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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傳詞寄翰兩情深

桃花影作者:烟水散人发布:福哥

2018-4-21 19:37

詩曰:

蟬咽庭槐泣素秋,幾行新雁度南褸;

天邊莫看如鉤月,鉤起新愁與舊愁。

右詩乃是閨秀孟淑卿所作,從來只知宋玉悲秋,那知蟬聲夜影,寂寞深閨,豈能無感。此所以舊恨新愁,唯恐月鉤鉤起,即卞非雲亦有丹青欲畫,幽恨壓眉之句。當日玉卿寫詩付與蘭英,又千叮萬囑,即煩回報,蘭笑道:『即要求人,怎不下禮?』玉卿慌忙雙膝跪下,蘭英笑道:『好個不識羞的臉兒!』遂袖了詩畫急急走回,非雲正在窗前照鏡,詰問道:『我要刷鬢,喚你半晌,你卻喘吁吁,從那裡走來?』蘭英道:『不要說起,适才偶到後邊,恰好遇著隔壁那個癡生,取出二方素柬,上有幾個字兒,歪斯纏要我送與姑娘,我再四不肯,他竟把來丟在袖中。我沒奈何,只得帶與姑娘一看。』非雲接來看時,上面寫道:

夜深曾到繡幃邊,無限相思強自憐;

虛卻海棠渾未識,隔牆空見月娟娟。

其二

聞道蛾眉學畫時,也能織綺也能詩;

何時共醉西廂月,願脫紅鞋載酒喝。

非雲看畢,向地上一擲,頓時雙臉漲紅,大怒道:『賊淫婦!這是什麼東西,拿來我看!』怒氣未消,恰值二娘走進房來,問起因由,便笑勸道:『魏秀才癡生也,吾兒何必介懷。』遂向地上拾起,付與蘭英道:『小淫婦!是你拿來的,原是你拿去還了他。』蘭英接來,偏向床上一丟,竟自走了出去。停了一會,又悄悄的立在床門邊張看,只見非雲把那素柬上的詩,吟了數遍,放在枕頭底下。自此二娘也不瞞那非雲,竟與魏生不時往來。

忽一日,二娘午睡未醒,玉卿潛入西軒,只見非雲靠在檻上,口中誦那朱靜庵的詩句,道:

蛾眉未得張郎畫,羞見東風柳眼青。

玉卿介面道:『張郎就在目前,何必羞見柳眼?』非雲回頭見是魏生,慌忙倒退幾步,羞得滿面通紅。玉卿深深一揖道:『小生渴慕芳姿,匪伊朝夕,今日幸逢姐姐,足慰平生。前有狂句,特浼蘭英呈在妝次,未識姐姐曾賜一觀否?』非雲正色道:『君是黌門秀士,必知禮義,今非親非故;突入中堂,出言邪慢,豈讀書人之所為?』急得玉卿雙膝跪下道:『萬望姐姐垂憐,生死感激。』非雲向面上一啐,走入臥房,急把房門扃閉。玉卿一場沒趣,只得走了回來,然自一見之後,神魂飄蕩,竟害了木邊之目,田下之心,懨懨成病,寢食俱廢。

忽一日偃臥在床,蘭英走至,玉卿道:『幸為小生致意二娘,偶因賤體欠和,不及過來相會。』蘭英笑道:『妾雖承二娘之命,特來問候,並為你心上人兒,有一個喜信在此。』玉卿聽說,頓覺十分之病,滅去九分,便一躍而起,慌忙接來,拆開看時,只見柬上寫道:

昨日獲睹佳章,繼承清盼,而妾報無瓊玖,詎比投梭者,豈真寡情哉?願以事機宜秘,出入宜慎,萬一中構外揚,聚塵騰謗,不唯有礙于郎,使妾母子含汙蒙垢,竟無容身之地矣!此所以雖投桃者,而未嘗報命。詎以貴恙忽膺,使妾捫心若疚,持於今夕,屈降西軒,實欲訂盟白首,幸勿疑為崔鶯待月也!並祈覽訖,即付丙丁。

玉卿看畢,欣喜欲狂,便向蘭英再三致謝道:『前日自輕峻拒,使我意斷魂迷,數日以來便沾重疾,將謂齏恨入泉,孰料寸心忽轉,雖一箋之惠,價抵雙南,而玉成之恩,感深五內。』蘭英道:『他只口雖硬,心實愛你。自那日西軒,把你搶白一番,看他意思,亦覺怏怏若失,及聞尊恙,便向妾問道:『魏郎病體若何?』我就進言,都是姑娘寡情所致。他默然不言,停了一會,就寫這個柬兒,著我傳遞,我佯為推託,他又再四央煩,如此看來,他愛你的心是真,那翻臉相拒,都是假意。你今快寫回書,免使得他望穿雙眼。』玉卿喜孜孜,提起兔毫,寫下詞兒一首,道:

羨天生情種,奈青瑣未傳香。自倚在欄杆,花容瞥遇,曉夜思量。漫道仙源有路,害相思,空使盼東牆。畫靜可憐竦雨,更深獨伴衷腸。只疑薄幸是蕭娘,支枕怨淒涼。喜鳥青俄來,彩箋飛下,意婉情長。欲把香羅帶綰,訂山盟,白首效鴛鴦。為報天邊明月,今宵早下西廂。

【右調·木蘭花慢】

蘭英臨去,又叮嚀道:『須俟夜深二娘睡熟,然後過來接你進內。還有一說,他年才十五,真是嫩蕊嬌枝,須要十分憐惜,不可用那前番手段,創得我幾日還疼。』玉卿低頭含笑,正要打點神思,以備夜深赴約,忽褚貴報說,鄒侍泉來望,玉卿意欲以病為辭,因是長輩,只得整衣出迎,先是侍泉走進,後面又有三個,一個是同進學的胡仲文,一個是戈士雲之子戈子虛,那一個即是鄒亮生,一一相見,分賓主坐定。侍泉道:『今日胡戈兩兄與小兒同在白龍潭會文,因要請一位名家筆削,方可遍送同社。老拙道及魏兄大才,所以兩位特來奉拜,就在請到小舟求教。』玉卿再四推辭,那鄒老父子決欲相邀,遂即同往,出門未及數步,侍泉要會一個朋友,叫做于敬山,先自別去。四人迤邐而行,頃刻間,就到白龍潭。 

那一晚,原是亮生作東,備酒船內,玉卿心忙意亂,取過三人文字,草草看完,起身作別,三人那裡肯放,只得勉強坐下。及酒過數巡,少不得猜枚行令,既而席散歸來,則已醺然沉醉了。天明酒醒,方知夜來失約,十分悵恨,等至日中,則見蘭英趨至,再三埋怨道:『相公為何言不應口,害人空守更餘。』玉卿道:『此非小生之罪,因敝友相招,以致失約,但不知今晚可能相會否?』蘭英搖頭道:『他惱恨正深,叫我也難於啟齒。』玉卿便即摟住求歡,蘭英半推半就,雲雨之際,略不似前番畏縮,憑玉卿恣意,顛狂了一回,有頃事畢。玉卿懇求代為謝罪,並約後期,蘭笑道:『俟有佳音,即當回報。但在今晚,俱要燒湯浴體,先是二娘浴過,次即姑娘,不若妾來約君,悄然過去,先把豔質水膚,偷看一飽,君意可否?』玉卿大喜道:『若得如此,感何可盡!』

俄而紅日沉西,又早寺鐘初動,忽聞蘭英輕嗽一聲,即便挨身而入。此時二娘浴罷,自到房中去了,玉卿伏在窗中向內窺視,只見銀燭高燒,蘭湯傾滿,非雲先把羅衫脫下,露出那白松松的臂兒,好似藕節一般;又見胸前那光油油的酥乳兒,如覆玉杯,兩點乳頭腥紅可愛。及把下面的裙褲卸時,但見小小兒一個肚臍,那臍之下,毫無一根毛影,生得肥肥淨淨,高又高、白又白,那中間紅鮮鮮的縫兒,只露一半。既而香湯屢拭,皓體輕濡,好像那梨花帶著鮮雨,只見那湯氣空蒙,又好似那梨花罩住了西施;那潔白兩腿,好似無瑕美玉;那亭亭嫋體,嬌姿豔質。玉卿看了,聲道不置,那步步金蓮,移放蘭盆之下,即如玉筍初萌,雖精巧畫工,不能描寫萬一。那非雲百般巧豔,體勢丰姿,令人企之慕之也!又將浴罷,玉卿細細看了,即悄悄閃到自己家裡去。玉卿歎氣道:『咋晚若不被那老囚苦纏去看文,咋晚豈不親見月中人了麼!』孰想非雲浴罷起來,叫蘭英傾了浴湯,思量欲遣藺英訂在晚間相會,那知蘭英先被二娘差去約那玉卿。非雲不勝悵恨道:『好事多磨,信不虛也!』那一晚二娘以臥房與女兒貼近,先把衾枕鋪在西軒,並整備下幾品菜肴,一壇美醞。只見日影方斜,玉卿已至,兩個就在西軒,擺酒對飲,將及半酣,二娘便走過來,坐在玉卿肩下,一邊飲酒,一邊摟摟摸摸,調得興濃,就在椅上,脫了紗褲,抽弄起來。蘭英捧了一壺酒,剛欲進房,猛聽得椅子亂響,伸頭一望,只見兩個正是雲深雨密,連忙報與非雲道:『姑娘也去瞧一瞧。』非雲笑道:『好沒廉恥,這樣勾當,瞧他怎的!』口中雖說,卻被蘭英拖了就走。到得軒邊,向內張時,只見二娘把兩隻腳勾在玉卿腰裡,玉卿的手,扳了二娘肩膊,下面騷水滾出,但聞嘖嘖的響,非雲見了一眼,轉身就走,只有蘭英十分興動,伏在壁邊,半晌便不能移步。便問一聲道:『要熱酒麼?』二娘聽得叫喚,把玉卿推走道:『我的心肝,天色已暮,且消停一會,留在被窩裡盡興罷!』玉卿便抽了出來。兩個重斟玉液,又慢慢的消了一壺,方才燒湯浴腳,摟抱上床,少不得鸞顛鳳倒,曲盡綢繆,將至夜分,雲雨方畢。玉卿道:『我有一件事兒求你,若肯依允,我便說出來。』二娘道:『憑你的天大事兒,我也依你。』玉卿道:『聞得非雲姐姐與我只差兩歲,意欲央媒行聘,不知你心下若何?』二娘道:『我也久有此心,這親事斷然依你,不要說白璧為聘,只不許忘了我的美情。』玉卿大喜,遂緊緊摟抱,又雲雨兩次,直到得天明。忽報巡按觀風,自有一般同社朋友,相邀赴考,一連忙了數日,試期方過,非雲又遣蘭英過來相約。

是日傍晚,微微細雨,將及更殘,忽又雲開月出,蘭英直等二娘睡熟,方與玉卿悄然進內。非雲見了,反覺害羞,雙臉漲紅,玉卿一揖道:『乃憐良會之難,可不為歡此夜。』遂近前摟抱,非雲急以雙手推住,變色道:『妾之所慮的,是為終身大事,豈肯圖頃刻之歡,以喪名節,願郎受人以禮,勿萌此心。』玉卿見其議論侃侃,雖哀懇數回,終不能強逼而回。

次日早起,正欲央媒作伐,忽見一人走進,卻是于敬山,那于敬山原來就住在跨塘橋下,與鄒侍泉最相契厚。只因侍泉之子亮生,缺少西席,向慕魏生飽學,特央於敬山持書相請,當日相見畢,分賓主坐定。敬山備述侍泉延請之意,玉卿正為姻事在心,怎肯就館,遂以他說推辭,即忙開進書房,寫柬回覆,敬山亦隨後步入,但見:

屏帳清華與俗殊,纖塵不入子雲居;

幽香繞幾花侵香,翠陰當軒竹滿除。

壁掛丹青名士跡,架藏今古異人書;

窗前更愛盈盆水,游泳宜看巧思魚。

敬山徘徊看完,不覺連聲讚賞,又把書籍翻視,內有小柬,只見柬尾露出蠅頭細楷,有兩句道:

並祈覽訖,即付丙丁。賤妾卞非雲斂衽拜啟。

那于敬山原是個有心的,覷見玉卿將次寫完,捉王就將此柬急忙藏在袖中,接了回書,逐一拱而別。原來卞非雲有個堂叔叫做卞須有,亦與於敬山相處至密,做人極是貪財忌義,奸險異常。自從嫂氏孀居,便即垂涎厚產,往往與于敬山計議,只因二娘律身甚正,無計可施。不料玉卿把非雲所寄之書,未曾毀棄,那一日忽被敬山竊取,慌忙至家,從頭至尾看了一遍,不覺拍手大笑道:『向來老卞要我尋一機會圖謀資產,今細看此書,明知是魏秀才先與卞二娘通姦,連那女兒也有私情的勾當了。就將此柬做了把柄,設謀詐害,有何難哉!且去會了老卞,再作商議。』剛欲出門,忽聽得有人問道:『于兄在家麼?』敬山看時,恰好是卞須有,便一把拖進道:『小弟正欲到宅上會兄,不期就至,可謂順溜之極。』逐把玉卿處得書一事,細說一遍,卞須有大喜道:『足見吾兄最有機謀,為弟完此心事。只是一書可證,更有何策,方能捉破姦情。』敬山道:『聞得戈士雲與兄至厚,此公乃今世之孔明也,況與魏家向有間隙,前見玉卿領一案首,心中不憤,嘗懷傾陷之意,故不若與戈兄商議,他定有妙策。』卞須有道:『小弟亦有此意,就煩吾兄同往。』二人說罷,遂即起身。

不知去見戈生有何議論?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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