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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 张淑儿巧智脱杨生 (2)

醒世恒言作者:冯梦龙发布:福哥

2020-8-26 02:05

    却有张弢伯与刘取之都是极高兴的朋友,心上只是要住,对元礼道:『且莫说天时已晚,赶不到村店;此去途中,尚有可虑。现成这样好僧房,受用一宵,明早起身,也不为误事。若年兄必要赶到市镇,年兄自请先行,我们不敢奉陪。』

    那和尚看见众人低声商议,杨元礼声声要去,便向元礼道:『相公,此处去十来里有黄泥坝,歹人极多。此时天时已晚,路上难保无虞。相公千金之躯,不如小房过夜,明日蚤行,差得几时路程,却不安稳了多少。』

    元礼被众友牵制不过,又见和尚十分好意;况且跟随的人,见寺里热茶热水,也懒得赶路,向主人道:『这师父说黄泥坝晚上难走,不如暂过一夜罢。』元礼见说得有理,只得允从。

    众友吩咐抬进行李,明早起程。

    那和尚心中暗喜中计,连忙备办酒席,吩咐道人,宰鸡杀鹅,烹鱼炮鳖,登时办起盛席来。这等地面那里买得凑手?原来这寺和尚极会受用,件色鸡鹅等类,都养在家里,因此捉来便杀,不费工夫。佛殿旁边转过曲廊,却是三间精致客堂,上面一字儿摆下七个筵席,下边列着一个陪桌,共有八席,十分齐整。悟石举杯安席,众同年序齿坐定。吃了数杯之后,张弢伯开言道:『列位年兄,必须行一酒令,才是有兴。』刘取之道:『师父,这里可有色盆?』和尚道:『有,有!』

    连唤道人取出色盆,斟着大杯,送第一位焦举人行令。焦子舟也不推逊,吃酒便掷,取么点为文星,掷得者卜色飞送。众人尝得酒味甘美,上口便干。原来这酒不比寻常,却是把酒来浸米,曲中又放些香料,用些热药,做来颜色浓酽,好像琥珀一般。上口甘香,吃了便觉神思昏迷,四肢痑软。这几个会试的路上吃惯了歪酒,水般样的淡酒,药般样的苦酒,还有尿般样的臭酒,这晚吃了恁般浓酝,加倍放出意兴来。猜拳赌色,一杯复一杯,吃一个不住。那悟石和尚又叫小和尚在外厢陪了这些家人,叫道人支持这些轿夫马夫,上下人等,都吃得泥烂。

    只有杨元礼吃到中间,觉酒味香浓,心中渐渐昏迷,暗道:『这所在那得恁般好酒!且是昏迷神思,其中决有缘故。』就地生出智着来,假做腹痛,吃不下酒。

    那些人不解其意,却道:『途路上或者感些寒气,必是多吃热酒,才可解散,如何倒不用酒?』一齐来劝。那和尚道:『杨相公,这酒是三年陈的,小僧辈置在床头,不敢轻用。今日特地开出来,奉敬相公。腹内作痛,必是寒气,连用十来大怀,自然解散。』

    杨元礼看他勉强劝酒,心上愈加疑惑,坚执不饮。众人道:『杨年兄为何这般扫兴?我们是畅饮一番,不要负了师父美情。』和尚合席敬大杯,只放元礼不过。心上道:『他不肯吃酒,不知何故?我也不怕他一个醒的跳出圈子外边去。』又把大杯斟送。元礼道:『实在吃不下了,多谢厚情。』和尚只得把那几位抵死劝酒。

    却说那些副手的和尚,接了这些行李,众管家们各拣洁净房头,铺下铺盖。

    这些吃醉的举人,大家你称我颂,乱叫着某状元、某会元,东歪西倒,跌到房中,面也不洗,衣也不脱,爬上床磕头便睡,齁齁鼻息,响动如雷。这些手下人也被道人和尚们大碗头劝着,一发不顾性命,吃得眼定口开,手痑脚软,做了一堆矬倒。却说那和尚也在席上陪酒,他便如何不受酒毒?他每吩咐小和尚,另藏着一把注子,色味虽同,酒力各别。间或客人答酒,只得呷下肚里,却又有解酒汤,在房里去吃了,不得昏迷。酒散归房,人人熟睡。

    那些贼秃们一个个磨拳擦掌,思量动手。悟石道:『这事须用乘机取势,不可迟延。万一酒力散了,便难做事。』吩咐各持利刃,悄悄的步到卧房门首,听了一番,思待进房。中间又有一个四川和尚,号曰觉空,悄向悟石道:『这些书呆不难了当,必须先把跟随人役完了事,才进内房。这叫做斩草除根,永无遗患。』悟石点头道:『说得有理。』

    遂转身向家人安歇去处,掇开房门,见头便割。这班酒透的人,匹力扑六的好像切菜一般,一齐杀倒,血流遍地,其实堪伤!却说那杨元礼因是心中疑惑,和衣而睡。也是命不该绝,在床上展转不能安寝。侧耳听着外边,只觉酒散之后,寂无人声。暗道:『这些和尚是山野的人,收了这残盘剩饭,必然聚吃一番。不然,也要收拾家火,为何寂然无声?』又少顷,闻得窗外悄步,若有人声,心中愈发疑异。又少顷,只听得外厢连叫:『嗳哟!』又有模糊口声。又听得匹扑的跳响,慌忙跳起道:『不好了,不好了!中了贼僧计也!』隐隐的闻得脚踪声近,急忙里用力去推那些醉汉,那里推得醒?也有木头般不答应的,也有胡胡卢卢说困话的。推了几推,只听得呀的房门声响。

    元礼顾不得别人,事急计生,耸身跳出后窗。见庭中有一棵大树,猛力爬上,偷眼观看。只见也有和尚,也有俗人,一伙儿拥进房门,持着利刃,望颈便刺。元礼见众人被杀,惊得心摇胆战,也不知墙外是水是泥,奋身一跳,却是乱棘丛中。

    欲待蹲身,又想后窗不曾闭得,贼僧必从天井内追寻,此处不当稳便。用力推开棘剌,满面流血,钻出棘丛,拔步便走,却是硬泥荒地。带跳而走,已有二三里之远。云昏地黑,阴风淅淅,不知是什么所在,却都是废冢荒丘。又转了一个弯角儿,却是一所人家,孤丁丁住着,板缝内尚有火光。元礼道:『我已筋疲力尽,不能行动。此家灯火未息,只得哀求借宿,再作道理。』正是:

    青龙白虎同行,凶吉全然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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