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庫 簡介 目錄 A-AA+ 書簽 查字

             

薛侃录之『一以贯之』的功夫之三

传习录作者:王阳明发布:延章

2022-5-9 00:39

德章曰:『闻先生以精金喻圣,以分两喻圣人之分量,以锻炼喻学者之工夫,最为深切。惟谓尧、舜为万镒,孔子为九千镒,疑未安。』
先生曰:『此又是躯壳上起念,故替圣人争分两。若不从躯壳上起念,即尧、舜万镒不为多,孔子九千镒不为少。尧、舜万镒,只是孔子的;孔子九千镒,只是尧、舜的,原无彼我。所以谓之圣,只论「精一」,不论多寡。只要此心纯乎天理处同,便同谓之圣。若是力量气魄,如何尽同得?后儒只在分两上较量,所以流入功利。若除去了比较分两的心,各人尽着自己力量精神,只在此心纯天理上用功,即人人自有,个个圆成,便能大以成大,小以成小,不假外慕,无不具足。此便是实实落落,明善诚身的事。后儒不明圣学,不知就自己心地良知良能上体认扩充,却去求知其所不知,求能其所不能,一味只是希高慕大,不知自己是桀、纣心地,动辄要做尧、舜事业,如何做得?终年碌碌,至于老死,竟不知成就了个甚么,可哀也已!』

译文
德章说:『曾听说先生把精金比喻圣人,用分量的轻重比喻圣人才力的大小,用锻炼比喻学者的工夫,这些喻义很深刻。只是您认为尧舜是万镒,孔子是九千镒,这种说法似乎不恰当。』
先生说:『这是从外形上着眼的,因为替圣人争轻重。如果不是从外形上着眼,那么,尧、舜万镒不为多,孔子九千镒不为少。尧舜的万镒也就是孔子的,孔子的九千镒也就是尧舜的,彼此之间本来就没有区别。之所以称为圣,只看精一与否,不在数量多少。只要此心同样纯为天理,便同样可称之为圣。至于力量气魄,又怎么会完全相同呢?后世儒者只在分量上比较,所以陷入功利的泥潭之中。如果剔除比较分量的心,各人尽己之力与精神,只在此心纯是天理上下功夫,就能人人知足,个个功成,如此就能大的成就大的,小的成就小的,不必外求,无不足具。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明善诚身的事。后儒不理解圣学,不懂得从自心的良知良能上体认扩充,却还要去了解自己不知道的,掌握自己不会做的,一味好高骛远。不知自己的心地宛如桀、纣,动不动就要做尧、舜的功业,如此怎么行得通?终年劳碌奔波,直至老死,也不知到底成就了什么,真可悲啊!』

评析
楚王向詹子请教治国的道理,詹子说:『我只听说过如何治身,没听说过如何治国。』詹子认为,治国之本在于治身,以修身来齐家,以齐家来治国,以治国来平天下。所以,圣人的事业,从大的方面看,可以包罗宇宙、概括日月;从小的方面看,又超不出自身。

侃问:『先儒以心之静为体,心之动为用,如何?』
先生曰:『心不可以动静为体用。动静,时也。即体而言,用在体;即用而言,体在用。是谓「体用一源」。若说静可以见其体,动可以见其用,却不妨。』

译文
薛侃问:『先儒说心的静是体,心的动是用,这样讲是否正确?』
先生说:『心不可以动静来区分体用。动静是暂时的。就本体而言,用在体;就作用而言,体在用。这称作「体用一源」。倘若说静时可见心的本体,动时可见心的作用,倒也无事。』

评析
静止的东西不让它运动,运动的东西不让它静止。依照事物的特性各尽所用,不为外物所牵累,不为外物所役使。心的本体清静而公正,精神就可以通达于上下四方,德泽就可以照耀到四海之外。这就叫『体用一源』,圣人把性命寄托在深邃幽远处。

子仁问:『「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先儒以学为效先觉之所为,如何?』
先生曰:『学是学去人欲、存天理。从事于去人欲、存天理,则自正诸先觉,考诸古训,自下许多问辨思索存省克治工夫。然不过欲去此心之人欲、存吾心之天理耳。若曰「效先觉之所为」,则只说得学中一件事,亦似专求诸外了。「时习」者,「坐如尸」,非专习坐也,坐时习此心也。「立如斋」,非专习立也,立时习此心也。「说」是「理义之说我心」之「说」。人心本自说理义,如目本说色,耳本说声。惟为人欲所蔽所累,始有不说。今人欲日去,则理义日洽浃,安得不说?』

译文
子仁问:『「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先儒说,学是效法先觉者的行为,这样说正确吗?』先生说:『学,是学去人欲、存天理。如果去人欲、存天理,就自然会求正于先觉,考求于古训,就自然会下很多问辨、思索、存养、省察、克治的功夫。这些也不过是要除去己心的私欲,存养己心的天理罢了。至于说「效先觉之所为」,那只是说了学中的一件事,也似乎专门向外求取了。「时习」犹如「坐如尸」,不是专门练习端坐,是在端坐时锻炼这颗心。「立如斋」,不是专门练习站立,是在站立时锻炼这颗心。「悦」是「理义之说我心」的「说」。人心原本就欢喜义理,好比眼睛本来欢喜美色,耳朵欢喜音乐一样。只因为私欲的蒙蔽和拖累,人心才有不悦。如果私欲一天天减少,那么,理义就能一天天滋润身心,人心又怎能不悦呢?』

评析
历来贤德之士不偏私、不结党。他们温柔而又刚强,清虚而又充实。他们超然脱俗,好像忘记了自身的存在。他们藐视细碎小事,志在做大事情。他们看上去没有勇力,但却不怕恐吓、威胁,坚定果敢,不受污辱、伤害。遭遇患难能够守义不失,行事高瞻远瞩而不贪图小利。视听超尘绝俗可以安定社会,德行尊重道理而耻于耍奸弄巧。胸怀宽广不诋毁他人而心志非常高远,难被外物打动而决不妄自屈节。为什么?理义天天滋润着他们的身心,愉悦时时在他们心中。

国英问:『曾子三省虽切,恐是未闻一贯时工夫?』
先生曰:『一贯是夫子见曾子未得用功之要,故告之。学者果能忠恕上用功,岂不是一贯?「一」如树之根本,「贯」如树之枝叶。未种根,何枝叶之可得?体用一源,体未立,用安从生?谓「曾子于其用处,盖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其体之一」。此恐未尽。』

译文
国英问:『曾参的「吾日三省吾身」的功夫虽然真切,大概还不理解「一以贯之」的功夫。』
先生说:『一以贯之是孔子看到曾子没有掌握功夫要领才告诉他的。学者若真能在忠恕上下功夫, 难道不是一贯吗? 「一」 如同树的根, 「贯」如同树的枝叶。没有种根,哪有枝叶?体用一源,体未立存,用从哪来?朱熹说:「曾子于其用处,盖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其体之一」,这句话大概还没有说完全。』

评析
考虑好事不必太细,防备祸患却宁可周到细密。圣人警惕细小的事情发生,防范的方法在随事精察而力行。愚蠢的人能自觉省察自己,和聪明的人智慧相同;聪明人能时时反省自己,和圣人的功业相同。

黄诚甫问:『汝与回也,孰愈』章。
先生曰:『子贡多学而识,在闻见上用功,颜子在心地上用功,故圣人问以启之。而子贡所对又只在知见上,故圣人叹惜之,非许之也。』 『颜子不迁怒,不贰过,亦是有未发之中始能。』

译文
黄诚甫就【论语】中『汝与回也,孰愈』一章,请教于先生。
先生说:『子贡认为多学而识,要在见闻上下功夫,颜回是在心地上下功夫,所以孔子用这个问题来启发子贡。但是,子贡的回答只停留在知识见闻上,因此孔子可惜他,并非赞扬他。』 『颜回不迁怒于人,不犯同样的错误,能够如此,也只有未发之中的人才可做到。』

评析
孔子强调作学问要在心地上下功夫,而不要在见闻上下功夫。见闻上的功夫下得越深,作学问的精力就减损越多。这是阳明先生反复提及的观点。

『种树者必培其根,种德者必养其心。欲树之长,必于始生时删其繁枝。欲德之盛,必于始学时去夫外好。如外好诗文,则精神日渐漏泄在诗文上去。凡百外好皆然。』又曰:『我此论学是无中生有的工夫。诸公须要信得及,只是立志。学者一念为善之志。如树之种,但勿助勿忘,只管培植将去,自然日夜滋长,生气日完,枝叶日茂。树初生时,便抽繁枝,亦须刊落,然后根干能大。初学时亦然。故立志贵专一。』

译文
『栽树的人必须培养树根,修德的人必须修养心性。要使树木长高,必须开始时就裁去多余的枝。要使德性盛隆,必须在开始学习时就除去对外物的喜好。如喜爱诗文,精神就会逐渐倾注在诗文上。其他诸多爱好都是如此。』接着又说:『我在此处讲学,讲的是无中生有的工夫。各位所能相信的,只有立志。学者一心为善的志向,犹如树的种子,只要不忘记,不助长,一直栽培下去,自然会日夜生长,生机日益完备,枝叶日益茂盛。树刚长出来时,有了分枝,应该剪掉,然后树干才能长大。初学时也是如此。所以,立志最可贵的是「专一」。』

评析
孟子曾经向弟子讲述过一则故事,故事说,全国的围棋能手弈秋有两个学生,其中一个集中精力和意志,只听弈秋讲解围棋棋理;另一个虽然也在听讲,但又时而想着天鹅将要飞临,想张弓搭箭射击天鹅。虽然两个人一块儿学习,可后者大不如前者。这并非是智力的差异,它说明了专心致志对于作学问、办事业的重要性。

因论先生之门,某人在涵养上用功,某人在识见上用功。先生曰:『专涵养者,日见其不足;专识见者,日见其有余。日不足者,日有余矣。日有余者,日不足矣。』

译文
谈话时顺便论及先生的弟子,讲某人是在涵养上用功,讲某人在知识见闻上用功。先生说:」只在涵养上用功,每天能发现自己的不足;只在知识见闻上用功,每天都会觉得自己有余。日感不足之人,德行将会逐渐有余。日感有余之人,德行将会逐渐衰微。』

评析
贞观年间,唐太宗同中书令岑文本谈论学问,唐太宗说:『人虽然上天给予了好的品性,但还必须博学,才能有所成就。』岑文本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认为人必须运用知识来修养自己的感情,成就美的本性。他们一致认为:学问在修养,修养即是心地上用功,只有这样才能学无止境。

梁日孚问:『居敬、穷理是两事,先生以为一事,何如?』
先生曰:『天地间只此一事,安有两事?若论万殊,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又何止两?公且道居敬是如何?穷理是如何?』
曰:『居敬是存养工夫,穷理是穷事物之理。』
曰:『存养个甚?』
曰:『是存养此心之天理。』
曰:『如此,亦只是穷理矣。』 曰:『且道如何穷事物之理?』
曰:『如事亲便要穷孝之理,事君便要穷忠之理。』
曰:『忠与孝之理在君、亲身上,在自己心上?若在自己心上,亦只是穷此心之理矣。且道如何是敬?』
曰:『只是主一。 『如何是主一?』
曰:『如读书便一心在读书上,接事便一心在接事上。』
曰:『如此,则饮酒便一心在饮酒上,好色便一心在好色上,却是逐物,成甚居敬功夫?』

译文
梁日孚问:『居敬与穷理是两码事,而先生为什么认为是一码事呢?』
先生说:『天地间唯有一件事,怎么会有两件事?至于说到事物的千差万别,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又何止两件?您不妨先说一下何谓居敬?何谓穷理?』
梁日孚说:『居敬是存养功夫,穷理是穷尽事物之理。』
先生问:『存养什么?』
梁日孚说:『存养己心中的天理。』
先生说:『这样也就是穷尽事物之理了。』
先生又说:『暂且谈一下怎样穷尽事物之理?』
梁日孚说:『例如,侍奉父母就要穷尽孝的理,事君就要穷尽忠的理。』
先生说:『忠和孝的理,是在国君、父母身上,还是在自己心上?
如果在自己心上,也就是要穷尽此心的理了。先谈一下什么是敬?』
梁日孚说:『敬,就是主一。』
先生问:『怎样才算是主一?』
梁日孚说:『例如,读书就一心在读书上,做事就一心在做事上。』
先生说:『这样一来,饮酒就一心在饮酒上,好色就一心在好色上。这是追逐外物,怎么能称为居敬功夫呢?』

评析
『天地间只此一事,安有两事?』圣人只有一算,常人为什么会有千算?这都是由于心地境界的不同。圣人的心地中存养着天理,天理中包涵了天地万物的本体;常人心地常起杂念,念头杂芜,事理自然出现了差异。

打開手機掃描閱讀

收藏 書評 打賞

上一頁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