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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御苑赏花巧演古剧 隋堤种柳快意南游

南北史演义作者:蔡东藩发布:福哥

2020-6-16 04:48

却说炀帝抚侯女遗骸,且泣且语道:『朕本爱才好色,不意宫帏里面,有卿才貌,偏不相逢,朕虽未免负卿,但卿亦命薄,朕又缘悭,此去泉台,幸勿怨朕。』

说罢又哭,哭罢又说,絮絮叨叨,好似潘岳悼亡,感念不休。忽有侍卫入报道:『许廷辅拿到了。』

炀帝乃出宫御殿,见了廷辅,恨不得将他一脚踢死,当下厉声诘责,问他选召宫人,何故失却侯女?就中定有隐情,速即供明。廷辅极口抵赖,炀帝即把他叱出,付与刑官严讯。及刑官承旨拷问,方知侯女不得入选,实是廷辅索赂不遂,把她埋没。刑官当即复陈,炀帝怒不可遏,立将廷辅赐死,一面自制祭文,令内侍备好香果,至侯女柩前,亲奠三樽,并朗诵祭文道:

呜呼妃子!痛哉苍天!天生妃子,貌丽色妍,奈何无禄,不享以年。十五入宫,二十归泉。长门掩采,冷月寒烟。既不遇朕,谁为妃怜?呜呼痛哉!一旦自捐,览诗追悼,已无及焉。岂无雨露,痛不妃沾,虽妃之命,实朕之愆。悲抚残生,犹似花鲜。不知色笑,何如嫣然?泪下几行,心伤如煎。纵有美酒,食不下咽。非无丝竹,耳若充颎。妃不遇朕,长夜孤眠,朕不遇妃,遗恨九原。朕伤死后,妃苦生前。死生虽隔,情则不迁。千秋万岁,愿化双鸳。念妃香洁,酬妃兰荃。妃其有灵,来享兹筵。呜呼哀哉,痛不可言!

读罢,复泪下如丝,呜咽不止。经内侍在旁劝解,方才收泪,命照夫人礼厚葬,又敕郡县官厚恤侯夫人父母。侯氏虽生前不得受用,死后倒也备极荣华。侯女之死,还算值得。惟炀帝犹怀伤感,无从排遣,没情没趣的乘着原车,回到迷楼。众美人都已得报,联翩前来,替炀帝设法解闷,就是萧皇后也登楼劝慰,炀帝终有几分不快。凡家人到死过以后,往往令人追忆,把从前歹事撇去,专记起他的好处。况侯夫人入宫多年,并未与炀帝相会,此番见她如许清才,如许美色,怎得不悲悔交乘?体会入微。钟情深处,容易成痴,几视迷楼中许多佳丽,没一个得及侯夫人,因此闲居索兴,游玩无心。芳草尽成无意绿,夕阳都作可怜红,正是炀帝当日情景。

萧后本逢场作戏,顺风敲锣,目睹炀帝如此凄切,便乘间进言道:『侯女既死,想她何益?况天下甚大,岂无第二个侯夫人?但教留意采选,包管有绝色到来。』

炀帝听了,不觉又触起往事,又想到那江都风景,便对萧后道:『朕前观壁上广陵图,忆及江东春色,贤卿劝我一游,果得饱尝风味,那年再往游览,为了东征高丽,不得久留,今日欲选择美女,除非是六朝金粉,或有遗留,若长在关洛,恐今生不能相遇了。』

从炀帝口中,追叙观图一事,是为补笔。

萧后自觉失言,忙转机道:『陛下何必多劳跋涉,只简放官吏数人,令往江东物色,便易办到。』

炀帝道:『俗语说得好:「眼见是真。」朕看内外官吏,多半是靠不住的,倘都是许廷辅一流人物,岂不是一误再误么?』

说着,即命左右往整龙舟,克日南巡。萧后知不可阻,只好听他自由。炀帝又令妃嫔侍御等整顿行装,满望即日就道,偏经内使返报:『龙舟遭劫,统被杨玄感乱党,焚毁无遗,现在只好另造了。』

炀帝闻报,立即颁敕,命江都再造龙舟。江都通守王世充,素来是奉君为恶,一经奉旨,便即督工赶造,但终非咄嗟可办,总须经过若干时日,方能有成。炀帝虽然性急,也只好勉强忍耐。

那四面八方的盗贼,又复竞起。东海出了剧盗李子通,与章邱杜伏威相合,嗣复分作两路,自据海陵。城父县内的朱粲,本是一个县佐,亡命为盗,自称迦楼逻王,众至十余万。淮北贼左才相,又复四出骚扰,残忍好杀,可怜人民涂炭,家室仳离,炀帝但在迷楼中,终日沉湎,不闻世事。

至大业十二年元旦,御殿受朝,有二十余郡的守吏,未尝遣使表贺,才知寇盗未靖,道梗不通,乃分遣朝使赴十二道,发兵讨捕盗贼,一面诏毗陵通守路道德,在郡东南筑造宫苑,候驾巡幸。转眼间又是上巳,天和日暖,草绿花红,西苑中湖海风光,格外明媚。炀帝召集群臣,至西苑水上会宴,命学士杜宝撰水师图经,采古水事七十二种,使朝散大夫黄衮,督率伎士,演剧水中,作傀儡戏。人物俱能自动,击鼓敲钟,不烦人力,能成节奏。又遣妓航酒船,往来穿梭,画桨齐飞,绿波似织,端的是赏心悦耳,游目骋怀。待至夕阳西下,灯火齐明,才命停罢,尽兴而归。

又越一月,西苑忽然失火,炀帝正在苑中,疑是有盗入苑,急忙避匿草间,亏得苑中人多,七手八脚,环绕拢来,你挑水,我扑火,方将祝融氏驱回。炀帝经此一吓,遂成了心悸病,每夕在睡梦中,辄呼有贼,必由数妇人在旁摇抚,乃得少眠。未几又是夏天,腐草为萤,纷飞不绝。炀帝想入非非,令宫苑内侍,齐捉萤火,收贮纱囊,得数百斛。遂乘着五月朔日,夜游海山,把纱囊中的萤火,一齐放出,光遍岩谷。都人远远望见,还道苑中又复失火,哪晓得是一片萤光呢。总算会寻快乐。

炀帝喜极归寝,酣睡一宵,越宿接到急报,乃是魏刀儿部贼甄翟儿,率众十万寇太原,将军潘长文战死。炀帝因太原要地,有此贼焰,也觉心惊,亟调山西、河东慰抚大使李渊,往讨甄翟儿。嗣是连得军警,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恐炀帝不乐,往往匿不上陈,炀帝稍有所闻,一日临朝,顾问群臣道:『近来盗贼如何?』

宇文述出班奏道:『近已渐少。』

光禄大夫苏威,独引身隐柱。炀帝召威过问,威答道:『臣未主军旅,不知盗贼多少,但虑盗贼渐近。』

炀帝问为何因?

威说道:『前日贼据长白山,今近在汜水,且往日租赋丁役,今皆无着,岂不是尽化为盗么?』

炀帝道:『区区小贼,尚不足虑。惟高丽王高元,至今未见来朝,实属可恨!』

威复答道:『高丽在外,盗贼在内,臣谓外不足恨,内实可忧。况陛下在雁门时,许罢东征,今复欲征发,民不聊生,怎能不相率为盗呢?』

炀帝勃然变色,拂袖退朝。到了端午节,百僚竞献珍玩,威独献入【尚书】一部,有人从旁谮威道:『【尚书】有五子之歌,威欲借此谤上。』

炀帝正未明威意,听到此言,当然愈怒。既而复议伐高丽,廷臣莫敢进谏,独威入内奏请道:『欲讨高丽,何必发兵,但赦免各处盗贼,便可得数百万人,饬令东征,必能立功赎罪,高丽不难平服了。』

炀帝不答,面有愠色,威当即趋出,御史大夫裴蕴进奏道:『威大不逊,天下何处有许多盗贼。』

炀帝恨恨道:『老革犹言老兵多奸,虚张贼势,意欲胁朕,朕拟令人批颊,因念他是多年耆旧,所以忍耐一二。』

蕴亦辞退,另唆人上章劾威,说他前时典选,滥授人官。炀帝即夺去威官,除名为民。过了月余,又有人讦威私通突厥。裴蕴奏诏推按,证成威罪,请即处死。还是炀帝不忍加诛,许贷一死,惟并威子孙三世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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