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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返豹房武宗晏驾 祭兽吻江彬遭囚 之二

明史演义作者:蔡东藩发布:福哥

2020-6-16 04:09

适都督李琮在侧,便进言道:『宫廷如此秘密,疑我可知。为总戎计,不如速图大事,幸而成功,富贵无比,万一不成,亦可北走塞外。』

为江彬计,确是引此策最佳。

彬犹豫未决,即邀许泰商议。泰亦颇费踌躇,徐徐答道:『杨廷和等敢罢团营,敢遣边卒,想必严行预备,有恃无恐,提督还应慎重为妙。』

有此一言,江彬死了。

彬答道:『我不作此想,但未知内阁诸人,究怀何意?』

许泰道:『且待我去一探,何如?』

彬乃点首。

泰即与彬别,驱马疾驰,直抵内阁,巧巧遇着杨廷和。廷和毫不慌忙,和颜与语道:『许伯爵来此甚好,我等因大行皇帝,仓猝晏驾,正在头绪纷繁,欲邀诸公入内,协同办事,偏是遗诏上面,罢团营,遣边兵,种种事件,均仗公与江提督,妥为着叠,所以一时不敢奉请呢。』

许泰道:『江提督正为此事,令兄弟前来探问,究系军国重事,如何裁夺?』

廷和道:『奉太后旨,已去迎立兴世子了。来往尚需时日,现在国务倥偬,全无把握,请伯爵往报江公,可能一同偕来,商决机宜,尤为欢迎。』

罢兵事归诸遗诏,立储事归诸太后,自己脱然无累,免得许泰多疑。

许泰欣然允诺,告别而去。着了道儿。

廷和料他中计,即招司礼监魏彬,及太监张永、温祥,共入密室,促膝谈心。事事靠着中官,可见阉人势力,实是不小。

廷和先开口语彬道:『前日非公谈及,几误大事。现已嗣统有人,可免公虑。但尚有大患未弭,为之奈何?』

魏彬道:『说了御医,便谈伦序,可见我公亦事事关心。借魏彬口中,补出前次哑谜,文可简省,意不渗漏。今日所说的大患,莫非指着水木旁么?』

仍用半明半暗之笔。

廷和尚未及答,张永接口道:『何不速诛此獠?』

快人快语。

廷和道:『逆瑾伏法,计出张公,今又要仰仗大力了。』

张永微笑。

廷和又将许泰问答一节,详述一遍,复与张永附耳道:『这般这般,可好么?』

又用虚写法。

永点首称善,转告魏彬、温祥,两人俱拍手赞成。计议已定,当即别去。魏彬遂入启太后,禀报密谋,太后自然允议。

过了一日,江彬带着卫士,跨马前来,拟入大内哭临。魏彬先已候着,即语彬道:『且慢!坤宁宫正届落成,拟安置屋上兽吻,昨奉太后意旨,简派大员及工部致祭,我公适来,岂不凑巧么?』

江彬闻着,很是欢喜,便道:『太后见委,敢不遵行。』

魏彬入内一转,即赍奉懿旨出来,令提督江彬及工部尚书李鐩,恭行祭典等语。江彬应命,改着吉服,入宫与祭。祭毕退出,偏遇着太监张永,定要留他宴饮。都是狭路相逢的冤鬼。江彬不便固辞,随了他去。即在张永的办事室内,入座飞觞。想是饯他死别。才饮数巡,忽报太后又有旨到,着即逮彬下狱。彬掷去酒杯,推案即起,大踏步跑了出去,驰至西安门,门已下钥,慌忙转身北行,将近北安门,望见城门未闭,心下稍宽,正拟穿城出去,前面忽阻着门官,大声道:『有旨留提督,不得擅行。』

彬叱道:『今日何从得旨!』

一语未了,守城兵已一齐拥上,将他揿翻,紧紧缚住。彬尚任情谩骂,众兵也不与多较,只把他胡须出气。彬骂一声,须被拔落一两根,彬骂两声,须被拔落三五根,待彬已骂毕,须也所剩无几了。倒是个新法儿。彬被执下狱,许泰亦惘惘到来,刚被缇骑拿住,也牵入狱中。还有太监张忠,及都督李琮等,亦一并缚到,与江彬亲亲昵昵,同住囹圄。一面饬锦衣卫查抄彬家,共得金七十柜,银二千二百柜,金银珠玉,珍宝首饰,不可胜计。又有内外奏疏百余本,统是被他隐匿,私藏家中。刑部按罪定谳,拟置极刑,只因嗣皇未到,暂将此案悬搁,留他多活几天。既而兴世子到京,入正大位,乃将谳案入奏,当即批准,由狱中牵出江彬,如法捆绑,押赴市曹,凌迟处死。李琮为江彬心腹,同样受刑。钱宁本拘系诏狱,至是因两罪并发,一同磔死。又有写亦虎仙,亦坐此伏诛。惟张忠、许泰,待狱未决,后来竟夤缘贵近,减死充边,这也是未免失刑呢。了结江彬党案。

闲话休表,且说杨廷和总摄朝纲,约过一月有余,每日探听迎驾消息,嗣接谍报,嗣皇已到郊外了,廷和即令礼官具仪。礼部员外郎杨应魁,参酌仪注,请嗣皇由东安门入,居文华殿,择日即位,一切如皇太子嗣位故例。当由廷和察阅,大致无讹,遂遣礼官赍送出郊,呈献嗣皇。兴世子看了礼单,心中不悦,顾着长吏袁崇皋说道:『大行皇帝遗诏,令我嗣皇帝位,并不是来做皇子的,所拟典礼未合,应行另议。』

礼官返报廷和,廷和禀白太后,由太后特旨,令群臣出郊恭迎,上笺劝进。兴世子乃御行殿受笺,由大明门直入文华殿,先遣百官告祭宗庙社稷,次谒大行皇帝几筵,朝见皇太后。午牌将近,御奉天殿,即皇帝位,群臣舞蹈如仪。当下颁布诏书,称奉皇兄遗命,入奉宗祧,以明年为嘉靖元年,大赦天下,是谓世宗。

越三日,遣使奉迎母妃蒋氏于安陆州,又越三日,命礼臣集议崇祀兴献王典礼,于是群喙争鸣,异议纷起,又惹起一场口舌来了。正是:

多言适启纷争渐,贡媚又来佞幸臣。

欲知争论的原因,且从下回详叙。


〖后评〗

武宗在位十六年,所行政事,非皆暴虐无道,误在自用自专,以致媚子谐臣,乘隙而入,借巡阅以便游幸,好酒色以致荒亡,至于元气孱弱,不克永年,豹房大渐之时,尚谓误出联躬,与群小无涉,何始终不悟至此?或者因中涓失恃,恐廷臣议其前罪,矫传此命,亦未可知,然卧病数月,自知不起,尚未禀白母后,议立皇储,置国家大事于不问,而谓甚自悟祸源,吾不信也。若夫江彬所为,亦不得与董卓、禄山相比,不过上仗主宠,下剥民财,逞权威,斥忠直,暴戾恣睢已耳。迨罢团营而营兵固安然,遣边卒而边卒又安然,未闻哗噪都中,谋为陈桥故事,然则彬固一庸碌材也。杨廷和总揽朝纲,犹必谋诸内侍,方得诛彬,内侍之势力如此,奚怪有明一代,与内侍同存亡乎?观于此而不禁三叹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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