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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山东雄杰 第二节 双杰聚酒点评天下

大秦帝国作者:孙皓晖发布:福哥

2020-6-10 01:35

    三骑刚入柳林,便听见一阵爽朗大笑:『走马踏青,苏氏兄弟果然潇洒也!』随着笑声,林中小道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士子,紫衣竹冠,抱拳拱手间气度不凡。

    马上为首青年红衣玉冠,英挺脱俗,却正是苏氏次子苏秦。他翻身下马间大笑:『闻讯即来,如何成了走马踏青?张兄好辞令!』疾步向前,便四手相握,相互打量着又一阵大笑。

    『苏兄别来无恙?』来者无意套了一句官场之礼。

    『有恙又能如何?』苏秦却当了真,揶揄反诘。

    『张仪颇通医道也。』

    『张仪嘛,医国可也。医人?啧啧啧!』

    『国中难道无人乎?』

    『国有人,人中无苏秦也。』

    『子未入国,安知国中无苏秦?』

    『子非苏秦,安知苏秦定入其国?』

    俩人边说边走,应对快捷不假思索,仿佛家常闲话一般。跟在后边的两个弱冠少年惊讶新奇,稍大一点儿的跺脚高声道:『慢一点儿好不?这就是名士学问么?』

    前行的苏秦张仪便大笑回身。苏秦笑道:『呵呀,还有两个小弟呢。张兄啊,这是三弟苏代,这是四弟苏厉。三弟四弟,这就是我平日向你们提起的张兄仪者也!』

    苏代苏厉拱手躬身,同声道:『久闻张兄大名,见过张兄!』

    张仪一本正经道:『两位小兄莫笑,与苏兄打了十几年嘴仗,见面不来几句心慌也。』

    四人轰然大笑,苏秦道:『三弟四弟,锤炼学问辩才,可得多多讨教张兄了。』

    『请张兄多多指教。』苏代苏厉不待张仪说话,便再次大礼一躬。

    张仪揶揄道:『苏氏兄弟啊,个个聪明绝顶,做好套子让人钻呢。我呀,不上当。』语态之滑稽,将苏代苏厉俩兄弟逗得哈哈大笑。

    苏秦拉起张仪道:『走,进庄吧,话可是多呢。』

    张仪边走边感慨,『苏兄啊,我可真是没想到,洛阳王畿竟然有如此美庄园?安邑郊野亦多有庄园,可挤挤挨挨,哪里比得这无边旷野,一座孤庄,占尽天地风光也。』

    苏秦不禁哧地笑了出来:『张兄啊,你这可真是将穷瘦当细腰了。安邑领先天下时势,数十年前城郭之外已经多有村庄,自然是炊烟相望,鸡鸣狗吠相闻,一片兴旺了。这洛阳王畿破败荒凉,张兄不见其衰朽颓废之气,独见其旷野孤庄之美,端的别出心裁也。』

    张仪原本是触景生情,没想到这一层,经苏秦一说,倒是慨然一叹:『还是苏兄立论端正,张仪佩服。』

    『佩服?只怕未必呢。哎,四弟,知会家老,为张兄接风洗尘。』

    苏代却道:『四弟,还是先直然给大嫂说管用,她有拿手好菜呢。』说着便与苏厉一起,抢先跑步进庄去了。

    从外面看,苏氏庄园是个影影绰绰的谜。不太高的院墙外裹着层层高树,即或是树叶凋零的枯木季节,也根本看不见庄园房舍。面南的门房,也是极为寻常的两开间。一只高大凶猛的黄狗蹲在门道,见主人领着生人进来,竟是霍然挺身,边摇尾巴边从喉咙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苏秦笑道:『黄生,这是张兄,认得了?』大黄狗『汪!』的一声,蹭着张仪的衣服嗅了嗅,摇摇尾巴径自去了。张仪笑道:『苏家一只狗,竟也如此通灵?啧啧啧!』苏秦笑道:『此乃老父从胡地带回的牧羊犬,的确颇有灵性呢。张兄,这边。』

    绕过一道将庭院遮得严严实实的青石影壁,第一进是一排六开间寻常茅屋,看样子是仆人住的。过了茅屋,是一片宽敞空旷的庭院,三株桑树已经发出新叶,两边茅屋的墙上挂满了犂锄耒锹等各种农具,俨然农家小院。小院尽头又是一排六开间茅屋,中间一道穿堂却被又一道大影壁挡住了。

    走过穿堂,绕过影壁,一座高大的石坊立在面前,眼前景象大变一片清波粼粼的水面,水中一座花木葱茏的孤岛;水面四周垂柳新绿,绕水形成一道绿色屏障;柳林后漏出片片屋顶,幽静雅致得令人惊奇!张仪惊讶笑道:『里外两重天,天下罕见呢!』苏秦却是淡淡一笑:『也无甚新奇。苏庄里外之别,就是天下变化的步幅。』

    张仪恍然笑道:『如此说来,外院是世伯第一步试探,内院是近十多年所建?』

    苏秦点头,『张兄果然明澈。然到底也与家父心性关联,不喜张扬,藏富露拙而又我行我素。等闲人等,家父从来都是在外院接待的。』

    张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苏世伯真乃奇人,只可惜见他不得了。』

    苏秦笑道:『家父与长兄,一年中倒有大半年在外奔波,我也很少见呢。』

    说话间俩人穿过柳林,曲曲折折来到一座孤立的青砖小院前。苏秦指点道:『张兄请,这便是我的居所。』张仪四面打量一番,见这座小院背依层林,前临水面,与其他房舍相距甚远,确实是修学的上佳所在;抬头再看,小院门额上四个石刻大字赫然入目雷鸣瓦釜!

    张仪凝神端详:『苏兄,志不可量啊。』

    苏秦揶揄道:『你那「陵谷崔嵬」又如何说去?』俩人同声大笑一阵,走进了小院。

    却见院内只有一座方形大屋,很难用寻常说的几开间来度量。大屋中间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厅堂,西手隔间很小,隐在一架丝毫没有雕饰的木屏风后面;东手隔间很大,几乎占了整座房屋的三分之二,门却虚掩着。厅中陈设粗简质朴,竟没有一件华贵的家具饰物。

    张仪由衷赞叹道:『苏兄富贵不失本色,难能可贵也。』

    苏秦不禁笑道:『本色?我等瓦釜,何须充做锺鼎?』

    张仪大笑:『苏兄妙辞!惜乎瓦釜竟要雷鸣,锺鼎却是锈蚀了。』

    苏秦摇摇头:『张兄总能独辟蹊径,苏秦自愧弗如也。』

    张仪听得却更是大摇其头:『苏兄差矣。不记得老师考语了么?「苏秦之才,暗夜点火。张仪之才,有中出新」。苏兄原是高明多了。』

    苏秦默然有顷,叹息道:『老师这考语,我终是没有悟透。哎,他们来了。』

    脚步杂沓间,门外已经传来苏厉稚嫩的嗓音:『二哥,酒菜来了!』便见苏代推开院门,两个仆人抬着一个长大的食盒走进,身后还跟着一个丰满华贵的女子!

    苏秦指着女子笑道:『张兄,这是大嫂,女家老呢。』

    家老是当世贵族对总管家的称呼,张仪自然立即明白了这个女子在苏家的地位,忙深深一躬:『魏国张仪,见过长嫂夫人。』

    女人脸上绽出了明艳的笑容,随和一礼道:『先生名士呢,莫听二叔笑话。小女子痴长,照料三个小叔自是该当的,苏家指靠他们呢。这是我亲手为先生做的几个菜,来,抬进去摆置好了。』快人快语,连说带做,片刻间便在客厅摆好了四案酒菜。

    苏秦对张仪轻声道:『大嫂古道热肠,能饮酒呢。』

    『别奉承我。』女人笑道:『来,落座。先生东手上座,二叔西手相陪。两个小叔南座。好,正是如此呢。』快捷利落,竟是免去了任何谦恭礼让。

    苏氏三兄弟与张仪俱各欣然就座。张仪正待对这位精明能干的大嫂家老表示谢意,却见微笑的苏秦还是望着大嫂,便没有开口。这时大嫂已经走到最小的苏厉案边笑道:『老公公与夫君不在,我自然要敬先生一爵呢。』张仪一瞥,已经看见苏厉的案上摆着两个酒爵,知道这位大嫂一切都是成算在胸,便也象苏秦一样微笑着听任摆布。

    女人举起酒爵:『先生光临寒舍,苏家有失粗简,望先生见谅。小女子与三位小叔,为先生洗尘接风,来,干了!』便一饮而尽,笑盈盈地望着张仪。

    『多谢长嫂夫人。』张仪一饮而尽,苏秦三兄弟也一起干了。

    女子笑着一礼:『先生与小叔们谈论大事,小女子告辞。』转身又道:『四弟,我在门外留了一仆,有事尽管说。我便走了,啊。』待苏厉答应一声,她已经轻捷地飘出了院子。

    苏秦:『如何?大嫂是个人物呢。』

    张仪微笑:『不拘虚礼,精于事务,难得!』

    苏厉天真笑道:『二哥最怕大嫂,说她「言不及义」呢。』

    『四弟差矣!哪是怕么?那是烦。』苏代认真纠正:『义利两端。言不及义,必是言利之人,二哥焉得不烦?』

    张仪大笑:『苏代如此辞令,苏兄教导有方啊。』一句话岔过了对大嫂的品评。

    『张兄,』苏秦笑道:『来,再饮一爵说话。』

    『好。』张仪举爵:『三弟四弟,同干。』饮尽置爵,目光向案上一扫,见两尊铜鼎竟赫然冒着腾腾热气!再看苏秦三兄弟案头,竟然也是铜鼎灿灿,不禁惊叹:『苏兄啊,今日竟是只差锺鸣了!』

    苏代抢先道:『张兄不知,大嫂喜欢显摆这一套,二哥烦得很呢。今日她听说来了魏国名士,硬是将这套鼎具搬了出来,忒是俗套。如今殷实富贵之家谁没有这东西?只是洛阳国人不敢用,做稀罕物事罢了。大嫂井底之蛙,张兄见笑了。』

    张仪大笑一通,煞有介事地长声吟道:『开鼎!』打开一支鼎盖,透过袅袅热气便见油红明亮香气喷鼻,不禁惊叹一声:『好方肉也!』又打开另一鼎,却见一圈雪白浓汤拥着一丛晶莹碧绿,煞是好看:『噫!这是何菜?香得如此奇特!别急,有点土香味儿,野菜么?不象。』

    苏秦微微一笑:『张兄不用琢磨,你不识得的。此物乃西域野草,胡人叫做「木须」,中原有人写做「苜蓿」,本是胡人牧马之上等饲草。多年前,家父通商西域买马,时常在草原野炊,不耐整日吞食肥羊。有一次忽发奇想,采了大把鲜嫩的牧草和在肉汤里煮!一食之下,竟是清爽鲜香,美味无比。家父便向牧人讨了一捆老苜蓿带了回来,打下种子,在庄内种了半亩地。目下正是春日,野苜蓿鲜嫩肥绿,大嫂视若珍品,等闲人来,还不肯献上呢。』

    张仪听得神往,不由夹起一筷入口,略一咀嚼便拍案惊叹:『妙哉!直是仙草也!』

    苏氏三兄弟一齐笑了起来。苏厉一拍手:『张兄,我给你偷一包苜蓿种,何以谢我呢?』

    『偷?』张仪忍住笑低声道:『得仙草种一包,我便赠你秘典一册!如何?』

    『好!一言为定。』苏厉转着眼珠:『大嫂管得紧,不好偷呢。』

    三人不禁大笑一阵,一起夹出碧绿的苜蓿品尝,尽皆赞叹不绝。笑语稍歇,苏秦悠然一笑:『张兄呵,你千里迢迢从安邑赶来,就是为了这味野菜么?』

    张仪便是一声叹息:『不瞒苏兄,我是遇到了难题啊。家母逼我娶妻,我想避开,又不知该去何方?就想躲过来,也顺便听听苏兄高论了。』

    『是么?』苏秦闻言心中暗笑,知道这个师弟机变过人却又心高气傲,即便是讨教于人也要找出个『顺便听听』的理由,便也不去计较,顺着话题问道:『却不知张兄志在何方?』

    『我想先去齐国,若无甚乐趣,再去楚国。』张仪却再没有提逃婚之事。

    『张兄以为,齐国楚国堪成大事?』苏秦眼睛一亮。

    『齐国,田因齐称王已经三十余年,民众富庶,甲兵强盛,国力已经隐隐然居六国之首。乃天下第一可图大业之邦,自然当前往一游。至于楚国,数十年虽无战胜之功,但其地广人众,潜力极大,也是可造之国。苏兄以为如何?』话入正题,张仪便很认真。

    苏秦:『张兄难道对魏国没有心思?』

    张仪:『说起我这祖国,实在令人感慨万端。强势虽在,却屡遭挫折。被秦国夺回河西之地,又迁都大梁,朝野不思进取,一派奢靡颓废,令人心寒齿冷也。』

    『我倒以为,张兄当从魏国着手。』苏秦目光炯炯:『奢靡颓废,人事也。魏国若有大才在位,整饬吏治,扫除奢靡,何愁国力不振?以魏国之根基,一旦振兴,雄踞中原,天下何国堪为敌手?张兄生乃魏人,何舍近而求远?』

    『既然如此,苏兄何不前往魏国?』张仪狡黠地一笑。

    『人云,良马单槽。我去了魏国,置张兄于何地?』苏秦还以揶揄的微笑。

    张仪哈哈大笑:『如此说来,苏兄是给张仪留个金饭碗了。』

    苏秦释然笑道:『岂有此理?原是我不喜欢魏国朝野的浮滑之风。张兄若得治魏,也要费大力气移风易俗呢,譬如商鞅在秦国之移风易俗。』

    张仪思忖点头:『你我在魏国王屋山浸泡了十年,那时苏兄就说过厌烦魏国,张仪如何便能忘记了?只是我已占了三个强国,苏兄却向何处立足?』

    苏秦微笑:『张兄不妨为我一谋,天下之大,我欲何方?』

    张仪心知苏秦虽机变稍差,但虑事深彻,总能在常人匪夷所思处振聋发聩。这一问显然在考量自己,略一思忖便道:『苏兄志在北方,燕赵两国,可是?』

    『何以见得?』

    『燕国,奇特之邦也。』张仪侃侃道:『周武王所分封的最古老的大诸侯国中,惟有燕国沉舟未泯,成为七大战国之一。若说根基,天下无出其右。且燕国北接胡地,东连大海,纵深广袤,国风剽悍。假以整饬,焉知不会对天下成泰山压顶之势?再说赵国,现已是三晋中最有战力的邦国,骑兵之强,天下第一;数十年来连败匈奴,扩地接近敕勒川,又吞灭半个中山国,势力大增;更兼山川险峻,西有上党要塞,东有大河屏障,易守难攻。君主赵语,持重勤奋,朝野气象颇为兴旺。如此之国,前途不可限量也!』张仪说得兴奋,见苏秦却只是微笑摇头,便骤然打住:『难道,燕赵当不得苏兄大才?』

    苏秦悠然一笑:『燕赵之长,张兄寥寥数语便悉数囊括,可谓精当。然则燕赵之短,张兄却未言及,此短足以抵消其长也。』

    『未曾虑及,愿闻兄论。』忽然之间,张仪觉得自己对大势尚欠揣摩。

    苏秦:『燕赵两国的最大短处,在于旧制立国,未曾变法。七大战国,魏国、楚国、齐国、韩国、秦国,已经先后变法,惟独燕赵两国未曾大动。各别而论,赵国由三家分晋而立国,之后陷于军争,竟无暇变法,算得半新半旧。燕国则旧坛老酒,几乎丝毫未动,若不是地处偏远,中间有赵国相隔,难保不被魏国齐国吞灭。未经变法,国无活力,自保图存尚可,断无吞国图霸之心力。若入此等邦国,无异于自缚手脚,岂能大有伸展?』

    张仪心中已是豁然明白,暗暗叹服,口中却又追问:『难道你我不能做变法之士,象李悝、吴起、申不害、商鞅那样,成一代强国名臣?』

    苏秦听得大笑:『张兄真能想入非非,佩服!』

    『没有修习法家之学,当真可惜也。』张仪自嘲地叹息一声:『苏兄莫非看好秦国?』

    『张兄以为如何?』苏秦竟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显然没有想到这是苏秦的认真选择,张仪困惑地摇摇头:『不瞒苏兄,我对秦国素来憎恶,所知甚少。这个西陲诸侯,半农半牧,国小民穷却又蛮勇好战,忝列战国已是一奇,何有远大前程?纵有商鞅变法,也是一时振作而已,充其量与韩国不相上下。况秦国新君寡恩薄义,车裂商鞅,固步自封,岂能寄予厚望?』

    苏秦丝毫没有惊讶,悠然笑道:『张兄啊,你还是没有脱开魏秦夙仇之偏见,对秦国可说是不甚了了。实言相告,我对秦国原本也无好感。但有一个疑问始终在我心头:象商鞅这样的大才名士,何以要去秦国?秦国若是愚昧平庸,又如何能重用商鞅变法二十余年?若商鞅变法果如中原所言,残暴苛虐,何以秦国竟能有如此军力,一举夺回千里河西?有此疑惑,去冬我便随家父去了一趟秦国,所见所闻,当真令人大开眼界。一进函谷关,便见田畴精细,村庄整齐,虽是北风寒天,田头却熙熙攘攘地修缮沟洫,渭水货船竟是来往穿梭。可以说,当今天下任何邦国,都没有这番勃勃生机!家父乃走遍天下的老商,他指着渭水中穿梭般往来的货船,对我说:商家入国看货流,货流旺,百业兴,秦国了不得呢。进入咸阳,街巷整洁,国人淳朴,人人视国法如神圣;民无私斗,官无贿赂,商无欺诈,工无作伪,道不拾遗,夜不闭户;外国商人大觉安全,倒是十有八九都将家眷迁到了咸阳。十多天中,我听到见到的犯罪者,竟全部都是东方商贾!张兄,我等也算游历颇多,你说当今那个国家有此等气象?』见张仪默默摇头,苏秦打住话头:『张兄以为不然么?』

    虽然魏国与秦国接壤,但张仪却从来没有去过秦国。虽则如此,他坚信自己对秦国的根底还是有把握的。这番话要是别人说出来,张仪一定会不屑一顾地大加嘲笑,但师兄苏秦沉稳多思,素来不谬奖人物,他既然亲历,说出来断然无虚。但是,张仪还是感到惊讶不已,按照苏秦之说,秦国岂非大治之国?这如何可能?见苏秦看着自己,张仪若有所思地一笑:『表面大治,鲁国也曾经有过,结果呢?』

    『张兄之意,我明白。』苏秦将三弟苏代斟的一爵清酒一饮而尽,慨然道:『鲁国虽曾以礼法大治,国中一度康宁繁盛,但其君臣食古不化,且内争剧烈,终至萎缩衰微。周公封邑,原本天下第一诸侯,竟至连殷商后裔的宋国也不如了,令人扼腕叹息也!然则秦国与鲁国迥然有异,断不可同日而语。秦国新法根基空前稳固,旧世族势力二十多年没有抬头。新君嬴驷虽车裂了商鞅,但也将彻底镇压图谋复辟的世族力量,一次铲除旧世族!商君新法非但不会动摇,而且将更进一步,即将向陇西戎狄区域推行。跟随商君变法的上大夫景监、国尉车英等肱股大臣也必然隐退,新君嬴驷,将起用忠于新法的商於郡守樗里疾,与函谷关守将司马错。商君时期的郡守县令一个也不会罢黜,变法派大权在握。你说如此秦国,能是暂时大治么?更有一个奇人,去冬到了秦国。张兄可知?』

    张仪感到惊讶:『奇人?可是那个犀首?』

    『然也!』苏秦兴奋拍案:『你们魏国的一个纵横高士,他做了秦国上卿呢!』

    『犀首已经捷足先登,苏兄为何还要去秦国?良马不单槽了?』张仪颇不以为然。

    苏秦却是颇为神秘地一笑:『张兄,天下策士,可有人在你我之上?』

    张仪恍然大笑:『苏兄是说,有你入秦,犀首就无所作为?』

    『正是。』苏秦胸有成竹:『犀首第一策就是劝秦国称王,可谓不识时务。今春没有动静,足证新君嬴驷没有采纳,所以只让他做了上卿。秦国之上卿,从来都是虚职了。』

    『如此说来,苏兄入秦之心已定?』

    苏秦点点头:『张兄以为呢?』

    张仪慨然一叹:『我对秦国原不甚了了,苏兄如此推重,看来定然不差。然则有犀首在秦,苏兄还当谨慎为好。』

    『自当如此。』苏秦笑道:『十年铸剑,一朝出鞘,天下谁堪敌手?』

    张仪被苏秦激励得豪情大发,开怀大笑:『好!苏兄入秦,张仪入齐,驰骋天下!来,干此一爵!』两人同时举爵,『当』的一碰,便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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