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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薛小妹新编怀古诗 胡庸医乱用虎狼药

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发布:福哥

2020-5-25 03:55

    众人闻得宝琴将素习所经过各省内的古迹为题,作了十首怀古绝句,内隐十物,皆说这自然新巧。都争着看时,只见写道是:

    赤壁怀古其一

    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载空舟。

    喧阗一炬悲风冷,无限英魂在内游。

    交趾怀古其二

    铜铸金镛振纪纲,声传海外播戎羌。

    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烦说子房。

    钟山怀古其三

    名利何曾伴汝身,无端被诏出凡尘。

    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

    淮阴怀古其四

    壮士须防恶犬欺,三齐位定盖棺时。

    寄言世俗休轻鄙,一饭之恩死也知。

    广陵怀古其五

    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

    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

    桃叶渡怀古其六

    衰草闲花映浅池,桃枝桃叶总分离。

    六朝梁栋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

    青冢怀古其七

    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

    汉家制度诚堪叹,樗栎应惭万古羞。

    马嵬怀古其八

    寂寞脂痕渍汗光,温柔一旦付东洋。

    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衾尚有香。

    蒲东寺怀古其九

    小红骨践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

    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

    梅花观怀古其十

    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

    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众人看了,都称奇道妙。宝钗先说道:『前八首都是史鉴上有据的,后二首却无考,我们也不大懂得,不如另作两首为是。』黛玉忙拦道:『这宝姐姐也忒「胶柱鼓瑟」,矫揉造作了。这两首虽于史鉴上无考,咱们虽不曾看这些外传,不知底里,难道咱们连两本戏也没有见过不成?那三岁孩子也知道,何况咱们?』探春便道:『这话正是了。』李纨又道:『况且他原是到过这个地方的。这两件事虽无考,古往今来,以讹传讹,好事者竟故意的弄出这古迹来以愚人。比如那年上京的时节,单是关夫子的坟,倒见了三四处。关夫子一生事业,皆是有据的,如何又有许多的坟?自然是后来人敬爱他生前为人,只怕从这敬爱上穿凿出来,也是有的。及至看【广舆记】上,不止关夫子的坟多,自古来有些名望的人,坟就不少,无考的古迹更多。如今这两首虽无考,凡说书唱戏,甚至于求的签上皆有注批,老小男女,俗语口头,人人皆知皆说的。况且又并不是看了「西厢」「牡丹」的词曲,怕看了邪书。这竟无妨,只管留着。』宝钗听说,方罢了。大家猜了一回,皆不是。

    冬日天短,不觉又是前头吃晚饭之时,一齐前来吃饭。因有人回王夫人说:『袭人的哥哥花自芳进来说,他母亲病重了,想他女儿。他来求恩典,接袭人家去走走。』王夫人听了,便道:『人家母女一场,岂有不许他去的。』一面就叫了凤姐儿来,告诉了凤姐儿,命酌量去办理。

    凤姐儿答应了,回至房中,便命周瑞家的去告诉袭人原故。又吩咐周瑞家的:『再将跟着出门的媳妇传一个,你两个人,再带两个小丫头子,跟了袭人去。外头派四个有年纪跟车的。要一辆大车,你们带着坐,要一辆小车,给丫头们坐。』周瑞家的答应了,才要去,凤姐儿又道:『那袭人是个省事的,你告诉他说我的话:叫他穿几件颜色好衣服,大大的包一包袱衣裳拿着,包袱也要好好的,手炉也要拿好的。临走时,叫他先来我瞧瞧。』周瑞家的答应去了。

    半日,果见袭人穿戴来了,两个丫头与周瑞家的拿着手炉与衣包。凤姐儿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倒华丽,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凤姐儿笑道:『这三件衣裳都是太太的,赏了你倒是好的,但只这褂子太素了些,如今穿着也冷,你该穿一件大毛的。』袭人笑道:『太太就只给了这灰鼠的,还有一件银鼠的。说赶年下再给大毛的,还没有得呢。』凤姐儿笑道:『我倒有一件大毛的,我嫌凤毛儿出不好了,正要改去。也罢,先给你穿去罢。等年下太太给作的时节我再作罢,只当你还我一样。』众人都笑道:『奶奶惯会说这话。成年家大手大脚的替太太不知背地里赔垫了多少东西,真真的赔的是说不出来,那里又和太太算去?偏这会子又说这小气话取笑儿。』凤姐儿笑道:『太太那里想的到这些?究竟这又不是正经事,再不照管,也是大家的体面。说不得我自己吃些亏,把众人打扮体统了,宁可我得个好名也罢了。一个一像「烧糊了的卷子」似的,人先笑话我当家倒把人弄出个花子来。』众人听了,都叹说:『谁似奶奶这样圣明!在上体贴太太,在下又疼顾下人。』一面说,一面只见凤姐儿命平儿将昨日那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拿出来,与了袭人。又看包袱,只得一个弹墨花绫水红绸里的夹包袱,里面只包着两件半旧棉袄与皮褂。凤姐儿又命平儿把一个玉色绸里的哆罗呢的包袱拿出来,又命包上一件雪褂子。

    平儿走去拿了出来,一件是半旧大红猩猩毡的,一件是大红羽纱的。袭人道:『一件就当不起了。』平儿笑道:『你拿这猩猩毡的。把这件顺手拿将出来,叫人给邢大姑娘送去。昨儿那么大雪,人人都是有的,不是猩猩毡就是羽缎羽纱的,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好不齐整。就只他穿着那件旧毡斗篷,越发显的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如今把这件给他罢。』凤姐儿笑道:『我的东西,他私自就要给人。我一个还花不够,再添上你提着,更好了!」众人笑道:『这都是奶奶素日孝敬太太,疼爱下人。若是奶奶素日是小气的,只以东西为事,不顾下人的,姑娘那里还敢这样了。』凤姐儿笑道:『所以知道我的心的,也就是他还知三分罢了。』说着,又嘱咐袭人道:『你妈若好了就罢,若不中用了,只管住下,打发人来回我,我再另打发人给你送铺盖去。可别使人家的铺盖和梳头的家伙。』又吩咐周瑞家的道:『你们自然也知道这里的规矩的,也不用我嘱咐了。』周瑞家的答应:『都知道。我们这去到那里,总叫他们的人回避。若住下,必是另要一两间内房的。』说着,跟了袭人出去,又吩咐预备灯笼,遂坐车往花自芳家来,不在话下。

    这里凤姐又将怡红院的嬷嬷唤了两个来,吩咐道:『袭人只怕不来家,你们素日知道那大丫头们,那两个知好歹,派出来在宝玉屋里上夜。你们也好生照管着,别由着宝玉胡闹。』两个嬷嬷去了,一时来回说:『派了晴雯和麝月在屋里,我们四个人原是轮流着带管上夜的。』凤姐儿听了,点头道:『晚上催他早睡,早上催他早起。』老嬷嬷们答应了,自回园去。一时果有周瑞家的带了信回凤姐儿说:『袭人之母业已停床,不能回来。』凤姐儿回明了王夫人,一面着人往大观园去取他的铺盖妆奁。

    宝玉看着晴雯麝月二人打点妥当,送去之后,晴雯麝月皆卸罢残妆,脱换过裙袄。晴雯只在熏笼上围坐。麝月笑道:『你今儿别装小姐了,我劝你也动一动儿。』晴雯道:『等你们都去尽了,我再动不迟。有你们一日,我且受用一日。』麝月笑道:『好姐姐,我铺床,你把那穿衣镜的套子放下来,上头的划子划上,你的身量比我高些。』说着,便去与宝玉铺床。晴雯嗐了一声,笑道:『人家才坐暖和了,你就来闹。』此时宝玉正坐着纳闷,想袭人之母不知是死是活,忽听见晴雯如此说,便自己起身出去,放下镜套,划上消息,进来笑道:『你们暖和罢,都完了。』晴雯笑道:『终久暖和不成的,我又想起来汤婆子还没拿来呢。』麝月道:『这难为你想着!他素日又不要汤婆子,咱们那熏笼上暖和,比不得那屋里炕冷,今儿可以不用。』宝玉笑道:『这个话,你们两个都在那上头睡了,我这外边没个人,我怪怕的,一夜也睡不着。』晴雯道:『我是在这里。麝月往他外边睡去。』说话之间,天已二更,麝月早已放下帘幔,移灯炷香,伏侍宝玉卧下,二人方睡。

    晴雯自在熏笼上,麝月便在暖阁外边。至三更以后,宝玉睡梦之中,便叫袭人。叫了两声,无人答应,自己醒了,方想起袭人不在家,自己也好笑起来。晴雯已醒,因笑唤麝月道:『连我都醒了,他守在旁边还不知道,真是个挺死尸的。』麝月翻身打个哈气笑道:『他叫袭人,与我什么相干!』因问作什么。宝玉要吃茶,麝月忙起来,单穿红绸小棉袄儿。宝玉道:『披上我的袄儿再去,仔细冷着。』麝月听说,回手便把宝玉披着起夜的一件貂颏满襟暖袄披上,下去向盆内洗手,先倒了一钟温水,拿了大漱盂,宝玉漱了一口,然后才向茶格上取了茶碗,先用温水■一■,向暖壶中倒了半碗茶,递与宝玉吃了;自己也漱了一漱,吃了半碗。晴雯笑道:『好妹子,也赏我一口儿。』麝月笑道:『越发上脸儿了!』晴雯道:『好妹妹,明儿晚上你别动,我伏侍你一夜,如何?』麝月听说,只得也伏侍他漱了口,倒了半碗茶与他吃过。麝月笑道:『你们两个别睡,说着话儿,我出去走走回来。』晴雯笑道:『外头有个鬼等着你呢。』宝玉道:『外头自然有大月亮的,我们说话,你只管去。』一面说,一面便嗽了两声。

    麝月便开了后门,揭起毡帘一看,果然好月色。晴雯等他出去,便欲唬他玩耍。仗着素日比别人气壮,不畏寒冷,也不披衣,只穿着小袄,便蹑手蹑脚的下了熏笼,随后出来。宝玉笑劝道:『看冻着,不是顽的。』晴雯只摆手,随后出了房门。只见月光如水,忽然一阵微风,只觉侵肌透骨,不禁毛骨森然。心下自思道:『怪道人说热身子不可被风吹,这一冷果然利害。』一面正要唬麝月,只听宝玉高声在内道:『晴雯出去了!』晴雯忙回身进来,笑道:『那里就唬死了他?偏你惯会这蝎蝎螫螫老婆汉像的!』宝玉笑道:『倒不为唬坏了他,头一则你冻着也不好,二则他不防,不免一喊,倘或唬醒了别人,不说咱们是顽意,倒反说袭人才去了一夜,你们就见神见鬼的。你来把我的这边被掖一掖。』晴雯听说,便上来掖了掖,伸手进去渥一渥时,宝玉笑道:『好冷手!我说看冻着。』一面又见晴雯两腮如胭脂一般,用手摸了一摸,也觉冰冷。宝玉道:『快进被来渥渥罢。』一语未了,只听咯噔的一声门响,麝月慌慌张张的笑了进来,说道:『吓了我一跳好的。黑影子里,山子石后头,只见一个人蹲着。我才要叫喊,原来是那个大锦鸡,见了人一飞,飞到亮处来,我才看真了。若冒冒失失一嚷,倒闹起人来。』一面说,一面洗手,又笑道:『晴雯出去我怎么不见?一定是要唬我去了。』宝玉笑道:『这不是他,在这里渥呢!我若不叫的快,可是倒唬一跳。』晴雯笑道:『也不用我唬去,这小蹄子已经自怪自惊的了。』一面说,一面仍回自己被中去了。麝月道:『你就这么「跑解马」似的打扮得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成?』宝玉笑道:『可不就这么去了。』麝月道:『你死不拣好日子!你出去站一站,把皮不冻破了你的。』说着,又将火盆上的铜罩揭起,拿灰锹重将熟炭埋了一埋,拈了两块素香放上,仍旧罩了,至屏后重剔了灯,方才睡下。

    晴雯因方才一冷,如今又一暖,不觉打了两个喷嚏。宝玉叹道:『如何?到底伤了风了。』麝月笑道:『他早起就嚷不受用,一日也没吃饭。他这会还不保养些,还要捉弄人。明儿病了,叫他自作自受。』宝玉问:『头上可热?』晴雯嗽了两声,说道:『不相干,那里这么娇嫩起来了。』说着,只听外间房中十锦格上的自鸣钟当当两声,外间值宿的老嬷嬷嗽了两声,因说道:『姑娘们睡罢,明儿再说罢。』宝玉方悄悄的笑道:『咱们别说话了,又惹他们说话。』说着,方大家睡了。

    至次日起来,晴雯果觉有些鼻塞声重,懒怠动弹。宝玉道:『快不要声张!太太知道,又叫你搬了家去养息。家去虽好,到底冷些,不如在这里。你就在里间屋里躺着,我叫人请了大夫,悄悄的从后门来瞧瞧就是了。』晴雯道:『虽如此说,你到底要告诉大奶奶一声儿,不然一时大夫来了,人问起来,怎么说呢?』宝玉听了有理,便唤一个老嬷嬷吩咐道:『你回大奶奶去,就说晴雯白冷着了些,不是什么大病。袭人又不在家,他若家去养病,这里更没有人了。传一个大夫,悄悄的从后门进来瞧瞧,别回太太罢了。』老嬷嬷去了半日,来回说:『大奶奶知道了,说两剂药吃好了便罢,若不好时,还是出去为是。如今时气不好,恐沾带了别人事小,姑娘们的身子要紧的。』晴雯睡在暖阁里,只管咳嗽,听了这话,气的喊道:『我那里就害瘟病了,只怕过了人!我离了这里,看你们这一辈子都别头疼脑热的。』说着,便真要起来。宝玉忙按他,笑道:『别生气,这原是他的责任,唯恐太太知道了说他不是,白说一句。你素习好生气,如今肝火自然盛了。』

    正说时,人回大夫来了。宝玉便走过来,避在书架之后。只见两三个后门口的老嬷嬷带了一个大夫进来。这里的丫鬟都回避了,有三四个老嬷嬷放下暖阁上的大红绣幔,晴雯从幔中单伸出手去。那大夫见这只手上有两根指甲,足有三寸长,尚有金凤花染的通红的痕迹,便忙回过头来。有一个老嬷嬷忙拿了一块手帕掩了。那大夫方诊了一回脉,起身到外间,向嬷嬷们说道:『小姐的症是外感内滞,近日时气不好,竟算是个小伤寒。幸亏是小姐素日饮食有限,风寒也不大,不过是血气原弱,偶然沾带了些,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说着,便又随婆子们出去。

    彼时,李纨已遣人知会过后门上的人及各处丫鬟回避,那大夫只见了园中的景致,并不曾见一女子。一时出了园门,就在守园门的小厮们的班房内坐了,开了药方。老嬷嬷道:『你老且别去,我们小爷罗唆,恐怕还有

    话说。』大夫忙道:『方才不是小姐,是位爷不成?那屋子竟是绣房一样,又是放下幔子来的,如何是位爷呢?』老嬷嬷悄悄笑道:『我的老爷,怪道小厮们才说今儿请了一位新大夫来了,真不知我们家的事。那屋子是我们小哥儿的,那人是他屋里的丫头,倒是个大姐,那里的小姐?若是小姐的绣房,小姐病了,你那么容易就进去了?』说着,拿了药方进去。

    宝玉看时,上面有紫苏,桔梗,防风,荆芥等药,后面又有枳实,麻黄。宝玉道:『该死,该死,他拿着女孩儿们也像我们一样的治,如何使得!凭他有什么内滞,这枳实、麻黄如何禁得。谁请了来的?快打发他去罢!再请一个熟的来。』老婆子道:『用药好不好,我们不知道这理。如今再叫小厮去请王太医去倒容易,只是这大夫又不是告诉总管房请来的,这轿马钱是要给他的。』宝玉道:『给他多少?』婆子道:『少了不好看,也得一两银子,才是我们这门户的礼。』宝玉道:『王太医来了给他多少?』婆子笑道:『王太医和张太医每常来了,也并没个给钱的,不过每年四节大趸送礼,那是一定的年例。这人新来了一次,须得给他一两银子去。』宝玉听说,便命麝月去取银子。麝月道:『花大奶奶还不知搁在那里呢?』宝玉道:『我常见他在螺甸小柜子里取钱,我和你找去。』说着,二人来至宝玉堆东西的房子,开了螺甸柜子,上一格子都是些笔墨,扇子,香饼,各色荷包,汗巾等物,下一格却是几串钱。于是开了抽屉,才看见一个小簸箩内放着几块银子,倒也有一把戥子。麝月便拿了一块银子,提起戥子来问宝玉:『那是一两的星儿?』宝玉笑道:『你问我?有趣,你倒成了才来的了。』麝月也笑了,又要去问人。宝玉道:『拣那大的给他一块就是了。又不作买卖,算这些做什么!』麝月听了,便放下戥子,拣了一块掂了一掂,笑道:『这一块只怕是一两了。宁可多些好,别少了,叫那穷小子笑话,不说咱们不识戥子,倒说咱们有心小器似的。』那婆子站在外头台矶上,笑道:『那是五两的锭子夹了半边,这一块至少还有二两呢!这会子又没夹剪,姑娘收了这块,再拣一块小些的罢。』麝月早掩了柜子出来,笑道:『谁又找去!多了些你拿了去罢。』宝玉道:『你只快叫茗烟再请王大夫去就是了。』婆子接了银子,自去料理。

    一时茗烟果请了王太医来,诊了脉后,说的病症与前相仿,只是方上果没有枳实、麻黄等药,倒有当归、陈皮、白芍等,药之分量较先也减了些。宝玉喜道:『这才是女孩儿们的药,虽然疏散,也不可太过。旧年我病了,却是伤寒内里饮食停滞,他瞧了,还说我禁不起麻黄、石膏、枳实等狼虎药。我和你们一比,我就如那野坟圈子里长的几十年的一棵老杨树,你们就如秋天芸儿进我的那才开的白海棠,连我禁不起的药,你们如何禁得起。』麝月等笑道:『野坟里只有杨树不成?难道就没有松柏?我最嫌的是杨树,那么大笨树,叶子只一点子,没一丝风,他也是乱响。你偏比他,也太下流了。』宝玉笑道:『松柏不敢比。连孔子都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可知这两件东西高雅,不怕羞臊的才拿他混比呢。』

    说着,只见老婆子取了药来。宝玉命把煎药的银吊子找了出来,就命在火盆上煎。晴雯因说:『正经给他们茶房里煎去,弄得这屋里药气,如何使得。』宝玉道:『药气比一切的花香果子香都雅。神仙采药烧药,再者高人逸士采药治药,最妙的一件东西。这屋里我正想各色都齐了,就只少药香,如今恰好全了。』一面说,一面早命人煨上。又嘱咐麝月打点东西,遣老嬷嬷去看袭人,劝他少哭。一一妥当,方过前边来贾母王夫人处问安吃饭。

    正值凤姐儿和贾母王夫人商议说:『天又短又冷,不如以后大嫂子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一样。等天长暖和了,再来回的跑也不妨。』王夫人笑道:『这也是好主意。刮风下雪倒便宜。吃些东西受了冷气也不好,空心走来,一肚子冷风,压上些东西也不好。不如后园门里头的五间大房子,横竖有女人们上夜的,挑两个厨子女人在那里,单给他姊妹们弄饭。新鲜菜蔬是有分例的,在总管房里支去,或要钱,或要东西,那些野鸡,獐,狍各样野味,分些给他们就是了。』贾母道:『我也正想着呢,就怕又添一个厨房多事些。』凤姐道:『并不多事。一样的分例,这里添了,那里减了。就便多费些事,小姑娘们冷风朔气的,别人还可,第一林妹妹如何禁得住?就连宝兄弟也禁不住,何况众位姑娘。』贾母道:『正是这话了。上次我要说这话,我见你们的大事太多了,如今又添出这些事来,……』要知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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