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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北固桥郭英卖马 辟邪巷希真论剑

结水浒全传(荡寇志)作者:俞万春发布:福哥

2020-5-26 01:34

    却说孙高、薛宝当时上前说道:『衙内还有一件事求恳,提辖切勿推却。』希真道:『请教。』两个说道:『衙内夜间对我等说,提辖这般仁德君子,实在少有,衙内情愿过房与你老人家做个干儿子,万勿推却。』陈希真道:『阿也,什么话!谅陈希真是何等样人,虽是稍长几年,与太尉厮熟,此时贵贱悬殊。虽是衙内雅爱,不怕辱没,太尉得知,须任陈某无礼。』衙内道:『家父处已禀明了。』孙高道:『正是太尉的主意。』说时迟,那时快,两个亲随早明晃晃的点起两枝臂膊大的蜡烛,插在那带来的台儿上,捧上画桌来摆着。希真那里拦得住。拨火棒便去拖过一张椅子,那愁太平便把陈希真推在椅子上按定。高衙内跪下去便拜。希真欲待回礼,吃两个没脑子帮住了手,实足足受了八个头儿。那丽卿立在屏风边,光着两眼看他们做作,呆默默地只不做声。那苍头、养娘都忍不住笑。拜毕,陈希真道:『二位哥,这不是弄我,折尽了我的草料!说不得,我儿过来,同哥哥厮见了。』丽卿走到中间来,同高衙内又拜了四拜。

    陈希真让了坐位,丽卿去老儿的肩下坐了,苍头、养娘送茶过来。希真吩咐苍头:『快去叫个疱丁,整顿酒筵。倘来不及,酒楼去做些现成凑上 ,色色都要美好。』高衙内道:『恁地要费事!』却坐着不起身。苍头去巷口疱丁家转了回来道:『今日大好日,疱丁不得空,不在家里。』希真道:『只好委曲酒楼上去胡乱搬些来罢。』希真道:『我记得衙内今年好似二十九岁了?』衙内道:『旧年孩儿曾对干爷说过二十八岁。』希真道:『衙内长你妹子十岁。』衙内道:『如此说,贤妹是十九岁了。』陈希真道:『虽则衙内大十岁,看去却与小女差不多,全不似三十光景。毕竟富贵人家,安养得好。』高衙内道:『孩儿那有贤妹这般后生。』孙薛二人道:『却真是差不多。』只见陈丽卿缓缓立起身,对父亲道:『孩儿没事进去罢?』希真道:『你进去不妨,各位处告了。』丽卿又都道了万福,冉冉的往屏风后转去了。养娘也随了进去。高衙内那双眼睛直送进去。

    少顷,酒保挑了酒席,送到后面去。苍头安排搬来。那衙内两个亲随也来相帮伏侍,摆桌凳,安杯筯。陈希真苦苦的劝衙内坐了首位 ,孙高第二,薛宝第三。轮流把盏,吃了两三巡。希真只将素酒相陪,自有几种蔬菜。衙内道:『爹爹真不开荤么?』希真道:『我昨日说过的,要到月尽夜。』两个矮方巾起身告辞道:『小可委实要到亲戚处贺喜,不能奉陪。衙内在此宽用杯不妨。』希真已知其意,假留了一回,送出门去。转身来,高衙内已出席候着。希真一只手挽着衙内的手,一只手拍着他肩道:『我的儿,我怎想有这块福气!如今已是一家人,进到里面去何妨。』便叫把酒席移到后轩去,吩咐养娘:『一发请姑娘出来陪哥哥。』高衙内听见这一句,好似哑子掘着藏金,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只见养娘伏侍丽卿出来,高衙内又唱个喏,丽卿又道个万福。希真笑道:『家无常礼,只管文绉绉的几时了!』遂自己居中坐了,教女儿伺衙内对面坐了。养娘来斟酒。高衙内亦不敢十分多看,只是左一眼右一眼的飘过去,险些儿把魂灵飘落。丽卿有时眼光同他撞着,只不怎么。高衙内问道:『西门外鸳鸯岭好景致,贤妹去过否?』丽卿道:『不曾。』衙内道:『那里有个天妃庙,近来桃花盛开,干爷何不领贤妹去耍子?』希真道:『家里无人,老汉不十分教他出门。』衙内道:『耍子何妨。』那衙内想不出的话去逗引丽卿开口,丽卿只答应了便住口,再不多说。希真去陪他说些闲话。看看下午席散,高衙内只得动身,却又坐下,吃两杯茶。外面亲随也吃了酒饭,备好了马。希真送衙内出来,亲随也来讲了饭。希真叫苍头把自己烛台来替换了,将那原来的烛台交还亲随带回。希真道:『容日来谢太尉。今日初次,不便留你,下次就在老汉处歇宿都不妨。』衙内道:『爹爹不要反劳,孩儿不时的会来。』高衙内上马去了。附近的邻舍有几个识得的,都说道:『这老儿从新颠倒,这般举止!花枝般的女儿,岂不吃他勾引了?』

    那陈希真进来,叫把两枝大烛移到后轩吹灭了,看着女儿长叹一口气道:『我只因势力不敌,故此降志辱身,求个出路。只是委曲了你 ,多受几日腌臜。我成就了都箓大法,皆你之功也。』丽卿道:『爹爹休说这般话,孩儿夜来原说已都依了。只要爹爹安稳,就是那厮有些长短,我只捺着便了。』希真甚喜,道:『好孝顺儿子!我计必成。但只是家中只得一匹川马,临走时还少一副脚力。我亦时常头口行里去留心,不是挤不得银钱,实在好的绝无。』丽卿道:『只好再商。』

    却说高衙内得意扬扬回到殿帅府前,孙高、薛宝已在那里等着,拱手道:『衙内恭喜!』衙内大笑。一同进府,到书房里都坐下,孙高道:『衙内 ,我这计如何?如今这人怕不是衙内的!』高衙内道:『计便有大半灵了,只恐求亲时他却推阻,岂不是加倍的陪了吃亏。』孙薛二人齐说道:『没事,那老儿却不比得那年张教头。你看他方才的那些言语,却十分迎着来。我看他已是千肯,只不好自己开口。我这边若一去说,必成无疑。却不可太说得骤了。衙内不时的去温存着,不可冷落。太尉处便趁早去禀知,恐那老儿早晚来谢,弄得两不斗头。』衙内道:『说得是。』

    当晚衙内就去见了父亲,把这节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高太尉道:『你这厮想不到的去做!陈老希虽则起先同我认识,他不过一个退休的提辖,你却去拜他做老子,又要他的女儿 ,少不得又是讨来做正,无故揿我同他做亲家公。况且你左弄一个女娘,右弄一个女娘,还怕不够。劝你不如省些精神,断了念罢!』高衙内磕头礼拜道:『我的爷,断得来时,孩儿早自断了,只是那人委实的可人心坎儿。爹爹这一次与我作成,下次就有好的也不敢再要了。』太尉道:『我不是意懒,你记得那年为林冲的老婆,费尽多少心血,只一场空。陆谦、富安的老小,现在还养着。』衙内接口道:『不,不,这陈老希不似那林冲,他已千肯,只要父亲一说便成了。只不可就说。』高太尉道:『我见他时,只谢过寄你。至那亲事,你自去说。做不成时,休来缠我。』衙内道:『只须父亲如此。』当夜无话。

    次日,陈希真换了在家眼色,骑了女儿那匹川马,叫个马保儿招呼着,到殿帅府来拜谢。适值高大尉伺候官家大阅 ,不在府里。希真等他不回,只得留下帖儿,嘱咐了言语,与衙内相见了。衙内道:『正要到干爷府上来。』当时款待了酒饭。希真辞归,将钱开发马保儿,便问那保儿道:『我要买匹好马,但一时好的难遇,你可晓得那里有?』保几道:『今日听得他们说,北固桥郭教头昨日死了,他有匹枣骝好马,有名唤做「穿云电」,因无丧葬之费,听他娘子说要卖。小人亦曾见来,果然好马。』希真惊问道:『莫不是郭英教头么?』保儿道:『正是他。』希真叹口气道:『我却知道那郭英是个好汉,端的好武艺,年纪又不大,家里又贫,妻儿又弱,并未发迹,怎么就死了?他坐下的马,怕不是好的,不知此时卖去否?』保儿道:『这却不知。』希真道:『你少待,同我走遭。』

    希真忙去后面,叫丽卿取出银子,只拣一大包,不必称,取来揣在怀里 ,叫保儿领路,一口气奔到北固桥郭英家。却是几椽平屋,只听那郭英的娘子在里面冷清清的哭。陈希真进去,叫声:『郭大嫂!』那娘子收泪,抱着个孩子出来,见了问道:『丈丈府上何处?寻谁说话?』希真道:『小人姓陈,住在东大街,素亦认识郭大哥,不知怎的不在了?』娘子道:『便是撇得好苦。丈丈到寒舍何事?』希真道:『听说郭大哥有匹坐骑,不要了,要卖,可有此事?』娘子道:『有的。』希真道:『可卖去否?』娘子道:『先夫未死的前两日,便放信出去。至今莫说买,看也不曾有人来看。还有几个看也不曾看见,先说道这马不值甚钱。奴气不过,将来拴在后面,不去问人卖。』希真道:『小人委实要买,肯出价钱,可叫小人看看否?』娘子道:『在后面,请进来看,不妨。』希真叫保儿外面坐地,跟那娘子进里面天井内看时,吃那一惊,只见那马拴在槽边,垂着头啃那蹄子。希真把他周身相了一相,问娘子道:『为何饿得他这般瘦?』娘子道:『便是先夫在日,虽甚爱惜,亦有时不能喂饱他;及至病重时,那里有心理会到他,所以落了膘。』希真又去看了看牙齿,道:『你要卖多少银子?』娘子道:『不瞒丈丈说,说价也由我讨,只奴是本分人,老实说与你,先夫病重时,并不说落价钱,只对奴说:有识得的,便贱些也卖了;倘不遇着识货的,情愿没草料饿死了他,也不卖。前日有一个人劝我卖与汤锅上,说倒有五七两银子。吃我发挥他一顿。今丈丈真个要买,随你自说罢。』希真道:『我说不要怪。』娘子道:『何怪之有!』希真委实看得那马合意得紧,便脱口说道:『与你一百两足色纹银何如?』娘子暗惊道:『却不道还值这许多,落得再要些。』便道:『一百两少些,求加加。』希真道:『竟是一百二十两。』娘子忖道:『再不卖时,恐决裂了。』遂问道:『丈丈,你端的买这马去做甚?』希真道:『不瞒大嫂,我有个儿子在南营里做提辖,别的马不中他骑,特访闻府上这匹好马,故而来买。』那娘子道:『这般说,你只管将了去,银子却要好的。』希真忙去斜对门钱铺内,唱个喏,取出银包,央那朝奉天平上称足一百二十两,忙捧过来,交付娘子收了,便叫马保儿入里面去牵那马出来。

    那娘子收了银子,见牵了马去,想起丈夫在日,止不住那腮边的泪,雨点般的落下来。希真老大不过意。娘子道:『丈丈 ,还有副鞍鞯,是这马上的,你一发买了去罢,省得在奴的眼角头。』希真去看了看,已是破的了。希真道:『鞍鞯我便不要,你如果嫌马价少,我再添你些罢。』说罢,去银包里又取出十两来重的一锭银与娘子。娘子那里肯收,说道:『奴自己睹物伤心,并非嫌银少。』希真道:『把与郭大哥买陌纸钱,小官官买些饮食也好。』便安在桌儿上。又取了二十两银子,赏与马保儿道:『你取了,不可这里来讨除头。』保儿接了。娘子道:『那副鞍鞯,便送与丈丈罢。』希真道:『家里自有。』便唱个喏道:『小人告辞了。』娘子抱着孩子回个万福,道:『丈丈慢行。孩儿有好日,必当补报。』希真叫保儿牵马先走,自己随后随着去了。那四邻看见的人都不信了,说道:『这老儿忒好癖,好道有些疯了,挤一百五六十两银子,却来买这么一匹马,马肉只不过十六文钱一斤。王老儿家那匹磨麦的骡子,买来时只十五六两银子,比他强壮得多哩!』

    却说那娘子有了那些银两,便去央亲族相帮,料理了丈夫的丧事。将那副鞍鞯,就丈夫灵前哭着烧化了。不必题他。

    且说那陈希真买了那马,转了个湾,找一个茶店坐下,把那马拴在茶店门口,对马保儿说道:『你自去罢 ,马我自己会牵。郭寡妇家不许再去缠,我在这打听。』保儿应道:『小人不去。』谢了谢,欢欢喜喜跑回自己家里去了。那希真吃了一回茶,又把那马看了好歇,起身牵了回去。兀自走几步,回转头来看看。到家门口,敲开门,自己牵人后面,拴在廊檐柱子上,叫声道:『卿儿,那马我已买了来也。』丽卿正在楼上,听见这句,飞跑的下胡梯来,忙问道:『爹爹,马在那里?』笑嘻嘻的到廊下来看了一回,十分欢喜,问道:『爹爹,多少银子买的?』希真道:『正价银一百二十两,又添了三十两,共一百五十两。』丽卿连声道:『便宜,便宜。』希真道:『不贵么?』丽卿道:『不贵,不贵。那匹川马也是一百两银子买的,虽然好,那里及得他来。但不知几岁口了?』希真道:『我看过,八岁口了。』又笑道:『你便恁的相得准,我且去箭园里放个辔头看,试试你的眼力何如?』丽卿摇手道:『此刻还骑他不得。此刻他正落膘,勉强骑必然骑坏,反不如那匹川马。待用好水草,好米料,将息他到十来日,再多溜他几转。那时孩儿骑上他,出个辔头来叫爹爹看。』

    希真笑道:『恁地你倒好去做马保了。天晚了,我且牵到箭园马房里去,好好喂养。我得这副脚力,缓急可靠矣。』就把用剩的银两,仍交丽卿收好了。自己牵马到后面拴好 ,上了料,走出来。只见苍头来回道:『高衙内来回拜……』说不了,那衙内已先进来,将着高俅的名帖,说道:『家父因官家议论讨梁山的军务,国事在身,不能亲来,特着孩儿回拜。』陈希真道:『什么道理,反要衙内劳步,且里面坐地。』希真叫道:『卿儿,你的哥哥来了。』丽卿在楼上应了一声,好一歇,慢慢地走下来,相见了。希真便以酒食相待,教女儿一同相陪。

    说话间,高衙内看那轩亭精雅,称赞了一回。只见那壁上悬着一口宝剑,便问道:『这口剑可是贤妹的?』希真道:『正是。』衙内便要看,希真自去取来。到席上看时 ,只见那剑靶上细丝绦结着,上面赤金嵌出『青錞』两个字,靶上又坠着蝴蝶结子,双歧杏黄回须卷毛狮子吞口,剑鞘上裹着绿沙鱼皮菜花钢螭虎铰链,上面有十四个字道:『秋水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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