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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操第六·己孤之哀思伤以礼

颜氏家训作者:颜之推发布:延章

2022-12-27 10:29

原文注译

己孤,而履岁元旦及长至冬至之节,无父,拜母,祖父母,世叔父母,姑,兄,姊,则皆泣无声而流泪;无母,拜父,外祖父母,舅,姨,兄,姊,亦如之:此人情也。

译文
在元旦和冬至时,父亲已死去的,在拜见母亲,祖父母,叔伯父母,姑姑,兄姐时,都要流泪;母亲已死去的,在拜见父亲,外祖父母,舅姨,兄,姐时,也要这样,这是人之常情。

江左江东朝臣,子孙初释服丧期已满,脱去丧服,朝见二宫天子和太子,皆当泣涕;二宫为之改容看到他们流泪而表现出端庄,严肃和同情的样子。颇有肤色充泽,无哀感者,梁武薄其为人,多被抑退抑止,斥退。裴政出服丧期已满,问讯以僧礼相见武帝,贬瘦枯槁憔悴,涕泗滂沱,武帝目送之曰:『裴之礼不死也。』

译文
江东的朝廷大臣,子孙在刚刚服丧期满,脱去丧服时,如果朝见天子和太子,都要流泪,天子和太子也要为此而变得端庄,严肃,并表示同情;也有的人在丧期结束后,拜见天子和太子时,脸上丝毫没有悲戚之色,梁武帝非常看不起这种人,在仕途上也不重用他们。裴政在服丧期满后,向梁武帝问候,他面容憔悴,泪流满面,梁武帝目送他出去,说:『裴子野没有死啊!』

二亲既没,所居斋寝斋房寝室,子与妇弗忍入焉。北朝顿丘李构,母刘氏,夫人亡后,所住之堂,终身锁闭,弗忍开入也。夫人,宋广州刺史纂之孙女,故构犹染江南风教。其父奖,为扬州刺史,镇寿春,遇害。构尝与王松年,祖孝征数人同集谈燕。孝征善画,遇有纸笔,图写为人。顷之,因割鹿尾,戏截画人以示构,而无他意。构怆然动色,便起就马登马而去。举坐惊骇,莫测其情。祖君寻悟,方深反侧惶恐不安,当时罕有能感此者。吴郡陆襄,父闲被刑被杀,襄终身布衣蔬饭,虽姜菜有切割,皆不忍食;居家惟以掐摘供厨。江宁姚子笃,母以烧死,终身不忍噉炙吃烤肉。豫章熊康父以醉而为奴所杀,终身不复尝酒。然礼缘人情,恩由义断,亲以噎死,亦当不可绝食也。

译文
父母死后,他们生前所住过的斋屋和寝室,儿子与媳妇都不忍心进去,北朝顿丘人李构,其母刘氏,刘夫人死后,她生前所住的堂屋,李构一辈子都锁着他,不忍心打开进去。刘夫人是宋广州刺史刘纂的孙女,所以李构虽在北方却还知道江南的这一风俗,他的父亲李奖是扬州刺史,在出镇寿春时遇害而死。李构曾经与王松年,祖孝征等几个人聚会宴饮,祖孝征擅长绘画,正好有纸笔,就随手画了一个人,过了一会儿,在割鹿尾时,就把画的人割截开给李构看。这本是游戏,并无别的什么意思,不料李构看后,脸色陡变,悲伤不已,立刻起身骑马而去,在座的人都非常惊骇,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过了片刻祖孝征才省悟过来,很是自责。当时几乎没有人对亡父能有这种感情。吴郡人陆襄,其父陆闲被杀后,他终身都只穿粗布衣服,吃粗茶淡饭,即使是姜和菜被切割过也不忍心吃,在家只吃那些用手摘下来的菜吃。江宁人姚子笃,他的母亲是被烧死的,他一生都不忍心吃烤肉。豫章人熊康的父亲由于喝醉了酒而被奴仆杀死,他终身都不再喝酒。然而礼法缘于人情,思情也应当以大义来决断,否则,如果亲人是被噎死的,难道子孙也应当不再吃饭吗?!

【礼经】:父之遗书,母之杯圈,感其手口之泽,不忍读用。政为常所讲习,雠校校对缮写,及偏加服用使用,有迹可思者耳。若寻常坟典三坟五典,泛指书籍,为生什物各种物品器具,安可悉废之乎?既不读用,无容散逸散失,逸佚,惟当缄保,以留后世耳。

译文
【礼经】云:『父亲遗留的书籍,还留有他的手泽,母亲所用过的口杯,还留有她的口泽,所以子孙们不忍心读其书籍,用其口杯。』子孙们正当要经常讲习遗传书籍,校对后写成定本以便子孙们在行事时可以遵循,如果是平常的书籍以及他们所过的一般东西,能全部因此而废弃不用吗?既然不经常讲习,就不免散失,只有把它们封存上,保管好,才能留传给子孙。

思鲁等第四舅母,亲吴郡张建女也,有第五妹,三岁丧母。灵床上屏风,平生旧物,屋漏沾湿,出曝晒之,女子犹今女儿,古女子即女,男子即男,盖男女俱子也一见,伏床流涕。家人怪其不起,乃往抱持;荐席荐草编的席淹渍,精神伤怛悲惨,不能饮食。将以问医,医诊脉云:『肠断伤心过度矣!』因尔便吐血,数日而亡。中外怜之,莫不悲叹。

译文
思鲁的四舅母是吴郡张建的亲生女儿,她有个五妹,在三岁时母亲就死了。灵床上的屏风是她母亲平常使用的东西。由于房子漏了水,屏风潮湿后,家人把它取出曝晒。她一见到这个屏风就爬在床上流起泪来,家里人看她爬在床上不起来,都觉得很奇怪。就过去把她抱了起来,这才看到她的席子都被眼泪浸湿了,精神极度悲伤,不能再吃喝,带他去看医生,医生在诊脉后说:『她悲伤断肠了!』后来她就吐血,不几天就死了,内外亲戚都很同情她,没有不为之悲伤的!

正體原文

己孤,而履歲及長至之節,無父,拜母、祖父母、世叔父母、姑、兄、姊,則皆泣;無母,拜父、外祖父母、舅、姨、兄、姊,亦如之:此人情也。

江左朝臣,子孫初釋服,朝見二宮,皆當泣涕;二宮為之改容。頗有膚色充澤,無哀感者,梁武薄其為人,多被抑退。裴政出服,問訊武帝,貶瘦枯槁,涕泗滂沱,武帝目送之曰:『裴之禮不死也。』

二親既沒,所居齋寢,子與婦弗忍入焉。北朝頓丘李構,母劉氏,夫人亡後,所住之堂,終身鎖閉,弗忍開入也。夫人,宋廣州刺史纂之孫女,故構猶染江南風教。其父獎,為揚州刺史,鎮壽春,遇害。構嘗與王松年、祖孝徵數人同集談讌。孝徵善畫,遇有紙筆,圖寫為人。頃之,因割鹿尾,戲截畫人以示構,而無他意。構愴然動色,便起就馬而去。舉坐驚駭,莫測其情。祖君尋悟,方深反側,當時罕有能感此者。吳郡陸襄,父閑被刑,襄終身布衣蔬飯,雖薑菜有切割,皆不忍食;居家惟以掐摘供廚。江寧姚子篤,母以燒死,終身不忍噉炙。豫章熊康父以醉而為奴所殺,終身不復嘗酒。然禮緣人情,恩由義斷,親以噎死,亦當不可絕食也。

禮經:父之遺書,母之杯圈,感其手口之澤,不忍讀用。政為常所講習,讎校繕寫,及偏加服用,有跡可思者耳。若尋常墳典,為生什物,安可悉廢之乎?既不讀用,無容散逸,惟當緘保,以留後世耳。

思魯等第四舅母,親吳郡張建女也,有第五妹,三歲喪母。靈床上屏風,平生舊物,屋漏沾溼,出曝曬之,女子一見,伏床流涕。家人怪其不起,乃往抱持;薦席淹漬,精神傷怛,不能飲食。將以問醫,醫診脈云:『腸斷矣!』因爾便吐血,數日而亡。中外憐之,莫不悲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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