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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京邸被搜宵来虎吏 津门饯别夜赠骊歌 之二

民国演义作者:蔡东藩发布:福哥

2020-6-16 04:20

蔡锷道:『我是要去督兵打仗的。』

小凤仙忙接口道:『你道我是个弱女儿,不能随你杀贼么?』

事虽难行,语颇雄壮。

蔡锷道:『卿虽具有壮志,但此行颇险,若与卿同行,不但于卿无益,并且与我有害;不但与我有害,且阻碍共和前途,卿何必贪爱虚名,致受实祸。』

小凤仙忍不住泪,带哭带语道:『依这般说,简直是把我撇弃吗?』

蔡锷道:『卿何必自苦,他日战胜回来,聚首的日子正长哩。奈何作此失意语?』

小凤仙才道:『我虽是儿女子,也知爱国,怎忍令英雄志士,溺迹床帏?但此去须要保重,免我远念。想你即日就要动身,我便借此客馆中,备着小酌,与你饯别罢。』

说着,即呼馆佣入内,令叫几样可口的菜蔬,及佳酿一壶,佣夫遵嘱去讫,须臾即送入酒肴,由两人对饮起来。絮絮言情,语长心重,到了酒酣耳热的时候,小凤仙复道:『本拟为君唱歌饯行,但恐耳目甚近,不便明歌,你可有纸笔带来吗?』

蔡锷说一个『有』字,即从袋中取出铅笔,及日记簿一本,递与小凤仙,小凤仙即舒开纤腕,握笔书词,词云:

柳摇金骊歌一曲开琼宴,且将之子饯。蔡郎呵!你倡义心坚,不辞冒险,浊着一杯劝,料着你食难下咽。蔡郎蔡郎!你莫认作离筵,是我两人大纪念。

帝子花燕婉情你休留恋!我这里百年预约来生券,你切莫一缕情丝两地牵。如果所谋未遂,或他日呵,化作地下并头莲,再了生前愿。

学士巾蔡郎呵!你须计出万全,力把渠魁殄。若推不倒老袁呵,休说你自愧生前,就是依也羞见先生面,要相见,到黄泉。

小凤仙写着,蔡锷是目不转睛的,瞧她写下。口中接连赞美,看到末两阕,连自己也眼红起来。及至写完,纸上已湿透泪痕,小凤仙尚粉颈低垂,沈沈不语,好一歇方抬起头来,已似泪人儿一般,勉强说道:『班门弄斧,幸勿见笑。』

蔡锷此时,也不觉心如芒刺,一面携了手巾,替小凤仙拭泪,一面与语道:『字字沈痛,语语回环,不意卿却具此捷才,真不枉我蔡松坡结识一场呢。』

小凤仙恐未必能此,但余观近人著有【松坡轶事】,亦载入此词,想作者未忍割爱,故选录及之。

小凤仙道:『我已早知有今日了。这数阕俚词,预备已久,将来赓续了去,为君谱一传奇,倒也是一番佳话。但自愧才疏,有志未逮,俟君成功后,同续何如?』

蔡锷道:『好极,但我意须较为雄壮,莫再颓唐。』

小凤仙接着道:『英雄语自然不同。我辈儿女子,笔底下要想沈壮,也觉为难呢。』

蔡锷道:『你第一阕也雄壮得很;第二三阕前半俱佳,后半结语,似嫌萧飒,难道你我竟无相见期么?』

小凤仙道:『功成名立,偕老林泉,这是我的夙愿,诚能得此,那是莫大的幸福了。』

造物忌才,怎肯畀你如愿。说着时,外面的报时钟,已接连敲了三下。蔡锷惊道:『夜已深了,快收拾睡罢。』

将残肴冷酒,搬过一边,随即睡下。

越宿起来,盥洗才毕,但见窗棂外面,已有人前来探望。至开门出去,那探望的人,都扬长走了。蔡锷悄语小凤仙道:『侦探又来了。』

小凤仙道:『这却如何是好?』

蔡锷道:『不要紧的,我自有计。』

当下吃过点心,就取出纸笔。挥就一篇因病请假的呈文,用函固封,竟向邮局寄往京城。索性明报。他本有失眠喉痛诸症,索性借此机会,就日本医院医治,除每日赴院一次外,仍挟小凤仙作汗漫游。各侦探往来暗伺,了无他异,惟尚监伺左右,不肯放松。蔡锷佯作不知,背地里却与凤仙谋定,实行那金蝉脱壳的妙计。一夕,与凤仙对坐,狂饮室中,议论风生,津津有味。俄而有拍案声,痛骂声,远达户外。各侦探忙去窃听,前一套说话,是评论花丛,后一套说话,是詈及正室。忽喜忽怒,仿佛是醉后胡言。未几竟叫作腹痛起来,连呼如厕。侦探疾忙避开,他即出室,令馆佣前导,一手抠衣,一手捧腹,向厕所去了。

侦探未及尾随,并以厕所中无关机密,自然散去。翌晨往视,还是户闼深扃,高卧未起,迟至午刻,方觉有人走动,重复窃窥,只见小凤仙起床,云鬓蓬松,尚未梳沐,待午餐已过,又约有一两小时,小凤仙整妆出门,携了皮夹,掩户自去。到了晚间,亦并未回来,次日也不见返寓。各侦探往问帐房,帐房亦没有知晓,大家动了疑心,启户入视,什物已空,只桌上留着一函,由司帐展开一阅,乃是钞票数张,并附有一条,谓作房饭代价,顿时面面相觑,莫明其妙。连我亦是不懂。司帐人虽然惊诧,但教钱财到手,倒也不遑细究。惟各侦探奉命前来,急得甚么相似,忙至车站探问,好容易查得小凤仙消息,已于昨晚返京,独蔡锷不知去向。奇极妙极。

看官!你道这蔡松坡究竟到哪里去了?他知侦探随着,万难南行,计惟东渡扶桑,迂道至滇,方可脱身,当日探得日本邮船,名叫山东丸,乘夜出口,遂借着腹痛为名,就厕后复退馆佣,即觑人不备,逸出后门,孤身赴港,登舟买票,竟往日本,真个是人不知,鬼不觉,安安稳稳的到了东瀛。其身虽安,其心甚苦。复续上呈文,电达京中。那时前呈已邀批发,给假两月。至续呈到京,老袁未免一急,但表面上不好指斥,只好批令调治就愈,早日回国,用副倚任等语。过了数天,又接到蔡锷手书,略云:

趋侍钧座,阅年有余,荷蒙优待,铭感次骨。兹者帝制发生,某本拟涓埃图报,何期家庭变起,郁结忧虑,致有喉痛失眠之症。欲请假赴日就医,恐公不许我,故微行至津东渡。且某之此行,非仅为己病计,实亦为公之帝制前途,谋万全之策。盖全国士夫,翕然知共和政体,不适用于今兹时代,固矣。惟海外侨民,不谙祖国国情,保无不挟反对之心,某今赴日,当为公设法而开导之,以执议公者之口。倘有所闻见,锷将申函钧座,敷陈一切,伏乞钧鉴!

老袁看毕,忍不住气愤道:『瞒着了我,潜往东洋,还要来调侃我,真正可恨!我想你这竖子,原是刁狡极了,但要逃出老夫手中,恐还是不容易哩。』

乃一面电给驻日公使陆宗舆,叫他就近稽查,随时报告,一面密派心腹爪牙,召入与语道:『我看蔡锷东渡,托言赴日就医,其实将迂道赴滇,召集旧部,与我相抗,你等可潜往蒙自,留心邀截,他从海道到滇,非经蒙自不可,刺杀了他,免贻后患。』

两路防闲,计密且毒,奈天不容汝何·

遂厚给川资,遣他去讫。

是时杨度、阮忠枢等,闻小凤仙返京,即去探访详问蔡锷病況,及归国时期。小凤仙却淡淡答道:『蔡老赴日养疴,早一日好,早一日归国,并没有一定期间。』

阮忠枢道:『闻你曾同赴天津,为何不偕往日本?』

小凤仙道:『他的结发夫妻,还要把他遣归,何况是我呢?』

阮忠枢无词可答,遂与杨度同归,转报老袁,老袁道:『同去不同来,分明是有别意,但我已摆布好了,由他去罢。』

慢着!正是:

纵有阴谋如蝎毒,谁知捷足已鸿飞。

蔡锷已去,京中已产出一个短命皇帝来了。欲知详细,请看下回叙明。


〖后评〗

蔡锷一行,为再造共和张本,故二十五回中,已全力写照,本回复将京寓被搜,及津门话别事,竟体演述,不肯少略。盖一以见蔡锷之智,一以见小凤仙之慧,英雄儿女,自有千秋,而三叠骊歌,并为后文伏笔。至潜身东渡时,尤写得惝恍迷离,非经揭破,几令人无从揣测。作者述小凤仙语,谓非是文不足传是人,吾还以赠诸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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