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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守孤城审配全忠 嫁二夫甄氏失节 之二

后汉演义作者:蔡东藩发布:福哥

2020-6-16 04:56

料敌甚明。嗣经探马续报,尚果从小路还援,操大喜道:『我料尚是无能为呢!』

遂令曹洪等堵住守兵,自去对敌袁尚。尚已至阳平,就夜间举火为号,遥示城中,城中亦举火相应,两下里得通消息,满望内应外合可破曹军;偏偏待至天明,曹军却杀到阳平,并不闻审配影响。尚将马延张顗,望见曹操势盛,未战先降,他将统皆骇走,尚亦只好返奔;所有辎重器械,尽行抛弃,甚至印绶节钺,亦为操兵所得。操也不穷追,引还邺下。

审配曾出兵城北,想去接应袁尚,适被曹洪截回,退守城中;及操又还攻,将阳平所获物件,取示守兵,兵心大沮。审配尚誓众固守道:『操军已疲,料难久持;且幽州必来相援,何患无主?汝等但坚守死战便了!』

操再拟猛攻,正值袁谭遣使辛毗,复来操营,操令毗招降审配。毗至城下,呼配与语,配大怒道:『袁氏兄弟,全由汝兄辛评,与郭图党同挑拨,以致失和,甘召外侮,今汝兄家属已系狱中,他日拿住汝曹,当一并枭首,上谢先君!尚敢向我招降么?』

说着弯弓欲射,慌得辛毗连忙退回。原来袁谭去邺时,郭图辛毗等家眷,俱得随行,独辛评妻子迟走一步,为尚所收,所以系住狱中,无从逃脱;及辛毗返报曹操,操知配决计不降,冒矢督攻,箭彻车盖,指挥如故,入夜不休。审配自守东南隅,令兄子审荣抵御西北;荣不愿坐毙,竟献门迎操,操军当然拥入。

配在东南角楼上,遥见西北失守,亟遣人驰诣狱中。杀毙辛评全家,自率残兵下城巷战,战到兵尽力穷,倒地受擒。时辛毗入救兄家,已嫌太晚,回到操营,巧巧碰着审配,被兵士押解过来,冤家相见,格外眼红,即举起手中马鞭,乱挞配首道:『死奴也有今日么?』

配亦反詈道:『狗辈破我冀州,恨不诛汝!』

及入见曹操,操颇怜配忠壮,有意劝降。乃故意问配道:『汝知献门为谁?』

配答言未知。操说是审荣所献,配愤愤道:『儿辈无行,乃竟至此!』

操又说道:『孤至城下督兵,何箭多乃尔?』

配厉声道:『恨少恨少!』

操尚慰语道:『卿为袁氏尽忠,不得不然;今已成擒,还有何说?』

配直答道:『城亡与亡,何必多言?』语可屈铁。

操犹豫未忍,辛毗在旁号哭道:『兄家一门遭戮,乞速杀此贼,借慰冤魂!』

配瞋目视毗道:『汝为降虏,配作忠臣;生不如死,可速杀我!』

操方令左右牵出,置诸死刑。

配叱刑士道:『我主在北,不应南面受诛!』

乃听令北向引颈受戮。虽死犹生。

操命将遗尸棺殓,茔葬城北,然后出营入城。

次子曹丕,年方十八,随父从军,当即跃马先驱,径诣府舍;府中已由操兵监守,见了曹丕进来,当然让入。丕提剑下马,径入后堂,但见一中年妇人,兀坐垂泪,膝下有一少妇跪着,用首枕膝,乱发蓬头,作颤动状;丕瞧入眼中,见少妇发光可鉴,已是动情,遂按剑问道:『汝等为谁?』

中年妇人答说道:『我为袁将军妻刘氏。』

又用左手遮少妇玉颈,右手指着道:『这是次男熙妻甄氏,年轻胆怯,幸乞垂怜!』妒妇也不能不丢脸了。

丕和颜道:『既系刘夫人,我当代为保全;可令新妇举头,不必惊慌。』

刘氏乃推起少妇,嘱令道谢。不留心注视,已哭得花容狼藉,脂粉模糊,但一种娇羞情态,已是欲盖弥彰,动人怜惜;当下揽袖近前,替她拂拭,一经去垢,露出庐山真面,端的是桃腮杏脸,妖艳绝伦。烈妇被人牵臂,且断腕全贞,熙妻任令曹丕拭面,其不贞可知。丕即自述姓名,叫她放心,刘氏闻是曹操世子,忙令甄氏下拜裣衽,且与语道:『此后可不至忧死了!』总教人尽可夫,何致遽死?

甄氏含羞拜毕,偷觑丕容,正是一位翩翩少年,英姿潇洒,仪表风流,不由的勾动芳心,含情脉脉。丕痴立多时,忽听外面人声嘈杂,乃掉头趋出,往迎乃父;适曹操已入府厅,升帐上坐,问及袁氏家属,丕抢步上前道:『袁家只有姑媳两人,尚存内室,狼狈相依,幸乞怜恕!』

操点首道:『我与本初起兵讨逆,誓同患难,不幸为好不终,致兴兵革;如果全家投顺,应该一视同仁,何况妇女呢?』奸雄狡词。

这数语正中曹丕心坎,便入内引出袁氏姑媳,使见曹操。操见甄氏花貌雪肤,也为叹赏,便问刘氏道:『汝家如何止留二人?』

刘氏答道:『子妇等并皆远出,惟次媳愿侍妾身,所以尚留在此;现蒙世子曲意保全,实为万幸。』

操已闻言知意,旁顾曹丕,见他两目钉住甄氏,几不转瞬,益知丕暗里寓情,遂嘱丕引还二妇,安心居住;一面下令安民,豁免租赋一年,百姓自然喜悦,相率安堵。操遂置酒高会,宴集将佐,就是袁氏姑媳,也并馈酒肉,一例看待。将佐饮毕,均向操申谢,独许攸醉意醺醺,顾操大言道:『阿瞒若非我相助,恐未能坐得此州!』

操不禁动怒,强颜为笑道:『汝言亦是,当录汝首功!』攸狂笑自去。死期将至,还在梦中。

操复上表奏捷,有诏授操为冀州牧,操拜受诏命,愿将兖州让还。将佐俱入帐道贺,惟曹丕却尚怏怏。俗语说得好:『知子莫若父。』当由操使人作伐,愿娶熙妻甄氏为子妇,刘氏不敢不从,商诸甄氏,也无异言,当下就府舍为礼庐,择吉成婚。待至洞房合卺,并蒂谐欢,柳絮随风,轻狂乏力,桃花逐浪,含笑无言;两口儿枕席绸缪,不消絮述。只委屈了幽州刺史袁熙,叫他去做死乌龟,未免不甘。

还有将作大匠孔融,已调任大中大夫,闻得操为子娶妇,就是袁熙妻室,因戏致操书道:『昔武王伐纣,尝以妲己赐周公,想明公有心希古,敢不拜贺?』

操得书后,还道融博学多闻,定有所见。后来与融晤谈,问及前书来历,融笑答道:『这是由愚衷揣度得来,当时武王明圣,谅不致戮及美人,赐与周公,岂不是两美相谐么?』语足解颐,可惜招尤。

操方知融语带讥嘲,蓄恨谋害,事见下文。

且说曹操既得冀州,复想并吞幽并诸州;幽州刺史高干,闻风纳款,自请归降,操仍令干守原职。会闻袁尚窜入中山,为谭所攻,复走幽州,谭收得尚众,还屯龙凑,有自主意;乃遣使贻书责谭背约,与他绝婚,当即出兵进击。谭不能敌操,退保南皮;操追至城下,围攻了一两月,尚未能拔。

时已为建安十年正月,腊尽春来,残雪初霁,操为议郎曹纯所激,亲执桴鼓,促兵登城,兵士并力直上,搴旗斩将,齐集城楼。谭下城出走,甫离北门,突被曹洪截住,心慌力怯,由洪大喝一声,劈落马下;郭图辛评尚在城内,俱为操军所擒,操命把郭图斩首,但将辛评贷死。青州别驾王修,正从乐安运粮回来,得知谭已被杀,便下马号哭道:『无主何归?』

乃径诣操营,乞收葬谭尸;操嘉修忠义,准如所请,仍使修至乐安运粮。乐安太守管统,不肯降操,操嘱修取统首级,修不忍杀统,执统诣操,代请赦罪,操也即依从,且留修为司空掾。郭嘉劝操延揽名士,借孚众望。操因随处招致,但有才艺可称,即辟为掾属,独不赦袁绍记室陈琳,悬赏购缉,竟得擒来。小子有诗叹道:

下笔千言气亦雄,冀州一破术皆穷;

若非曹氏怜才切,颈上难逃剑血红。

欲知陈琳性命如何,容至下回表明。


〖后评〗

审配为袁氏旧臣,始不闻以立长之经劝袁绍,继不闻以友于之义谏袁尚,亡袁之咎,配亦难辞;但观其誓守孤城,死不降曹,亦有足多者。本回于配之守邺,叙述独详,盖即善善从长之意,不忍没其忠也。

独于甄氏之再适曹丕,却未肯下一曲笔,可褒则褒,可贬则贬;古称妇人从一而终,夫死尚当守节,胡为袁熙未亡,甄氏即背夫改适耶?至若曹丕之霸占人妻,与曹操之妄纳子妇,皆为名教罪人,贬甄氏,正所以贬操丕也。人情孰不贪生而恶死,况属妇人?而迫命改醮者,实由操丕,操丕之不道可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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