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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卷 蔡瑞虹忍辱报仇 (2)

醒世恒言作者:冯梦龙发布:福哥

2020-8-26 02:05

    瑞虹见合家都杀,独不害他,料必然来污辱,奔出舱门,望江中便跳。陈小四放下斧头,双手抱住道:『小姐不要惊恐!还你快活。』瑞虹大怒,骂道:『你这班强盗,害了我全家,尚敢污辱我么!快快放我自尽。』陈小四道:『你这花容月貌,教我如何舍得?』一头说,一头抱入后舱。瑞虹口中千强盗万强盗骂不绝口。众人大怒道:『阿哥,那里不寻了一个妻子,却受这贱人之辱!』便要赶进来杀。陈小四拉住道:『众兄弟,看我分上饶他罢!明日与你陪情。』又对瑞虹道:『快些住口,你若再骂时,连我也不能相救!』瑞虹一头哭,心中暗想:『我若死了,一家之仇,那个去报?且含羞忍辱,待报仇之后,死亦未迟!』

    方才住口,跌足又哭。陈小四安慰一番。众人已把尸首尽抛入江中,把船揩抹干净,扯起满蓬,又使到一个沙洲边,将箱笼取出,要把东西分派。陈小四道:『众兄弟且不要忙,趁今日十五团圆之夜,待我做了亲,众弟兄吃过庆喜筵席,然后自由自在均分,岂不美哉!』众人道:『也说得是。』连忙将蔡武带来的好酒,打开几坛,将那些食物东西,都安排起来,团团坐在舱中,点得灯烛辉煌,取出蔡武许多银酒器,大家痛饮。

    陈小四又抱出瑞虹坐在旁边道:『小姐!我与你郎才女貌,做对夫妻,也不辱抹了你。今夜与我成亲,图个白头到老。』瑞虹掩着面只是哭。众人道:『我众兄弟各人敬阿嫂一杯酒。』便筛过一杯,送在面前。陈小四接在手中,拿向瑞虹口边道:『多谢众弟兄之敬,你略略沾些儿。』

    瑞虹那里采他,把手推开。陈小四笑道:『多谢列位美情,待我替娘子饮罢!』

    拿起来一饮而尽。秦小元道:『哥不要吃单杯,吃个双双到老!』又送过一杯,陈小四又接来吃了,也筛过酒,逐个答还。吃了一会,陈小四被众人劝送,吃到八九分醉了。众人道:『我们畅饮,不要难为新人。哥!先请安置罢。』陈小四道:『既如此,列位再请宽坐,我不陪了。』抱起瑞虹,取了灯火,径入后舱。

    放下瑞虹,掩上舱门,便来与他解衣。那时瑞虹身不由主,被他解脱干净,抱向床中,任情取乐。可惜千金小姐,落在强徒之手。

    暴雨摧残娇蕊,狂风吹损柔芽。

    那是一宵恩爱,分明夙世冤家。

    不题陈小四。且说众人在舱中吃酒,白满道:『陈四哥此时正在乐境了。』

    沈铁甏道:『他便乐,我们却有些不乐。』秦小元道:『我们有甚不乐。』沈铁甏道:『同样做事,他到独占了第一件便宜。明日分东西时,可肯让一些么?』

    李癞子道:『你道是乐,我想这一件,正是不乐之处哩。』众人道:『为何不乐?』

    李癞子道:『常言说的好,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发。杀了他一家,恨不得把我们吞在肚里,方才快活,岂肯安心与陈四哥做夫妻?倘到人烟凑聚所在,叫喊起来,众人性命,可不都送在他的手里!』众人尽道:『说得是,明日与陈四哥说明,一发杀却,岂不干净!』答道:『陈四哥今夜得了甜头,怎肯杀他?』白满道:『不要与陈四哥说知,悄悄竟行罢。』

    李癞子道:『若瞒着他杀了,弟兄情上就到不好开交。我有个两得其便的计儿在此:趁陈四哥睡着,打开箱笼,将东西均分,四散去快活。陈四哥已受用了一个妙人,多少留几件与他,后来露出事来,止他自己受累,与我众人无干。或者不出丑,也是他的造化,恁样又不伤了弟兄情分,又连累我们不着,可不好么?』

    众人齐称道:『好!』立起身把箱笼打开,将出黄白之资,衣饰器皿,都均分了,只拣用不着的留下几件。各自收拾,打了包裹,把舱门关闭,将船使到一个通官路所在泊住,一齐上岸,四散而去!箧中黄白皆公器,被底红香偏得意。蜜房割去别人甜,狂蜂犹抱花心睡。

    且说陈小四专意在瑞虹身上,外边众人算计,全然不知。直至次日巳牌时分,方才起身来看,一人不见,还只道夜来中酒睡着。走至稍上,却又不在。再到前舱去看,那里有个人的影儿?惊骇道:『他们通往何处去了?』心内疑惑,复走到舱中,看那箱笼,俱已打开,逐只检看,并无一物,止一只内存些少东西,并书帖之类。方明白众人分去,敢怒而不敢言,想道:『是了!他们见我留着这小姐,恐后事露,故都悄然散去。』又想道:『我如今独自个又行不得这船,住在此又非长策,到是进退两难!欲待上涯,村中觅个人儿帮行,到有人烟之处,恐怕这小姐喊叫出来,这性命便休了。势在骑虎,留他不得了,不如斩草除根罢!』

    提起一柄板斧,抢入后舱。瑞虹还在床上啼哭,虽则泪痕满面,愈觉千娇百媚。

    那贼徒看了,神荡魂迷,臂垂手软,把杀人肠子,顿时熔化。一柄板斧,扑秃的落在地下。又腾身上去,捧着瑞虹淫媾。可怜嫩蕊娇花,怎当得风狂雨骤!那贼徒恣意轻薄了一回,说道:『娘子,我晓的你劳碌了,待我去收拾些饮食与你将息!』跳起身,往稍上打火煮饭。忽地又想起道:『我若迷恋这女子,性命定然断送;欲要杀他,又不忍下手。罢!罢!只算我晦气,弃了这船,也向别处去过日。倘有采头,再觅注钱财,原挣个船儿,依旧快活。那女子留在船中,有命时便遇人救了,也算我一点阴骘。』却又想道:『不好!不好!如不除他,终久是个祸根。只饶他一刀,与他全尸罢!』煮些饭食吃饱,将平日所积囊资,并留下的些小东西,叠成一个大包,放在一边。寻了一条索子,打个圈儿,赶入舱来。

    这时瑞虹恐又来淫污,已是穿起衣服,向着里床垂泪,思算报仇之策,不堤防这贼徒来谋害。说时迟,那时快,这贼徒奔近前,左手托起头儿,右手就将索子套上。瑞虹方待喊叫,被他随手扣紧,尽力一收,瑞虹疼痛难忍,手足乱动,扑的跳了几跳,直挺挺横在床上便不动了。那贼徒料是已死,即放了手,到外舱拿起包裹,提着一根短棍,跳上涯,大踏步而去!正是:

    虽无并枕欢娱,落得一身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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