責己。若令雨可請降,水可攘止,則歲無隔并,太平可待。然而災害不息者,患不在此也。不在祈禱。立春以來,未見朝廷賞録有功,表顯有德,存問孤寡,賑恤貧弱,而但見洛陽都官奔車東西,收繫纖介,牢獄充盈。臣聞恭陵火處比有光曜,比,頻也。時恭陵百丈廡災,仍有光耀不絕。明此天災,非人之咎。丁丑大風,掩蔽天地。風者號令,天之威怒,皆所以感悟人君忠厚之戒。又連月無雨,將害宿麥。若一穀不登,則飢者十三四矣。陛下誠冝廣被恩澤,貸贍元元。昔堯遭九年之水,人有十載之蓄者,簡稅防災,為其方也。簡,少也。方,法也。願陛下早宣德澤,以應天功。若臣言不用,朝政不改者,立夏之後乃有澍雨,於今之際未可望也。若政變於朝而天不雨,則臣為誣上,愚不知量,分當鼎鑊。
書奏,特詔拜郎中,辭病不就,即去歸家。至四月京師地震,遂陷。陽嘉二年四月己亥地震,六月丁丑洛陽地陷,是月旱也。其夏大旱。秋,鮮卑入馬邑城,破代郡兵。明年,西羌寇隴右。陽嘉三年七月,種羌寇隴西。皆略如顗言。後復公車徵,不行。
同縣孫禮者,積惡凶暴,好游俠,與其同里人常慕顗名德,欲與親善。顗不顧,以此結怨,遂為禮所殺。
襄楷字公矩,平原隰陰人也。風俗通曰:「襄姓,楚大夫襄老之後,」隰陰,縣,在隰水之南,故城在今齊州臨邑縣西也。好學博古,善天文陰陽之術。
桓帝時,宦官專朝,政刑暴濫,又比失皇子,災異尤數。延熹九年,楷自家詣闕上疏曰:
  臣聞皇天不言,以文象設敎。堯舜雖聖,必歷象日月星辰,察五緯所在,故能享百年之壽,為萬世之法。堯年一百一十七歲,舜年一百一十二歲。言百年,舉全數。臣竊見去歲五月熒惑入太微,犯帝坐,出端門,不軌常道。天官書曰:「太微南四星,中為端門。」軌猶依也。其閏月庚辰,太白入房,犯心小星,震動中耀。中耀,天王也;傍小星者,天王子也。夫太微天廷,五帝之坐,而金火罰星揚光其中,太白金也,熒惑火也。天文志曰:「逆夏令,傷火氣,罰見熒惑。逆秋令,傷金氣,罰見太白。」故金火並為罰星也。於占,天子凶;又俱入房、心,法無繼嗣。今年歲星乆守太微,逆行西至掖門,還切執法。天官書曰:「端門左右星為掖門。太微南四星為執法。」切謂迫近也。歲為木精,好生惡殺,而淹留不去者,咎在仁德不修,誅罰太酷。前七年十二月,熒惑與歲星俱入軒轅,逆行四十餘日,而鄧皇后誅。其冬大寒,殺鳥獸,害魚鼈,城傍竹柏之葉有傷枯者。續漢志曰:「延熹九年,雒陽城傍竹柏葉有傷者。」臣聞於師曰:「柏傷竹枯,不出三年,天子當之。」今洛陽城中人夜無故叫呼,云有火光,人聲正諠,續漢志曰:「桓帝延熹九年三月,京師有火光轉行,人相驚譟。」於占亦與竹柏枯同。自春夏以來,連有霜雹及大雨靁,而臣作威作福,刑罰急刻之所感也。
  太原太守劉瓆、南陽太守成瑨,志除姦邪,其所誅翦,皆合人望,謝承書曰:「劉瓆字文理,平原人。遷太原太守。郡有豪彊,中官親戚,為百姓所患。瓆深疾之,到官收其魁帥殺之,所臧匿主人悉坐伏誅。桓帝徵詣廷尉,以瓆宗室,不忍致之于刑,使自殺。」「成瑨字幼平,弘農人。遷南陽太守。時桓帝美人外親張子禁怙恃榮貴,不畏法網,瑨與功曹岑晊捕子禁付宛獄,笞殺之。桓帝徵瑨詣廷尉,下獄死。」瓆音質。瑨音晉。而陛下受閹豎之譖,乃遠加考逮。三公上書乞哀瓆等,不見採察,時太尉陳蕃、司徒劉矩、司空劉茂共上書訟瓆等,帝不納。而嚴被譴讓。憂國之臣將遂杜口矣。
  臣聞殺無罪,誅賢者禍及三世。黃石公三略曰:「傷賢者殃及三世,蔽賢者身當其害,達賢者福流子孫,疾賢者名不全。」自陛下即位以來,頻行誅伐,梁、寇、孫、鄧並見族滅,梁兾、寇榮、孫壽、鄧萬世等也。其從坐者,又非其數。李雲上書,明主所不當諱,杜衆乞死,諒以感悟聖朝,時弘農五官掾杜衆傷雲以忠諫獲罪,遂上書云,願與李雲同日死也。曾無赦宥,而并被殘戮,天下之人咸知其冤。漢興以來,未有拒諫誅賢用刑太深如今者也。
  永平舊典,諸當重論皆須冬獄,先請後刑,所以重人命也。頃數十歲以來,州郡翫習,又欲避請讞之煩,廣雅曰:「讞,疑也。」謂罪有疑者讞於廷尉也。輒託疾病,多死牢獄。長吏殺生自己,死者多非其罪,魂神冤結,無所歸訴,淫厲疾疫,自此而起。淫,過也。左傳曰:「陰淫寒疾,陽淫熱疾。」昔文王一妻,誕致十子,史記曰,太姒,文王正妃也。其長子伯邑考,次武王發,次管叔鮮,次周公旦,次蔡叔度,次曹叔振鐸,次成叔武,次霍叔處,次康叔封,冉季載,同母兄弟十人也。今宮女數千,未聞慶育。冝修德省刑,以廣螽斯之祚。詩國風序曰:「螽斯,后妃子孫衆多也,言若螽斯不妒忌則子孫衆多也。」注云:「螽斯,蚣蝑也。凡有情慾者無不妒忌,唯蚣蝑不爾,各得受氣而生子,故以喻焉。」祚,福也。
  又七年六月十三日,河內野王山上有龍死,長可數十丈。延熹七年也。袁山松書曰「長可百餘尺」。扶風有星隕為石,聲聞三郡。夫龍形狀不一,小大無常,故周易況之大人,帝王以為符瑞。大人,天子也。乾卦九五曰:「飛龍在天,大人造也。」九五處天子之位,故以飛龍喻焉。尚書中候曰:「舜沈璧於清河,黃龍負圖出水。」或聞河內龍死,諱以為蛇。夫龍能變化,蛇亦有神,皆不當死。昔秦之將衰,華山神操璧以授鄭客,曰「今年祖龍死」,祖龍謂秦始皇也。樂資春秋後傳曰:「使者鄭客入函谷,至平舒,見素車白馬,曰:『吾華山君,願以一牘致滈池君。子之咸陽,過滈池見一大梓樹,有文石取以扣樹,當有應者,以書與之。』鄭客如其言,見宮闕如王者居,謁者出受書,入有頃,云『今年祖龍死』。」始皇逃之,死於沙丘。史記曰:「始皇崩於沙丘平臺。」沙丘在今邢州平郷縣東北。王莽天鳳二年,訛言黃山宮有死龍之異,王莽傳曰:「時訛言黃龍墯地,死黃山宮中,百姓奔走往觀者乃有萬數。莽惡之,捕繫詰語所從起,而竟不得。」後漢誅莽,光武復興。虛言猶然,況於實邪?夫星辰麗天,猶萬國之附王者也。下將畔上,故星亦畔天。石者安類,墜者失埶。春秋五石隕宋,其後襄公為楚所執。左傳魯僖公十六年「隕石于宋五」,隕星也。至二十年,諸侯會宋公于 25044.gif ,於是楚執宋公以伐宋。秦之亡也,石隕東郡。史記:「始皇三十六年,有墜星下東郡,至地為石,人或刻其石曰『始皇死而地分』。始皇聞之,盡取石旁舍誅之,因燔其石。」今隕扶風,與先帝園陵相近,桓帝延熹七年隕石于鄠。鄠屬扶風,與高帝諸陵相近也。不有大喪,必有畔逆。
  案春秋以來及古帝王,未有河清及學門自壞者也。延熹五年,太學西門自壞。八年,濟陰、東郡、濟北河水清也。臣以為河者,諸侯位也。孝經援神契曰:「五岳視三公,四瀆視諸侯也。」清者屬陽,濁者屬陰。河當濁而反清者,陰欲為陽,諸侯欲為帝也。太學,天子敎化之宮,其門無故自壞者,言文德將喪,敎化廢也。京房易傳曰:「河水清,天下平。」今天垂異,地吐妖,人厲疫,三者並時而有河清,猶春秋麟不當見而見,孔子書之,以為異也。公羊傳曰:「西狩獲麟何以書?記異也。何以異?麟非中國獸也。」
  臣前上琅邪宮崇受干吉神書,不合明聽。干姓,吉名也。神書,即今道家太平經也。其經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為部,每部一十七卷也。臣聞布穀鳴於孟夏,蟋蟀吟於始秋,物有微而志信,人有賤而言忠。布穀,一名戴紝,一名戴勝。蟋蟀,促織也。春秋考異郵曰:「孟夏戴勝降,立秋促織鳴。」言雖微物不失信也。紝音女林反。臣雖至賤,誠願賜清閒,極盡所言。
書奏不省。
十餘日,復上書曰:
  臣伏見太白北入數日,復出東方,其占當有大兵,中國弱,四夷彊。臣又推步,熒惑今當出而潛,必有陰謀。皆由獄多冤結,忠臣被戮。德星所以乆守執法,亦為此也。德星,歲星也。陛下冝承天意,理察冤獄,為劉瓆、成瑨虧除罪辟,追録李雲、杜衆等子孫。
  夫天子事天不孝,則日食星鬬。比年日食於正朔,延熹八年正月辛巳朔,日食。九年正月辛卯朔,日食。三光不明,五緯錯戾。前者宮崇所獻神書,專以奉天地順五行為本,亦有興國廣嗣之術。其文易曉,參同經典,而順帝不行,故國胤不興,太平經興帝王篇曰:「真人問神人曰:『吾欲使帝王立致太平,豈可聞邪?』神人言:『但順天地之道,不失銖分,則立致太平。元氣有三名,為太陽、太陰、中和。形體有三名,為天、地、人。天有三名,為日、月、星,北極為中也。地有三名,為山、川與平土。人有三名,為父、母、子。政有三名,為君、臣、人。此三者,常相得腹心,不失銖分,使其同一憂,合成一家,立致太平,延年不疑也。』又問曰:『今何故其生子少也?』天師曰:『善哉子之言也,但施不得其意耳。如令施其人欲生也,開其玉戶,施種於中,比若春種於地也,十十相應和而生。其施不以其時。比若十月種物於地也,十十盡死,固無生者。真人欲重知其審,今無子之女,雖日百施其中,猶無所生也。不得其所生之處,比若此矣。是故古者聖賢不妄施於不生之地也,名為亡種,竭氣而無所生成。今太平氣到,或有不生子者,反斷絕天地之統,使國少人。理國之道,多人則國冨,少人則國貧。今天上皇之氣已到,天皇氣生物,乃當萬倍其初天地。』」孝沖、孝質頻世短祚。
  臣又聞之,得主所好,自非正道,神為生虐。故周衰,諸侯以力征相尚,於是夏育、申休、宋萬、彭生、任鄙之徒生於其時。並多力之人也。夏育,衞人,力舉千鈞。宋萬,宋人,殺湣公,遇大夫仇牧於門,批而殺之,齒著門闔。彭生,齊人,拉魯桓公幹而殺之。范雎曰:「以任鄙之力焉而死。」申休未詳何世也。殷紂好色,妲己是出。妲己,蘇人之美女也,獻於紂,紂納以為妻,常與沈湎於酒。事見列女傳。葉公好龍,真龍游廷。子張見魯哀公也,七日,哀公不禮。子張曰:「君之好士有似葉公子高之好龍也。葉公子高好畫龍,天龍聞之,降之,窺頭於牖。葉公子高見之,棄而反走,五色無主。是葉公子高好夫似龍而非好真龍也。」事見新序。今黃門常侍,天刑之人,陛下愛待,兼倍常寵,係嗣未兆,豈不為此?天官宦者星不在紫宮而在天市,明當給使主市里也。山陽公載記曰:「市垣二十二星而帝座居其中,宦者四星,唯供市買之事也。」今乃反處常伯之位,實非天意。常伯,侍中也。尚書曰:「常伯常任。」
  又聞宮中立黃老、浮屠之祠。浮屠即佛陁,但聲轉耳,並謂佛也,解見楚王英傳也。此道清虛,貴尚無為,好生惡殺,省慾去奢。今陛下嗜欲不去,殺罰過理,旣乖其道,豈獲其祚哉!或言老子入夷狄為浮屠。或聞言當時言也。老子西入夷狄,始為浮屠之化。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乆生恩愛,精之至也。言浮屠之人寄桑下者,不經三宿便即移去,示無愛戀之心也。天神遺以好女,浮屠曰:「此但革囊盛血。」遂不眄之。四十二章經:「天神獻玉女於佛,佛曰:『此是革囊盛衆穢耳。』」其守一如此,乃能成道。今陛下婬女豔婦,極天下之麗,甘肥飲美,單天下之味,柰何欲如黃老乎?
書上,即召詣尚書問狀。楷曰:「臣聞古者本無宦臣,武帝末,春秋高,數游後宮,始置之耳。元帝時,任宦者石顯為中書令,前將軍蕭望之等曰:「尚書百官之本,冝以公正處之。武帝游宴後廷,故用宦者,非古制也。冝罷中書宦官,應古不近刑人之法。」後稍見任,至於順帝,遂益繁熾。今陛下爵之,十倍於前,至今無繼嗣者,豈獨好之而使之然乎?」尚書上其對,詔下有司處正,尚書承旨奏曰:「其宦者之官,非近世所置。漢初張澤為大謁者,佐絳侯誅諸呂;張澤,閹人也。絳侯周勃誅諸呂,乃迎立代王入宮,顧麾左右執戟皆罷兵。有數人不肯去,宦者令張澤喻告之,乃去。此其佐誅諸呂之功。見前書。孝文使趙談參乗,而子孫昌盛。文帝使宦者趙談參乗,爰盎伏車前曰:「陛下獨柰何與刀鋸餘人載!」於是上笑,推下趙談,談泣而下車。文帝生景帝,其後昌盛也。楷不正辭理,指陳要務,而析言破律,違背經蓺,假借星宿,偽託神靈,謂上干吉神書也。造合私意,誣上罔事。請下司隷,正楷罪法,收送洛陽獄。」帝以楷言雖激切,然皆天文恒象之數,故不誅,猶司寇論刑。前書曰司寇,二歲刑。
初,順帝時,琅邪宮崇詣闕,上其師干吉於曲陽泉水上所得神書百七十卷,皆縹白素朱介青首朱目,號太平清領書。今潤州有曲陽山,有神溪水;定州有曲陽山,有神溪水;海州有曲陽城,北有羽潭水;壽州有曲陽城,又有北溪水。而干吉、宮崇並琅邪人,蓋東海曲陽是也。縹,青白也。素,縑也。以朱為介道。首,慓也。目,題目也。太平經曰:「吾書中,善者悉使青下而丹目,合乎吾之道,迺丹青之信也。青者,生仁而有心。赤者太陽,天之正色也。」江表傳:「時有道士琅邪干吉,先寓居東方,來吳會,立精舍,燒香讀道書,制作符水以療病,吳會人多事之。孫策甞於郡城樓上請會賔客,吉乃盛服趨度門下。諸將賔客三分之二下樓拜之,掌客者禁訶不能止。策即令收之。諸事之者,悉使婦女入見策母,請之。母謂策曰:『干先生亦助軍作福,醫護將士,不可殺之。』策曰:『昔南陽張津為交州刺史,舍前聖典訓,廢漢家法律,常著絳袙頭,鼓琴焚香,讀邪俗道書,云以助化,卒為蠻夷所殺。此甚無益,諸君但未悟耳。今此子已在鬼録,勿復費紙筆也。』即催斬之,縣首於市。」其言以陰陽五行為家,而多巫覡雜語。太平經曰:「天失陰陽則亂其道,地失陰陽則亂其財,人失陰陽則絕其後,君臣失陰陽則其道不理,五行四時失陰陽則為災。今天垂象為人法,故當承順之也。」又曰:「天上有常神聖要語,時下授人以言,用使神吏應氣而往來也。人衆得之謂神呪也。呪百中百,十中十,其呪有可使神為除災疾,用之所向無不愈也。」有司奏崇所上妖妄不經,乃收臧之。後張角頗有其書焉。
及靈帝即位,以楷書為然。太傅陳蕃舉方正,不就。郷里宗之,每太守至,輒致禮請。中平中,與荀爽、鄭玄俱以愽士徵,不至,卒于家。
論曰:古人有云:「善言天者,必有驗於人。」前書武帝策茂才之詞也。而張衡亦云:「天文歷數,陰陽占候,今所冝急也。」郎顗、襄楷能仰瞻俯察,參諸人事,禍福吉凶旣應,引之敎義亦明。此蓋道術所以有補於時,後人所當取鑒者也。然而其敝好巫,故君子不以專心焉。好巫謂好鬼神之事也。范甯穀梁序曰「左氏豔而富,其敝也巫」也。
贊曰:仲桓術深,蒲車屢尋。頻徵不至。蘇竟飛書,清我舊陰。陰,縣,屬南陽。與光武同郡,故云我舊也。襄、郎災戒,寔由政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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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三十一‧列傳第二十一 郭伋 杜詩 孔奮 張堪 廉范 王堂 蘇章族孫不韋 羊續 賈琮 陸康
郭伋字細侯,扶風茂陵人也。高祖父解,前書云,解字翁伯,河內軹人,徙茂陵也。武帝時以任俠聞。父梵,為蜀郡太守。伋少有志行,哀平閒辟大司空府,三遷為漁陽都尉。王莽時為上谷大尹,王莽改太守為大尹。遷并州牧。
更始新立,三輔連被兵寇,百姓震駭,強宗右姓右姓猶高姓也。各擁衆保營,莫肯先附。更始素聞伋名,徵拜左馮翊,使鎮撫百姓。世祖即位,拜雍州牧,再轉為尚書令,數納忠諫爭。
建武四年,出為中山太守。明年,彭寵滅,轉為漁陽太守。漁陽旣離王莽之亂,離猶遭也。重以彭寵之敗,民多猾惡,寇賊充斥。杜預注左傳曰:「充,滿;斥,見也。」伋到,示以信賞,糾戮渠帥,盜賊銷散。時匈奴數抄郡界,邊境苦之。伋整勒士馬,設攻守之略,匈奴畏憚遠迹,不敢復入塞,民得安業。在職五歲,戶口增倍。後潁川盜賊羣起,九年,徵拜潁川太守。召見辭謁,因辭而謁見也。帝勞之曰:「賢能太守,去帝城不遠,河潤九里,兾京師并蒙福也。莊子曰:「河潤九里,澤及三族。」君雖精於追捕,而山道險阸,自鬬當一士耳,深冝慎之。」伋到郡,招懷山賊陽夏趙宏、陽夏,縣名,屬陳國。夏,公雅反。襄城召吳等數百人,皆束手詣伋降,悉遣歸附農。因自劾專命,謂擅放降賊也。帝美其策,不以咎之。後宏、吳等黨與聞伋威信,遠自江南,或從幽、兾,不期俱降,駱驛不絕。駱驛,連續。
十一年,省朔方刺史屬并州。帝以盧芳據北土,乃調伋為并州牧。過京師謝恩,帝即引見,并召皇太子諸王宴語終日,賞賜車馬衣服什物。伋因言選補衆職,當簡天下賢俊,不冝專用南陽人。帝納之。伋前在并州,素結恩德,及後入界,所到縣邑,老幼相攜,逢迎道路。所過問民疾苦,聘求耆德雄俊,設几杖之禮,朝夕與參政事。禮記曰:「謀於長者,必操几杖以從之。」
始至行部,到西河美稷,有童兒數百,各騎竹馬,道次迎拜。伋問「兒曹何自遠來」。曹,輩也。對曰:「聞使君到,喜,故來奉迎。」伋辭謝之。及事訖,諸兒復送至郭外,問「使君何日當還」。伋謂別駕從事,計日當告之。行部旣還,先期一日,伋為違信於諸兒,遂止于野亭,須期乃入。
是時朝廷多舉伋可為大司空,帝以并部尚有盧芳之儆,儆,急也。且匈奴未安,欲使乆於其事,故不召。伋知盧芳夙賊,夙,舊也。難卒以力制,常嚴烽候,明購賞,以結寇心。芳將隋昱遂謀脅芳降伋,芳乃亡入匈奴。
伋以老病上書乞骸骨。二十二年,徵為太中大夫,賜宅一區,及帷帳錢穀,以充其家,伋輒散與宗親九族,無所遺餘。明年卒,時年八十六。帝親臨弔,賜冢塋地。
杜詩字君公,河內汲人也。少有才能,仕郡功曹,有公平稱。更始時,辟大司馬府。建武元年,歲中三遷為侍御史,安集洛陽。時將軍蕭廣放縱兵士,暴橫民閒,百姓惶擾,詩勑曉不改,遂格殺廣,還以狀聞。世祖召見,賜以棨戟,漢雜事曰:「漢制假棨戟以代斧鉞。」崔豹古今注曰:「棨戟,前驅之器也,以木為之。後代刻偽,無復典刑,以赤油韜之,亦謂之油戟,亦曰棨戟,王公已下通用之以前驅也。」復使之河東,誅降逆賊楊異等。詩到大陽,大陽,縣名,屬河東郡。聞賊規欲北度,乃與長史急焚其船,部勒郡兵,將突騎趂擊,斬異等,賊遂翦滅。拜成皐令,成皐,縣,屬河南郡,今洛州汜水縣是。視事三歲,舉政尤異。再遷為沛郡都尉,轉汝南都尉,所在稱治。
七年,遷南陽太守。性節儉而政治清平,以誅暴立威,善於計略,省愛民役。造作水排,鑄為農器,排音蒲拜反。冶鑄者為排以吹炭,今激水以鼓之也。「排」當作「 3c06.gif 」,古字通用也。用力少,見功多,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廣拓土田,郡內比室殷足。時人方於召信臣,比室猶比屋也。前書曰:「召信臣字翁卿,九江壽春人也。遷南陽太守,為人興利,務在富之,開通溝渠凡十數處。」故南陽為之語曰:「前有召父,後有杜母。」
詩自以無勞,不安乆居大郡,求欲降避功臣,乃上疏曰:
  陛下亮成天工,克濟大業,偃兵脩文,羣帥反旅,反旅謂班師也。海內合和,萬世蒙福,天下幸甚。唯匈奴未譬聖德,威侮二垂,譬猶曉也。威,虐也。侮,慢也。二垂謂西與北也。陵虐中國,邊民虛耗,不能自守,臣恐武猛之將雖勤,亦未得解甲櫜弓也。櫜,韜也。音高。詩曰「載櫜弓矢」也。夫勤而不息亦怨,勞而不休亦怨,怨恨之師,難復責功。臣伏覩將帥之情,功臣之望,兾一休足於內郡,休足,止行役也。然後即戎出命,不敢有恨。臣愚以為「師克在和不在衆」,春秋左氏傳文也。陛下雖垂念北邊,亦當頗泄用之。泄猶雜也。昔湯武善御衆,故無忿鷙之師。鷙,擊也。湯武順天應人,其所征討,皆弔伐而已,故無忿怒而擊也。陛下起兵十有三年,將帥和睦,士卒鳧薻。言其和睦歡恱,如鳧之戲於水薻也。今若使公卿郡守出於軍壘,則將帥自厲;壘,軍壁。厲,勉也。士卒之復,比於宿衞,則戎士自百。復謂優寬也,音福。續漢志曰:「羽林郎,秩比三百石,掌侍從宿衞。」言士卒得比於郎,則人百其勇。何者?天下已安,各重性命,大臣以下,咸懷樂土,不讎其功而厲其用,無以勸也。陛下誠冝虛 21647.gif 數郡,以俟振旅之臣,重復厚賞,加於乆役之士。如此,縁邊屯戍之師,競而忘死,乗城拒塞之吏,不辭其勞,則烽火精明,守戰堅固。聖王之政,必因人心。今猥用愚薄,塞功臣之望,誠非其冝。
  臣詩伏自惟忖,本以史吏一介之才,史吏謂初為郡功曹也。書曰「如有一介臣」也。遭陛下創制大業,賢俊在外,空乏之閒,超受大恩,牧養不稱,奉職無効,乆竊禄位,令功臣懷慍,誠惶誠恐。八年,上書乞避功德,陛下殊恩,未許放退。臣詩蒙恩尤深,義不敢苟冒虛請,誠不勝至願,願退大郡,受小職。及臣齒壯,力能經營劇事,如使臣詩必有補益,復受大位,雖析珪授爵,所不辭也。惟陛下哀矜!
帝惜其能,遂不許之。
詩雅好推賢,數進知名士清河劉統及魯陽長董崇等。
初,禁網尚簡,但以璽書發兵,未有虎符之信,詩上疏曰:「臣聞兵者國之凶器,聖人所慎。舊制發兵,皆以虎符,其餘徵調,竹使而已。符第合會,取為大信,所以明著國命,斂持威重也。說文曰:「符,信也。漢制以竹,長六寸,分而相合。」前書文帝二年,初與郡守為銅虎符、竹使符。音義曰:「銅虎第一至第五,發兵遣使,符合乃聽之。竹使符以竹五寸,鐫刻篆書,亦第一至第五也」。閒者發兵,但用璽書,或以詔令,如有姦人詐偽,無由知覺。愚以為軍旅尚興,賊虜未殄,徵兵郡國,冝有重慎,可立虎符,以絕姦端。昔魏之公子,威傾鄰國,猶假兵符,以解趙圍,若無如姬之仇,則其功不顯。秦昭王已破趙長平,又進圍邯鄲。魏昭王之子無忌號信陵君,其姊為趙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平原君數遺公子書,請救於魏,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衆救趙,實持兩端以觀望。平原君使者相屬,謂公子曰:「今邯鄲旦暮降秦,魏救不至,獨不憐公子姊耶?」公子患之,過侯嬴問之。嬴屏人語曰:「嬴聞晉鄙兵符常在王卧內,而如姬最幸,力能竊之。嬴聞如姬父為人所殺,公子使客斬其仇頭敬進如姬,姬為公子死無所辭。公子誠一開口以請如姬,姬必諾。」公子從其計,如姬果盜晉鄙兵符與公子,於是遂矯魏王令奪晉鄙兵,進擊,秦軍解去。事見史記也。事有煩而不可省,費而不得已,蓋謂此也。」書奏,從之。
詩身雖在外,盡心朝廷,讜言善策,隨事獻納。視事七年,政化大行。十四年,坐遣客為弟報仇,被徵,會病卒。司隷校尉鮑永上書言詩貧困無田宅,喪無所歸。詔使治喪郡邸,賻絹千匹。
孔奮字君魚,扶風茂陵人也。曾祖霸,元帝時為侍中。奮少從劉歆受春秋左氏傳,歆稱之,謂門人曰:「吾已從君魚受道矣。」言君魚之道已過於己也。
遭王莽亂,奮與老母幼弟避兵河西。建武五年,河西大將軍竇融請奮署議曹掾,守姑臧長。八年,賜爵關內侯。時天下擾亂,唯河西獨安,而姑臧稱為富邑,通貨羌胡,市日四合,古者為市,一日三合。周禮曰:「大市日側而市,百族為主。朝時而市,商賈為主。夕時而市,販夫販婦為主。」今旣人貨殷繁,故一日四合也。每居縣者,不盈數月輒致豐積。奮在職四年,財產無所增。事母孝謹,雖為儉約,奉養極求珍膳。躬率妻子,同甘菜茹。廣雅曰:「茹,食也。」時天下未定,士多不修節操,而奮力行清絜,為衆人所笑,或以為身處脂膏,不能以自潤,徒益苦辛耳。奮旣立節,治貴仁平,太守梁統深相敬待,不以官屬禮之,常迎於大門,引入見母。
隴蜀旣平,河西守令咸被徵召,財貨連轂,弥竟川澤。唯奮無資,單車就路。姑臧吏民及羌胡更相謂曰:「孔君清廉仁賢,舉縣蒙恩,如何今去,不共報德!」遂相賦斂牛馬器物千萬以上,追送數百里。奮謝之而已,一無所受。旣至京師,除武都郡丞。
時隴西餘賊隗茂等夜攻府舍,殘殺郡守,賊畏奮追急,乃執其妻子,欲以為質。奮年已五十,唯有一子,終不顧望,遂窮力討之。吏民感義,莫不倍用命焉。郡多氐人,便習山谷,其大豪齊鍾留者,為羣氐所信向。奮乃率厲鍾留等令要遮鈔擊,共為表裏。賊窘懼逼急,乃推奮妻子以置軍前,兾當退却,而擊之愈厲,遂禽滅茂等,奮妻子亦為所殺。世祖下詔襃美,拜為武都太守。
奮自為府丞,已見敬重,及拜太守,舉郡莫不改操。為政明斷,甄善疾非,甄,明也。見有美德,愛之如親,其無行者,忿之若讎,郡中稱為清平。
弟竒,游學洛陽。奮以竒經明當仕,上病去官,守約郷閭,卒于家。竒博通經典,作春秋左氏刪。刪定其義也。奮晚有子嘉,官至城門校尉,作左氏說云。說,猶今之疏也。
張堪字君游,南陽宛人也,為郡族姓。堪早孤,讓先父餘財數百萬與兄子。年十六,受業長安,志美行厲,諸儒號曰「聖童」。
世祖微時,見堪志操,常嘉焉。及即位,中郎將來歙薦堪,召拜郎中,三遷為謁者。使送委輸縑帛,并領騎七千匹,詣大司馬吳漢伐公孫述,在道追拜蜀郡太守。時漢軍餘七日糧,陰具船欲遁去。堪聞之,馳往見漢,說述必敗,不冝退師之策。漢從之,乃示弱挑敵,述果自出,戰死城下。成都旣拔,堪先入據其城,撿閱庫藏,收其珍寶,悉條列上言,秋毫無私。秋毫者,喻細也。慰撫吏民,蜀人大恱。
在郡二年,徵拜騎都尉,後領票騎將軍杜茂營,擊破匈奴於高柳,拜漁陽太守。捕擊姦猾,賞罰必信,吏民皆樂為用。匈奴甞以萬騎入漁陽,堪率數千騎奔擊,大破之,郡界以靜。乃於狐奴開稻田八千餘頃,勸民耕種,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無附枝,麥穗兩歧。張君為政,樂不可支。」視事八年,匈奴不敢犯塞。
帝甞召見諸郡計吏,問其風土及前後守令能否。蜀郡計掾樊顯進曰:「漁陽太守張堪昔在蜀,其仁以惠下,威能討姦。前公孫述破時,珍寶山積,捲握之物,捲握猶掌握也,謂珠玉之類也。足富十世,而堪去職之日,乗折轅車,布被囊而已。」帝聞,良乆歎息,良猶甚也。拜顯為魚復長。魚復,縣,屬巴郡,故城在今夔州人復縣北赤甲城是。方徵堪,會病卒,帝深悼惜之,下詔襃揚,賜帛百匹。
廉范字叔度,京兆杜陵人,趙將廉頗之後也。漢興,以廉氏豪宗,自苦陘徙焉。苦陘,縣,屬中山國,章帝更名漢昌。世為邊郡守,或葬隴西襄武,故因仕焉。曾祖父襃,成哀閒為右將軍,祖父丹,王莽時為大司馬庸部牧,王莽改益州為庸部。皆有名前世。范父遭喪亂,客死於蜀漢,范遂流 3762.gif 西州。謂巴蜀也。西州平,歸郷里。年十五,辭母西迎父喪。蜀郡太守張穆,丹之故吏,乃重資送范,范無所受,與客步負喪歸葭萌。葭萌,縣名,屬廣漢郡。今利州益昌縣,即漢葭萌地也。載船觸石破沒,范抱持棺柩,遂俱沈溺。衆傷其義,鉤求得之,療救僅免於死。穆聞,復馳遣使持前資物追范,范又固辭。歸葬服竟,詣京師受業,事博士薛漢。漢字公子,見儒林傳。京兆、隴西二郡更請召,皆不應。永平初,隴西太守鄧融備禮謁范為功曹,謁,請也。會融為州所舉案,舉其罪案驗之。范知事譴難解,欲以權相濟,乃託病求去,融不達其意,大恨之。范於是東至洛陽,變名姓,求代廷尉獄卒。居無幾,融果徵下獄,范遂得衞侍左右,盡心勸勞。融怪其貌類范而殊不意,乃謂曰:「卿何似我故功曹邪?」范訶之曰:「君困戹瞀亂邪!」鄭玄注禮記曰:「瞀,目不明之貌。」語遂絕。融繫出困病,范隨而養視,及死,竟不言,身自將車送喪致南陽,葬畢乃去。
後辟公府,會薛漢坐楚王事誅,楚王英謀反也。故人門生莫敢視,范獨往收斂之,吏以聞,顯宗大怒,召范入,詰責曰:「薛漢與楚王同謀,交亂天下,范公府掾,不與朝廷同心,而反收斂罪人,何也?」范叩頭曰:「臣無狀愚戇,以為漢等皆已伏誅,不勝師資之情,罪當萬坐。」老子曰「善人為不善人之師,不善人為善人之資」也。帝怒稍解,問范曰:「卿廉頗後邪?與右將軍襃、大司馬丹有親屬乎?」范對曰:「襃,臣之曾祖;丹,臣之祖也。」帝曰:「怪卿志膽敢爾!」因貰之。貰,赦也。由是顯名。
舉茂才,數月,再遷為雲中太守。會匈奴大入塞,烽火日通。故事,虜入過五千人,移書傍郡。吏欲傳檄求救,范不聽,自率士卒拒之。虜衆盛而范兵不敵。會日暮,令軍士各交縛兩炬,三頭 24454.gif 其三頭,手持一端,使敵人望之,疑兵士之多。虜遙望火多,謂漢兵救至,大驚。待旦將退,范乃令軍中蓐食,蓐食,早起食於寢蓐中也。晨往赴之,斬首數百級,虜自相轔藉,轔,轢也。藉,相蹈藉也。死者千餘人,由此不敢復向雲中。
後頻歷武威、武都二郡太守,隨俗化導,各得治冝。建初中,遷蜀郡太守,其俗尚文辯,好相持短長,范每厲以淳厚,不受偷薄之說。成都民物豐盛,邑宇逼側,舊制禁民夜作,以防火灾,而更相隱蔽,燒者日屬。范乃毀削先令,但嚴使儲水而已。百姓為便,乃歌之曰:「廉叔度,來何暮?不禁火,民安作。平生無襦今五絝。」作,協韻音則護反。在蜀數年,坐法免歸郷里。范世在邊,廣田地,積財粟,悉以賑宗族朋友。
肅宗崩,范奔赴敬陵。時廬江郡掾嚴麟奉章弔國,俱會於路。麟乗小車,塗深馬死,不能自進,范見而愍然,命從騎下馬與之,不告而去。麟事畢,不知馬所歸,乃縁蹤訪之。或謂麟曰:「故蜀郡太守廉叔度,好周人窮急,今奔國喪,獨當是耳。」麟亦素聞范名,以為然,即牽馬造門,謝而歸之。世伏其好義,然依倚大將軍竇憲,以此為譏。卒於家。
初,范與洛陽慶鴻為刎頸交,時人稱曰:「前有管鮑,後有慶廉。」鴻慷慨有義節,位至琅邪、會稽二郡太守,所在有異迹。
論曰:張堪、廉范皆以氣俠立名,觀其振危急,赴險阸,有足壯者。堪之臨財,范之忘施,亦足以信意而感物矣。信音申。若夫高祖之召欒布,欒布,梁人,為人所略賣為奴,梁王彭越贖為梁大夫,使於齊。漢召彭越,以謀反夷三族,詔有收視者輒捕之。布還,秦事彭越頭下,祠而哭之。吏捕以聞,上召罵曰:「若與彭越反邪?」布曰:「今漢一徵兵於梁,彭王不行,而疑以為反,則人人自危也。」上乃釋布,拜為都尉也。明帝之引廉范,加怒以發其志,就戮更延其寵,聞義能徙,誠君道所尚,然情理之樞,亦有開塞之感焉。戶之開闔,必由於樞;情之通塞,必在於感。言高祖、明帝初怒欒布、廉范,後感其義而赦之。
王堂字敬伯,廣漢郪人也。初舉光禄茂才,光禄舉之為茂才也。遷穀城令,治有名迹。穀城,縣,屬東郡,故城在今濟州東阿縣東。永初中,西羌寇巴郡,為民患,詔書遣中郎將尹就攻討,連年不剋。三府舉堂治劇,拜巴郡太守。堂馳兵赴賊,斬虜千餘級,巴、庸清靜,庸即上庸縣也,故城在今房州清水縣西也。吏民生為立祠。刺史張喬表其治能,遷右扶風。
安帝西巡,阿母王聖、中常侍江京等並請屬於堂,堂不為用。掾吏固諫之,堂曰:「吾蒙國恩,豈可為權寵阿意,以死守之!」阿,曲也。即日遣家屬歸,閉閤上病。果有誣奏堂者,會帝崩,京等悉誅,堂以守正見稱。永建二年,徵入為將作大匠。四年,坐公事左轉議郎。續漢志曰:「議郎,秩六百石,無員。」復拜魯相,政存簡一,至數年無辭訟。遷汝南太守,搜才禮士,不苟自專,乃敎掾吏曰:「古人勞於求賢,逸於任使,故能化清於上,事緝於下。其憲章朝右,簡覈才職,委功曹陳蕃。匡政理務,拾遺補闕,任主簿應嗣。庶循名責實,察言觀效焉。」自是委誠求當,不復妄有辭敎,郡內稱治。時大將軍梁商及尚書令袁湯,以求屬不行,並恨之。後廬江賊迸入弋陽界,堂勒兵追討,即使奔散,而商、湯猶因此風州奏堂在任無警,免歸家。
年八十六卒。遺令薄斂,瓦棺以葬。子稺,清行不仕。曾孫商,益州牧劉焉以為蜀郡太守,有治聲。
蘇章字孺文,扶風平陵人也。八世祖建,武帝時為右將軍。前書曰,建以校尉從大將軍青擊匈奴,封平陵侯。中子武最知名也。祖父純,字桓公,有高名,性強切而持毀譽,持,執也。執毀譽之論,謂品藻其臧否。士友咸憚之,至乃相謂曰:「見蘇桓公,患其敎責人,不見,又思之。」三輔號為「大人」。大人,長老之稱,言尊事之也。永平中,為奉車都尉竇固軍,出擊北匈奴、車師有功,封中陵郷侯,官至南陽太守。
章少博學,能屬文。安帝時,舉賢良方正,對策高第,為議郎。數陳得失,其言甚直。出為武原令,武原,縣,屬楚國,故城在今泗州下邳縣北。時歲飢,輒開倉廩,活三千餘戶。順帝時,遷兾州刺史。故人為清河太守,章行部案其姦臧。乃請太守,為設酒肴,陳平生之好甚歡。太守喜曰:「人皆有一天,我獨有二天。」章曰:「今夕蘇孺文與故人飲者,私恩也;明日兾州刺史案事者,公法也。」遂舉正其罪。州境知章無私,望風畏肅。換為并州刺史,以摧折權豪,忤旨,坐免。隱身郷里,不交當世。後徵為河南尹,不就。時天下日敝,民多悲苦,論者舉章有幹國才,朝廷不能復用,卒于家。兄曾孫不韋。
不韋字公先。父謙,初為郡督郵。時魏郡李暠為美陽令,與中常侍具瑗交通,貪暴為民患,前後監司畏其埶援,莫敢糺問。及謙至,部案得其臧,論輸左校。謙累遷至金城太守,去郡歸郷里。漢法,免罷守令,自非詔徵,不得妄到京師。而謙後私至洛陽,時暠為司隷校尉,收謙詰掠,死獄中,暠又因刑其屍,以報昔怨。
不韋時年十八,徵詣公車,會謙見殺,不韋載喪歸郷里,瘞而不葬,仰天嘆曰:「伍子胥獨何人也!」子胥父伍奢為楚王所殺,子胥復讎,鞭平王之尸。解具寇榮傳。乃藏母於武都山中,武都,郡名,其地在今成州上禄縣界。有仇池山,東西懸絕,壁立百仞,故藏於其中也。遂變名姓,盡以家財募劔客,邀暠於諸陵閒,不剋。會暠遷大司農,時右校芻廥在寺北垣下,說文云:「廥,芻藁藏。」音工外反。垣,牆也。不韋與親從兄弟潛入廥中,夜則鑿地,晝則逃伏。如此經月,遂得傍達暠之寢室,出其牀下。值暠在廁,因殺其妾并及小兒,留書而去。暠大驚懼,乃布棘於室,以板籍地,一夕九徙,雖家人莫知其處。每出,輒劔戟隨身,壯士自衞。不韋知暠有備,乃日夜飛馳,徑到魏郡,掘其父阜冢,斷取阜頭,以祭父墳,又標之於市曰「李君遷父頭」。暠匿不敢言,而自上退位,歸郷里,私掩塞冢椁。捕求不韋,歷歲不能得,憤恚感傷,發病歐血死。
不韋後遇赦還家,乃始改葬,行喪。士大夫多譏其發掘冢墓,歸罪枯骨,不合古義,唯任城何休方之伍員。太原郭林宗聞而論之曰:「子胥雖云逃命,而見用強吳,憑闔廬之威,因輕悍之衆,雪怨舊郢,曾不終朝,而但鞭墓戮屍,以舒其憤,竟無手刃後主之報。豈如蘇子單特孑立,靡因靡資,強讎豪援,據位九卿,城闕天阻,宮府幽絕,埃塵所不能過,霧露所不能沾。不韋毀身燋慮,出於百死,冒觸嚴禁,陷族禍門,雖不獲逞,為報已深。況復分骸斷首,以毒生者,毒,苦也。使暠懷忿結,不得其命,猶假手神靈以斃之也。力唯匹夫,功隆千乗,比之於員,不以優乎?」議者於是貴之。
後太傅陳蕃辟,不應,為郡五官掾。初,弘農張奐睦於蘇氏,而武威段熲與暠素善,後奐熲有隙。及熲為司隷,以禮辟不韋,不韋懼之,稱病不詣。熲旣積憤於奐,因發怒,乃追咎不韋前報暠事,以為暠表治謙事,被報見誅,君命天也,而不韋仇之。又令長安男子告不韋多將賔客奪舅財物,遂使從事張賢等就家殺之。乃先以鴆與賢父曰:「若賢不得不韋,便可飲此。」賢到扶風,郡守使不韋奉謁迎賢,即時收執,并其一門六十餘人盡誅滅之,諸蘇以是衰破。及段熲為陽球所誅,天下以為蘇氏之報焉。
羊續字興祖,太山平陽人也。其先七世二千石卿校。祖父侵,安帝時司隷校尉。父儒,桓帝時為太常。
續以忠臣子孫拜郎中,去官後,辟大將軍竇武府。及武敗,坐黨事,禁錮十餘年,幽居守靜。及黨禁解,復辟太尉府,四遷為廬江太守。後揚州黃巾賊攻舒,焚燒城郭,續發縣中男子二十以上,皆持兵勒陳,其小弱者,悉使負水灌火,會集數萬人,并埶力戰,大破之,郡界平。後安風賊戴風等作亂,安風,縣,屬廬江郡。續復擊破之,斬首三千餘級,生獲渠帥,其餘黨輩原為平民,原,免也。賦與佃器,使就農業。
中平三年,江夏兵趙慈反叛,殺南陽太守秦頡,攻沒六縣,拜續為南陽太守。當入郡界,乃羸服閒行,侍童子一人,觀歷縣邑,採問風謠,然後乃進。其令長貪絜,吏民良猾,悉逆知其狀,郡內驚竦,莫不震懾。乃發兵與荊州刺史王敏共擊慈,斬之,獲首五千餘級。屬縣餘賊並詣續降,續為上言,宥其枝附。賊旣清平,乃班宣政令,候民病利,損於人曰病,益於人曰利。百姓歡服。時權豪之家多尚奢麗,續深疾之,常敝衣薄食,車馬羸敗。府丞甞獻其生魚,續受而懸於庭;丞後又進之,續乃出前所懸者以杜其意。續妻後與子祕俱往郡舍,續閉門不內,妻自將祕行,其資藏唯有布衾、敝袛裯,鹽、麥數斛而已,說文曰:「袛裯,短衣也。」廣雅云即襜褕也。袛音丁奚反,裯音丁勞反。顧勑祕曰:「吾自奉若此,何以資爾母乎?」使與母俱歸。
六年,靈帝欲以續為太尉。時拜三公者,皆輸東園禮錢千萬,令中使督之,名為「左騶」。騶,騎士也。其所之往,輒迎致禮敬,厚加贈賂。續乃坐使人於單席,舉縕袍以示之,縕,故絮也。曰:「臣之所資,唯斯而已。」左驂白之,帝不恱,以此故不登公位。而徵為太常,未及行,會病卒,時年四十八。遺言薄斂,不受賵遺。舊典,二千石卒官賻百萬,府丞焦儉遵續先意,一無所受。詔書襃美,勑太山太守以府賻錢賜續家云。
賈琮字孟堅,東郡聊城人也。聊城,今博州縣。舉孝廉,再遷為京兆令,有政理迹。
舊交阯土多珍產,明璣、翠羽、犀、象、瑇瑁、異香、美木之屬,莫不自出。說文曰:「璣,珠之不圓者。」異物志曰:「翠鳥形似鷰,翡赤而翠青,其羽可以為飾。」廣雅曰「瑇瑁形似龜,出南海巨延州」也。前後刺史率多無清行,上承權貴,下積私賂,財計盈給,輒復求見遷代,故吏民怨叛。中平元年,交阯屯兵反,執刺史及合浦太守,自稱「柱天將軍」。靈帝特勑三府精選能吏,有司舉琮為交阯刺史。琮到部,訊其反狀,咸言賦斂過重,百姓莫不空單,京師遙遠,告寃無所,民不聊生,故聚為盜賊。琮即移書告示,各使安其資業,招撫荒散,蠲復傜役,誅斬渠帥為大害者,簡選良吏試守諸縣,歲閒蕩定,百姓以安。巷路為之歌曰:「賈父來晚,使我先反;今見清平,吏不敢飯。」在事三年,為十三州最,徵拜議郎。
時黃巾新破,兵凶之後,郡縣重斂,因縁生姦。詔書沙汰刺史、二千石,更選清能吏,乃以琮為兾州刺史。舊典,傳車驂駕,垂赤帷裳,迎於州界。及琮之部,升車言曰:「刺史當遠視廣聽,糾察美惡,何有反垂帷裳以自掩塞乎?」乃命御者褰之。百城聞風,自然竦震。其諸臧過者,望風解印綬去,唯癭陶長濟陰董昭、觀津長梁國黃就當官待琮,於是州界翕然。
靈帝崩,大將軍何進表琮為度遼將軍,卒於官。
陸康字季寧,吳郡吳人也。祖父續,在獨行傳。父襃,有志操,連徵不至。
康少仕郡,以義烈稱,刺史臧旻舉為茂才,除高成令。高成,縣,屬渤海郡也。縣在邊垂,舊制,令戶一人具弓弩以備不虞,不得行來。行來猶往來也。長吏新到,輒發民繕修城郭。康至,皆罷遣,百姓大恱。以恩信為治,寇盜亦息,州郡表上其狀。光和元年,遷武陵太守,轉守桂陽、樂安二郡,所在稱之。
時靈帝欲鑄銅人,而國用不足,乃詔調民田,畝斂十錢。而比水旱傷稼,百姓貧苦。康上疏諫曰:「臣聞先王治世,貴在愛民。省傜輕賦,以寧天下,除煩就約,以崇簡易,易曰:「乾以易知,坤以簡能,而天下之理得矣。」故萬姓從化,靈物應德。末世衰主,窮奢極侈,造作無端,興制非一,勞割自下,勞苦割剝於下人也。以從苟欲,故黎民吁嗟,陰陽感動。陛下聖德承天,當隆盛化,而卒被詔書,畝斂田錢,鑄作銅人,伏讀惆悵,悼心失圖。夫十一而稅,周謂之徹。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十一也。」徹者通也,言其法度可通萬世而行也。故魯宣稅畝,而蝝灾自生;公羊傳曰:「初稅畝者何?履畝而稅也。」何休注云:「宣公無恩信於人,人不肯盡力於公田,起履踐案行,擇其畝穀好者稅取之。」蝝,螽子也。公羊傳:「冬蝝生。此言蝝生何?上變古易常也。」注云:「上謂宣公,變易公田舊制而稅畝。」哀公增賦,而孔子非之。左傳曰:「季孫欲以田賦,使冉有訪諸仲尼。仲尼私於冉有曰:『子季孫若欲行而法,則周公之典在;若欲苟而行之,又何訪焉!』」豈有聚奪民物,以營無用之銅人;捐捨聖戒,自蹈亡王之法哉!謂秦始皇鑄銅人十二,卒致滅亡也。傳曰:『君舉必書,書而不法,後世何述焉?』陛下冝留神省察,改敝從善,以塞兆民怨恨之望。」書奏,內倖因此譖康援引亡國,以譬聖明,大不敬,檻車徵詣廷尉。侍御史劉岱典考其事,岱為表陳解釋,免歸田里。復徵拜議郎。
會廬江賊黃穰等與江夏蠻連結十餘萬人,攻沒四縣,拜康廬江太守。康申明賞罰,擊破穰等,餘黨悉降。帝嘉其功,拜康孫尚為郎中。獻帝即位,天下大亂,康蒙險遣孝廉計吏奉貢朝廷,詔書策勞,加忠義將軍,秩中二千石。時袁術屯兵壽春,部曲飢餓,遣使求委輸兵甲。康以其叛逆,閉門不通,內修戰備,將以禦之。術大怒,遣其將孫策攻康,圍城數重。康固守,吏士有先受休假者,皆遁伏還赴,暮夜縁城而入。受敵二年,城陷。月餘,發病卒,年七十。宗族百餘人遭離飢戹,死者將半。朝廷愍其守節,拜子儁為郎中。
少子績,仕吳為鬱林太守,博學善政,見稱當時。幼年曾謁袁術,懷橘墯地者也,有名稱。績字公紀,吳志有傳。
贊曰:伋牧朔藩,信立童昏。詩守南楚,民作謠言。奮馳單乗,堪駕毀轅。范得其朋,易曰:「西南得朋。」廉范遷蜀郡太守,百姓便之,蜀在西南,故云得朋也。堂任良肱。謂委任功曹陳蕃、主簿應嗣,郡中大化也。二蘇勁烈,羊、賈廉能。季寧拒策,城隕衝輣。輣,兵車也,音彭,協韻音普滕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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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三十二‧列傳第二十二 樊宏子鯈 族曾孫準 陰識弟興
樊宏字靡卿,南陽湖陽人也,世祖之舅。其先周仲山甫,封于樊,樊,今襄州安養縣也。因而氏焉,為郷里著姓。父重,字君雲,世善農稼,好貨殖。重性溫厚,有法度,三世共財,子孫朝夕禮敬,常若公家。其營理產業,物無所棄,課役童隷,各得其冝,故能上下勠力,財利歲倍,至乃開廣田土三百餘頃。其所起廬舍,皆有重堂高閣,陂渠灌注。酈元水經注曰:「湖水支分,東北為樊氏陂,東西十里,南北五里,亦謂之凡亭。陂東樊氏故宅,樊氏旣滅,庾氏取其陂,故喭曰:『陂汪汪,下田良,樊氏失業庾氏昌。』」其陂至今猶名為樊陂,在今鄧州新野縣之西南也。又池魚牧畜,有求必給。甞欲作器物,先種梓漆,時人嗤之,然積以歲月,皆得其用,向之笑者咸求假焉。貲至巨萬,而賑贍宗族,恩加郷閭。外孫何氏兄弟爭財,重恥之,以田二頃解其忿訟。縣中稱美,推為三老。年八十餘終。其素所假貸人閒數百萬,遺令焚削文契。責家聞者皆慙,責音側界反。爭往償之,諸子從勑,竟不肯受。
宏少有志行。王莽末,義兵起,劉伯升與族兄賜俱將兵攻湖陽,城守不下。賜女弟為宏妻,湖陽由是收繫宏妻子,令出譬伯升,宏因留不反。湖陽軍帥欲殺其妻子,長吏以下共相謂曰:「樊重子父,禮義恩德行於郷里,雖有罪,且當在後。」會漢兵日盛,湖陽惶急,未敢殺之,遂得免脫。更始立,欲以宏為將,宏叩頭辭曰:「書生不習兵事。」竟得免歸,與宗家親屬作營壍自守,老弱歸之者千餘家。時赤眉賊掠唐子郷,多所殘殺,欲前攻宏營,宏遣人持牛酒米穀,勞遺赤眉。赤眉長老先聞宏仁厚,皆稱曰:「樊君素善,且今見待如此,何心攻之。」引兵而去,遂免寇難。
世祖即位,拜光禄大夫,位特進,次三公。建武五年,封長羅侯。長羅,縣名,屬陳留郡,故城在今滑州匡城縣東北。十三年,封弟丹為射陽侯,在射水之陽。水經注曰:「沘水西南流,射水注之,水出射城北。建武十三年,封樊重少子丹為射陽侯,即其國也。」案臨淮郡別有射陽縣,疑遠,非此地也。兄子尋玄郷侯,族兄忠更父侯。十五年,定封宏壽張侯。十八年,帝南祠章陵,過湖陽,祠重墓,追爵謚為壽張敬侯,立廟於湖陽。車駕每南巡,常幸其墓,賞賜大會。
宏為人謙柔畏慎,不求苟進。常戒其子曰:「富貴盈溢,未有能終者。吾非不喜榮埶也,天道惡滿而好謙,前世貴戚皆明戒也。易曰「天道虧盈而益謙,人道惡盈而好謙」也。保身全己,豈不樂哉!」每當朝會,輒迎期先到,俯伏待事,時至乃起。帝聞之,常勑騶騎臨朝乃告,勿令豫到。宏所上便冝及言得失,輒手自書寫,毀削草本。公朝訪逮,不敢衆對。宗族染其化,未甞犯法。帝甚重之。及病困,車駕臨視,留宿,問其所欲言。宏頓首自陳:「無功享食大國,誠恐子孫不能保全厚恩,令臣魂神慙負黃泉,願還壽張,食小郷亭。」帝悲傷其言,而竟不許。
二十七年,卒。遺勑薄葬,一無所用,以為棺柩一臧,不冝復見,如有腐敗,傷孝子之心,使與夫人同墳異臧。帝善其令,以書示百官,因曰:「今不順壽張侯意,無以彰其德。且吾萬歲之後,欲以為式。」賻錢千萬,布萬匹,謚為恭侯,贈以印綬,車駕親送葬。子鯈嗣。帝悼宏不已,復封少子茂為平望侯。平望,縣,屬北海郡,故城在今青州北海縣西北,俗名平望臺也。樊氏侯者凡五國。明年,賜鯈弟鮪及從昆弟七人合錢五千萬。
論曰:昔楚頃襄王問陽陵君曰:「君子之富何如?」對曰:「假人不德不責,食人不使不役,親戚愛之,衆人善之。」假貸人者不自以為德,不責其報也。食善人者不使役之,故衆人稱善也。說苑曰楚王問莊辛之言也。若乃樊重之折契止訟,其庶幾君子之富乎!分地以用天道,實廩以崇禮節,管子曰:「倉廩實而知禮節。」取諸理化,則亦可以施於政也。與夫愛而畏者,何殊閒哉!左傳曰:「是以其人畏而愛之,何殊閒哉!」言不異也。閒音古莧反。
鯈字長魚,謹約有父風。事後母至孝,及母卒,哀思過禮,毀病不自支,世祖常遣中黃門朝暮送饘粥。饘,糜也。服闋,就侍中丁恭受公羊嚴氏春秋。嚴彭祖也。建武中,禁網尚闊,諸王旣長,各招引賔客,以鯈外戚,爭遣致之,而鯈清靜自保,無所交結。及沛王輔事發,貴戚子弟多見收捕,鯈以不豫得免。帝崩,鯈為復土校尉。復土校尉主葬事,復土於壙也。
永平元年,拜長水校尉,與公卿雜定郊祠禮儀,以讖記正五經異說。北海周澤、琅邪承宮並海內大儒,鯈皆以為師友而致之於朝。上言郡國舉孝廉,率取年少能報恩者,耆宿大賢多見廢棄,冝勑郡國簡用良俊。又議刑辟冝須秋月,以順時氣。顯宗並從之。二年,以壽張國益東平王,徙封鯈燕侯。燕,縣名,屬東郡。其後廣陵王荊有罪,帝以至親悼傷之,詔鯈與羽林監南陽任隗雜理其獄。事竟,奏請誅荊。引見宣明殿,帝怒曰:「諸卿以我弟故,欲誅之,即我子,卿等敢爾邪!」鯈仰而對曰:「天下高帝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春秋之義,『君親無將,將而誅焉』。公羊傳之文也。將者,將為弒逆之事也。是以周公誅弟,季友鴆兄,經傳大之。周公之弟管、蔡二叔,流言於國,云周公攝政將不利於成王,故周公誅之。左傳曰:「周公殺管叔而 25ee6.gif 音薩。臣等以荊屬託母弟,陛下留聖心,加惻隱,故敢請耳。如令陛下子,臣等專誅而已。」專謂不請也。帝歎息良乆。鯈益以此知名。其後弟鮪為子賞求楚王英女敬郷公主,鯈聞而止之,曰:「建武時,吾家並受榮寵,一宗五侯。謂宏封長羅侯,弟丹射陽侯,兄子尋玄郷侯,族兄忠更公侯,宏又封壽張侯也。時特進一言,宏為特進。女可以配王,男可以尚主,但以貴寵過盛,即為禍患,故不為也。且爾一子,柰何棄之於楚乎?」鮪不從。
十年鯈卒,賵贈甚厚,謚曰哀侯。帝遣小黃門張音問所遺言。先是河南縣亡失官錢,典負者坐死及罪徙者甚衆,典謂主典,負謂欠負。遂委責於人,以償其秏。郷部吏司因此為姦,鯈常疾之。又野王歲獻甘醪、膏 296ff.gif ,醪,醇酒,汁滓相將也。每輒擾人,吏以為利。鯈並欲奏罷之,疾病未及得上。音歸,具以聞,帝覽之而悲歎,勑二郡並令從之。
長子汜嗣,以次子郴、梵為郎。其後楚事發覺,帝追念鯈謹恪,又聞其止鮪婚事,故其諸子得不坐焉。
梵字文高,為郎二十餘年,三署服其重慎。三署解見和帝紀也。悉推財物二千餘萬與孤兄子,官至大鴻臚。
汜卒,子時嗣。時卒,子建嗣。建卒,無子,國絕。永寧元年,鄧太后復封建弟盼。盼卒,子尚嗣。
初,鯈刪定公羊嚴氏春秋章句,世號「樊侯學」,敎授門徒前後三千餘人。弟子潁川李脩、九江夏勤,皆為三公。勤字伯宗,為京、宛二縣令,零陵太守,所在有理能稱。安帝時,位至司徒。
準字幼陵,宏之族曾孫也。「準」或作「准」父瑞,好黃老言,清靜少欲。準少勵志行,修儒術,以先父產業數百萬讓孤兄子。永元十五年,和帝幸南陽,準為郡功曹,召見,帝器之,拜郎中,從車駕還宮,特補尚書郎。鄧太后臨朝,儒學陵替,準乃上疏曰:
  臣聞賈誼有言,「人君不可以不學」。故雖大舜聖德,孳孳為善;孟子曰:「雞鳴而起,孜孜為善者,舜之徒。」成王賢主,崇明師傅。尚書曰「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也。及光武皇帝受命中興,羣雄崩擾,旌旗亂野,東西誅戰,不遑啟處,然猶投戈講蓺,息馬論道。至孝明皇帝,兼天地之姿,用日月之明,庶政萬機,無不簡心,而垂情古典,游意經蓺,每饗射禮畢,正坐自講,諸儒並聽,四方欣欣。雖闕里之化,矍相之事,誠不足言。孔子,闕里人也。禮記云,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蓋觀者如堵牆也。又多徵名儒,以充禮官,如沛國趙孝、琅邪承宮等,或安車結駟,告歸郷里;安車,坐乗之車也。告歸謂休假歸也。或豐衣博帶,從見宗廟。其餘以經術見優者,布在廊廟。故朝多皤皤之良,華首之老。皤皤,白首貌也,音步河反。書曰:「皤皤良士。」華首謂白首也。每讌會,則論難衎衎,衎衎,和樂貌也。共求政化。詳覽羣言,響如振玉。孟子曰「金聲而玉振」也。朝者進而思政,罷者退而備問。小大隨化,雍雍可嘉。朝門羽林介冑之士,悉通孝經。博士議郎,一人開門,徒衆百數。開門謂開一家之說。化自聖躬,流及蠻荒,匈奴遣伊秩訾王大車且渠來入就學。八方肅清,上下無事。是以議者每稱盛時,咸言永平。
  今學者蓋少,遠方尤甚。博士倚席不講,儒者競論浮麗,忘謇謇之忠,習諓諓之辭。諓諓,諂言也,音踐。前書曰「昔秦穆公說諓諓之言」也。文吏則去法律而學詆欺,詆亦欺也。銳錐刀之鋒,斷刑辟之重,德陋俗薄,以致苛刻。左傳曰,鄭人鑄刑書,叔向使貽子產書曰:「今子相鄭,立謗政,鑄刑書,人知爭端矣。將棄禮而徵於書,錐刀之末,將盡爭之,鄭其敗乎!」杜預注云:「錐刀喻小事也。」昔孝文竇后性好黃老,而清靜之化流景武之閒。臣愚以為冝下明詔,博求幽隱,發揚巖穴,寵進儒雅,有如孝、宮者,徵詣公車,以俟聖上講習之期。公卿各舉明經及舊儒子孫,進其爵位,使纘其業。復召郡國書佐,使讀律令。如此,則延頸者日有所見,傾耳者月有所聞。伏願陛下推述先帝進業之道。周易曰:「君子進德修業。」
太后深納其言,是後屢舉方正、敦樸、仁賢之士。
準再遷御史中丞。永初之初,連年水旱災異,郡國多被飢困,準上疏曰:
  臣聞傳曰:「飢而不損茲曰太,厥災水。」洪範五行傳之文也。言下人飢饉,君上不能損減,謂之為太。太猶甚也。春秋穀梁傳曰:「五穀不登,謂之大侵。大侵之禮,百官備而不製,官職備列,不造作也。羣神禱而不祠。」禱請而已,無祭祀也。由是言之,調和陰陽,寔在儉節。朝廷雖勞心元元,事從省約,而在職之吏,尚未奉承。夫建化致理,由近及遠,故詩曰「京師翼翼,四方是則」。韓詩之文也。翼翼然,盛也。今可先令太官、尚方、考功、上林池籞諸官,實減無事之物,前書百官表曰,少府掌山海池澤之稅,屬官有太官、考工、尚方、上林中十池監也。太官掌御膳飲食,考工主作器械,尚方主作刀劔器物。籞者,於池苑中以竹綿聯之為禁籞也。實減謂實覆其數減之也。五府調省中都官吏京師作者。五府謂太傅、太尉、司徒、司空、大將軍也。調,徵發也。省,減也。中都官吏,在京師之官吏也。作謂營作者也。如此,則化及四方,人勞省息。
  伏見被災之郡,百姓凋殘,恐非賑給所能勝贍,雖有其名,終無其實。可依征和元年故事,武帝征和元年詔曰:「當今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桑,無乏武備而已。」遣使持節慰安。尤困乏者,徙置荊、揚孰郡,旣省轉運之費,且令百姓各安其所。今雖有西屯之役,冝先東州之急。時先零羌斷隴道,大為寇害,遣車騎將車鄧隲、征西校尉任尚討之,故曰「西屯役」也。東州謂兾、兖州,時又遣光禄大夫樊準、呂倉分兾兖二州廩貸流人也。如遣使者與二千石隨事消息,悉留冨人守其舊土,轉尤貧者過所衣食,衣音於旣反,食音飤。誠父母之計也。願以臣言下公卿平議。
太后從之,悉以公田賦與貧人。即擢準與議郎呂倉並守光禄大夫,準使兾州,倉使兖州。準到部,開倉稟食,稟,給。慰安生業,流人咸得蘇息。還,拜鉅鹿太守。時飢荒之餘,人庶流迸,家戶且盡,準課督農桑,廣施方略,朞年閒,穀粟豐賤數十倍。而趙、魏之郊數為羌所鈔暴,準外禦寇虜,內撫百姓,郡境以安。
五年,轉河內太守。時羌復屢入郡界,準輒將兵討逐,修理塢壁,說文曰:「塢,小障也。」威名大行。視事三年,以疾徵,三轉為尚書令,明習故事,遂見任用。元初三年,代周暢為光禄勳。五年,卒於官。
陰識字次伯,南陽新野人也,光烈皇后之前母兄也。其先出自管仲,管仲七世孫修,自齊適楚,為陰大夫,因而氏焉。秦漢之際始家新野。
及劉伯升起義兵,識時游學長安,聞之,委業而歸,率子弟、宗族、賔客千餘人往詣伯升。伯升乃以識為校尉。更始元年,遷偏將軍,從攻宛,別降新野、淯陽、杜衍、冠軍、胡陽。五縣並屬南陽郡也。二年,更始封識陰德侯,行大將軍事。
建武元年,光武遣使迎陰貴人於新野,并徵識。識隨貴人至,以為騎都尉,更封陰郷侯。二年,以征伐軍功增封,識叩頭讓曰:「天下初定,將帥有功者衆,臣託屬掖廷,仍加爵邑,不可以示天下。」帝甚美之,以為關都尉,鎮函谷。遷侍中,以母憂辭歸。十五年,定封原鹿侯。原鹿,縣,屬汝南郡。俗本「鹿」作「慶」者誤。及顯宗立為皇太子,以識守執金吾,輔導東宮。帝每巡郡國,識常留鎮守京師,委以禁兵。入雖極言正議,及與賔客語,未甞及國事。帝敬重之,常指識以勑戒貴戚,激厲左右焉。識所用掾史皆簡賢者,如虞廷、傅寬、薛愔等,多至公卿校尉。
顯宗即位,拜為執金吾,位特進。永平二年,卒,贈以本官印綬,謚曰貞侯。
子躬嗣。躬卒,子璜嗣。永初七年,為奴所殺,無子,國絕。永寧元年,鄧太后以璜弟淑紹封。淑卒,子鮪嗣。
躬弟子綱女為和帝皇后,封綱吳房侯,位特進,三子軼、輔、敞,皆黃門侍郎。后坐巫蠱事廢,綱自殺,輔下獄死,軼、敞徙日南。識弟興。
興字君陵,光烈皇后母弟也,為人有膂力。建武二年,為黃門侍郎,守期門僕射,典將武騎,從征伐,平定郡國。興每從出入,常操持小蓋,障翳風雨,躬履塗泥,率先期門。光武所幸之處,輒先入清宮,甚見親信。雖好施接賔,然門無俠客。與同郡張宗、上谷鮮于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猶稱所長而達之;友人張汜、杜禽與興厚善,以為華而少實,但私之以財,終不為言:是以世稱其忠平。第宅苟完,裁蔽風雨。
九年,遷侍中,賜爵關內侯。帝後召興,欲封之,置印綬於前,興固讓曰:「臣未有先登陷陣之功,而一家數人竝蒙爵土,令天下觖望,觖音羌志反。前書音義曰:「觖猶兾也。一音決,猶望之也。」誠為盈溢。臣蒙陛下、貴人恩澤至厚,富貴已極,不可復加,至誠不願。」帝嘉興之讓,不奪其志。貴人問其故,興曰:「貴人不讀書記邪?『亢龍有悔。』易乾卦上九爻曰:「亢龍有悔,窮之災也。」亢,極也,龍以喻君。言居上體之極,則有悔吝之災也。夫外戚家苦不知謙退,嫁女欲配侯王,取婦眄睨公主,愚心實不安也。富貴有極,人當知足,夸奢益為觀聽所譏。」貴人感其言,深自降挹,卒不為宗親求位。十九年,拜衞尉,亦輔導皇太子。明年夏,帝風眩疾甚,後以興領侍中,受顧命於雲臺廣室。尚書曰,成王將崩,命召公作顧命。孔安國注云:「臨終之命曰顧命。」洛陽南宮有雲臺廣德殿。會疾瘳,召見興,欲以代吳漢為大司馬。興叩頭流涕,固讓曰:「臣不敢惜身,誠虧損聖德,不可苟冒。」至誠發中,感動左右,帝遂聽之。
二十三年,卒,時年三十九。興素與從兄嵩不相能,然敬其威重。興疾病,帝親臨,問以政事及羣臣能不。興頓首曰:「臣愚不足以知之。然伏見議郎席廣、謁者陰嵩,並經行明深,踰於公卿。」興沒後,帝思其言,遂擢廣為光禄勳;嵩為中郎將,監羽林十餘年,以謹勑見幸。顯宗即位,拜長樂衞尉,遷執金吾。
永平元年詔曰:「故侍中衞尉關內侯興,典領禁兵,從平天下,當以軍功顯受封爵,又諸舅比例,應蒙恩澤,興皆固讓,安乎里巷。輔導朕躬,有周昌之直,前書曰,周昌,沛人也。為御史大夫。為人強力,敢直言極諫也。在家仁孝,有曾、閔之行,不幸早卒,朕甚傷之。賢者子孫,冝加優異。其以汝南之鮦陽封興子慶為鮦陽侯,鮦陽故城在今豫州新蔡縣北,在鮦水之陽也,音紂。慶弟博為 3d8f.gif 水之北。博弟員、丹並為郎,慶推田宅財物悉與員、丹。帝以慶義讓,擢為黃門侍郎。慶卒,子琴嗣。建初五年,興夫人卒,肅宗使五官中郎將持節即墓賜策,追謚興曰翼侯。琴卒,子萬全嗣。萬全卒,子桂嗣。
興弟就,嗣父封宣恩侯,後改封為新陽侯。新陽,縣,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真陽縣西南。就善談論,朝臣莫及,然性剛慠,不得衆譽。顯宗即位,以就為少府,位特進。就子豐尚酈邑公主。光武女也。公主嬌妒,豐亦狷急。狷,疾也,音絹。永平二年,遂殺主,被誅,父母當坐,皆自殺,國除。帝以舅氏故,不極其刑。
陰氏侯者凡四人。初,陰氏世奉管仲之祀,謂為「相君」。宣帝時,陰子方者,至孝有仁恩,臘日晨炊而竈神形見,雜五行書曰:「竈神名禪,字子郭,衣黃衣,夜被髮從竈中出,知其名呼之,可除凶惡。冝市豬肝泥竈,令婦孝。」子方再拜受慶。家有黃羊,因以祀之。自是已後,暴至巨富,田有七百餘頃,輿馬僕隷比於邦君。子方常言「我子孫必將彊大」,至識三世而遂繁昌,故後常以臘日祀竈,而薦黃羊焉。
贊曰:權族好傾,后門多毀。樊氏世篤,陰亦戒侈。恂恂苗胤,傳龜襲紫。恂恂,恭順貌也。公侯皆紫綬、金印、龜鈕,見應劭漢官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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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三十三‧列傳第二十三 朱浮 馮魴 虞延 鄭弘 周章
朱浮字叔元,沛國蕭人也。初從光武為大司馬主簿,遷偏將軍,從破邯鄲。光武遣吳漢誅更始幽州牧苗曾,乃拜浮為大將軍幽州牧,守薊城,遂討定北邊。建武二年,封舞陽侯,食三縣。
浮年少有才能,頗欲厲風迹,風化之迹也。收士心,辟召州中名宿涿郡王岑之屬,岑後為梁州牧。以為從事,及王莽時故吏二千石,皆引置幕府,乃多發諸郡倉穀,稟贍其妻子。漁陽太守彭寵以為天下未定,師旅方起,不冝多置官屬,以損軍實,謂甲兵糧儲也。左傳曰「隳軍實」也。不從其令。浮性矜急自多,矜誇多自取也。頗有不平,因以峻文詆之;峻,嚴切也。詆,誣也。寵亦佷強,兼負其功,嫌怨轉積。浮密奏寵遣吏迎妻而不迎其母,又受貨賄,殺害友人,多聚兵穀,意計難量。寵旣積怨,聞之,遂大怒,而舉兵攻浮。浮以書質責之,質,正也。曰:
  蓋聞知者順時而謀,愚者逆理而動,常竊悲京城太叔以不知足而無賢輔,卒自棄於鄭也。左傳曰,鄭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莊公及共叔段。及莊公即位,武姜為之請京,使居,謂之京城太叔。旣而太叔將襲鄭,公命子封伐京,京畔太叔段,段出奔共也。
  伯通以名字典郡,伯通,彭寵字也,以名字顯著也。有佐命之功,光武初鎮河北,寵遣吳漢等發步兵三千人先歸光武,及圍邯鄲,寵轉食前後不絕也。臨人親職,愛惜倉庫,而浮秉征伐之任,欲權時救急,二者皆為國耳。即疑浮相譖,何不詣闕自陳,而為族滅之計乎?朝廷之於伯通,恩亦厚矣,委以大郡,任以威武,光武賜寵號大將軍,故云「任以威武」也。事有柱石之寄,柱石,以屋為諭也。情同子孫之親。匹夫媵母尚能致命一餐,左傳曰,趙盾田於首山,舍於翳桑,見靈輒餓,問,曰「三日不食矣」,食之。後晉靈公欲殺趙盾,輒為公甲士,倒戟以禦公徒而免盾。媵母,未詳也。豈有身帶三綬,寵為漁陽太守、建忠侯、大將軍,故帶三綬。職典大邦,而不顧恩義,生心外畔者乎!伯通與吏人語,何以為顏?行步拜起,何以為容?坐卧念之,何以為心?引鏡窺影,何施眉目?舉措建功,何以為人?惜乎棄休令之嘉名,造梟鴟之逆謀,梟鴟即鴟梟也,其子適大,還食其母。說文云不孝鳥也。捐傳世之慶祚,招破敗之重災,高論堯舜之道,不忍桀紂之性,生為世笑,死為愚鬼,不亦哀乎!
  伯通與耿俠遊俱起佐命,俠遊,耿況字也。況為上谷太守,初與寵結謀共歸光武也。同被國恩。俠遊謙讓,屢有降挹之言;挹,損也。而伯通自伐,以為功高天下。往時遼東有豕,生子白頭,異而獻之,行至河東,見羣豕皆白,懷慙而還。若以子之功論於朝廷,則為遼東豕也。今乃愚妄,自比六國。六國之時,其埶各盛,廓土數千里,勝兵將百萬,故能據國相持,多歷年世。今天下幾里,列郡幾城,柰何以區區漁陽而結怨天子?此猶河濵之人捧土以塞孟津,多見其不知量也!
  方今天下適定,海內願安,士無賢不肖,皆樂立名於世。而伯通獨中風狂走,自捐盛時,內聽驕婦之失計,外信讒邪之諛言,浮密奏寵,上徵之,寵妻勸寵無應徵。又與所親信計議,吏皆怨浮,勸寵止不應徵也。長為羣后惡法,永為功臣鑒戒,豈不誤哉!定海內者無私讎,勿以前事自誤,願留意顧老母幼弟。凡舉事無為親厚者所痛,而為見讎者所快。
寵得書愈怒,愈猶益也。攻浮轉急。明年,涿郡太守張豐亦舉兵反。
時二郡畔戾,北州憂恐,浮以為天子必自將兵討之,而但遣游擊將軍鄧隆陰助浮。浮懷懼,以為帝怠於敵,不能救之,乃上疏曰:「昔楚宋列國,俱為諸侯,莊王以宋執其使,遂有投袂之師。魏公子顧朋友之要,觸冒強秦之鋒。夫楚魏非有分職匡正之大義也,莊王但為爭強而發忿,公子以一言而立信耳。左傳曰,楚莊王使申舟無畏聘于齊,曰:「無假道於宋。」宋人殺無畏,莊王聞之,投袂而起,遂發兵圍宋。史記,魏公子無忌,魏昭王之少子,封信陵君,仁而好士,食客三千人。公子姊為趙平原君勝妻,秦圍邯鄲,求救於魏,魏以秦強不敢救,公子乃竊兵符,奪晉鄙軍以救趙,秦兵遂解也。今彭寵反畔,張豐逆節,以為陛下必棄捐它事,以時滅之。旣歷時月,寂寞無音。從圍城而不救,放逆虜而不討,臣誠惑之。昔高祖聖武,天下旣定,猶身自征伐,未甞寧居。高祖定天下之後,猶自征匈奴、陳狶、黥布等也。陛下雖興大業,海內未集,而獨逸豫,不顧北垂,百姓遑遑,無所繫心,三河、兾州,曷足以傳後哉!今秋稼已孰,復為漁陽所掠。張豐狂悖,姦黨日增,連年拒守,吏士疲勞,甲冑生蟣蝨,弓弩不得 38ae.gif ,釋下也。」上下燋心,相望救護,仰希陛下生活之恩。」詔報曰:「往年赤眉跋扈長安,跋扈猶暴橫也。吾策其無穀必東,果來歸降。今度此反虜,埶無乆全,其中必有內相斬者。今軍資未充,故須後麥耳。」須,待也。浮城中糧盡,人相食。會上谷太守耿況遣騎來救浮,浮乃得遁走。南至良郷,其兵長反遮之,兵長,兵之長帥也。浮恐不得脫,乃下馬刺殺其妻,僅以身免,城降於寵。尚書令侯霸奏浮敗亂幽州,構成寵罪,徒勞軍師,不能死節,罪當伏誅。帝不忍,以浮代賈復為執金吾,徙封父城侯。後豐、寵竝自敗。
帝以二千石長吏多不勝任,時有纖微之過者,必見斥罷,交易紛擾,百姓不寧。六年有日食之異,浮因上疏曰:「臣聞日者衆陽之所宗,君上之位也。凡居官治民,據郡典縣,皆為陽為上,為尊為長。若陽上不明,尊長不足,則干動三光,干,犯也。三光,日、月、星也。垂示王者。五典紀國家之政,禮記曰:「溫柔敦厚,詩敎也。疏通知遠,書敎也。絜靜精微,易敎也。恭儉莊敬,禮敎也。屬辭比事,春秋敎也。」鴻範別災異之文,鴻範,尚書篇名,箕子為武王陳政道陰陽之法。災異即咎徵之類也。皆宣明天道,以徵來事者也。徵,驗也。陛下哀愍海內新離禍毒,保宥生人,宥,寬也。使得蘇息。而今牧人之吏,多未稱職,小違理實,輒見斥罷,豈不粲然黑白分明哉!淮南子曰「聖人見是非,若白黑之別於目,清濁之形於耳」也。然以堯舜之盛,猶加三考,考謂考其功最也。尚書舜典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也。大漢之興,亦累功効,吏皆積乆,養老於官,至名子孫,因為氏姓。前書:「武帝時,漢有天下已七十餘年,為吏者長子孫,居官者以為姓號,人人自愛而重犯法。」音義曰:「時無事,吏不數轉,至於子孫而不轉職,今倉氏、庫氏因以為姓,即倉庫吏之後也。」當時吏職何能悉理,論議之徒豈不諠譁。蓋以為天地之功不可倉卒,艱難之業當累日也。而閒者守宰數見換易,迎新相代,疲勞道路。尋其視事日淺,未足昭見其職,旣加嚴切,人不自保,各相顧望,無自安之心。有司或因睚眦以騁私怨,苟求長短,求媚上意。二千石及長吏迫於舉劾,懼於刺譏,故爭飾詐偽,以希虛譽。斯皆羣陽騷動,日月失行之應。夫物暴長者必夭折,功卒成者必亟壞,如摧長乆之業,而造速成之功,非陛下之福也。天下非一時之用也,海內非一旦之功也。願陛下遊意於經年之外,望化於一世之後。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代而後仁。」見論語。天下幸甚。」帝下其議,羣臣多同於浮,自是牧守易代頗簡。
舊制,州牧奏二千石長吏不任位者,事皆先下三公,三公遣掾史案驗,然後黜退。帝時用明察,不復委任三府,而權歸刺舉之吏。刺舉即州牧也。浮復上疏曰:「陛下清明履約,率禮無違,自宗室諸王、外家后親,皆奉遵繩墨,無黨埶之名。至或乗牛車,齊於編人。斯固法令整齊,下無作威者也。求之於事,冝以和平,而災異猶見者,而豈徒然?天道信誠,不可不察。竊見陛下疾往者上威不行,下專國命,即位以來,不用舊典,信刺舉之官,黜鼎輔之任,至於有所劾奏,便加免退,覆案不關三府,罪譴不蒙澄察。陛下以使者為腹心,而使者以從事為耳目,是為尚書之平,決於百石之吏,使者,刺史也。續漢志曰,每州有從事,秩百石。耳目謂令采察也。平謂平決也。故羣下苛刻,各自為能。兼以私情容長,憎愛在職,皆競張空虛,以要時利,故有罪者心不厭服,無咎者坐被空文,不可經盛衰,貽後王也。貽,遺也。夫事積乆則吏自重。重猶愛惜也。吏安則人自靜。傳曰:『五年再閏,天道乃備。』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日行一度,一年十二月,除小月六日,即一歲三百五十四日,是為每歲日行天。餘一十一度四分度之一,不匝一年,餘十一日四分日之一,故三年即餘三十三日四分日之三,閏月又小,是五年即得再閏。夫以天地之靈,猶五載以成其化,況人道哉!臣浮愚戇,不勝惓惓,願陛下留心千里之任,省察偏言之奏。」
七年,轉太僕。浮又以國學旣興,冝廣博士之選,乃上書曰:「夫太學者,禮義之宮,敎化所由興也。陛下尊敬先聖,垂意古典,宮室未飾,干戈未休,而先建太學,進立橫舍,橫,學也。或作「黌」,義亦同。比日車駕親臨觀饗,將以弘時雍之化,顯勉進之功也。雍,和也。書曰「黎人於變時雍」,乃勉勸也。尋博士之官,為天下宗師,使孔聖之言傳而不絕。舊事,策試博士,必廣求詳選,爰自畿夏,延及四方,是以博舉明經,唯賢是登,畿,王畿;夏,華夏也。漢官儀曰:「博士,秦官也。武帝初置五經博士,後增至十四人。太常差選有聦明威重一人為祭酒,總領綱紀。其舉狀曰:『生事愛敬,喪沒如禮。通易、尚書、孝經、論語,兼綜載籍,窮微闡奧。隱居樂道,不求聞達。身無金痍痼疾,卅六屬不與妖惡交通、王侯賞賜。行應四科,經任博士。』下言某官某甲保舉。」學者精勵,遠近同慕。伏聞詔書更試五人,唯取見在洛陽城者。臣恐自今以往,將有所失。求之密邇,容或未盡,而四方之學,無所勸樂。凡策試之本,貴得其真,非有期會,不及遠方也。又諸所徵試,皆私自發遣,非有傷費煩擾於事也。語曰:『中國失禮,求之於野。』劉歆移書太常曰:「夫禮失求之於野,古文不猶愈於野乎?」臣浮幸得與講圖讖,與音預。故敢越職。」帝然之。
二十年,代竇融為大司空。二十二年,坐賣弄國恩免。二十五年,徙封新息侯。
帝以浮陵轢同列,陵轢猶欺蔑也。每銜之,惜其功能,不忍加罪。永平中,有人單辭告浮事者,單辭謂無證據也。書曰:「明清於單辭。」顯宗大怒,賜浮死。長水校尉樊鯈言於帝曰:「唐堯大聖,兆人獲所,獲,得也。尚優遊四凶之獄,厭服海內之心,優遊謂優柔也。四凶者,鯀、共工、驩兜、三苗。左傳曰舜流四凶族,今云堯者,舜為堯臣而流之也。尚書曰:「四罪而天下咸服。」使天下咸知,然後殛罰。殛,誅也,音紀力反。浮事雖昭明,而未達人聽,冝下廷尉,章著其事。」帝亦悔之。
論曰:吳起與田文論功,文不及者三,朱買臣難公孫弘十策,弘不得其一,終之田文相魏,公孫宰漢,誠知宰相自有體也。史記:「魏置相田文,吳起不恱,謂田文曰:『請與子論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將三軍,使士卒樂死,敵國不敢謀,子孰與起?』田文曰:『不如子。』吳起曰:『理百官,親萬人,實府庫,子孰與起?』田文曰:『不如子。』吳起曰:『守西河,秦人不敢東向,韓、趙賔從,子孰與起?』田文曰:『不如子。』吳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田文曰:『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時,屬之於子乎,屬之於我乎?』吳起默然良乆,曰:『屬之於子矣。』田文曰:『此乃吾所以居子上也。』吳起方乃自知不如。」武帝時,方築朔方,公孫弘諫,以為罷弊中國。上使朱買臣難弘,發十策,弘不得一。故曾子曰:「君子所貴乎道者三,三謂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事見論語。籩豆之事則有司存。」籩豆,禮器也。小細之務,有司所主,非人君之事也。而光武、明帝躬好吏事,亦以課覈三公,課其殿最,覈其得失。其人或失而其禮稍薄,至有誅斥詰辱之累。任職責過,一至於此,追感賈生之論,不亦篤乎!賈誼曰:「廉恥禮節以繩君子,故有賜死而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遠也。」是時人告周勃謀反,繫長安,卒無事,故誼以此譏上也。朱浮譏諷苛察欲速之弊,然矣,論語孔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以光武帝明察煩刻,故引之。焉得長者之言哉!前書龔遂為勃海郡太守,王生謂遂曰:「君即見上,問君何以化勃海?冝曰聖主之德,非小臣之力也。」旣至前,上果問,遂對如王生言。天子恱,曰:「君安得長者之言而稱也!」
馮魴字孝孫,南陽湖陽人也。其先魏之支別,食菜馮城,因以氏焉。東觀記曰「其先魏之別封曰華侯,華侯孫長卿食菜馮城,因以氏焉。魴父名楊」也。秦滅魏,遷于湖陽,為郡族姓。
王莽末,四方潰畔,魴乃聚賔客,招豪桀,作營壍,以待所歸。待真主也。是時湖陽大姓虞都尉反城稱兵,先與同縣申屠季有仇,而殺其兄,謀滅季族。季亡歸魴,魴將季欲還其營,道逢都尉從弟長卿來,欲執季。魴叱長卿曰:「我與季雖無素故,士窮相歸,要當以死任之,卿為何言?」遂與俱歸。季謝曰:「蒙恩得全,死無以為報恩,有牛馬財物,願悉獻之。」魴作色曰:「吾老親弱弟皆賊城中,今日相與,尚無所顧,何云財物乎?」季慙不敢復言。魴自是為縣邑所敬信,故能據營自固。
時天下未定,而四方之士擁兵矯稱者甚衆,唯魴自守,兼有方略。光武聞而嘉之,建武三年,徵詣行在所,見於雲臺,即南宮雲臺也。拜虞令。虞,縣,屬梁國,本虞國,舜後所封之邑,今宋州虞城縣也。為政敢殺伐,以威信稱。遷郟令。後車駕西征隗嚻,潁川盜賊羣起,郟賊延襃等衆三千餘人,攻圍縣舍,魴率吏士七十許人,力戰連日,弩矢盡,城陷,魴乃遁去。帝聞郡國反,即馳赴潁川,魴詣行在所。帝案行鬬處,知魴力戰,乃嘉之曰:「此健令也。所當討擊,勿拘州郡。」襃等聞帝至,皆自髡剔,剔音他狄反。聲類曰亦「鬄」字,音他計反,謂剃去髮也。負鈇鑕,說文曰:「鈇,剉刃也。」鑕,椹也,音質。將其衆請罪。帝且赦之,使魴轉降諸聚落,縣中平定,詔乃悉以襃等還魴誅之。魴責讓以行軍法,皆叩頭曰:「今日受誅,死無所恨。」魴曰:「汝知悔過伏罪,今一切相赦,聽各反農桑,為令作耳目。」皆稱萬歲。是時每有盜賊,並為襃等所發,無敢動者,縣界清靜。
十三年,遷魏郡太守。二十七年,以高第入代趙憙為太僕。中元元年,從東封岱宗,行衞尉事。還,代張純為司空,賜爵關內侯。二年,帝崩,使魴持節起原陵,更封楊邑郷侯,食三百五十戶。永平四年,坐考隴西太守鄧融,聽任姦吏,策免,削爵土。六年,顯宗幸魯,復行衞尉事。七年,代陰嵩為執金吾。
魴性矜嚴公正,在位數進忠言,多見納用。十四年,詔復爵土。明年,東巡郡國,留魴宿衞南宮。東觀記曰:「勑魴車駕發後將緹騎宿玄武門複道上,領南宮吏士,保給牀席,子孫得到魴所。」建初三年,以老病乞身,肅宗許之。其冬為五更,詔魴朝賀,就列侯位。元和二年,卒,時年八十六。
子柱嗣,尚顯宗女獲嘉長公主,少為侍中,以恭肅謙約稱,位至將作大匠。柱卒,子定嗣,官至羽林中郎將。定卒,無子,國除。
定弟石,襲母公主封獲嘉侯,亦為侍中,稍遷衞尉。能取恱當世,為安帝所寵。帝甞幸其府,留飲十許日,賜駁犀具劔、以班犀飾劔也。佩刀、紫艾綬、艾即盭,綠色也,其色似艾。玉玦各一,半環曰玦,以飾帶也。拜子世為黃門侍郎,世弟二人皆郎中。自永初兵荒,王侯租秩多不充,於是特詔以它縣租稅足石,足音即諭反。令如舊限,歲入穀三萬斛,錢四萬。遷光禄勳,遂代楊震為太尉。及北郷侯立,章帝孫濟北惠王壽之子懿也。遷太傅,與太尉東萊劉喜參錄尚書事。順帝旣立,石與喜皆以阿黨閻顯、江京等策免,復為衞尉。卒,子代嗣。代卒,弟承嗣,為步兵校尉。
石弟珖,珖音光。和帝時詔封楊邑侯,亦以石寵,官至城門校尉。卒,子肅嗣,為黃門侍郎。
虞延字子大,陳留東昏人也。東昏,縣,故城在今汴州陳留縣東北。東緡屬山陽郡,俗本為「緡」者,誤也。延初生,其上有物若一匹練,遂上升天,占者以為吉。及長,長八尺六寸,要帶十圍,力能扛鼎。說文曰:「扛鼎,橫關對舉也。」扛音江。少為戶牖亭長。時王莽貴人魏氏賔客放從,謝承書曰:「莽貴人魏氏以椒房之寵,威傾郡縣。」延率吏卒突入其家捕之,以此見怨,故位不升。性敦朴,不拘小節,又無郷曲之譽。王莽末,天下大亂,延常嬰甲冑,擁衞親族,扞禦鈔盜,賴其全者甚衆。延從女弟年在孩乳,其母不能活之,棄於溝中,延聞其號聲,哀而收之,養至成人。謝承書曰:「養育成人,以妻同縣人王氏。」建武初,仕執金吾府,除細陽令。細陽,縣,屬汝南郡,故城在今潁州汝陰縣西北。每至歲時伏臘,輒休遣徒繫,各使歸家,並感其恩德,應期而還。有囚於家被病,自載詣獄,旣至而死,延率掾吏殯于門外,百姓感恱之。
後去官還郷里,太守富宗聞延名,富姓,宗名。召署功曹。宗性奢靡,車服器物多不中節。延諫曰:「昔晏嬰輔齊,鹿裘不完,晏子曰:「晏子布衣鹿裘以朝,公曰:『夫子之家若此其貧也,奚衣之惡也?』」季文子相魯,妾不衣帛,左傳曰,季文子相魯,妾不衣帛,馬不食粟。以約失之者鮮矣。」宗不恱,延即辭退。居有頃,宗果以侈從被誅,臨當伏刑,擥涕而歎曰:「恨不用功曹虞延之諫!」光武聞而竒之。二十年東巡,路過小黃,高帝母昭靈后園陵在焉,小黃,縣,屬陳留郡,故城在今汴州陳留縣東北。漢官儀注曰:「高帝母起兵時死小黃北,後為作陵廟於小黃。」陳留風俗傳云:「沛公起兵野戰,喪皇妣于黃郷。天下平,乃使使者梓宮招魂幽野,有丹蛇在水,自洗濯,入于梓宮,其浴處仍有遺髮,故謚曰昭靈夫人。因作園陵、寑殿、司馬門、鐘簴、衞守。」小黃有祭器籩豆鼎俎之屬十四種,廟基尚存焉。時延為部督郵,詔呼引見,問園陵之事。延進止從容,占拜可觀,其陵樹株蘗,株,根也。蘗,伐木更生也。皆諳其數,俎豆犧牲,頗曉其禮。帝善之,勑延從駕到魯。還經封丘城門,封丘,今汴州縣也。門下小,不容羽蓋,帝怒,使撻侍御史,延因下見引咎,以為罪在督郵。言辭激揚,有感帝意,乃制誥曰:「以陳留督郵虞延故,貰御史罪。」貰,放也。延從送車駕西盡郡界,賜錢及劔帶佩刀還郡,於是聲名遂振。
二十三年,司徒玉況辟焉。謝承書曰:「況字文伯,京兆杜陵人也。代為三輔名族,該總五經,志節高亮,為陳留太守。性聦敏,善行德敎。永平十五年,蝗蟲起泰山,彌衍兖、豫,過陳留界,飛逝不集,五穀獨豐。章和元年,詔以況為司徒。」玉,姓,音宿。時元正朝賀,帝望而識延,遣小黃門馳問之,即日召拜公車令。明年,遷洛陽令。是時陰氏有客馬成者,常為姦盜,延收考之。陰氏屢請,獲一書輒加篣二百。篣,棰也,音彭。信陽侯陰就乃訴帝,就,光烈皇后弟也。就本傳「信」作「新」。譖延多所冤枉。帝乃臨御道之館,親録囚徒。延陳其獄狀可論者在東,無理者居西。成乃回欲趨東,延前執之,謂曰:「爾人之巨蠹,乆依城社,不畏熏燒。齊景公問晏子曰:「理國何患?」對曰:「患社鼠。」公曰:「何謂社鼠?」對曰:「社鼠不可熏。人君之左右,亦國之社鼠也。」今考實未竟,冝當盡法!」成大呼稱枉,陛戟郎以戟刺延,叱使置之。續漢志曰:「凡郎官皆主執戟宿衞也。」帝知延不私,謂成曰:「汝犯王法,身自取之!」呵使速去。後數日伏誅。於是外戚斂手,莫敢干法。在縣三年,遷南陽太守。
永平初,有新野功曹鄧衍,以外戚小侯每豫朝會,而容姿趨步有出於衆,顯宗目之,顧左右曰:「朕之儀貌,豈若此人!」特賜輿馬衣服。延以衍雖有容儀而無實行,未甞加禮。帝旣異之,乃詔衍令自稱南陽功曹詣闕。謝承書曰:「帝賜輿馬衣服劔珮刀,錢二萬,南陽計吏歸,具以啟延。延知衍華不副實,行不配容,積三年不用,於是上乃自勑衍稱南陽功曹詣闕。」旣到,拜郎中,遷玄武司馬。玄武,宮之北門也。每宮城門皆有司馬一人,秩千石,見續漢志。衍在職不服父喪,帝聞之,乃歎曰:「『知人則哲,惟帝難之。』信哉斯言!」衍慙而退,由是以延為明。
三年,徵代趙憙為太尉;八年,代范遷為司徒。歷位二府,十餘年無異政績。會楚王英謀反,陰氏欲中傷之,使人私以楚謀告延,延以英藩戚至親,不然其言,又欲辟幽州從事公孫弘,郡國有從事,主督促文書,察舉非法,皆州自辟除,故通為百石,即功曹從事、理中從事之類是也。見續漢志也。以弘交通楚王而止,並不奏聞。及英事發覺,詔書切讓,延遂自殺。家至清貧,子孫不免寒餧。餧,餓也。謝承書曰:「身沒之後,家貧空,子孫同衣而出,并日而食。」
延從曾孫放,字子仲。少為太尉楊震門徒,及震被讒自殺,順帝初,放詣闕追訟震罪,由是知名。桓帝時為尚書,以議誅大將軍梁兾功封都亭侯,後為司空,坐水災免。性疾惡宦官,遂為所陷,靈帝初,與長樂少府李膺等俱以黨事誅。
鄭弘字巨君,會稽山陰人也。孔靈符會稽記曰:「射的山南有白鶴山,此鶴為仙人取箭。漢太尉鄭弘甞采薪,得一遺箭,頃有人覓,弘還之,問何所欲,弘識其神人也,曰:『常患若邪溪載薪為難,願旦南風,暮北風。』後果然。故若邪溪風至今猶然,呼為『鄭公風』也。」從祖吉,宣帝時為西域都護。謝承書曰:「其曾祖父本齊國臨淄人,官至蜀郡屬國都尉。武帝時徙強宗大姓,不得族居,將三子移居山陰,因遂家焉。長子吉,雲中都尉、西域都護;中子兖州刺史;少子舉孝廉,理劇東部候也。」弘少為郷嗇夫,謝承書曰:「為靈文郷嗇夫,愛人如子。」續漢志曰:「其郷小者縣署嗇夫一人,主知人善惡,為役先後;知人貧富,為賦多少,平其差品也。」太守第五倫行春,太守常以春行所主縣,勤人農桑,振救乏絕,見續漢志也。見而深竒之,召署督郵,舉孝廉。
弘師同郡河東太守焦貺。楚王英謀反發覺,以疏引貺,疏,書也。貺被收捕,疾病於道亡沒,妻子閉繫詔獄,掠考連年。諸生故人懼相連及,皆改變名姓,以逃其禍,弘獨髡頭負鈇鑕,詣闕上章,為貺訟罪。顯宗覺悟,即赦其家屬,弘躬送貺喪及妻子還郷里,由是顯名。
拜為騶令,騶,今兖州縣也。謝承書曰「弘勤行德化,部人王逢等得路遺寶物,縣於道衢,求主還之。魯國當春大旱,五穀不豐,騶獨致雨偏孰。永平十五年,蝗起泰山,流被郡國,過騶界不集。郡因以狀聞,詔書以為不然,遣使案行,如言」也。政有仁惠,民稱蘇息。遷淮陰太守。謝承書曰:「弘消息繇賦,政不煩苛。行春天旱,隨車致雨。白鹿方道,俠轂而行。弘怪問主簿黃國曰:『鹿為吉為凶?』國拜賀曰:『聞三公車轓畫作鹿,明府必為宰相。』」四遷,建初為尚書令。舊制,尚書郎限滿補縣長令史丞尉。弘奏以為臺職雖尊,而酬賞甚薄,至於開選,多無樂者,樂音五孝反。請使郎補千石,令史為長。帝從其議。弘前後所陳有補益王政者,皆著之南宮,以為故事。
出為平原相,徵拜侍中。建初八年,代鄭衆為大司農。舊交阯七郡貢獻轉運,皆從東冶,東冶,縣,屬會稽郡。太康地理志云漢武帝名為東冶,後改為東候官,今泉州閩縣是。汎海而至,風波艱阻,沈溺相係。弘奏開零陵、桂陽嶠道,於是夷通,嶠,嶺也。夷,平也。至今遂為常路。今謂范曄時也。在職二年,所息省三億萬計。時歲天下遭旱,邊方有警,人食不足,而帑藏殷積。說文曰:「帑,金布所藏之府。」弘又奏冝省貢獻,減徭費,以利飢人。帝順其議。
元和元年,代鄧彪為太尉。時舉將第五倫為司空,班次在下,每正朔朝見,弘曲躬而自卑。帝問知其故,遂聽置雲母屏風,以雲母飾屏風也。分隔其閒,由此以為故事。在位四年,奏尚書張林阿附侍中竇憲,而素行臧穢,又上洛陽令楊光,憲之賔客,在官貪殘,並不冝處位。書奏,吏與光故舊,因以告之。光報憲,憲奏弘大臣漏泄密事。帝詰讓弘,收上印綬。弘自詣廷尉,詔勑出之,因乞骸骨歸,未許。病篤,上書陳謝,并言竇憲之短。帝省章,遣醫占弘病,比至已卒。臨歿悉還賜物,勑妻子褐巾布衣素棺殯殮,以還郷里。
周章字次叔,「叔」或作「升」。南陽隨人也。初仕郡為功曹。時大將軍竇憲免,封冠軍侯就國。章從太守行春到冠軍,太守猶欲謁之。章進諫曰:「今日公行春,豈可越儀私交。且憲椒房之親,埶傾王室,而退就藩國,禍福難量。明府剖符大臣,剖符解見杜詩傳。千里重任,舉止進退,其可輕乎?」太守不聽,遂便升車。章前拔佩刀絕馬鞅,於是乃止。及憲被誅,公卿以下多以交關得罪,太守幸免,以此重章。舉孝廉,六遷為五官中郎將。延平元年,為光禄勳。
永初元年,代魏霸為太常。其冬,代尹勤為司空。是時中常侍鄭衆、蔡倫等皆秉埶豫政,章數進直言。初,和帝崩,鄧太后以皇子勝有痼疾,痼猶廢也。不可奉承宗廟,貪殤帝孩抱,養為己子,故立之,以勝為平原王。及殤帝崩,羣臣以勝疾非痼,意咸歸之,太后以前旣不立,恐後為怨,乃立和帝兄清河孝王子祐,是為安帝。章以衆心不附,遂密謀閉宮門,誅車騎將軍鄧隲兄弟及鄭衆、蔡倫,劫尚書,廢太后於南宮,封帝為遠國王,遙遠之國也。而立平原王。事覺,勝策免,章自殺。家無餘財,諸子易衣而出,并日而食。
論曰:孔子稱「可與立,未可與權」。論語載孔子之詞也。立謂立功立事也。權也者,反常者也。公羊傳曰:「權者何?權者反乎經,然後有善也。」將從反常之事,必資非常之會,會,際也。使夫舉無違妄,志行名全。周章身非負圖之託,武帝欲立昭帝為太子,乃畫周公負成王圖賜霍光。德乏萬夫之望,詩云:「顒顒昂昂,萬夫之望。」主無絕天之舋,地有旣安之埶,書曰「紂自絕於天,結怨于人」也。而創慮於難圖,希功於理絕,不已悖乎!悖,逆也。如令君器易以下議,即斗筲必能叨天業,狂夫豎臣亦自奮矣。孟軻有言曰:「有伊尹之心則可,無伊尹之心則篡矣。」孟子曰:「公孫丑問曰:『伊尹放太甲於桐宮,人大恱。太甲賢,又反之,人大恱。賢者之為人臣也,其君不賢,故可放歟?』」孟子荅以此言。於戲,方來之人戒之哉!
贊曰:朱定北州,激成寵尤。魴用降帑,帑,虜也。延感歸囚。鄭、竇怨偶,代相為仇。左傳曰:「怨偶曰仇。」周章反道,小智大謀。易曰「智小而謀大,力少而任重,鮮不及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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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三十四‧列傳第二十四 梁統子松竦 曾孫商 玄孫兾
梁統字仲寧,安定烏氏人,晉大夫梁益耳,即其先也。東觀記曰:「其先與秦同祖,出於伯益,別封於梁。」梁益耳見左傳。氏音支。統高祖父子都,自河東遷居北地,子都子橋,東觀記,橋子溥。溥子延,以明軍謀特除西域司馬。延生統。以貲千萬徙茂陵,至哀、平之末,歸安定。
統性剛毅而好法律。初仕州郡。更始二年,召補中郎將,使安集涼州,拜酒泉太守。會更始敗,赤眉入長安,統與竇融及諸郡守起兵保境,謀共立帥。初以位次,咸共推統,統固辭曰:「昔陳嬰不受王者,以有老母也。前書曰,陳嬰故東陽令史,少年殺其令,相聚數千人,迺請立嬰為王。嬰母謂曰:「吾自為汝家婦,聞先故未甞貴,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屬。」嬰乃不敢為王。今統內有尊親,又德薄能寡,誠不足以當之。」遂共推融為河西大將軍,更以統為武威太守。為政嚴猛,威行鄰郡。
建武五年,統等各遣使隨竇融長史劉鈞詣闕奉貢,願得詣行在所,詔加統宣德將軍。八年夏,光武自征隗嚻,統與竇融等將兵會車駕。及嚻敗,封統為成義侯,同產兄巡、從弟騰並為關內侯,拜騰酒泉典農都尉,悉遣還河西。十二年,統與融等俱詣京師,以列侯奉朝請,更封高山侯,拜太中大夫,除四子為郎。
統在朝廷,數陳便冝。以為法令旣輕,下姦不勝,冝重刑罰,以遵舊典,乃上疏曰:
  臣竊見元哀二帝輕殊死之刑以一百二十三事,手殺人者減死一等,東觀記曰:「元帝初元五年,輕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輕殊死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殺人者減死一等。」自是以後,著為常準,故人輕犯法,吏易殺人。
  臣聞立君之道,仁義為主,仁者愛人,義者政理,愛人以除殘為務,政理以去亂為心。刑罰在衷,無取於輕,是以五帝有流、殛、放、殺之誅,唐堯時流共工,放驩兜,殺三苗,殛鯀。堯為五帝之一,故舉言焉。三王有大辟、刻肌之法。大辟,罪之大者,謂死刑也。刻肌謂墨、劓、臏、刖。故孔子稱「仁者必有勇」,論語載孔子之言也。五帝、三王皆以仁義而化,而能用肉刑以正俗,是為勇也。又曰「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易繫詞曰:「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理財正辭,禁人為非曰義。」繫詞亦孔子作,故稱「又曰」。高帝受命誅暴,平蕩天下,約令定律,誠得其冝。高祖定天下,使蕭何次律令。文帝寬惠柔克,遭世康平,克,能也。言以和柔能理俗也。尚書曰「高明柔克」也。唯除省肉刑、相坐之法,它皆率由,無革舊章。秦法,一人有罪,并其家室。文帝除肉刑并相坐律令,餘則仍舊不改。武帝值中國隆盛,財力有餘,征伐遠方,軍役數興,豪桀犯禁,姦吏弄法,故重首匿之科,著知從之律,凡首匿者,為謀首,臧匿罪人。至宣帝時,除子匿父母,妻匿夫,孫匿大父母罪,餘至殊死上請。知縱謂見知故縱,武帝時立見知故縱之罪,使張湯等著律,並見前書也。以破朋黨,以懲隱匿。宣帝聦明正直,緫御海內,臣下奉憲,無所失墜,因循先典,天下稱理。至哀、平繼體,而即位日淺,聽斷尚寡,丞相王嘉輕為穿鑿,虧除先帝舊約成律,王嘉字公仲,平陵人。案嘉傳及刑法志並無其事,統與嘉時代相接,所引故不妄矣,但班固略而不載也。數年之閒,百有餘事,或不便於理,或不厭民心。謹表其尤害於體者傅奏於左。體,政體也。傅音附。
  伏惟陛下包元履德,權時撥亂,撥,理也。公羊傳曰:「撥亂代反之正。」功踰文武,德侔高皇,誠不冝因循季末衰微之軌。回神明察,考量得失,宣詔有司,詳擇其善,定不易之典,施無窮之法,天下幸甚。
事下三公、廷尉,議者以為隆刑峻法,非明王急務,施行日乆,豈一朝所釐。釐猶改也。統今所定,不冝開可。
統復上言曰:「有司以臣今所言,不可施行。尋臣之所奏,非曰嚴刑。竊謂高帝以後,至乎孝宣,其所施行,多合經傳,冝比方今事,驗之往古,聿遵前典,事無難改,不勝至願。願得召見,若對尚書近臣,口陳其要。」帝令尚書問狀,統對曰:
  聞聖帝明王,制立刑罰,故雖堯舜之盛,猶誅四凶。經曰:「天討有罪,五刑五庸哉。」尚書咎繇謨之詞也。庸,用也。言天以五刑討有罪,用五刑必當也。又曰:「爰制百姓于刑之衷。」尚書呂刑云:「士制百姓于刑之中。」孔安國注云:「咎繇作士,制百官于刑之中。」此作「爰」,爰,於也,義亦通。衷音丁仲反,下同也。孔子曰:「刑罰不衷,則人無所厝手足。」厝,置也。衷之為言,不輕不重之謂也。春秋之誅,不避親戚,左傳曰:「大義滅親。」又曰:「周公殺管叔,夫豈不愛,王室故也。」所以防患救亂,全安衆庶,豈無仁愛之恩,貴絕殘賊之路也?
  自高祖之興,至于孝宣,君明臣忠,謨謀深博,猶因循舊章,不輕改革,海內稱理,斷獄益少。至初元、建平,初元,元帝年也。建平,哀帝年也。所減刑罰百有餘條,而盜賊浸多,歲以萬數。閒者三輔從橫,從音子用反,橫音戶孟反。羣輩並起,至燔燒茂陵,火見未央。其後隴西、北地、西河之賊,越州度郡,萬里交結,攻取庫兵,劫略吏人,詔書討捕,連年不獲。東觀記統對尚書狀曰「元壽二年,三輔盜賊羣輩並起,至燔燒茂陵都邑,煙火見未央宮,前代未甞所有。其後隴西新興,北地任橫、任崔,西河曹況,越州度郡,萬里交結,或從遠方,四面會合,遂攻取庫兵,劫略吏人,國家開封侯之科,以軍法追捕,僅能破散」也。是時以天下無難,百姓安平,而狂狡之埶,猶至於此,皆刑罰不衷,愚人易犯之所致也。
  由此觀之,則刑輕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姦軌,而害及良善也。故臣統願陛下采擇賢臣孔光、師丹等議。孔光字子夏,師丹字公仲,並哀帝時丞相。光明習漢制及法令,丹初以論議深博,徵入為光禄大夫,皆有議,見前書。
議上,遂寑不報。上音時掌反。
後出為九江太守,定封陵郷侯。統在郡亦有治迹,吏人畏愛之。卒於官。子松嗣。
松字伯孫,少為郎,尚光武女舞陰長公主,再遷虎賁中郎將。松博通經書,明習故事,與諸儒脩明堂、辟廱、郊祀、封禪禮儀,常與論議,寵幸莫比。光武崩,受遺詔輔政。永平元年,遷太僕。
松數為私書請託郡縣,二年,發覺免官,遂懷怨望。四年冬,乃縣飛書誹謗,飛書者,無根而至,若飛來也,即今匿名書也。下獄死,國除。
子扈,後以恭懷皇后從兄,永元中,擢為黃門侍郎,歷位卿、校尉。溫恭謙讓,亦敦詩書。永初中,為長樂少府。松弟竦。
竦字叔敬,少習孟氏易,孟喜字長卿,東海人,見前書。弱冠能敎授。後坐兄松事,與弟恭俱徙九真。旣徂南土,歷江、湖,濟沅、湘,湖謂洞庭湖,在今岳州。水經云沅出牂柯且蘭縣,注云入洞庭,會于江。湘水出零陵始安縣陽海山,至巴丘入于江。感悼子胥、屈原以非辜沈身,乃作悼騷賦,繫玄石而沈之。東觀記載其文曰:「彼仲尼之佐魯兮,先嚴斷而後弘衍。雖離讒以嗚邑兮,卒暴誅於兩觀。殷伊尹之協德兮,暨太甲而俱寧。豈齊量其幾微兮,徒信己以榮名。雖吞刀以奉命兮,抉目眥於門閭。吳荒萌其已殖兮,可信顏於王廬?圖往鏡來兮,關北在篇。君名旣泯沒兮,後辟亦然。屈平濯德兮,絜顯芬香。句踐罪種兮,越嗣不長。重耳忽推兮,六卿卒強。趙殞嗚犢兮,秦人入疆。樂毅奔趙兮,燕亦是喪。武安賜命兮,昭以不王。蒙宗不幸兮,長平顛荒。范父乞身兮,楚項不昌。何爾生不先後兮,推洪勳以遐邁。服荔裳如朱紱兮,騁鸞路於奔瀨。歷蒼梧之崇丘兮,宗虞氏之俊乂。臨衆瀆之神林兮,東勑職於蓬碣。祖聖道而垂典兮,襃忠孝以為珍。旣匡救而不得兮,必殞命而後仁。惟賈傅其違指兮,何楊生之欺真。彼皇麟之高舉兮,熙太清之悠悠。臨岷川以愴恨兮,指丹海以為期。」
顯宗後詔聽還本郡。竦閉門自養,以經籍為娛,著書數篇,名曰七序。班固見而稱曰:「孔子著春秋而亂臣賊子懼,左傳:「書齊豹曰盜,三叛人名,不懲不義。善人勸焉,淫人懼焉。」孟子云:「仲尼成春秋,亂臣賊子懼。」梁竦作七序而竊位素餐者慙。」性好施,不事產業。長嫂舞陰公主贍給諸梁,親踈有序,特重敬竦,雖衣食器物,必有加異。竦悉分與親族,自無所服。服猶用也。
竦生長京師,不樂本土,自負其才,鬱鬱不得意。甞登高遠望,歎息言曰:「大丈夫居世,生當封侯,死當廟食。禮記曰:「諸侯五廟,卿大夫三廟,士一廟。」如其不然,閑居可以養志,詩書足以自娛,州郡之職,徒勞人耳。」後辟命交至,並無所就。有三男三女,肅宗納其二女,皆為貴人。小貴人生和帝,竇皇后養以為子,而竦家私相慶。後諸竇聞之,恐梁氏得志,終為己害,建初八年,遂譖殺二貴人,而陷竦等以惡逆。詔使漢陽太守鄭據傳考竦罪,死獄中,家屬復徙九真。辭語連及舞陰公主,坐徙新城,新城,今洛州伊闕縣也。使者護守。宮省事密,莫有知和帝梁氏生者。
永元九年,竇太后崩,松子扈遣從兄 4120.gif 奏記之狀。帝感慟良乆,曰:「於君意若何?」酺對曰:「春秋之義,母以子貴。解見光武紀。漢興以來,母氏莫不隆顯,臣愚以為冝上尊號,追慰聖靈,存錄諸舅,以明親親。」帝悲泣曰:「非君孰為朕思之!」會貴人姊南陽樊調妻嫕上書自訟曰:嫕音於計反。「妾同產女弟貴人,前充後宮,蒙先帝厚恩,得見寵幸。皇天授命,誕生聖明。而為竇憲兄弟所見譖訴,使妾父竦冤死牢獄,骸骨不掩。老母孤弟,遠徙萬里。獨妾遺脫,逸伏草野,常恐沒命,無由自達。今遭值陛下神聖之運,親統萬機,羣物得所。憲兄弟姦惡,旣伏辜誅,海內曠然,各獲其冝。妾得蘇息,拭目更視,乃敢昧死自陳所天。臣以君為天,故云「所天」。妾聞太宗即位,薄氏蒙榮;文帝即位,尊薄太后為皇太后,封弟昭為軹侯。太后母前死櫟陽,迺追尊太后父為靈文侯,會稽郡置園邑三百家,櫟陽亦置靈文夫人園,令如靈文侯園儀也。宣帝繼統,史族復興。史良娣,宣帝祖母也。宣帝初生,母王夫人死,無所歸,史良娣母貞君養視焉。宣帝即位,以舊恩封史恭三子,高為樂陵侯,曾為將陵侯,玄為平臺侯。妾門雖有薄、史之親,獨無外戚餘恩,誠自悼傷。妾父旣冤,不可復生,母氏年殊七十,殊猶過也。及弟棠等,遠在絕域,不知死生。願乞收竦朽骨,使母弟得歸本郡,則施過天地,存歿幸賴。」帝覽章感悟,乃下中常侍、掖庭令驗問之,嫕辭證明審,遂得引見,具陳其狀。乃留嫕止宮中,連月乃出,賞賜衣被錢帛弟宅奴婢,旬月之閒,累資千萬。嫕素有行操,帝益愛之,加號梁夫人;擢樊調為羽林左監。調,光禄大夫宏兄曾孫也。宏,光武舅也。
於是追尊恭懷皇后。其冬,制詔三公、大鴻臚曰:「夫孝莫大於尊尊親親,其義一也。禮記曰:「上正祖禰,尊尊也。下正子孫,親親也。」詩云:『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詩小雅也。毛萇注云:「鞠,養也。腹,厚也。」鄭玄注云:「畜,起也。育,覆育也。顧,旋視也。復,反覆也。腹,懷抱也。極,巳也。欲報父母之德,昊天乎,我心無已也。」朕不敢興事,覽于前世。太宗、中宗,寔有舊典,太宗,文帝也。中宗,宣帝也。追命外祖,以篤親親。其追封謚皇太后父竦為襃親愍侯,比靈文、順成侯。昭帝母趙婕妤,帝即位,追封婕妤父為順成侯,宣帝追封母王夫人父迺始為恩成侯,各置園廟也。魂而有靈,嘉斯寵榮,好爵顯服,以慰母心。」遣中謁者與嫕及扈,備禮西迎竦喪,竦死漢陽獄,故西迎也。詣京師改殯,賜東園畫棺、玉匣、衣衾,東園,署名,主知棺槨。漢儀注,王侯葬,腰已下玉為札,長尺,廣二寸半;為匣,下至足,綴以黃金鏤為之。「匣」字或作「柙」也。建塋於恭懷皇后陵傍。帝親臨送葬,百官畢會。
徵還竦妻子,封子棠為樂平侯,棠弟雍乗氏侯,雍弟翟單父侯,邑各五千戶,位皆特進,賞賜第宅奴婢車馬兵弩什物以巨萬計,寵遇光於當世。諸梁內外以親踈並補郎、謁者。
棠官至大鴻臚,雍少府。棠卒,子安國嗣,延光中為侍中,有罪免官,諸梁為郎吏者皆坐免。
商字伯夏,雍之子也。少以外戚拜郎中,遷黃門侍郎。永建元年,襲父封乗氏侯。三年,順帝選商女及妹入掖庭,遷侍中、屯騎校尉。陽嘉元年,女立為皇后,妹為貴人,加商位特進,更增國土,賜安車駟馬,其歲拜執金吾。二年,封子兾為襄邑侯,商讓不受。三年,以商為大將軍,固稱疾不起。四年,使太常桓焉奉策就第即拜,商乃詣闕受命。明年,夫人陰氏薨,追號開封君,開封,縣,故城在今汴州浚儀縣南。贈印綬。
商自以戚屬居大位,每存謙柔,虛己進賢,辟漢陽巨覽、上黨陳龜為掾屬,李固、周舉為從事中郎,於是京師翕然,稱為良輔,帝委重焉。東觀漢記:「商少持韓詩,兼讀衆書傳記,天資聦敏,昭達萬情。舉措動作,直推雅性,務在誠實,不為華飾。孝友著於閭閾,明信結於友朋。其在朝廷,儼恪矜嚴,威而不猛。退食私館,接賔待客,寬和肅敬。憂人之憂,樂人之樂,皆若在己。輕財貨,不為蓄積,故衣裘裁足卒歲,奴婢車馬供用而已。朝廷由是敬憚委任焉。」每有飢饉,輒載租穀於城門,賑與貧餧,不宣己惠。檢御門族,未曾以權盛干法。而性慎弱無威斷,頗溺於內豎。以小黃門曹節等用事於中,遂遣子兾、不疑與為交友,然宦者忌商寵任,反欲陷之。永和四年,中常侍張逵、蘧政,內者令石光,內者,署名,令一人,秩六百石,屬少府,見漢官儀也。尚方令傅福,冗從僕射杜永連謀,共譖商及中常侍曹騰、孟賁,云欲徵諸王子,圖議廢立,請收商等案罪。帝曰:「大將軍父子我所親,騰、賁我所愛,必無是,但汝曹共妒之耳。」逵等知言不用,懼迫,遂出矯詔收縛騰、賁於省中。帝聞震怒,勑宦者李歙急呼騰、賁釋之,收逵等,悉伏誅。辭所連染及在位大臣,商懼多侵枉,乃上疏曰:「春秋之義,功在元帥,罪止首惡,春秋經書「虞師、晉師滅下陽」。公羊傳曰:「虞,微國也,曷為序于大國之上?使虞首惡也。曷為序虞首惡?虞受賂,假滅國者道,以取亡焉。」故賞不僭溢,刑不淫濫,五帝、三王所以同致康乂也。左傳曰:「善為國者,賞不僭而刑不濫。賞僭則懼及淫人,刑濫則懼及善人。若不幸而過,寧僭無濫。」竊聞考中常侍張逵等,辭語多所牽及。大獄一起,無辜者衆,死囚乆繫,纖微成大,言乆繫,則細微之事引牽而成大也。非所以順迎和氣,平政成化也。禮記月令「孟春之月,天子親帥三公、九卿、諸侯、大夫,以迎春於東郊,命相布德和令,行慶施惠,下及兆人」也。冝早訖竟,以止逮捕之煩。」逮,及也,辭所連及即追捕之也。帝乃納之,罪止坐者。
六年秋,商病篤,勑子兾等曰:「吾以不德,享受多福。生無以輔益朝廷,死必耗費帑臧,衣衾飯唅玉匣珠貝之屬,唅,口實也。白虎通曰「大夫飯以玉,唅以貝;士飯以珠,唅以貝」也。何益朽骨。百僚勞擾,紛華道路,秖增塵垢,雖云禮制,亦有權時。權時謂不依禮也。方今邊境不寧,盜賊未息,豈冝重為國損!氣絕之後,載至冢舍,即時殯斂。斂以時服,皆以故衣,無更裁制。殯已開冢,冢開即葬。祭食如存,無用三牲。孝子善述父志,不冝違我言也。」禮記曰:「孝子善述父之志,善成人之事。」及薨,帝親臨喪,諸子欲從其誨,朝廷不聽,賜以東園朱壽之器、銀鏤、黃腸、玉匣、什物二十八種,壽器,棺也,以朱飾之,以銀鏤之。前書音義曰「以柏木黃心為槨,日黃腸」也。錢二百萬,布三千匹。皇后錢五百萬,布萬匹。及葬,贈輕車介士,輕車,兵車也。介士,甲士也。賜謚忠侯。中宮親送,帝幸宣陽亭,每城門皆有亭,即宣陽門之亭也。瞻望車騎。東觀記云:「初,帝作誄曰『孰云忠侯,不聞其音。背去國家,都茲玄陰。幽居冥冥,靡所且窮』也。」
子兾嗣。兾字伯卓。為人鳶肩豺目,鳶,鴟也,鴟肩上竦也。豺目,目竪也。洞精矘眄,洞,通也。矘音它蕩反。說文:「目精直視。」口吟舌言,謂語吃不能明了。裁能書計。少為貴戚,逸游自恣。性嗜酒,能挽滿、彈棊、挽滿猶引強也。蓺經曰:「彈棊,兩人對局,白黑棋各六枚,先列棋相當,更先彈也。其局以石為之。」格五、前書吾丘壽王善格五。音義云:「簺也,音蘇代反。」說文曰:「簺,行棋相塞謂之簺。」鮑宏簺經曰:「簺有四采,塞、白、乗、五是也。至五即格,不得行,故謂之格五。」六博、楚詞曰:「琨蔽象棋有六博。」王逸注云:「投六著,行六棋,故云六博。」鮑宏博經曰:「用十二棋,六棋白,六棋黑。所擲頭謂之瓊。瓊有五采,刻為一畫者謂之塞,刻為兩畫者謂之白,刻為三畫者謂之黑,一邊不刻者五塞之閒,謂之五塞。」蹴鞠、劉向別錄曰:「蹴鞠者,傳言黃帝所作,或曰起戰國之時。蹋鞠,兵埶也,所以講武知有材也。」意錢之戲,何承天纂文曰:「詭億一曰射意,一曰射數,即攤錢也。」又好臂鷹走狗,騁馬鬬雞。初為黃門侍郎,轉侍中,虎賁中郎將,越騎、步兵校尉,執金吾。
永和元年,拜河南尹。兾居職暴恣,多非法,父商所親客洛陽令呂放,頗與商言及兾之短,商以讓兾,兾即遣人於道刺殺放。而恐商知之,乃推疑於放之怨仇,請以放弟禹為洛陽令,安慰放家,欲以滅口。使捕之,盡滅其宗親、賔客百餘人。
商薨未及葬,順帝乃拜兾為大將軍,弟侍中不疑為河南尹。
及帝崩,沖帝始在繈褓,太后臨朝,詔兾與太傅趙峻、太尉李固參録尚書事。兾雖辭不肯當,而侈暴滋甚。
沖帝又崩,兾立質帝。帝少而聦慧,知兾驕橫,甞朝羣臣,目兾曰:「此跋扈將軍也。」跋扈猶強梁也。兾聞,深惡之,遂令左右進鴆加煮餅,帝即日崩。
復立桓帝,而枉害李固及前太尉杜喬,海內嗟懼,語在李固傳。建和元年,益封兾萬三千戶,增大將軍府舉高第茂才,官屬倍於三公。漢官儀,三公府有長史一人,司徒府掾屬三十一人,令史及御屬三十六人也。又封不疑為潁陽侯,不疑弟蒙西平侯,兾子胤襄邑侯,各萬戶。和平元年,重增封兾萬戶,并前所襲合三萬戶。
弘農人宰宣素性佞邪,欲取媚於兾,乃上言大將軍有周公之功,今旣封諸子,則其妻冝為邑君。詔遂封兾妻孫壽為襄城君,兼食陽翟租,歲入五千萬,加賜赤紱,比長公主。長公主儀服同藩王,解見皇后紀。壽色美而善為妖態,作愁眉,嗁 428b.gif 者,薄拭目下若啼處。墯馬髻者,側在一邊。折腰步者,足不任體。齲齒笑者,若齒痛不忻忻。始自兾家所為,京師翕然皆放效之。」齲音丘禹反。以為媚惑。兾亦改易輿服之制,作平上軿車,鄭玄注周禮云:「軿猶屏也,所用自蔽隱也。」蒼頡篇云:「衣車也,形制上平。」異於常也。埤幘,狹冠,埤,下也,音頻爾反,一音皮彼反。折上巾,蓋折其巾之上角也。擁身扇,大扇也。狐尾單衣。後裾曳地,若狐尾也。壽性鉗忌,鉗,銸也。言性忌害,如鉗之銸物也。銸音女輒反。能制御兾,兾甚寵憚之。
初,父商獻美人友通期於順帝,友,姓也。東觀記「友」作「支」。通期有微過,帝以歸商,商不敢留而出嫁之,兾即遣客盜還通期。會商薨,兾行服,於城西私與之居。壽伺兾出,多從倉頭,篡取通期歸,截髮刮靣,笞掠之,欲上書告其事。兾大恐,頓首請於壽母,壽亦不得已而止。兾猶復與私通,生子伯玉,匿不敢出。壽尋知之,使子胤誅滅友氏。兾慮壽害伯玉,常置複壁中。兾愛監奴秦宮,官至太倉令,得出入壽所。壽見宮,輒屏御者,託以言事,因與私焉。宮內外兼寵,威權大震,刺史、二千石皆謁辭之。
兾用壽言,多斥奪諸梁在位者,外以謙讓,而實崇孫氏宗親。冒名而為侍中、卿、校尉、郡守、長吏者十餘人,皆貪叨凶淫,各遣私客籍屬縣富人,籍謂疏錄之也。被以它罪,閉獄掠拷,使出錢自贖,貲物少者至於死徙。扶風人士孫奮居富而性吝,兾因以馬乗遺之,摯虞三輔決錄注曰「士孫奮字景卿,少為郡五官掾起家,得錢貲至一億七千萬,富聞京師」也。從貸錢五千萬,奮以三千萬與之,兾大怒,乃告郡縣,認奮母為其守臧婢,云盜白珠十斛、紫金千斤以叛,遂收考奮兄弟,死於獄中,悉沒貲財億七千餘萬。
其四方調發,歲時貢獻,皆先輸上第於兾,上第,第一也。乗輿乃其次焉。吏人齎貨求官請罪者,道路相望。兾又遣客出塞,交通外國,廣求異物。因行道路,發取妓女御者,而使人復乗埶橫暴,妻略婦女,敺擊吏卒,所在怨毒。
兾乃大起第舍,而壽亦對街為宅,殫極土木,互相誇競。堂寢皆有陰陽奧室,奧,深室也。連房洞戶。洞,通也,謂相當也。柱壁雕鏤,加以銅漆;窻牖皆有綺踈青瑣,牖,小窗也。綺疏謂鏤為綺文。青瑣謂刻為瑣文,而以青飾之也。圖以雲氣仙靈。臺閣周通,更相臨望;飛梁石蹬,陵跨水道。架虛為橋若飛也。金玉珠璣,異方珍怪,充積臧室。遠致汗血名馬。又廣開園囿,採土築山,十里九坂,以像二崤,二崤,山,在今洛州永寧縣西北。深林絕澗,有若自然,竒禽馴獸,飛走其閒。兾壽共乗輦車,張羽蓋,飾以金銀,游觀第內,多從倡妓,鳴鍾吹管,酣謳竟路。或連繼日夜,以騁娛恣。客到門不得通,皆請謝門者,門者累千金。又多拓林苑,禁同王家,西至弘農,東界滎陽,南極魯陽,北達河、淇,包含山藪,遠帶丘荒,周旋封域,殆將千里。又起菟苑於河南城西,經亘數十里,發屬縣卒徒繕修樓觀,數年乃成。移檄所在,調發生菟,刻其毛以為識,人有犯者,罪至刑死。甞有西域賈胡,不知禁忌,誤殺一兔,轉相告言,坐死者十餘人。兾二弟甞私遣人出獵上黨,兾聞而捕其賔客,一時殺三十餘人,無生還者。兾又起別第於城西,以納姦亡。或取良人,悉為奴婢,至數千人,名曰「自賣人」。
元嘉元年,帝以兾有援立之功,欲崇殊典,乃大會公卿,共議其禮。於是有司奏兾入朝不趨,劔履上殿,謁讚不名,禮儀比蕭何;事見王莽傳也。悉以定陶、成陽餘戶增封為四縣,比鄧禹;兾初封襄邑,襲封乗氏,更以定陶、成陽足四縣。賞賜金錢、奴婢、綵帛、車馬、衣服、甲第,比霍光:以殊元勳。每朝會,與三公絕席。絕席。別也。十日一入,平尚書事。謂平議也。宣布天下,為萬世法。兾猶以所奏禮薄,意不恱。專擅威柄,凶恣日積,機事大小,莫不諮決之。宮衞近侍,並所親樹,樹,置也。禁省起居,纖微必知。百官遷召,皆先到兾門牋檄謝恩,然後敢詣尚書。下邳人吳樹為宛令,之官辭兾,兾賔客布在縣界,以情託樹。樹對曰:「小人姦蠹,比屋可誅。明將軍以椒房之重,處上將之位,冝崇賢善,以補朝闕。宛為大都,士之淵藪,自侍坐以來,未聞稱一長者,而多託非人,誠非敢聞!」兾嘿然不恱。樹到縣,遂誅殺兾客為人害者數十人,由是深怨之。樹後為荊州刺史,臨去辭兾,兾為設酒,因鴆之,樹出,死車上。又遼東太守侯猛,初拜不謁,兾託以它事,乃腰斬之。
時郎中汝南袁著,年十九,見兾凶縱,不勝其憤,乃詣闕上書曰:「臣聞仲尼歎鳳鳥不至,河不出圖,自傷卑賤,不能致也。今陛下居得致之位,又有能致之資,此董仲舒對策之詞,著引而略之也。而和氣未應,賢愚失序者,埶分權臣,上下壅隔之故也。夫四時之運,功成則退,易繫辭曰:「寒往則暑來,暑往則寒來,寒暑相推,而歲成焉。」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高爵厚寵,鮮不致災。今大將軍位極功成,可為至戒,冝遵懸車之禮,高枕頤神。薛廣德為御史大夫,乞骸骨,賜安車四馬,懸其安車傳子孫。欲令兾遵致仕之禮也。傳曰:『木實繁者,披枝害心。』若不抑損權盛,將無以全其身矣。左右聞臣言,將側目切齒,臣特以童蒙見拔,故敢忘忌諱。昔舜、禹相戒無若丹朱,尚書禹謂帝舜曰:「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周公戒成王無如殷王紂,尚書周公戒成王曰:「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于酒德哉!」願除誹謗之罪,以開天下之口。」書得奏御,兾聞而密遣掩捕著。著乃變易姓名,後託病偽死,結蒲為人,市棺殯送。兾廉問知其詐,廉,察也。陰求得,笞殺之,隱蔽其事。學生桂陽劉常,當世名儒,素善於著,兾召補令史以辱之。時太原郝絜、胡武,皆危言高論,危亦高,謂峻也。與著友善。先是絜等連名奏記三府,薦海內高士而不詣兾,兾追怒之,又疑為著黨,勑中都官移檄捕前奏記者並殺之,遂誅武家,死者六十餘人。絜初逃亡,知不得免,因輿櫬奏書兾門。書入,仰藥而死,家乃得全。及兾誅,有詔以禮祀著等。兾諸忍忌,皆此類也。
不疑好經書,善待士,兾陰疾之,因中常侍白帝,轉為光禄勳。又諷衆人共薦其子胤為河南尹。胤一名胡狗,時年十六,容貌甚陋,不勝冠帶,道路見者,莫不蚩笑焉。不疑自恥兄弟有隙,遂讓位歸第,與弟蒙閉門自守。兾不欲令與賔客交通,陰使人變服至門,記往來者,南郡太守馬融、江夏太守田明,初除,過謁不疑,兾諷州郡以它事陷之,皆髡笞徙朔方。融自刺不殊,明遂死於路。
永興二年,封不疑子馬為潁陰侯,胤子桃為城父侯。兾一門前後七封侯,三皇后,六貴人,二大將軍,夫人、女食邑稱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餘卿、將、尹、校五十七人。在位二十餘年,窮極滿盛,威行內外,百僚側目,莫敢違命,天子恭己而不得有所親豫。
帝旣不平之。延熹元年,太史令陳授因小黃門徐璜陳災異日食之變咎在大將軍,兾聞之,諷洛陽令收考授,死於獄。帝由此發怒。
初,掖庭人鄧香妻宣生女猛,香蓋掖庭署人之名也。香卒,宣更適梁紀。梁紀者,兾妻壽之舅也。壽引進猛入掖庭,見幸,為貴人,兾因欲認猛為其女以自固,乃易猛姓為梁。時猛姊壻邴尊為議郎,兾恐尊沮敗宣意,沮,壞也。恐尊壞敗宣意,不從其改梁姓也。乃結刺客於偃城刺殺尊,而又欲殺宣。宣家在延熹里,與中常侍袁赦相比。相鄰比也。兾使刺客登赦屋,欲入宣家。赦覺之,鳴鼓會衆以告宣。宣馳入以白帝,帝大怒,遂與中常侍單超、具瑗、唐衡、左悺、徐璜等五人成謀誅兾。語在宦者傳。
兾心疑超等,乃使中黃門張惲入省宿,以防其變。具瑗勑吏收惲,以輒從外入,欲圖不軌。帝因是御前殿,召諸尚書入,發其事,使尚書令尹勳持節勒丞郎以下皆操兵守省閣,斂諸符節送省中。使黃門令具瑗將左右廄騶、騶,騎士也。虎賁、羽林、都候劔戟士,續漢志曰「左右都候各一人,秩六百石,主劔戟士,徼循宮中及天子有所收考」也。合千餘人,與司隷校尉張彪共圍兾第。使光禄勳袁盱音吁。持節收兾大將軍印綬,徙封比景都郷侯。兾及妻壽即日皆自殺。悉收子河南尹胤、叔父屯騎校尉讓,及親從衞尉淑、越騎校尉忠、長水校尉戟等,諸梁及孫氏中外宗親送詔獄,無長少皆棄市。不疑、蒙先卒。其它所連及公卿列校刺史二千石死者數十人,故吏賔客免黜者三百餘人,朝廷為空,唯尹勳、袁盱及廷尉邯鄲義在焉。是時事卒從中發,卒音七訥反。使者交馳,公卿失其度,官府市里鼎沸,數日乃定,百姓莫不稱慶。
收兾財貨,縣官斥賣,合三十餘萬萬,以充王府,用減天下稅租之半。散其苑囿,以業窮民。録誅兾功者,封尚書令尹勳以下數十人。
論曰:順帝之世,梁商稱為賢輔,豈以其地居亢滿,而能以愿謹自終者乎?亢,上極之名也。愿,愨也。夫宰相運動樞極,感會天人,樞謂斗樞也,極,北極也。中於道則易以興政,乖於務則難乎御物。商恊回天之埶,屬彫弱之期,而匡朝卹患,未聞上術,憔悴之音,載謠人口。雖輿粟盈門,何救阻飢之戹;阻,難也。書曰「黎人阻飢」也。永言終制,未解尸官之尤。尸官猶尸禄。終制謂薄葬也。況乃傾側孽臣,商遣兾、不疑與曹節等為交友也。傳寵凶嗣,以至破家傷國,而豈徒然哉!
贊曰:河西佐漢,統亦定筭。謂統初與竇融定計歸光武。襃親幽憤,升高累歎。商恨善柔,善柔,失刑斷之道也。 兾遂貪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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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三十五‧列傳第二十五 張純子奮 曹襃 鄭玄
張純字伯仁,京兆杜陵人也。高祖父安世,宣帝時為大司馬衞將軍,封富平侯。臣賢案:張安世昭帝元鳳六年以右將軍宿衞忠謹封富平侯,今此言宣帝封,誤也。宣帝即位,但益封萬戶耳。父放,為成帝侍中。純少襲爵土,哀平閒為侍中,王莽時至列卿。遭值篡偽,多亡爵土,純以敦謹守約,保全前封。
建武初,先來詣闕,故得復國。五年,拜太中大夫,使將潁川突騎安集荊、徐、楊部,督委輸,督,促也。委輸,轉運也。監諸將營。後又將兵屯田南陽,遷五官中郎將。有司奏,列侯非宗室不冝復國。光武曰:「張純宿衞十有餘年,其勿廢,更封武始侯,食富平之半。」武始,縣,屬魏郡。富平,縣,屬平原郡也。
純在朝歷世,明習故事。建武初,舊章多闕,每有疑議,輒以訪純,自郊廟婚冠喪紀禮儀,多所正定。帝甚重之,以純兼虎賁中郎將,數被引見,一日或至數四。過三以至於四也。純以宗廟未定,昭穆失序,十九年,乃與太僕朱浮共奏言:「陛下興於匹庶,蕩滌天下,誅鉏暴亂,興繼祖宗。竊以經義所紀,人事衆心,雖實同創革,而名為中興,冝奉先帝,恭承祭祀者也。元帝以來,宗廟奉祠高皇帝為受命祖,孝文皇帝為太宗,孝武皇帝為世宗,皆如舊制。又立親廟四世,推南頓君以上盡於舂陵節侯。南頓令欽即光武之父。舂陵侯買,光武高祖也。禮,為人後者則為之子,旣事太宗,則降其私親。太宗謂元帝也。據代相承,高祖至元帝八代,光武即高帝九代孫,以代數相推,故繼體元帝,故曰「旣事太宗」。下又云「宣、元皇帝尊為祖、父」,又曰「自元帝以上祭於洛陽,成帝以下祭於長安」,其義明矣。降其私親,謂舂陵已下不別序昭穆。今禘祫高廟,陳序昭穆,而舂陵四世,君臣並列,以卑廁尊,不合禮意。設不遭王莽,而國嗣無寄,推求宗室,以陛下繼統者,安得復顧私親,違禮制乎?昔高帝以自受命,不由太上,宣帝以孫後祖,不敢私親,故為父立廟,獨羣臣侍祠。臣愚謂冝除今親廟,以則二帝舊典,願下有司博採其議。」詔下公卿,大司徒戴涉、大司空竇融議:「冝以宣、元、成、哀、平五帝四世代今親廟,宣、元皇帝尊為祖、父,可親奉祠,成帝以下,有司行事,別為南頓君立皇考廟。其祭上至舂陵節侯,羣臣奉祠,以明尊尊之敬,親親之恩。」帝從之。是時宗廟未備,自元帝以上,祭於洛陽高廟,成帝以下,祠於長安高廟,其南頓四世,隨所在而祭焉。
明年,純代朱浮為太僕。二十三年,代杜林為大司空。在位慕曹參之迹,務於無為,曹參,惠帝時代蕭何為相國,遵蕭何法,無所變更。選辟掾史,皆知名大儒。明年,上穿陽渠,引洛水為漕,上音時丈反。陽渠在洛陽城南。百姓得其利。
二十六年,詔純曰:「禘、祫之祭,不行已乆矣。『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論語載宰我之言也。冝據經典,詳為其制。」純奏曰:「禮,三年一祫,五年一禘。春秋傳曰:『大祫者何?合祭也。』毀廟及未毀廟之主皆登,合食乎太祖,五年而再殷。周禮三年一祫,五年一禘。又公羊傳曰:「大祫者何?合祭也。合祭柰何?毀廟主陳于太祖,未毀主皆升,合食于太祖,五年而再殷祭。」注云:「殷,盛也。謂三年祫,五年禘也。」漢舊制三年一祫,毀廟主合食高廟,存廟主未甞合祭。元始五年,諸王公列侯廟會,始為禘祭。臣賢案:平帝元始五年春,祫祭明堂,諸侯王列侯宗室助祭,賜爵金帛。今純及司馬彪書並云「禘祭」,蓋禘、祫俱是大祭,名可通也。又前十八年親幸長安,亦行此禮。續漢書曰:「十八年上幸長安,詔太常行禘禮於高廟,序昭穆。父為昭,南向,子為穆,北向。」禮說三年一閏,天氣小備;五年再閏,天氣大備。故三年一祫,五年一禘。禘之為言諦,諦定昭穆尊卑之義也。禘祭以夏四月,夏者陽氣在上,陰氣在下,四月乾卦用事,故言陽氣在上也。故正尊卑之義也。祫祭以冬十月,冬者五穀成孰,物備禮成,故合聚飲食也。斯典之廢,於玆八年,自十八年至此。謂可如禮施行,以時定議。」帝從之,自是禘、祫遂定。
時南單于及烏桓來降,邊境無事,百姓新去兵革,歲仍有年,仍,頻也。家給人足。純以聖王之建辟雍,所以崇尊禮義,旣富而敎者也。論語曰「子適衞,冉子僕。子曰:『庶矣哉!』冉子曰:『旣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旣富矣,又何加焉?』曰:『敎之』」也。乃案七經讖、明堂圖、讖,驗也。解見光武紀。七經謂詩、書、禮、樂、易、春秋及論語也。河閒古辟雍記、孝武太山明堂制度,武帝時,河閒獻王德獻雅樂,對三雍宮,有其書記也。又武帝封太山,濟南人公玉帶上黃帝時明堂圖,明堂中有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水環宮垣,為複道,上有樓也。及平帝時議,平帝時起明堂,徵天下通一蓺以上皆議於公車也。欲具奏之。未及上,會博士桓榮上言冝立辟雍、明堂,章下三公、太常,而純議同榮,帝乃許之。
三十年,純奏上冝封禪,曰:「自古受命而帝,治世之隆,必有封禪,以告成功焉。禮記曰:「因名山,升中于天。」鄭玄注曰:「謂巡守至於方嶽,燔柴祭天,告以諸侯之成功也。」樂動聲儀曰:『以雅治人,風成於頌。』動聲儀,樂緯篇名也。有周之盛,成康之閒,郊配封禪,皆可見也。書曰『歲二月,東巡狩,至于岱宗,祡』,則封禪之義也。臣伏見陛下受中興之命,平海內之亂,修復祖宗,撫存萬姓,天下曠然,咸蒙更生,恩德雲行,惠澤雨施,易曰:「雲行雨施,品物流形。」黎元安寧,夷狄慕義。詩云:『受天之祜,四方來賀。』下武之詩也。鄭玄注云:「言武王受此萬年之壽,輔佐之臣亦冝蒙餘福也。」今攝提之歲,倉龍甲寅,德在東宮。爾雅曰:「太歲在寅曰攝提格。」建武三十年太歲在甲寅,時歲德在東宮。前書音義曰:「蒼龍,太歲也。」冝及嘉時,遵唐帝之典,繼孝武之業,以二月東巡狩,封于岱宗,明中興,勒功勳,復祖統,報天神,禪梁父,祀地祇,傳祚子孫,萬世之基也。」中元元年,帝乃東巡岱宗,以純視御史大夫從,視,比也。并上元封舊儀及刻石文。武帝元封元年封禪儀,令侍中皮弁搢紳,射牛行事。封廣丈二,高九尺,有玉牒書,書祕,其事皆禁。禪肅然,天子親拜,衣上黃。江淮閒一茅三脊為神籍,五色土雜封。縱遠方竒獸飛禽之屬也。三月,薨,謚曰節侯。子奮嗣。
奮字稺通。父純,臨終勑家丞曰:東觀記曰家丞名歙。「司空無功於時,猥蒙爵土,身死之後,勿議傳國。」奮兄根,少被病,光武詔奮嗣爵,奮稱純遺勑,固不肯受。帝以奮違紹,勑收下獄,奮惶怖,乃襲封。永平四年,隨例歸國。
奮少好學,節儉行義,常分損租奉,奉音扶用反。贍卹宗親,雖至傾匱,而施與不怠。十七年,儋耳降附,儋耳,郡,武帝置,故城即今儋州義倫縣也。奮來朝上壽,引見宣平殿,應對合旨,顯宗異其才,以為侍祠侯。名臣子孫侍祠封侯,解見鄧禹傳。建初元年,拜左中郎將,轉五官中郎將,遷長水校尉。七年,為將作大匠,章和元年,免。永元元年,復拜城門校尉。四年,遷長樂衛尉。明年,代桓郁為太常。六年,代劉方為司空。
時歲災旱,祈雨不應,乃上表曰:「比年不登,人用飢匱,今復乆旱,秋稼未立,立,成也。陽氣垂盡,歲月迫促。夫國以民為本,民以穀為命,政之急務,憂之重者也。臣蒙恩尤深,受職過任,夙夜憂懼,章奏不能叙心,願對中常侍疏奏。」疏猶條錄也。即時引見,復口陳時政之冝。明日,和帝召太尉、司徒幸洛陽獄,錄囚徒,收洛陽令陳歆,即大雨三日。
奮在位清白,無它異績。九年,以病罷。在家上疏曰:「聖人所美,政道至要,本在禮樂。五經同歸,而禮樂之用尤急。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又曰:『揖讓而化天下者,禮樂之謂也。』禮記樂記孔子之辭也。先王之道,禮樂可謂盛矣。孔子謂子夏曰:『禮以修外,樂以制內,丘已矣夫!』禮稽命徵之辭也。宋均注云:「修外,飾容貌也。修內,蕩滌心性也。已矣夫,恨不制作禮樂也。」又曰:『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厝其手足。』臣以為漢當制作禮樂,是以先帝聖德,數下詔書,愍傷崩缺,而衆儒不達,議多駮異。臣累世台輔,奮七代祖湯,武帝時為御史大夫;六代祖子孺,宣帝時為衛將軍,領尚書;父純,光武時為司空。而大典未定,私竊惟憂,不忘寢食。臣犬馬齒盡,誠兾先死見禮樂之定。」先死謂未死之前也。十三年,更召拜太常。復上疏曰:「漢當改作禮樂,圖書著明。見曹襃傳。王者化定制禮,功成作樂。禮樂記之文也。功成化定同耳,功謂王業,化謂敎人也。謹條禮樂異議三事,願下有司,以時考定。昔者孝武皇帝、光武皇帝封禪告成,而禮樂不定,事不相副。先帝已詔曹襃,章帝勑曹襃於東觀次序禮事,依準舊典,凡百五十篇奏之也。今陛下但奉而成之,猶周公斟酌文武之道,非自為制,誠無所疑。周公制禮,皆斟酌文武之美德,為之等制,不自述也。今先帝已詔曹襃,非陛下出意,何所疑而不為也。詩頌曰:「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駿惠我文王。」又曰「執競武王,無競維烈」也。乆執謙謙,令大漢之業不以時成,非所以章顯祖宗功德,建太平之基,為後世法。」帝雖善之,猶未施行。其冬,復以病罷。明年,卒於家。
子甫嗣,官至津城門候。津城門,洛陽南面西門也,當洛水浮橋。漢官儀曰「候一人,秩六百石」也。甫卒,子吉嗣。永初三年,吉卒,無子,國除。自昭帝封安世,至吉,傳國八世,張安世字子孺,昭帝時為右將軍,始封富平侯。卒,子延壽嗣。卒,子勃嗣。卒,子臨嗣。卒,子放嗣。卒,子純嗣,建武初,改封武始侯。卒,子奮嗣。卒,子甫嗣。卒,子吉嗣,無子,國除。此言八代者,除安世始封也。經歷篡亂,二百年閒未甞譴黜,篡亂謂王莽也。張子孺昭帝元鳳六年封,至永初三年合一百八十二年,故曰「閒」也。封者莫與為比。
曹襃字叔通,魯國薛人也。父充,持慶氏禮,前書,沛人慶普字孝公,為東平太傅,受禮於后蒼,號慶氏禮也。建武中為博士,從巡狩岱宗,定封禪禮,還,受詔議立七郊、三雍、大射、養老禮儀。五帝及天地為七郊。三雍以下解見明帝紀。顯宗即位,充上言:「漢再受命,仍有封禪之事,而禮樂崩闕,不可為後嗣法。五帝不相沿樂,三王不相襲禮,禮記正文也,言損益不同也。大漢當自制禮,以示百世。」帝問:「制禮樂云何?」充對曰:「河圖括地象曰:『有漢世禮樂文雅出。』尚書琁機鈐曰:『有帝漢出,德洽作樂,名予。』」帝善之,下詔曰:「今且改太樂官曰太予樂,歌詩曲操,以俟君子。」操猶曲也。劉向別錄曰:「君子因雅琴之適,故從容以致思焉。其道閉塞悲愁而作者名其曲曰操,言遇災害不失其操也。」拜充侍中。作章句辯難,於是遂有慶氏學。
襃少篤志,有大度,結髮傳充業,博雅踈通,尤好禮事。常感朝廷制度未備,慕叔孫通為漢禮儀,晝夜研精,沈吟專思,寢則懷抱筆札,行則誦習文書,當其念至,忘所之適。
初舉孝廉,再遷圉令,圉,縣,屬陳留,故城在今汴州雍丘縣南也。以禮理人,以德化俗。時它郡盜徒五人來入圉界,吏捕得之,陳留太守馬嚴聞而疾惡,風縣殺之。襃勑吏曰:「夫絕人命者,天亦絕之。臯陶不為盜制死刑,管仲遇盜而升諸公。禮雜記云孔子曰:「管仲遇盜,取二人焉,上以為公臣。」注云:「此人但居惡人之中,使犯法耳。」今承旨而殺之,是逆天心,順府意也,其罰重矣。如得全此人命而身坐之,吾所願也。」遂不為殺。嚴奏襃耎弱,免官歸郡,為功曹。
徵拜博士。會肅宗欲制定禮樂,元和二年下詔曰:「河圖稱『赤九會昌,十世以光,十一以興』。九謂光武,十謂明帝,十一謂章帝也。尚書琁機鈐曰:『述堯理世,平制禮樂,放唐之文。』緯本文云:「使帝王受命,用吾道述堯理代,平制禮放唐之文,化洽作樂名斯在。」宋均注云:「述,脩也。」予末小子,託于數終,曷以纘興,崇弘祖宗,仁濟元元?帝命驗曰:『順堯考德,題期立象。』宋均注曰:「堯巡省於河、洛,得龜龍之圖書。舜受禪後習堯禮,得之演以為考河命,題五德之期,立將起之象,凡三篇,在中候也。」且三五步驟,優劣殊軌,孝經鉤命決曰:「三皇步,五帝驟,三王馳。」宋均注云:「步謂德隆道用,日月為步。時事彌順,日月亦驟。勤思不已,日月乃馳,」是優劣也。況于頑陋,無以克堪,雖欲從之,末由也已。每見圖書,中心恧焉。」襃知帝旨欲有興作,乃上疏曰:「昔者聖人受命而王,莫不制禮作樂,以著功德。功成作樂,化定制禮,所以救世俗,致禎祥,為萬姓獲福於皇天者也。今皇天降祉,嘉瑞並臻,制作之符,甚於言語。言明白也。冝定文制,著成漢禮,丕顯祖宗盛德之美。」章下太常,太常巢堪以為一世大典,非襃所定,不可許。帝知羣僚拘攣,拘攣猶拘束也。前書鄒陽曰「能越拘攣之語」也。難與圖始,朝廷禮憲冝時刊立,明年復下詔曰:「朕以不德,膺祖宗弘烈。乃者鸞鳳仍集,麟龍並臻,甘露宵降,嘉穀滋生,赤草之類紀于史官。赤草即朱草也。大戴禮曰「朱草日生一葉,至十五日,十六日落一葉,周而復始」也。朕夙夜祗畏,上無以彰于先功,下無以克稱靈物。漢遭秦餘,禮壞樂崩,且因循故事,未可觀省,有知其說者,各盡所能。」襃省詔,乃歎息謂諸生曰:「昔奚斯頌魯,韓詩曰:「新廟奕奕,奚斯所作。」薛君傳云:「是詩公子奚斯所作也。」考甫詠殷。正考甫,孔子之先也,作商頌十二篇。夫人臣依義顯君,竭忠彰主,行之美也。當仁不讓,吾何辭哉!」遂復上疏,具陳禮樂之本,制改之意。拜襃侍中,從駕南巡,旣還,以事下三公,未及奏,詔召玄武司馬班固,玄武司馬主玄武門。續漢志云「宮掖門,每門司馬一人,秩比千石」也。問改定禮制之冝。固曰:「京師諸儒多能說禮,冝廣招集,共議得失。」帝曰:「諺言『作舍道邊,三年不成』。會禮之家,名為聚訟,言相爭不定也。互生疑異,筆不得下。昔堯作大章,一夔足矣。」夔,堯樂官也。呂氏春秋曰,魯哀公問於孔子曰,樂正夔一足矣。章和元年正月,乃召襃詣嘉德門,令小黃門持班固所上叔孫通漢儀十二篇,勑襃曰:「此制散略,散略猶疏略也。多不合經,今冝依禮條正,使可施行。於南宮、東觀盡心集作。」襃旣受命,乃次序禮事,依準舊典,雜以五經讖記之文,撰次天子至於庶人冠婚吉凶終始制度,以為百五十篇,寫以二尺四寸簡。其年十二月奏上。帝以衆論難一,故但納之,不復令有司平奏。會帝崩,和帝即位,襃乃為作章句,帝遂以新禮二篇冠。擢襃監羽林左騎。漢官儀曰「羽林左騎秩六百石,領羽林,屬光禄勳」也。元四年,遷射聲校尉。後太尉張酺、尚書張敏等奏襃擅制漢禮,破亂聖術,冝加刑誅。帝雖寢其奏,而漢禮遂不行。
襃在射聲,營舍有停棺不葬者百餘所,襃親自履行,問其意故。吏對曰:「此等多是建武以來絕無後者,不得埋掩。」襃乃愴然,為買空地,悉葬其無主者,設祭以祀之。遷城門校尉、將作大匠。時有疾疫,襃巡行病徒,為致醫藥,經理饘粥,多蒙濟活。七年,出為河內太守。時春夏大旱,糧穀踊貴。襃到,乃省吏并職,退去姦殘,澍雨數降。其秋大孰,百姓給足,流冗皆還。後坐上災害不實免。有頃徵,再遷,復為侍中。
襃博物識古,為儒者宗。十四年,卒官。作通義十二篇,演經雜論百二十篇,又傳禮記四十九篇,敎授諸生千餘人,慶氏學遂行於世。
論曰:漢初天下創定,朝制無文,叔孫通頗採經禮,參酌秦法,雖適物觀時,有救崩敝,然先王之容典蓋多闕矣,容,禮容也,典,法則也,謂行禮威儀俯仰之容貌也。文帝時,魯徐生以容為禮官,孫襄亦善為容。「容」或作「宏」,義亦通也。是以賈誼、仲舒、王吉、劉向之徒,懷憤歎息所不能已也。賈誼等以叔孫通禮制疏略,並上書對策,請更改作,皆不從,所以歎息也。班固曰:「今大漢乆曠大義,此賈誼、仲舒、王吉、劉向之徒所為發憤而增歎也。」見前書。資文、宣之遠圖明懿,而終莫或用,資,用也。言用文帝、宣帝美略遠謀,而終不能用賈誼等言。誼,文帝時人。王吉,宣帝時人。故知自燕而觀,有不盡矣。禮記曰:「孔子之喪,有自燕來觀者,舍於子夏氏。子夏曰:『聖人之葬人與人之葬聖人也,子何觀焉?』」有不盡矣言未備也。孝章永言前王,明發興作,明發謂發夕至明也。詩曰:「明發不寐。」專命禮臣,撰定國憲,洋洋乎盛德之事焉。洋洋,美也。而業絕天筭,議黜異端,斯道竟復墜矣。業絕天筭謂章帝晏駕也。議黜異端謂張酺等奏襃擅制禮,遂不行也。夫三王不相襲禮,五帝不相沿樂,所以咸、莖異調,中都殊絕。咸,咸池,黃帝樂也。莖,六莖,顓頊樂也。見前書。異調言古今不同處。中都,魯邑名也。家語曰:「孔子為中都宰,制為養生送死之節。」殊絕猶斷絕也。言古樂不同,舊禮亦絕也。況物運遷回,情數萬化,制則不能隨其流變,品度未足定其滋章,言時代遷移,繁省不定也。斯固世主所當損益者也。且樂非夔、襄,而新音代起,律謝皐、蘇,而制令亟易,夔,舜樂官。襄,魯樂官也。皐繇,虞士官。蘇忿生,周武王之司寇也。修補舊文,獨何猜焉?言刑樂數改,而修禮則疑之。禮云禮云,曷其然哉!歎其不能定也。
鄭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也。八世祖崇,哀帝時尚書僕射。玄少為郷嗇夫,前書曰「郷有嗇夫,掌聽訟收賦稅」也。得休歸,常詣學官,不樂為吏,父數怒之,不能禁。鄭玄別傳曰「玄年十一二,隨母還家,正臘會同列十數人,皆美服盛飾,語言閑通,玄獨漠然如不及,母私督數之,乃曰『此非我志,不在所願』」也。遂造太學受業,師事京兆弟五元先,始通京氏易、公羊春秋、三統歷、九章筭術。三統曆,劉歆所撰也。九章筭術,周公作也,凡有九篇,方田一,粟米二,差分三,少廣四,均輸五,方程六,傍要七,盈不足八,鉤股九。又從東郡張恭祖受周官、禮記、左氏春秋、韓詩、古文尚書。以山東無足問者,乃西入關,因涿郡盧植,事扶風馬融。
融門徒四百餘人,升堂進者五十餘生。融素驕貴,玄在門下,三年不得見,乃使高業弟子傳授於玄。玄日夜尋誦,未甞怠倦。會融集諸生考論圖緯,聞玄善筭,乃召見於樓上,玄因從質諸疑義,問畢辭歸。融喟然謂門人曰:「鄭生今去,吾道東矣。」前書曰:「田何授易於丁寬,學成,寬東歸,何謂門人曰:『易東矣。』」
玄自游學十餘年乃歸郷里。家貧,客耕東萊,學徒相隨已數百千人。及黨事起,乃與同郡孫嵩等四十餘人俱被禁錮,嵩字賔石,見趙岐傳。遂隱修經業,杜門不出。時任城何休好公羊學,遂著公羊墨守、言公羊義理深遠,不可駮難,如墨翟之守城也。左氏膏肓、說文曰:「肓,隔也。」心下為膏,喻左氏之疾不可為也。穀梁廢疾;玄乃發墨守,鍼膏肓,起廢疾。休見而歎曰:「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乎!」初,中興之後,范升、陳元、李育、賈逵之徒爭論古今學,後馬融荅北地太守劉瓌及玄荅何休,義據通深,由是古學遂明。
靈帝末,黨禁解,大將軍何進聞而辟之。州郡以進權戚,不敢違意,遂迫脅玄,不得已而詣之。進為設几杖,禮待甚優。玄不受朝服,而以幅巾見。一宿逃去。時年六十,弟子河內趙商等自遠方至者數千。後將軍袁隗表為侍中,以父喪不行。國相孔融深敬於玄,屣履造門。屣謂納履未正,曳之而行,言趨賢急也。告高密縣為玄特立一郷,曰:「昔齊置『士郷』,管仲相桓公,制國為二十一郷,工商郷六,士郷十五,以居工商士也。事見國語也。越有『君子軍』,皆異賢之意也。吳越相攻,越王句踐乃中分其師為左右軍,以其私卒君子六千人為中軍。注云:「君子,王所親近有志行者。」見國語。鄭君好學,實懷明德。昔太史公、廷尉吳公、謁者僕射鄧公,皆漢之名臣。又南山四皓有園公、夏黃公,潛光隱耀,世嘉其高,皆悉稱公。吳公,文帝時為河南守。鄧公,景帝時為謁者僕射。太史公司馬談,武帝時。四皓,高帝時也,有園公、夏黃公、角里先生、綺里季也。須眉皓白,故言皓。秦末隱於商雒南山,以待天下之定,漢興,迎而致之也。然則公者仁德之正號,不必三事大夫也。今鄭君郷冝曰『鄭公郷』。昔東海于公僅有一節,猶或戒郷人侈其門閭,一節謂決獄也。昭帝時,東海于公為縣獄吏,決獄平,郡為生立祠,號曰于公祠。先是于公閭門壞,父老方共修之。于公曰「少高大其門,令容駟馬車。我決獄多陰德,子孫必有興者」也。矧乃鄭公之德,而無駟牡之路!可廣開門衢,令容高車,號為『通德門』。」
董卓遷都長安,公卿舉玄為趙相,道斷不至。趙王乾之相也。會黃巾寇青部,乃避地徐州,徐州牧陶謙接以師友之禮。建安元年,自徐州還高密,道遇黃巾賊數萬人,見玄皆拜,相約不敢入縣境。玄後甞疾篤,自慮,以書戒子益恩曰:「吾家舊貧,不為父母羣弟所容,去厮役之吏,厮,賤也。游學周、秦之都,徃來幽、并、兖、豫之域,獲覲乎在位通人,處逸大儒,得意者咸從捧手,有所受焉。處逸謂處士隱逸之大儒。遂博稽六蓺,粗覽傳記,時覩祕書緯術之奧。年過四十,乃歸供養,假田播殖,以娛朝夕。遇閹尹擅埶,坐黨禁錮,十有四年,而蒙赦令,舉賢良方正有道,辟大將軍三司府。公車再召,比牒併名,早為宰相。比牒猶連牒也,併名謂齊名也,言連牒齊名被召者並為宰相也。併音步鼎反。惟彼數公,懿德大雅,克堪王臣,故冝式序。式,用也。序,列也。吾自忖度,無任於此,但念述先聖之元意,思整百家之不齊,亦庶幾以竭吾才,故聞命罔從。而黃巾為害,萍浮南北,復歸邦郷。入此歲來,已七十矣。宿素衰落,仍有失誤,案之禮典,便合傳家。傳家謂家事任子孫也。曲禮曰:「七十老而傳。」今我告爾以老,歸爾以事,將閑居以安性,覃思以終業。自非拜國君之命,問族親之憂,展敬墳墓,觀省野物,胡甞扶杖出門乎!家事大小,汝一承之。咨爾焭焭一夫,曾無同生相依。其勗求君子之道,研鑽勿替,敬慎威儀,以近有德。詩大雅人勞篇之言也。顯譽成於僚友,德行立於己志。若致聲稱,亦有榮於所生,可不深念邪!可不深念邪!吾雖無紱冕之緒,頗有讓爵之高。謂頻被辟不就也。自樂以論贊之功,庶不遺後人之羞。末所憤憤者,徒以亡親墳壟未成,所好羣書率皆腐敝,不得於禮堂寫定,傳與其人。其人謂好學者也。前書司馬遷曰「僕誠已著此書,傳之其人」也。日西方暮,其可圖乎!家今差多於昔,勤力務時,無恤飢寒。菲飲食,薄衣服,節夫二者,尚令吾寡恨。若忽忘不識,亦已焉哉!」
時大將軍袁紹緫兵兾州,遣使要玄,大會賔客,玄最後至,乃延升上坐。身長八尺,飲酒一斛,秀眉明目,容儀溫偉。紹客多豪俊,並有才說,見玄儒者,未以通人許之,競設異端,百家互起。玄依方辯對,咸出問表,皆得所未聞,莫不嗟服。時汝南應劭亦歸於紹,因自贊曰:「故太山太守應中遠,北靣稱弟子何如?」玄笑曰:「仲尼之門考以四科,四科謂德行、言語、政事、文學,顏淵、閔子騫及子游、子夏,並見論語也。回、賜之徒不稱官閥。」劭有慙色。紹乃舉玄茂才,表為左中郎將,皆不就。公車徵為大司農,給安車一乗,所過長吏送迎。玄乃以病自乞還家。
五年春,夢孔子告之曰:「起,起,今年歲在辰,來年歲在巳。」北齊劉晝高才不遇傳論玄曰「辰為龍,巳為蛇,歲至龍蛇賢人嗟,玄以讖合之」,蓋謂此也。旣寤,以讖合之,知命當終,有頃寢疾。時袁紹與曹操相拒於官度,官度,津名也,在今鄭州中牟縣北。前書者義曰:「於滎陽下引河東南為洪溝,以通宋、鄭、淮、泗,即今官度。」令其子譚遣使逼玄隨軍。不得已,載病到元城縣,疾篤不進,其年六月卒,年七十四。遺令薄葬。自郡守以下甞受業者,縗絰赴會千餘人。
門人相與撰玄荅諸弟子問五經,依論語作鄭志八篇。凡玄所注周易、尚書、毛詩、儀禮、禮記、論語、孝經、尚書大傳、中候、乾象歷,又著天文七政論、魯禮禘祫義、六蓺論、毛詩譜、駮許慎五經異義、荅臨孝存周禮難,凡百餘萬言。案:謝承書載玄所注與此略同,不言注孝經,唯此書獨有也。
玄質於辭訓,通人頗譏其繁。至於經傳洽孰,稱為純儒,齊魯閒宗之。其門人山陽郗慮至御史大夫,東萊王基、清河崔琰著名於世。又樂安國淵、任嘏,慮字鴻豫。基字伯輿,魏鎮南將軍安樂郷侯。琰字季珪,魏東曹掾,遷中尉。淵字子尼,魏司空掾,遷太僕。嘏字昭光,魏黃門侍郎也。時並童幼,玄稱淵為國器,嘏有道德,其餘亦多所鑒拔,皆如其言。玄唯有一子益恩,孔融在北海,舉為孝廉;及融為黃巾所圍,益恩赴難隕身。有遺腹子,玄以其手文似己,名之曰小同。魏氏春秋曰:「小同,高貴郷公時為侍中。甞詣司馬文王,文王有密疏,未之屏也,如廁還,問之曰:『卿見吾疏乎?』荅曰:『不。』文王曰:『寧我負卿,無卿負我。』遂酖之。」
論曰:自秦焚六經,聖文埃滅。埃,塵也。漢興,諸儒頗修蓺文;及東京,學者亦各名家。而守文之徒滯固所稟,稟,受;滯固猶固執也。言學者各守所見,不疏通也。異端紛紜,互相詭激,遂令經有數家,家有數說,章句多者或乃百餘萬言,學徒勞而少功,後生疑而莫正。鄭玄括囊大典,網羅衆家,括,結也。易坤卦曰「括囊無咎」也。刪裁繁誣,刊改漏失,自是學者略知所歸。王父豫章君每考先儒經訓,而長於玄,王父,祖父也。爾雅曰「父之父為王父」也。范曄祖父甯,字武子,晉孝武帝時為豫章太守,經義每以玄為長也。常以為仲尼之門不能過也。及傳授生徒,並專以鄭氏家法云。言甯敎授專崇鄭學也。
贊曰:富平之緒,承家載世。載,重也。易師卦曰「大君有命,開國承家」也。伯仁先歸,釐我國祭。釐,理也。言純釐理禘祫之祭也。玄定義乖,襃修禮缺。孔書遂明,漢章中輟。孔書謂六經也。輟,止也。中輟謂曹襃禮不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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