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庫 簡介 目錄 A-AA+ 書簽 查字

             

第二六回 画舫笙歌经略误翻金谷酒 胡尘车骑回妃生入玉门关

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作者:费只园发布:福哥

2020-6-9 02:13

    上回说到福贝子在渔船筵饮,听得后船喧扰,不知道为什么事故,慌忙欲立起来查问。偏是袍角被椅子压着,贝子用力一挣,袍角固然拖出,那一桌圆台面,已经连盘带碗,乒乒乓乓,掀翻在地。两旁侍酒的船妓,都惊呆了。便是陪座的幕僚,从不见贝子发这样脾气,使这样威风。后舱驾长娘听得前舱风声不好,料定有人开罪这位经略大人,踉踉跄跄跑出来,跪在地下,口里说:『请大人息怒!』回头对一班船妓道:『还不快快跪求,站着做什么呢!』船妓一齐跪下,弄得贝子扑嗤一笑,对驾长娘道:『不相干,这是我失误打翻的。你且收拾着,你们都起来罢。倒是后面谁人闹着?把那船的婆子、女人一概带来。』水手忙进舱打扫揩抹。后船的驾长娘,早带了两个船妓进来。先磕过了头。

    贝子对着驾长娘一望,觉得徐娘虽老,丰韵犹存,面上有几条爪痕,带血带泪,并在一处。那两个船妓,左右两颊,都是红一块,白一块,。贝子便向驾长娘道:『你船中是谁人胡闹?你不要替他包瞒。』驾长娘道:『我是程初一的妻子许氏。』

    指着一个瘦点的道:『这是小妇人的女儿爱媛。』又指那个道:『这是小妇人的媳妇凤英。船里住的,一位是参将哈大人,一位是游击高大人。向来哈大人是女儿伺候的,高大人是媳妇伺候的。不道凤英又去同哈大人谈话,出舱来迟了,高大人便动了疑心,责备凤英。亏得哈大人再三赔罪,嘱令小妇人今午备酒释嫌。四个人吃到半酣,竟口角起来。高大人打了凤英,哈大人又回打高大人。连爱媛一并打进在内,台面也翻了,小妇人也受伤了。如今带了女儿、媳妇,到经略大人前来领责。』

    贝子道:『你的话真吗?』驾长娘道:『如有虚言,请经略大人治罪。』贝子从后舱跳到后船,那参将哈卜显、游击高胜贵,早翎顶辉煌迎了出来。贝子慢慢的入坐,哈、高左右跪着。

    贝子道:『你这花翎几时保的?』两人道:『从前在征服安南案内。』贝子道:『不称,拔去!』哈、高便拔去了翎枝。又道:『你这参将、游击,几时保的?』两人道:『如今在肃清台湾案内。』贝子道:『不称,仍旧换了六品顶戴,当你的戈什罢!』高胜贵连连磕头道:『沐恩同哈参将,本来没有意见,只为船技凤英,搬弄是非,爱媛又帮着凤英嘲笑沐恩,以至沐恩气愤不过,才与哈参将交手。沐恩头上,还打着窟窿呢!』

    哈卜显也连连磕头道:『高游击打了凤英,又打爱媛,沐恩说了几句,高游击竟飞盘掷碗,向沐恩寻衅。沐恩该死,还打了一下。高游击便掀翻台面,惊动经略大人了。』贝子道:『你等两人,参将不像参将,游击不像游击,挟妓饮酒,还要争风打降,知道有王法吗?知道有军法吗?快到尾船去罢!不要再啰嗦了。』哈、高料定无可挽回,只得换了〔王车〕璖顶子,卷好铺盖而去。这场醋海风波,总算勾销。论到起事的原因,却是凤英不是。哈参将是在旗的,手头比高游击宽裕。高游击对凤英异常克扣,凤英面貌,又比爱媛来得标致,平时游浪笑傲,原是有的。这晚凤英同爱媛说通,去陪了哈参将一宿,转叫爱媛与高敷衍。高游击看凤英钗鬓横乱,知道已暗渡陈仓。凤英更怀着鬼胎,弄得前言不对后语。

    高游击有什么涵养,把凤英的气,一总移在哈参将身上,便演出这番恶剧。曾记三衢柔冰〔江干画肪录〕中,有一段云:画舫之式,中可客一席,几案咸备。头舱小仅容膝,而床榻精洁,位置得宜。中舱以后,房舱具焉。敷帷纷毯,排比左右,中辟一道以通来往。再进则航中人卧室矣。脂钿粉盝,楚楚妆台,非入幕之宾,来易许其涉足。然彼姝哝哝私语,均在此天台深处也。舱后錡釜筐筥,罗列井井。传呼开宴,咄嗟可办,左肴右胾,亦复别有风味。

    这时哈住后舱,高住前舱,故相隔甚遥,可以弄这手段。

    贝子处分了两人,回入自己坐船,取出白金二百分赏两船,说是赔偿掀翻的器皿,其实贝子早看中了凤英。晚间又摆了两筵,替幕僚压惊。柔橹双停,华灯四照。履舄交错,匙箸杂陈。贝子酒落欢肠,传呼凤英坐在身畔。前面戏台上,早演着〔游园惊梦〕几出昆曲。贝子遽令停锣,叫凤英和好琵琶,唱点小调下酒。凤英便唱道:碧窗梦破帘钩漾,满庭芳草凭谁赏?且莫怨东风,海棠春睡浓。阮郎归信断,芳草天涯远。消息杳难知,想思十二时。

    双荷叶上承珠露,一丝风紧翻无处。偷唱定风波,声声慢祝他。碧云深锁户,明月生南浦。月下笛凄清,梅花引远情。

    小楼连苑飘桐叶,疏帘淡月笼烟碧。空自喜团圝,金人捧露盘。鹊桥仙渡进,人月圆难定。懒去辞花阴,阑干万里心。

    眉峰碧聚惊消瘦,枕函抛却双红豆。只是意难忘,钢炉爇暗香。琐窗寒气重,苏幕遮魂梦。郎隔小重山,愿参菩萨蛮。

    凤英唱罢,接着合座齐唱。贝子道:『一曲笙歌一束绫,美人还是意嫌轻,这也怪他们不得。』参横月落,酒阑人倦,贝子回顾凤英道:『你不要回船了。』凤英秋波一转,便姗姗的替贝子宽去冠服,诸幕僚纷纷辞别。凤英随了贝子进舱,亲解罗襦,微闻芗泽。贝子魂销,真个觉得丰若有肌,柔若无骨。

    一连几日,早已直下富阳,停泊钱塘江浒。浙江巡抚率领司道出郭迎接。贝子恋恋凤英,传谕明早绕城而过,除巡抚、将军接见外,其余一概道乏。凤英亲送贝子到湖墅下船,还订了殷勤后约。贝子水陆并进,安抵北京。乾隆着实褒美,说道舟车鞍马,劳顿经年,准其回第休息。贝子谢恩以后,归去见过夫人,那凤英的面目声音,还是缭绕心曲。

    忽报将军兆惠、耆定回疆,却带了小和卓木霍集占的妃子同来。贝子趁着庆贺的时候,想去赏鉴回妃。不道回妃已由乾隆安插到西苑去了。

    这回妃原是乾隆向来爱慕的,闻说非兰非麝,满身都有异香。与霍集占我我卿卿,最称情好。到得清兵荡平回部,霍集占国破人亡,他知道乾隆单为着一人,弄得兵连祸结,伏尸累万。起初本想排着一命,报故主于地下。偏是兆惠悬千金的赏,必要生致。他想此行虽险,大可乘隙报仇,所以安安稳稳。跟着兆惠北返。及至到得西苑,都是些官娥侍女,随时监护,回妃并不惊异,亦不哀戚,只是危然默坐。乾隆偶尔临幸,她总面如寒铁,绝无一点笑容;便是略与寒暄,也是三缄其口。乾隆名花坐对,兴味索然,总叫宫娥侍女,婉曲劝勉,希冀可以回心。那知你言愈软,她心愈硬;你话愈曲,他气愈直。大众无法可施,只得回奏乾隆。乾隆还问兆惠,兆惠道:『轻弃故国,昔人所悲,况且她一到中朝,断无重出玉关之望。她既如此决绝,只好慢慢的感动她,渐渐的醒悟她。她是回部的出身,果然吃着回式的菜蔬,住着回式的房屋,什么清真寺呀,礼拜堂呀,再拣几个俘虏中老回妇,跟她伏侍,自然与之同化了。』

    乾隆居然依法炮制,连地名都叫做回回营。回妃触景伤情,益发如醉如痴的怀想,最后袖中竟露出匕首来了。大众慌忙夺下,回妃便叽咕道:『我是国破人亡,只差得一死了。我的不肯便死,我是不肯学儿女姿态,一死自了,总想求得一当,可慰故主呢。你辈果要逼我,我日日好死,时时好死,你辈也防不胜防呢!』大众又要搜她身畔,回妃又造:『哼哼,我匕首共有数十,你辈果强来犯我,我先一刃自死,你辈恐怕也当不起处分。』大众再行据实回奏。乾隆终究不愿放她,有时还去探望探望。这种消息吹到太后耳朵里,太后训谕乾隆道:『古语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为万乘的天子,祖宗以大统授你,先帝以大位畀你,你这人何等郑重!况且三宫六院,一律完备,如何去属意这异种的妇人,亡国的俘虏?她便愿顺从你,你也失了体统。听得她抱着报仇雪恨的宗旨,你又何苦一定迁就他!

    万一他竟以白刃相向,你受着一毫损失,如何对我,如何对先帝,如何对祖宗?她既执意,你不如赐了她死,让她成名去罢。你果然不忍杀她,尽可放她回去。她孑然一身,断不能够作祟了。』乾隆唯唯应命,依然留在西苑。药莫有两三年,凡太后谈到回妃,总说是个祸水,因为碍着乾隆不好处置。

    这日是圜丘大祀,乾隆留宿斋宫。太后想一不做,二不休,不如趁此机会,下一下辣手!便传懿旨去召见回妃。回妃又恐太后来做说客,只得勉强上辇,来到慈宁宫里。太后便谕令掩门,才把回妃叫到面前。看她缟衣綦巾,天然佳丽,那一阵一阵的香气,芬芳馥郁,直刺入人的鼻观。太后叹道:『我见犹怜,而况皇帝?』问道:『你是不肯屈志事上的么?』回妃跪答道:『是。』太后道:『你将来作何归着呢?』回妃道:『死。』太后道:『你死念决了,今日便令你死如何?』回妃道:『愿。』又剑容浅笑奏道:『臣妾,胡尘车骑,甘作生俘,原是别有所图,并非为天家富贵。不料皇帝福大,初志俱违。长此赘旒,有何用处?太后遂臣妾从夫之愿,真是天高地厚,感激不尽!』说罢又磕了几个头,地下都淌着眼泪。太后叫太监引入旁室,不多时朱盘里献上白练,报回妃已经升天了。

    那面西苑里的太监,知道太后没有好事,赶紧到斋宫报告乾隆。乾隆飞骑入宫,宫门一律关闭。乾隆料定不妙,在宫外号啕痛哭。等到呀的一声,兽环双启,早见太后立在帘侧,乾隆请了一个安,便问回妃。太后道:『你自去看来。』乾隆闯进旁室,只见沉香榻上,陈着回妃尸首,眉颦未展,颊晕如生,急忙俯她的额角,已经冰冷,那香气尚未全散。乾隆又一场痛哭。太后再训谕道:『你真痴了,她是你的什么人?值得如此大惊小怪!你眼里还有我么?快些抬出去焚化罢!』乾隆跪地谢过,请以妃礼棺殓。太后道:『是了,我不与死者为仇,妃呀后呀,听你去办罢!』乾隆事事从丰,在禁门外建了一家,亲题『回妃沙氏之墓』;赐祭一坛,又亲临奠醊。纪昀及朗诵祭文道:惟年月日皇帝赐奠于回妃沙氏曰:尔生尔节,尔死尔烈。

    一生一死,是曰一劫。身葬中原,魂归故国。葬以妃礼,庶几毋越。哀哉尚飨!

    乾隆为着回妃的死,从此绝意声色,只在诗书画三项,加意研究。词科两次考试,文人名士,倒也收得不少。诗法书法,尽有供奉。只是画法,颇难其选。廷臣推荐前山东潍县知县郑夑,说他挂冠归隐,卖画自给,曾有笔榜行世,是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书条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乾隆道:『郑夑这样清贫吗?既是元年进士出身,着江苏巡抚,饬知兴化县,传谕郑夑,令其来京听候录用。』部里行文到苏,不知郑燮果肯应诏否?正是:笔花远绍千秋业,诏草先除七品官。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打開手機掃描閱讀

收藏 書評 打賞

上一頁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