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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驳问官范滂持正 嫉奸党窦武陈词 之二

后汉演义作者:蔡东藩发布:福哥

2020-6-16 04:56

桓帝方耽恋酒色,宠幸佥壬,私幸天下无事,只有西北一带,稍闻寇患,无庸多忧,不如及时行乐,与采女田圣等,朝夕纵欢,享受温柔滋味;待至精髓日涸,疾病交侵,尚封田圣等九女为贵人,勉与绸缪,结果是脾肾皆亏,无可救药,好好一个三十六岁的皇帝,竟至德阳前殿,奄卧不起,瞑目归天。淫荒之主,怎得延年?

总计桓帝在位,改元多至七次,为东汉时所仅见,历数亦不过二十一年。三立皇后,无一嫡嗣,此外贵人数十,宫女百千,也不闻诞育一男。寡欲方可生男,否则,多妻何益·

窦皇后情急失措,急召乃父窦武,入议立嗣,武复转问侍御史刘儵,拟向宗室中选立贤王,儵沈吟良久,方答出一个解渎亭侯宏。宏系河间王开曾孙,祖名淑,父名苌,世封解渎亭侯,母为董氏。宏袭封侯爵,年才十二。儵举宏为对,明明是奉承窦后,好教她援引故例,借口嗣君幼弱,亲出临朝。窦武告知窦后,果然隐合后意,即使儵持节迎宏,偕同中常侍曹节,与中黄门虎贲羽林兵千人,星夜驰往河间,迓宏入都。

先是桓帝初年,京师有童谣云:『城上乌,尾毕通,公为吏,子为徒,一徒死,百乘车,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以钱为室金为堂,石上慊慊舂黄粱,梁下有悬鼓,我欲击此丞卿怒。』

当时有人听此童谣,无从索解。及窦氏定策禁中,迎宏至夏门亭,由窦武带领群臣,奉宏入宫,即皇帝位,才将童谣起头的八语,逐条推测,有迹可寻。城上乌二句,是譬喻桓帝高居九重,专知聚敛;公为吏二句,是言蛮夷叛逆,父为军吏,子为卒徒,同时外征;一徒死二句,是前一人出征死事,后又遣兵车继讨;车班班二句,是刘儵至河间迎宏,更明白易解了;尚有后五语未曾应验,仍留作疑团,无人剖晰。

后来宏即位二年,母董氏进为太后,喜积金钱,鬻官得贿,充满堂室,才知姹女数钱两语,已为谶兆;至石上慊慊三语,乃指董太后贪心未足,常使人舂黄粱为食,忠臣义士,欲击鼓谏阻,反被丞卿怒斥。可见得自古童谣,俱非无因,但不知由何人创造,成此预谶哩!半属后人附会,不能援作铁证。闲文少表。

且说桓帝告崩,已是永康元年的残冬,及解渎亭侯宏入宫即位,已在次年正月,是为灵帝,当即改元建宁。窦后已早自尊为皇太后,临朝称制;不待桓帝出葬,便将贵人田圣等一并处死,泄除宿忿,开手即杀宫妃,怪不得后来多难。一面授窦武为大将军,首握朝纲。

太尉周景,因病乞休旋即逝世,司徒许栩,已先罢职,由太常胡广继任;司空刘茂,亦已免官,代任为光禄勋宣酆。窦太后追溯前事,忆及自己得正位中宫,全赖陈蕃周景两人。见五十二回。景已病殁,无可报德,乃特进陈蕃为太傅,使与大将军窦武,及司徒胡广,参录尚书事;复将司空宣酆免职,迁长乐卫尉王畅为司空;奉葬桓帝于宣陵,追尊嗣皇祖淑为孝元皇,夫人夏氏为孝元皇后,父苌为孝仁皇,墓号慎陵,母董氏生存无恙,号为慎园贵人,又加封窦武为闻喜侯,武子机为渭阳侯,从子绍为鄂侯,靖为西乡侯,一门四人,同沐侯封。

当由涿郡人卢植,代为寒心,特献书讽武道:

植闻嫠有不恤纬之事,漆室有倚楹之戒,『嫠不恤其纬,而忧宗周之陨。』语见【左传】,漆室女倚柱悲吟,忧国伤怀,事见【列女传】。忧深思远,君子之情。夫士立诤友,义贵切磋,【书】陈谋及庶人,【诗】咏询于刍荛,植诵先王之书久矣,敢爱其瞽言哉!今足下之于汉朝,犹旦奭之在周室,建立圣主,四海有系,诸公以为吾子之功,于斯为重;天下聚目而视,攒耳而听,谓准之前事,将有景风之祚。窃绎春秋之义,王后无嗣,择立就长,年均以德,德均则决之卜筮;今同宗相后,披图按牒,以次建之,何勋之有?岂横叨天功,以为己力乎?宜辞大赏,以全身名,又比者世祚不竞,仍求外嗣,可谓危矣!而四方未宁,盗贼伺隙,恒岳渤碣,尤多奸盗,将有楚人胁比,尹氏立朝之变;并见【春秋】。宜依古礼,置诸子之官,征王侯爱子,宗室贤才,外崇训导之义,内息贪利之心,简其良能,随用爵之,是亦强干弱枝之道也!

窦武得书,总道嗣君新立,大权在握,一时断不至变动,何必听信植言,自弃富贵?当下将来书搁置,不复留意。

窦太后更封太傅陈蕃为高阳乡侯,中常侍曹节为长安乡侯;节当然乐受,惟蕃累疏固辞,章至十上,竟不受封。但与大将军窦武,同心辅政,征用前司隶李膺,太仆杜密,宗正刘猛,庐江太守朱寓等,并列朝廷;又引前越隽太守荀昱为从事中郎,前太邱长陈实为掾吏,共参政事;志在除奸。窦太后也却悉心委任,言听计从。不过妇女见识,容易动授,往往喜人谀言,厌闻正论。

灵帝有乳母赵娆,随帝入宫,宫中号为赵夫人,性情狡黠,善揣人意,镇日里入侍太后,话长论短,深得太后欢心;还有一班女尚书,系内官总名。也俱受赵娆笼络,串同一气,日夕营私,中常侍曹节王甫等,复谄事太后,与赵娆等朋比为奸,交相煽蔽,太后反皆视为好人,有所请求,无不允许,因此屡出内旨,封拜多人。以阴遇阴,更易相惑。

看官试想,如女子小人的荐引,何有贤才?太后误为听信,不待窦武陈蕃商量,便即授命,武与蕃不便封驳,又不忍坐视,自然懊怅异常。蕃嫉恶尤甚,尝与武会晤朝堂,私下语武道:『曹节王甫等,在先帝时,已操弄国权,浊乱海内,百姓汹汹,无不痛心;今若不设计诛奸,后必难图!』

武点首称善,蕃心下大喜,推席而起,欢颜别去。武乃复引同志尹勋为尚书,令刘瑜为侍中,冯述为屯骑校尉,密商大计。适值五月朔日,日食告变,有诏令公卿以下,各言得失,蕃即前往语武道:『昔御史大夫萧望之,为一石显所困,竟致自杀,况今有石显数十辈呢?近如李杜诸公,祸及妻子,皆由权阉煽乱,正士罹殃,蕃年将八十,尚有何求?但欲为朝廷除害,佐将军立功,所以暂留不去;今正可为了日食,斥罢宦官,上塞天变,且赵夫人及女尚书,摇惑太后,亦宜屏绝。请将军从速措置,毋贻后忧!』

武依了蕃言,便进白太后道:『向来黄门常侍,只令给事省内,看守门户,主管近署财物,今乃使干预政事,谬加重任,子弟布列,专为贪暴,天下汹汹,都为此故,宜一概诛黜,扫清宫廷!』

窦太后徐答道:『汉朝故事,世有宦官,但当稽察有罪,酌量加惩,怎可同时尽废呢?』

武乃先讦中常侍管霸苏康,挟权专恣,应即加诛,太后总算依议,当由武收捕管霸苏康,下狱处死。武又请诛曹节等人,偏太后犹豫未忍,迁延不报,陈蕃不暇久待,即上疏申请道:

臣闻言不直而行不正,则为欺乎天而负乎人;危言极意,则群凶侧目,祸不旋踵,钧此二者,臣宁得祸,不敢欺天也!今京师嚣嚣,道路喧哗,竞言曹节侯览公乘昕王甫郑飒,与赵夫人诸女尚书,并乱天下,附从者升进,忤逆者中伤,方今一朝群臣,如河中木耳。泛泛东西,耽禄畏害,陛下前始摄位,顺天行诛,苏康管霸,并伏其辜,是时天地清明,人鬼欢喜;奈何数月复纵左右?元恶大奸,莫此之甚!今不急诛,必生变乱,倾危社稷,其祸难量,愿出臣章宣示左右,并令天下诸奸,知臣嫉恶,不敢为非,则宫禁清而治道可冀矣!

蕃上此疏,满望太后感念旧惠,如言施行,谁知太后仍然搁起,并不听用。去恶宜速,岂空言所可济事?况太后是个女流,难道能纤手除奸吗?那一班油头粉面的妖娆,及口蜜腹剑的腐竖,已是愤恨异常,竟与这窦武陈蕃,势不两立了!俗语说得好:『和气致祥,乖气致戾。』

为了朝局水火,遂致上苍示儆,发现端倪。小子有诗叹道:

天变都从人事生,吉凶悔吝兆先呈;

漫言冥漠无凭证,星象高悬已著明。

欲知天变如何,待至下回详叙。


〖后评〗

观范滂对簿之词,原足上质鬼神,下对衾影;即其不谢霍谞,非特自白无私,且免致中官借口,谤及谞身,滂之苦衷,固可为知者道,难为俗人言也;然时当乱世,正不胜邪,徒为危言高论,终非保身之道,此范滂之所以终于不免耳。

及桓帝告崩,窦后临朝,陈蕃有德于窦后,而进列上公,窦武更位极尊亲,手握兵柄,二人同心,协谋诛奸,似乎叱嗟可办;然必不动声色,密为掩捕,使妇寺无从预备,一举尽收,然后奏白太后,声罪加诛,吾料太后亦不能不从,肃清宫禁,原反手事耳!计不出此,乃徒向太后絮聒,促令除奸,何其寡谋乃尔?且陈蕃疏中,固尝云危言极意,则群凶侧目,祸不旋踵,彼既明知诛恶之宜速,处事之宜慎,奈何尚请宣示左右耶?谋之不臧,语且矛盾,识者已知其无能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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