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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讨逆蛮力平荆土 拒君命冤杀陆机 之二

两晋演义作者:蔡东藩发布:福哥

2020-6-16 04:52

弘乃得入城安众,并将奕首送入阙廷,说奕兴兵拒诏,所以枭首,且自请擅杀的处分。有诏慰抚刘弘,不复问罪。倒还明白。弘因再发陶侃等剿捕张昌,昌窜入下俊山,由侃军入山搜缉,连斗数次,昌众尽死,只剩昌一人一骑,逃往清水,嗣被侃军追及,眼见是不能脱逃,身首两分。侃军回城报命,弘起座迎侃,欢颜与语道:『我昔为羊公参军,蒙羊公器重,谓我他日必镇此地,今果得验。我看卿亦非凡器,他日亦必继老夫了。』羊公指羊祜。录入弘语,为陶侃都督荆州伏案。

侃当然逊谢,不消细叙。侃字士行,鄱阳人氏,少孤身贫,及长乃为县吏。鄱阳孝廉范逵,尝过访侃家,侃母湛氏,截发为双髲,假发。易钱市酒肴,款待范逵,畅饮尽欢。叙截发事,以表陶母。及逵别去,侃送逵至百里外,逵知侃微意,便语侃道:『君是否欲为郡曹?』

侃答道:『正苦无人荐引,公能为我吹嘘否?』

逵满口答应,方与侃握别。逵至庐江,见太守张夔,极称侃才,夔因召侃为督邮,领枞阳令,始有能名。夔又举侃为孝廉,侃乃得入为郎中,寻调吏部令史。弘受命出镇,辟侃为南蛮长史,令他从军,果然一战成功,更由弘叙劳上奏,封东乡侯,授江夏太守。又举皮初为襄阳太守,晋廷以襄阳名郡,恐皮初未能胜任,改令前东平太守夏侯涉补授。涉系弘婿,弘又表称涉系姻亲,例须避嫌,皮初有功,宜见酬报,诏乃从弘。弘复语人道:『为政须秉大公,若必用亲戚,试想荆州十郡,莫非有十女婿不成?』

知此方可致治。当下劝课农桑,宽刑省赋,公私交济,万姓腾欢。

惟叛党石冰,与临淮乱徒封云相结,攻陷临淮,寇焰尚盛。议郎周圯等,起兵江东,推前吴兴太守顾秘,都督扬州军事,传檄州郡,仗义讨贼。周圯系故将军周处子,颇有闻望,一经起义,四处响应。前侍御史贺循,起自会稽,庐江内史华谭及丹阳人葛洪甘卓,均集众应圯。圯得连破石冰,斩首万级。

冰自临淮退趋寿春,征东将军刘准,方戍广陵,闻冰将至,不禁惶骇,独度支陈敏,愿出击石冰,乃成军前往,与冰屡战屡胜。冰众十倍陈敏,统是乌合,故敏能用少胜多。冰奔往建康,敏再与周圯合师进击,冰复败走。冰党封云正留扰徐州,冰乃北窜就云,云部下张统,料二人不能成事,杀冰及云,献首军前,扬徐二州乃平。圯与贺循,散众还家,不求封赏,惟陈敏得为广陵相,敏自是恃勇生骄,渐渐的发生出异志来了。比诸周圯贺循,相去何如。

是时,洛阳都中,已闹得一塌糊涂,不可收拾,庸愚无识的晋惠帝,任人播弄,忽东忽西,几至身家不保,颠危得很,说来不但可恨,也觉可怜。河间王颙,不服朝命,日夕思逞,再加长史李含,从旁挑拨,越觉跋扈不臣。应第十四回。还有成都王颖,恃功骄弛,差不多与颙相似。长沙王乂,在都专政,虽事事就颖函商,颖尚未餍所欲,因此与颙交通,共图除乂。

适皇甫商复为乂参军,商兄重出任秦州刺史,李含怀有宿忿,闻商兄弟俱得邀宠,不得不设计驱除亦回应十四回。乃向颙进言道:『商为乂所任重,重又出刺秦州,二人为乂爪牙,必为我患,今可表迁重为内职,诱令还过长安,顺便拘戮,也得除却一患了。』

颙如言上表,晋廷亦准如所议。偏重已猜透含计,露檄上闻,竟发陇上兵讨含。乂因兵患方纾,决意和解,既征含为河南尹,又敕重罢兵息争。含喜得美缺,即日就征,重却不肯奉诏。颙遣金城太守游楷,陇西太守韩稚等,合兵攻重,复密遣人授意李含,使与侍中冯荪,中书令卞粹,共谋杀乂。偏又被皇甫商料着,向乂报闻,乂即捕杀李含,害人适以自害,何苦为此鬼蜮。便将冯荪卞粹,也即收戮。

含党骠骑从事诸葛玫等,恐遭连坐,都逃赴长安,往报河间王颙。颙不闻犹可,既已闻知,哪得不怒气直冲?便飞使邺城,约颖会师讨乂。颖即欲如约,左司马卢志入谏道:『公前有大功,乃委权谢宠,甘心就藩,所以物望同归,交口称美。今因辅政非人,欲加整顿,何必带兵入阙,但教文服入朝,从容论治,自足服人。志料长沙王必未敢反抗呢。』

颖本来深信卢志,及骄心一起,前后判若两人,所以良言进规,拒绝勿纳。又有参军邵续,亦谓兄弟如左右手,不应自去一臂,颖亦不从,遂许从颙约,与颙联名上表。劾『乂论功不平,且与右仆射羊玄之,左将军皇甫商,共擅朝政,杀戮忠良,请诛玄之皇甫商,遣乂还镇』云云。

不意朝廷下诏,亲出征颙,特命乂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于是颙令张方为都督,统率精兵七万,自函谷东趋洛阳,颖亦出屯朝歌,令平原内史陆机,为前将军都督,统率北中郎将王粹,冠军将军牵秀,中护军石超等,领兵二十万,南向洛阳。

惠帝出都至十三里桥,由乂下令,遣皇甫商督兵万人,往拒张方。商至宜阳,被方掩击一阵,竟至败还。惠帝返驻芒山,转往缑氏,羊玄之忧惧成疾,数日告终。还是死得便宜。成都王颖进屯河南,使石超进逼缑氏,惠帝又走归洛阳。陆机等直薄都下,乂陈兵东阳门,击退机军。颖复遣将军马咸,为机臂助,机本文士,未娴军旅,且骤握重任,不能服人,王粹等多有异言,遂致全军生贰。为颖逼君,乂亦未安。机名为读书,奈何不明此义。乂奉惠帝御建春门,麾兵再战。

司马王瑚,率数千骑为前驱,马上各系大戟,冲突机军。机军前队,由马咸督领,骤为王瑚所乘,顿时溃乱,咸马扑被擒,当即枭斩。牵秀石超,率部曲先遁,王粹亦去,机军大败,各赴七里涧逃生,多半溺死,涧水为之不流。偏将贾崇等十六人,悉遭陷没。尚有小督孟超,同时败死。孟超兄叫做孟玖,系是成都王宠奴,尝乞简乃父为邯郸令,为机所阻,遂与机有隙。超虽随机出行,不受节制,自领万人为一队,到处大掠。机收逮超麾下将弁,超立率骑士百余名,入机帐中,竟把部将夺去,且悍然语机道:『看你蛮奴能作督否?』

机司马孙拯,劝机杀超,机不能决。便是没有将才。超且出语大众道:『陆机将反。』

又寄书与玖,诬机阴持两端。玖早欲进谗,会闻弟又败没,便诉诸颖前道:『机已私通长沙王,不可不除。』

牵秀素来媚玖,又恐败还见责,便将失败情由,统委诸陆机身上,证成机罪。颖当即大怒,使秀率兵收机,参军王彰谏道:『今日战事,强弱异势,愚人犹知必胜,今乃反是,实因机为吴人,北土旧将,不肯服从,所以有此挫失呢。还乞殿下赦机!』

颖不肯听,促秀使去。机闻秀至,释戎服,著白袷,与秀相见,并作笺辞颖,随即长叹道:『华亭鹤唳,可再闻否?』谁叫你不听忠告。

秀竟杀机。又收机弟清河内史云,平东祭酒耽及司马孙拯,一并下狱。记室江统蔡克等,先后营救,统被孟玖阻住,且催令速杀云耽,夷及三族。狱吏拷掠孙拯,甚至两髁露骨,仍言机冤。吏知拯义烈,乃语拯道:『二陆沈冤,人已尽知,君奈何不自爱身呢?』

拯仰天叹道:『陆君兄弟,为当世奇才,我既蒙知遇,不能相救,难道还好忍心相诬么?』

拯有门人费慈宰意,诣狱省拯。拯与语道:『我不负二陆,死亦甘心,汝等何必来此?』

二人答道:『先生不负二陆,我等怎敢负先生?』

遂为拯上书,谓拯无罪。孟玖已令狱吏诈为拯供,亦夷三族,并将费慈宰意二人,一律处斩。小子有诗叹道:

才高班马露英华,一跌丧身并复家。

何若当年先引去,好随云鹤隐天涯。

究竟战事如何结局,待至下回叙明。


〖后评〗

新野王歆,亦一狡诈徒,前随齐王冏起义,冒功受爵,谒陵时,即有离间成都之言,假使无张昌之乱,速死战场,则后此颙颖为逆,彼必不肯袖手,其与颙颖辈并受恶名,同归死绝,亦势所必至者耳。

故歆之得死于张昌,议者咎歆之无能,吾谓歆固无能,死于寇,视死于逆者犹较胜也。刘弘代歆,选陶侃为大都督,便得平逆,得人之效,固如此其彰著哉。河间王颙,跋扈不臣,原不足道。

颖颇负时望,乃亦一变至此,甚至信用嬖人,枉杀机云,宜其终遭人噬,死且不容也。夫陆机附逆逼君,死本自取,但不死于朝廷之大法,而独死于逆党之谗言,则不得不为之呼冤,实则亦非真冤也。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谁令彼甘心事逆,自蹈死地?冤乎否乎,读史者自能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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