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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回 兴党狱缇骑被伤 媚奸珰生祠迭建

明史演义作者:蔡东藩发布:福哥

2020-6-16 04:09

却说魏忠贤既除杨、左诸人,遂拟力翻三案,重修光宗实录。御史杨维垣,及给事中霍维华,希旨承颜,痛诋刘一燝、韩爌、孙慎行、张问达、周嘉谟、王之寀,及杨涟、左光斗诸人,请旨将【光宗实录】,续行改修。又有给事中杨所修,请集三案章疏,仿【明伦大典】,编辑成书,颁示天下。【明伦大典】,见世宗时。于是饬修【光宗实录】,并作【三朝要典】,即神、光、熹三朝。用顾秉谦、黄立极、冯铨为总裁,施凤来、杨景辰、孟绍虞、曾楚卿为副,极意诋斥东林,暴扬罪恶。

挺击一案,归罪王之寀,说他开衅骨月,既诬皇祖,并负先帝,虽粉身碎骨,不足蔽辜。红丸一案,归罪孙慎行,说他罔上不道,先帝不得正终,皇上不得正始,统由他一人酿成。移宫一案,归罪杨涟,说他内结王安,外结刘一燝、韩爌,诬蔑选侍,冀邀拥戴首功。

大众咬文嚼字,胡言乱道,瞎闹了好几月,才得成书。忠贤令顾秉谦拟御制序文,载入卷首,刊布中外。

御史卢承钦,又上言:『东林党人,除顾宪成、李三才、赵南星外,如高攀龙、王图等,系彼党中的副帅;曹于汴、杨兆京、史记事、魏大中、袁化中等,系彼党中先锋;丁元荐、沈正宗、李朴、贺烺等,系彼党中敢死军人;孙丕扬、邹元标等,系彼党中土木魔神,宜一切榜示海内,垂为炯戒。』

忠贤大喜,悉揭东林党人姓名,各处张贴。是谓一网打尽。惟党中魁桀,已大半得罪,尚有高攀龙、缪昌期数人,在籍家居,未曾被逮。崔呈秀又欲杀死数人,聊快己意,遂入白忠贤,先用矫旨去逮高攀龙,攀龙闻缇骑将至,焚香沐浴,手缮遗疏,封固函内,乃授子世儒,且嘱道:『事急方启。』

世儒未识情由,只好遵命收藏。攀龙复给令家人,各自寝息,不必惊慌。家人还道他有妙计安排,都放心安睡,到了夜半,攀龙四顾无人,静悄悄的着衣起床,加了朝服朝冠,望北叩头,未免太迂。自投池中。翌晨世儒起来,趋入父寝,揭帐省视,只剩空床,慌忙四觅,但见案上留有一诗,隐寓自沉的意思。遂走向池中捞取,果得父尸。适值缇骑到来,见了尸骸,无话可说。世儒泣启遗缄,乃是遗疏数行,略言:『臣虽削籍,曾为大臣,大臣不可辱,辱大臣,与辱国何异?谨北向叩头,愿效屈平遗则,君恩未报,期结来生,望钦使驰此复命!』

句句是泪。

世儒瞧毕,便缴与缇骑,缇骑携疏自去。

攀龙,无锡人,学宗濂、洛,操履笃实,不愧硕行君子,死后无不悲感。惟呈秀尚以为恨,复命将世儒逮狱,问成徒罪,虵蝎无此险毒。再下手逮缪昌期。昌期尝典试湖广,策语引赵高、仇士良故事,暗讽魏忠贤。至杨涟劾忠贤二十四罪,或谓亦由昌期属稿。高攀龙、赵南星回籍,昌期又送他出郊,置酒饯行,执手太息。忠贤营墓玉泉山,乞昌期代撰碑铭,昌期又不允。以此种种积嫌,遂由呈秀怂恿,把他拘来。昌期慷慨对簿,词气不挠。许显纯诬他坐赃三千,五毒交加,十指堕落,卒死狱中。一道忠魂,又往西方。

第三着下手,是逮御史李应升、周宗建、黄尊素,及前苏松巡抚周起元,吏部员外郎周顺昌。应升尝劾魏忠贤,有『千罪万罪,千真万真』等语,宗建亦劾忠贤目不识丁,尊素素有智虑,见忌群小,以此一并被逮。会吴中讹言,尊素欲效杨一清诛刘瑾故事,联络苏、杭织造李寔,授他秘计,令杀忠贤。忠贤闻信,忙遣私人至吴,侦探真伪。其实李寔是贪婪无耻,平时尝谄附魏阉,并不及正德年间的张永,张永、杨一清事。均见前四十六回。一闻有人侦察,便寻邀入署,赠与金银若干,托他辩明。且言:『自己与故抚起元,夙有嫌隙,或即由他造言污蔑,也未可知。』

来人得了贿赂,自然依了李寔的言语,回报忠贤。忠贤翻阅【点将录】,曾有起元名氏在内,又遣人到李寔处,索取空印白疏,嘱李永贞伪为寔奏,诬劾起元抚吴时,干没帑金十余万,且与攀龙等交好莫逆,谤毁朝廷,就中介绍人士,便是吏部员外郎周顺昌。

看官!这周顺昌时已辞职,返居吴县原籍,为何平白地将他牵入呢?原来魏大中被逮过吴,顺昌留住三日,临别泪下,愿以女字大中孙。缇骑屡次促行,顺昌瞋目道:『尔等岂无耳目?难道不知世间有好男子周顺昌么?别人怕魏贼,无非畏死,我周顺昌且不怕,任你去告诉阉贼罢!』

也觉过甚。

缇骑入京,一五一十的报告忠贤,忠贤怒甚,就在李寔伪疏中,牵连进去。御史倪文焕,并举顺昌缔婚事,奏了一本,当时魏阉权力,赛过皇帝,不过借奏牍为名目,好即出票拘人,当下缇骑复出,飞逮两周。宗建与顺昌同籍,先已逮去,不三日又有缇骑到来,吴中士民,素感顺昌恩德,至是都代为不平。苏抚毛一鹭,召顺昌到署,开读诏书,顺昌跪听甫毕,外面拥入诸生五、六百人,统跪求一鹭,恳他上疏解救。一鹭汗流满面,言语支吾,缇骑见议久不决,手掷锁链,琅然有声,并呵叱道:『东厂逮人,哪个敢来插嘴!』

语未已,署外又拥进无数市民,手中都执香一炷,拟为顺昌吁请免逮,可巧听着缇骑大言,便有五人上前,问缇骑道:『圣旨出自皇上,东厂乃敢出旨么?』

缇骑还是厉声道:『东厂不出旨,何处出旨?』

五人闻言,齐声道:『我道是天子命令,所以偕众同来,为周吏部请命,不意出自东厂魏太监。』

说着时,大众都哗噪道:『魏太监是朝廷逆贼,何人不知?你等反替他拿人,真是狐假虎威,打!打!打!』

几个打字说出,各将焚香掷去,一拥而上,纵横殴击,当场将缇骑殴毙一人,余众亦皆负伤,逾垣逸去。毛一鹭忙奔入内,至厕所避匿,大众无从找寻,始各散去。恨不令一鹭吃屎。

顺昌遂分缮手书,诀别亲友,潜自赴都,入就诏狱。宗建、应升、尊素三人,先已受逮,彼此相见,各自叹息。次日即由许显纯讯鞫,无非是笞杖交下,锁夹迭加。顺昌尤大骂忠贤,被显纯指令隶役,椎落门牙。他且噀血上喷,直至显纯面颊,呼骂益厉,无一语乞哀。显纯即于是夜密嘱狱卒,把他结果了性命。三日出尸,皮肉皆腐,仅存须发。宗建横受箠楚,偃卧不能出声,显纯尚五日一比,勒令交赃,并痛诋道:『看你还能骂魏公不识一丁么?』

寻即用沙囊压宗建身,惨毙狱中。尊素知狱卒将要害己,即啮指血为诗,书于枷上,并隔墙呼应升别字道:『我先去了!』言已,即叩首谢君父,触墙而死。越日,应升亦死。

起元籍隶海澄,离京较远,及被逮至京,顺昌等均已遇害,显纯更横加拷掠,迫令缴赃十万。起元两袖清风,哪里来此巨款?只把这身命相抵,朝笞夜杖,血肉模糊,自然也同归于尽了。时人以顺昌等惨死诏狱,与杨、左诸人相同,遂与高、缪两贤,并称为后七君子。

此外屈死的人,也属不少,但资望不及诸贤,未免声名较减,小子也不忍再录。惟前刑部侍郎王之寀,后来亦被逮入京,下狱瘐死。前礼部尚书孙慎行,坐戍宁夏,还是知府曾樱,令他从缓数月。慎行未行,忠贤已败,才得免罪。这两人关系三案,小子不能不详。又有吴中五人墓,合葬虎邱,传播人口,虽是市中百姓,恰也旌表万年。大书特书,隐为后人表率。

看官听说!这五人便是吴中市民的代表,叫作颜佩韦、杨念如、周文元、马杰、沈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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