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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以方录之一草一木皆有理之二

传习录作者:王阳明发布:延章

2022-5-9 01:43

又问:『心即理之说,程子云「在物为理」,如何谓心即理?』
先生曰:『「在物为理」,「在」字上当添一「心」字。此心在物则为理。如此心在事父则为孝,在事君则为忠之类。』先生因谓之曰:『诸君要识得我立言宗旨。我如今说个心即理是如何,只为世人分心与理为二,故便有许多病痛。如五伯攘夷狄,尊周室,都是一个私心,便不当理。人却说他做得当理。只心有朱纯,往往悦慕其所为,要来外面做得好看,却与心全不相干。分心与理为二,其流至于伯道之伪而不自知。故我说个心即理,要使知心理是一个,便来心上做工夫,不去袭义于外,便是王道之真。此我立言宗旨。』

译文
弟子又问:『先生主张心就是理,程颐认为「在物为理」,怎么说心就是理呢?』
先生说:『「在物为理」,「在」字前面应添加一个「心」字。这心在物上就是理。 例如, 这个心在侍父上就是孝, 在事君上就是忠等等。』先生困而对他说:『各位要知道我立论的宗旨,我现在说心就是理,其用意是什么呢?只因世人将心和理一分为二,所以就会出现许多弊端。比如五霸攻击夷狄,尊崇周王室,都是为了一个私心,因此就不合乎理,但人们说他们做的十分合理。这只是世人的心不够明净,对他们的行为往往羡慕,并且只求外表漂亮,与心毫无关系。把心和理分开为二,它的结局是,自己已陷入霸道虚伪还没觉察到。所以我认为心就是理。要让人们明白心和理只是一个,仅在心上做工夫,而不到心外去寻求,这才是王道的真谛,亦是我立论的宗旨。』

评析
关于『心』,王阳明历来认为它『不是一块血肉』,即不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物质实体,而是一种精神实体,『凡知觉处便是心』,因此,心与身的关系是『无心则无身,无身则无心』。但心可以支配身 ( 感觉器官 ) ,使人具有意念和知觉能力。由此推导,则得出了『意之所在便是物』、『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的结论。

又问:『圣贤言语许多,如何却要打做一个?』
曰:『我不是要打做一个,如曰「夫道,一而已矣。」又曰「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测。」天地圣人皆是一个,如何二得?』 『心不是一块血肉,凡知觉处便是心。如耳目之知视听,手足之知痛痒。此知便是心也。』

译文
弟子问:『圣人的言论不计其数,但反而说它只有一个,这是为什么?』
先生说:『并非我坚决把它说成一个,【孟子】上也说「夫道,一而已矣」,【中庸】中也说「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测。」天地圣人都是一个,如何能分开为二呢?』 『心并不是只指哪一块血肉,只要是有知觉处就是心。例如,耳目知道听与看,手脚知道痛与痒。这个知觉就是心。』

评析
心是血肉之躯的主宰,耳、月、口、体之所以有听、看、说、动的能力,是因为心的缘故。因为心通过『意』 ( 即意识 ) 的发动去指导、规定听、看、言、行的方向和方式。所以说,『你来看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如果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你同归于寂。花之所以被认作是花,是因为你看到它时,心在作用于它。

以方问曰:『先生之说格物,凡【中庸】之「慎独」及「集义」「博约」等说,皆为格物之事。』
先生曰:『非也。格物即慎独,即戒惧。至于「集义」「博约」,工夫只一般。不是以那数件都做格物底事。』
以方问『尊德性』一条。
先生曰:『「道问学」即所以「尊德性」也。晦翁言「子静以尊德性诲人,某教人岂不是道问学处多了些子」,是分「尊德性」「道问学」作两件。且如今讲习讨论,下许多工夫,无非只是存此心,不失其德性而己。岂有尊德性只空空去尊,更不去问学?问学只是空空去问学,更与德性无关涉?如此,则不知今之所以讲习讨论者,更学何事?』

译文
黄以方问:『先生的格物观点,是不是把【中庸】中「慎独」、【孟子】中「集义」、【论语】中「博约」等主张,一一看成格物了呢?』
先生说:『不是的。格物就是慎独、戒惧。至于集义和博约仅是普通的功夫,不能说它是格物的事情。』
黄以方就【中庸】中的『尊德性』请教于先生。
先生说:『「道问学」就是为了「尊德性」。朱熹认为:「子静 ( 陆九渊 ) 以尊德性诲人,某教人岂不是道问学处多了些子」,他的看法就把「尊德性」与「道问学」当两件事看了。现在我们讲习讨论,下了不少功夫,只不过是要存养此心,使它不丧失德性罢了。尊德性岂能是空洞地尊,而不再去问学了呢?问学岂能是空洞地去问,而与德性再无任何关系呢?若真是如此,我们今天的讲习讨论,就不知道究竟学的是什么东西?』

评析
【中庸】说:圣人之道是多么伟大呀!它包含万物,养育万物,高大可以和天相比。圣人之道是那样的宏大呀:它的礼仪条目有三百,威仪条目有三千,这些一定要有圣人在世才能实行。所以说,假如没有至德的圣人,圣人之道是不会成功的。所以君子要推崇德性 ( 『故君子尊德性』 ) ,沿着问学的道路走下去 ( 『而道学问』 ) ,使自己的德性达到既广大无所不包而又极其细致精微 ( 『致广大而尽精微』 ) ,达到极高明的境界而又践履中庸之道 ( 『极高明而道中庸』 ) 。朱子说,『尊德性』,是心中存养着宏大的道的本体;『道问学』,是指致知以深刻体会『道』的微妙。『宏』与『细』二者为修养德性存养天理的根本方法。不以一毫私欲蒙蔽、牵累自己。

问『至广大』二句。
曰:『「尽精微」即所以「致广大」也,「道中庸」即所以「极高明」也。盖心之本体自是广大底,人不能「尽精微」,则便为私欲所蔽,有不胜其小者矣。故能细微曲折,无所不尽,则私意不足以蔽之,自无许多障碍遮隔处,如何广大不致?』
又问:『精微还是念虑之精微,事理之精微?』曰:『念虑之精微,即事理之精微也。』
先生曰:『今之论性者,纷纷异同。皆是说性,非见性也。见性者无异同之可言矣。』

译文
又向先生请教『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这句话。
先生说:『「尽精微」即为了「致广大」,「道中庸」即为了「极高明」。因为心的本体原本广大,人若不能「尽精微」,就会受私欲的蒙蔽,在细小处就战胜不了私欲。因此能在细微曲折的地方穷尽精微,私意就不能蒙蔽心的本体,自然不会有障碍和隔断,心体又怎能不致达广大呢?』
又问:『精微究竟是指念虑的精微,还是指事理的精微?』 先生说:『念虑的精微就是事理的精微。』
先生说:『现在探讨人性的人,都争论着异同。他们全在说性,而并非去见性。见性的人根本无异同可言。』

评析
前文说到『道问学』是为了『尊德性』。这里进一步阐明『尊德性』的目的是为了达到『尽精微』、『致广大』而『道中庸』。『广大』是指圣人之道的宏大无比。『精微』则是对『致知』的具体要求,要达到不因为一毫私意蒙蔽了自己,不因为一毫的私欲而牵累了自己。致知、折理、辨义,都不能有毫厘的差误。

问:『声色货利,恐良知亦不能无。』
先生曰:『固然。但初学用功,却须扫除荡涤,勿使留积,则适然来遇,始不为累,自然顺而应之。良知只在声色货利上用功。能致得良知精精明明,毫发无蔽,则声色货利之交,无非天则流行矣。』
先生曰:『吾与诸公讲致知格物,日日是此。讲一二十年,俱是如此。诸君听吾言,实去用功。见吾讲一番,自觉长进一番。否则只作一场话说,虽听之亦何用?』
先生曰:『人之本体,常常是寂然不动的,常常是感而遂通的。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
一友举佛家以手指显出问曰:『众曾见否?』众曰:『见之。』复以手指入袖,问曰:『众还见否?』众曰:『不见。』佛说还不见性。此义未明。
先生曰:『手指有见有不见,尔之见性常在。人之心神只在有睹有闻上驰骋,不在不睹不闻上着实用功。盖不睹不闻是良知本体,戒慎恐惧是致良知的工夫。学者时时刻刻学睹其所不睹,常闻其所不闻,工夫方有个实落处。久久成熟后,则不须着力,不待防检,而真性自不息矣。岂以在外者之闻见为累哉?』

译文
又问:『关于声色货利,只怕良知也不能没有。』
先生说:『当然啦!但是,就初学用功时而言,千万要荡涤干净,不使声色货利丝毫留存心中。如此,偶尔碰到声色货利,才不会成为负担,自然会去依循良知并对它作出反应。良知仅在声色货利上用功。若能使所致的良知精精明明,毫无一丝蒙蔽,那么,即便与声色货利交往,无不是天理的作用。』
先生说:『我向各位讲习致知格物,每天如此。讲十年二十年,也是如此。各位听讲后,实实在在地去用功,听我再讲一遍,自我感觉会有一定的进步。不然,只当作一场演说,即便听了又有何益?』
先生说:『人之本体,经常是寂然不动的,经常是感而遂通的。正如程颐所谓的「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
有位朋友举出一个例子说,一位禅师伸出手指问:『你们看见了没有?』大家都说:『看见了。』禅师又把手指插入袖中,又问:『你们还能看见吗?』大家都说:『看不见。』禅师于是说众人还未见性。这位朋友不理解禅师的意思。
先生说:『手指有看得见与看不见时,但是,你能看见的性则永远存在。人的心神只在能见能闻上驰骋,而不在不见不闻上切实用功。然而,不见不闻是良知的本体,戒慎恐惧是致良知的工夫。学者唯有时时去看他看不见、听他听不到的本体,工夫方有一个着落的地方。时间一长,当工夫纯熟后,就不用费力了,不用提防检点,人的真性也就自然生生不息了。它又岂能被外在的见闻所负累呢?』

评析
有一禅师问道,天龙和尚竖一指而示之,禅师当下大悟。自此,凡有来参学问道的,禅师亦唯举一指以示之,被称之为『一指禅』。天龙和尚以一指示机 ~ 即杜绝对方的思虑 ( 在物上、事上纠缠不休 ) ,从心路理处去横超直入,达到悟的境界。手指是看得见的,道是看不见的;看不见的『道』包含在看得见的事物之中,关键在于要从心中问道。

问:『先儒谓「鸢飞鱼跃」,与「必有事焉」,同一活泼泼地。』
先生曰:『亦是。天地间活泼泼地,无非此理,便是吾良知的流行不息。致良知便是「必有事」的工夫。此理非惟不可离,实亦不得而离也。无往而非道,无往而非工夫。』
先生曰:『诸公在此,务要立个必为圣人之心。时时刻刻须是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拳血,方能听吾说话,句句得力。若茫茫荡荡度日,譬如一块死肉,打也不知得痛痒,恐终不济事,回家只寻得旧时伎俩而已。岂不惜哉?』

译文
有人问:『为什么程颢认为「鸢飞鱼跃」和「必有事焉」,都是充满生机的?』
先生说:『程颢的话也有道理。天地间充满生机的,都是这个理,也就是我良知的流行不止。致良知就是「必有事」的工夫。这个理不仅不能离,实际也不可能离开。无往而不是道,也就是无往而不是工夫。』
先生说:『各位在此处,一定要确立一个必做圣人的心。每时每刻要有如一棒留一条痕迹,一掌掴出一个血印,才能在听我讲学时,感到句句铿锵有力。若浑浑噩噩地度日,仿佛一块死肉,打它也不知痛痒,只怕最终于事无补。回家后还是以前的老套套,岂不让人可惜?』

评析
『致良知』必须在事上作功夫。道,并非天边的云霞,它就在你身边。柴米油盐酱醋茶,担水、吃饭、睡觉、拉撒……都是下手处。 志愿有多大,成就就有多大。学者学习就要立志于做圣人。没有这个志愿,便没有学习的目标和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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