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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赫大卿遗恨鸳鸯绦 (2)

醒世恒言作者:冯梦龙发布:福哥

2020-8-26 02:05

    大卿问道:『仙庵共有几位?』空照道:『师徒四众。家师年老,近日病废在床,当家就是小尼。』指着女童道:『这便是小徒,他还有师弟在房里诵经。』

    赫大卿道:『仙姑出家几年了?』空照道:『自七岁丧父,送入空门,今已十二年矣。』赫大卿道:『青春十九,正在妙龄,怎生受此寂静?』空照道:『相公休得取笑!出家胜俗家数倍哩!』赫大卿道:『那见得出家的胜似俗家?』空照道:『我们出家人,并无闲事缠扰,又无儿女牵绊,终日诵经念佛,受用一炉香,一壶茶。倦来眠纸帐,闲暇理丝桐,好不安闲自在。』

    大卿道:『闲暇理丝桐,弹琴时也得个知音的人儿,在傍喝采方好。这还罢了,则这倦来眠纸帐,万一梦魇起来,没人推醒,好不怕哩!』空照已知大卿下钩,含笑而应道:『梦魇杀了人也不要相公偿命。』大卿也笑道:『别的魇杀了一万个全不在小生心上,像仙姑恁般高品,岂不可惜!』

    两下你一句,我一声,渐渐说到分际。大卿道:『有好茶再求另烹一壶来吃。』空照已会意了,便教女童去廊下烹茶。大卿道:『仙姑卧房何处?是什么纸帐?也得小生认一认。』空照此时欲心已炽,按纳不住,口里虽说道:『认他怎么?』却早已立起身来。大卿上前拥抱,先做了个『吕』字。空照往后就走,大卿接脚跟上。空照轻轻的推开后壁,后面又有一层房屋,正是空照卧处,摆设更自济楚。大卿也无心观看,两个相抱而入,遂成云雨之欢。

    有【小尼姑】曲儿为证:

    小尼姑,在庵中,手拍着桌儿怨命。平空里吊下个俊俏官人,坐谈有几句话,声口儿相应。

    你贪我不舍,一拍上就圆成。虽然不是结发的夫妻,也难得他一个字儿叫做肯。

    二人正在酣美之处,不堤防女童推门进来,连忙起身。女童放下茶儿,掩口微笑而去。看看天晚,点起灯烛,空照自去收拾酒果蔬菜,摆做一桌,与赫大卿对面坐下。又恐两个女童泄漏机关,也教来坐在旁边相陪。空照道:『庵中都是吃斋,不知贵客到来,未曾备办荤味,甚是有慢。』赫大卿道:『承贤师徒错爱,已是过分。若如此说,反令小生不安矣!』当下四人杯来盏去。吃到半酣,大卿起身捱至空照身边,把手勾着颈儿,将酒饮过半杯,递到空照口边,空照将口来承,一饮而尽。两个女童见他肉麻,起身回避。空照一把扯道:『既同在此,料不容你脱白。』二人捽脱不开,将袖儿掩在面上。

    大卿上前抱住,扯开袖子,就做了个嘴儿。二女童年在当时,情窦已开,见师父容情,落得快活。四人搂做一团,缠做一块,吃得个大醉,一床而卧,相偎相抱,如漆如胶。赫大卿放出平生本事,竭力奉承。尼姑俱是初得甜头,恨不得把身子并做一个。到次早,空照叫过香公,赏他三钱银子,买嘱他莫要泄漏。又将钱钞教去买办鱼、肉、酒果之类。

    那香公平昔间,捱着这几碗黄齑淡饭,没甚肥水到口,眼也是盲的,耳也是聋的,身子是软的,脚儿是慢的。此时得了这三钱银子,又见要买酒肉,便觉眼明手快,身子如虎一般健,走跳如飞,那消一个时辰,都已买完。安排起来,款待大卿。不在话下。

    却说非空庵原有两个房头,东院乃是空照,西院的是静真,也是个风流女师,手下止有一个女童,一个香公。那香公因见东院连日买办酒肉,报与静真。静真猜算空照定有些不三不四的勾当,教女童看守房户,起身来到东院门口。恰好遇见香公,左手提着一个大酒壶,右手拿个篮儿,开门出来。两下打个照面,即问道:『院主往那里去?』静真道:『特来与师弟闲话。』香公道:『既如此,待我先去通报。』静真一手扯住道:『我都晓得了,不消你去打照会。』香公被道着心事,一个脸儿登时涨红,不敢答应。只得随在后边,将院门闭上。跟至净室门口,高叫道:『西房院主在此拜访!』

    空照闻言,慌了手脚,没做理会,教大卿闪在屏后,起身迎住静真。静真上前一把扯着空照衣袖,说道:『好呀,出家人干得好事,败坏山门,我与你到里正处去讲!』扯着便走。吓得个空照脸儿就如七八样的颜色染的,一搭儿红,一搭儿青,心头恰像千百个铁槌打的,一回儿上,一回儿下,半句也对不出,半步也行不动!静真见他这个模样,呵呵笑道:『师弟不消着急!我是耍你。但既有佳宾,如何瞒着我独自受用?还不快请来相见!』

    空照听了这话,方才放心,遂令大卿与静真相见。大卿看静真姿容秀美,丰采动人,年纪有二十五六上下,虽然长于空照,风情比他更胜。乃问道:『师兄上院何处?』静真道:『小尼即此庵西院,咫尺便是。』大卿道:『小生不知,失于奉谒。』

    两下闲叙半晌。静真见大卿举止风流,谈吐开爽,凝眸留盼,恋恋不舍。叹道:『天下有此美士,师弟何幸,独擅其美!』空照道:『师兄不须眼热,倘不见外,自当同乐。』静真道:『若得如此,佩德不浅。今晚奉候小坐,万祈勿外。』说罢,即起身别。回至西院,准备酒肴伺候。不多时,空照同赫大卿携手而来。女童在门口迎候。赫大卿进院看时,房廊花径,亦甚委曲。三间净室,比东院的更觉精雅。但见:

    潇洒亭轩,清虚户牖。画展江南烟景,香焚真腊沉檀。庭前修竹,风摇一派珮环声;帘外奇花,日照千层锦绣色。松阴入槛琴书润,山色侵轩枕簟凉。

    静真见大卿已至,心中欢喜。不复叙礼,即便就坐。茶罢,摆上果酒肴馔。

    空照推静真坐在赫大卿身边,自己对面相陪。又扯女童打横而坐。四人三杯两盏,饮勾多时。赫大卿把静真抱置膝上,又教空照坐至身边,一手勾着颈项儿,百般旖旎。旁边女童面红耳热,也觉动情。直饮到黄昏时分,空照起身道:『好做新郎,明日早来贺喜。』讨个灯儿,送出门口自去。女童叫香公关闭门户,进来收拾家火。将汤净过手脚,赫大卿抱着静真上床,解脱衣裳,钻入被中。酥胸紧贴,玉体相偎。赫大卿乘着酒兴,尽生平才学,恣意搬演。把静真弄得魄散魂消,骨酥体软,四肢不收,委然席上。睡至巳牌时分,方才起来。自此之后,两院都买嘱了香公,轮流取乐。

    赫大卿淫欲无度,乐极忘归。将近两月,大卿自觉身子困倦,支持不来,思想回家。怎奈尼姑正是少年得趣之时,那肯放舍。赫大卿再三哀告道:『多承雅爱,实不忍别。但我到此两月有余,家中不知下落,定然着忙。待我回去,安慰妻孥,再来陪奉。不过四五日之事,卿等何必见疑?』空照道:『既如此,今晚备一酌为饯,明早任君回去。但不可失信,作无行之人!』赫大卿设誓道:『若忘卿等恩德,犹如此日!』

    空照即到西院,报与静真。静真想了一回道:『他设誓虽是真心,但去了必不能再至。』空照道:『却是为何?』静真道:『是这样一个风流美貌男子,谁人不爱!况他生平花柳多情,乐地不少,逢着便留恋几时。虽欲要来,势不可得。』空照道:『依你说还是怎样?』静真道:『依我却有个绝妙策儿在此,教他无绳自缚,死心塌地守着我们。』空照连忙问计。静真伸出手叠着两个指头,说将出来,有分教赫大卿:生于锦绣丛中,死在牡丹花下。

    当下静真道:『今夜若说饯行,多劝几杯,把来灌醉了,将他头发剃净,自然难回家去。况且面庞又像女人,也照我们妆束,就是达摩祖师亲来,也相不出他是个男子。落得永远快活,且又不担干系,岂非一举两便!』空照道:『师兄高见,非我可及。』到了晚上,静真教女童看守房户,自己到东院见了赫大卿道:『正好欢娱,因甚顿生别念?何薄情至此!』大卿道:『非是寡情,止因离家已久,妻孥未免悬望,故此暂别数日,即来陪侍。岂敢久抛,忘卿恩爱!』静真道:『师弟已允,我怎好免强。但君不失所期,方为信人。』大卿道:『这个到不须多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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