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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梁山泊吴用举戴宗 揭阳岭宋江逢李俊

水浒传70回本作者:施耐庵发布:福哥

2020-5-25 18:50

    话说当时宋太公掇个梯子上墙来看时,只见火把丛中约有一百余人。当头两个便是郓城县新参的都头。却是弟兄两个:一个叫做赵能,一个叫赵得。两个便叫道:『宋太公!你若是晓事的,便把儿子宋江送出来,我们自将就他;若是不教他出官时,和你这老子一发捉了去!』宋太公道:『宋江几时回来?』赵能道:『你便休胡说!有人在村口见他从张社长家店里吃了酒归来。亦有人跟到这里。你如何赖得过?』宋江在梯子边说道:『父亲和他论甚口?孩儿便挺身出官也不妨:县里府上都有相识;况已经赦宥的事了,必当减罪。求告这厮们做甚么?赵家那是个刁徒;如今暴得做个都头,知道甚么义理?他又和孩儿没人情,空自求他。』宋太公哭道:『是我苦了孩儿!』宋江道:『父亲休烦恼。官司见了,倒是有幸。明日孩儿躲在江湖上,撞了一班儿杀人放火的弟兄们,打在网里,如何能彀见父亲面?便断配在他州外府,也须有程限,日后归来,也得早晚伏侍父亲终身。』宋太公道:『既是孩儿恁的说时,我自来上下使用,买个好去处。』

    宋江便上梯来叫道:『你们且不要闹。我的罪犯今已赦宥,定是不死。且请二位都头进敝庄少叙三杯,明日一同见官。』赵能道:『你休使见识赚我入来!』宋江道:『我如何连累父亲兄弟?你们只顾进家里来。』宋江便下梯子来,开了庄门,请两个都头到庄里堂上坐下;连夜杀鸡宰鹅,置酒相待。那一百士兵人等,都与酒食管待,送些钱物之类;取二十两花银,把来送与两位都头做『好看钱。』当夜两个都头就在庄上歇了。次早五更,同到县前;等待天明,解到县里来时,知县才出升堂。只见都头赵能,赵得,押解宋江出官。知县时文彬见了大喜,责令宋江供状。当下宋江笔供招:『不合于前年秋间典赡到阎婆惜为妾。为因不良,一时恃酒,争论斗殴,致被误杀身死,一向避罪在逃。今蒙缉捕到官,取勘前情,所供甘罪无词。』知县看罢,且叫收禁牢里监候。

    满县人见说拿得宋江,谁不爱惜他。都替他去知县处告说讨饶,备说宋江平日的好处。知县自心里也有八分开豁他,当时依准了供状,免上长枷手杻,只散禁在牢里。宋太公自来买了告下使用钱帛。那时阎婆已自身故了半年,没了苦主;这张三又没了粉头,不来做甚冤家。县里叠成文案,待六十日限满,结解上济州听断。本州府尹看了申解情由,赦前恩宥之事,已成减罪,把宋江脊杖二十,刺配江州牢城。本州官吏亦有认得宋江的,更兼他又有钱帛使用,名唤做断杖刺配,又无苦主执证,众人维持下来。都不甚深重,当厅带上行枷,押了一道牒文差两个防送公人,无非是张千,李万。

    当下两个公人领了公文,监押宋江到州衙前。宋江的父亲宋太公同兄弟宋清都在那里等候;置酒管待两个公人,赍发了些银两。教宋江换了衣服,打拴了包裹,穿了麻鞋。宋太公唤宋江到僻静处,叮嘱道:『我知江州是个好地面,──鱼米之乡,--特地使钱买将那里去。你可宽心守耐。我自使四郎来望你。盘缠,有便人常常寄来。你如今此去正从梁山泊过;倘或他们下山来劫夺你入伙,切不可依随他,教人骂做不忠不孝。

    ──此一节牢记于心。孩儿,路上慢慢地去。天可怜见,早得回来,父子团圆,兄弟完聚!』宋江洒泪拜辞了父亲。兄弟宋清送一程路。宋江临别时,嘱付兄弟道:『我此去不要你们忧心;只有父亲年纪高大,我又累被官司缠扰,背井离乡而去,兄弟,你早晚只在家侍奉,休要为我到江州来,弃掷父亲,无人看顾。我自江湖上相识多,见的那一个不相助,盘缠自有对付处。天若见怜,有一日归来也。』宋清洒泪拜辞了,自回家中去侍奉父亲宋太公,不在话下。

    只说宋江和两公人上路。那张千,李万,已得了宋江银两,又因他是好汉,因此,于路上只是伏侍宋江。三个人上路行了一日,到晚投客店安歇了,打火做些饭吃,又买些酒肉请两个公人。宋江对他说道:『实不瞒你两个说:我们今日此去正从梁山泊边过。山寨上有几个好汉,闻我的名字,怕他下山来夺我,枉惊了你们。我和你两个明日早起些,只拣小路里过去,宁可多走几里不妨。』两个公人道:『押司,你不说,俺们如何得知。我等自认得小路过去,定不得撞著他们。』当夜计议定了,次日,起个五更来打火。两个公人和宋江离了客店。只从小路里走。约莫也走了三十里路,只见前面山坡背后转出一伙人来。宋江看了,只叫得苦。来的不是别人,为头的好汉正是赤发鬼刘唐,将领著三五十人,便来杀那两个公人。这张千,李万,做一堆儿跪在地下。宋江叫道:『兄弟!你要杀谁?』刘唐道:『哥哥,不杀了这两个男女,等甚么!』宋江道:『不要你污了手,把刀来我杀便了。』两个人只叫得苦。刘唐把刀递与宋江。宋江接过,问刘唐道:『你杀公人何意?』刘唐说道:『奉山上哥哥将令,特使人打听得哥哥吃官司,直要来郓城县劫牢,却知哥哥不曾在牢里,不曾受苦。今番打听得断配江州,只怕路上错了路头,教大小头领分付去四路等候,迎接哥哥,便请上山。这两个公人不杀了如何?』宋江道:『这个不是你们兄弟抬举宋江,倒要陷我于不忠不孝之地。若是如此来挟我,只是逼宋江性命,我自不如死了!』把刀望喉下自刎。刘唐慌忙攀住胳膊,道:『哥哥!且慢慢地商量!』就手里夺了刀。宋江道:『你弟兄们若是可怜见宋江时,容我去江州牢城听候限满回来,那时却待与你们相会。』刘唐道:『哥哥这话,小弟不敢主张。前面大路上有军师吴学究同花知寨在那里专等迎迓哥哥,容小弟著小校请来商议。』宋江道:『我只是这句话,繇你们怎地商量。』

    小喽啰去报,不多时,只见吴用,花荣,两骑马在前,后面数十骑马跟著,飞到面前。下马叙礼罢,花荣便道:『如何不与兄长开了枷?』宋江道:『贤弟,是甚么话!

    此是国家法度,如何敢擅动!』吴学究笑道:『我知兄长的意了。这个容易,只不留兄长在山寨便了。晁头领多时不曾得与仁兄相会,今次也正要和兄长说几句心腹的话。略请到山寨少叙片时,便送登程。』宋江听了道:『只有先生便知道宋江的意。』扶起两个公人来。宋江道:『要他两个放心;宁可我死,不可害他。』两个公人道:『全靠押司救命!』

    一行人都离了大路,来到芦苇岸边,已有船只在彼。当时载过山前大路,却把山轿教人抬了,直到断金亭上歇了,叫小喽啰四下里去请众头领来聚会。迎接上山,到聚义厅上相见。晁盖谢道:『自从郓城救了性命,兄弟们到此,无日不想大恩。前者又蒙引荐诸位豪杰上山,光辉草寨,思报无门!』宋江答道:『小可自从别后,杀死淫妇,逃在江湖上,去了年半。本欲上山相探兄长面,偶然村店里遇得石勇,捎寄家书,只说父亲弃世,不想却是父亲恐怕宋江随众好汉入伙去了,因此写书来唤我回家。虽然明吃官司,多得上下之人看觑,不曾重伤。今配江州,亦是好处。适蒙呼唤,不敢不至。今来既见了尊颜,奈我限期相逼,不敢久住,只此告辞。』晁盖道:『直如此忙!且请少坐。』两个中间坐了。宋江便叫两个公人只在交椅后坐,与他寸步不离。晁盖叫许多头领都来参拜了宋江,分两行坐下,小头目一面斟酒。先是晁盖把盏了;向后军师吴学究,公孙胜,起至白胜把盏下来。酒至数巡,宋江起身相谢道:『足见兄弟们相爱之情!宋江是个犯罪囚人,不敢久停,就此告辞。』晁盖道:『仁兄直如此见怪?虽然仁兄不肯要坏两个公人,多与他些金银,发付他回去,只说在梁山泊抢掳了去,不到得治罪于他。』宋江道:『兄这话休题!这等不是抬举宋江,明明的是苦我。家中上有老父在堂,宋江不曾孝敬得一日,如何敢违了他的教训,负累了他?前者一时乘兴与众位来相投,天幸使令石勇在村店里撞见在下,指引回家。父亲说出这个缘故,情愿教小可明了官司;及断配出来,又频频嘱付;临行之时,又千叮万嘱,教我休为快乐,苦害家中,免累老父怆惶惊恐:因此,父亲明明训教宋江。小可不争随顺了,便是上逆天理,下违父教,做了不忠不孝的人在世,虽生何益?如不肯放宋江下山,情愿只就众位手里乞死!』

    说罢,泪如雨下,便拜倒在地。晁盖,吴用,公孙胜,一齐扶起。众人道:『既是哥哥坚意要往江州,今日且请宽心住一日,明日早送下山。』三回五次,留得宋江,就山寨吃里了一日酒。教去了枷,也不肯除,只和两个公人同起同坐。当晚住了一夜,次日早起来,坚心要行。吴学究道:『兄长听禀:吴用有个至爱相识,见在江州充做两院押牢节级,姓戴名宗。本处人称为戴院长。为他有道术,一日能行八百里,人都唤他做神行太保。此人十分仗义疏财。夜来小生修下一封书在此与兄长去,到彼时可和本人做个相识。但有甚事,可教众兄弟知道。』众头领挽留不住,安排筵宴送行;取出一盘金银送与宋江;又将二十两银子送与两个公人;就与宋江挑了包里,都送下山来。一个个都作别了。吴学究和花荣直送过渡,到大路二十里外,众头领回上山去。

    只说宋江自和两防送公人取路投江州来。那个公人见了山寨里许多人马,众头领一个个都拜宋江,又得他那里若干银两,一路上只是小心伏侍宋江。三个人在路约行了半月之上,早来到一个去处,望见前面一座高岭。两个公人说道:『好了!过得这条揭阳岭,便是浔阳江。到江州却是水路,相去不远。』宋江道:『天色暄暖,趁早走过岭去,寻个宿头。』公人道:『押司说得是。』三个人赶著,奔过岭来。行了半日,巴过岭头,早看见岭脚边一个酒店,背靠颠崖,门临怪树,前后都是草房,去那树阴之下挑出一个酒旆儿来。宋江见了,心中欢喜,便与公人道:『我们肚里正饥渴哩,原来这岭上有个酒店,我们且买碗酒吃再走。』

    三个人入酒店来,两个公人把行李歇了,将水火棍靠在壁上。宋江让他两个公人上首坐定。宋江下首坐了。半个时辰,不见一个人出来。宋江叫道:『怎地不见有主人家?』只听得里面应道:『来也!来也!』侧首屋下走出一个大汉来,赤色札注:虫字旁札。须,红丝虎眼;头上一顶破巾,身穿一领布背心,露著两臂,下面围一条布手巾;看著宋江三个人,唱个喏,道:『客人打多少酒?』宋江道:『我们走得肚饥,你这里有甚么肉卖?』那人道:『只有熟牛肉和浑白酒。』宋江道:『最好;你先切三斤熟牛肉来,打一角酒来。』那人道:『客人,休怪说。我这里岭上卖酒,只是先交了钱,方才吃酒。』宋江道:『倒是先还了钱吃酒,我也喜欢。等我先取银子与你。』宋江便去打开包裹,取出些碎银子。那人立在侧边,偷眼著,见他包裹沉重,有些油水,心内自有八分欢喜;接了宋江的银子,便去里面舀一桶酒,切一盘牛肉出来,放下三只大碗,三只箸,一面筛酒。三个人一头吃,一面口里说道:『如今江湖上歹人多,有万千好汉著了道儿的:酒肉里下了蒙汗药,麻翻了,劫了财物,人肉把来做馒头馅子,我只是不信。那里有这话?』那卖酒的人笑道:『你三个说了,不要吃我这酒和肉!里面都有了麻药!』宋江笑道:『这个大哥瞧见我们说著麻药,便来取笑。』两个公人道:『大哥,热一碗也好。』那人道:『你们要热吃,我便将去烫来。』那人烫热了,将来筛做三碗。正是饥渴之中,酒肉到口,如何不吃?三人各吃了一碗下去。只见两个公人瞪了双眼,口角边流下涎水来,你揪我扯,望后便倒。宋江跳起来道:『你两个怎地得吃一碗便恁醉了?』向前来扶他,不觉自家也头晕眼花,扑地倒了。光著眼,都面面觑;麻木了,动弹不得。酒店里那人道:『惭愧!好几日没买卖!今日天送这三头行货来与我!』先把宋江倒拖了,入去山岩边人肉作房里,放在剥人凳上;又来把这两个公人也拖了入去,那人再来,却包裹行李都提在后屋内,打开看时,都是金银。那人自道:『我开了许多年酒店,不见著这等一个囚徒!量这等一个罪人,怎地有许多财物,却不是从天降下赐与我的!』那人看罢包裹,却再包了,且去门前望几个火家归来开剥。

    立在门前看了一回,不见一个男女归来。只见岭下这边三个人奔上岭来。那人却认得慌忙迎接道:『大哥那里去来?』那三个内一个大汉应道:『我们特地上岭来接一个人,料道是来的程途日期了。我每日出来,只在岭下等候,不见到,正不知在那里耽搁了。』那人道:『大哥,却是等谁?』那大汉道:『等个奢遮的好男子』。那人问道:

    『甚么奢遮的好男子?』那大汉答道:『你敢也闻他的大名?便是济州郓城县宋押司宋江。』那人道:『莫不是江湖上的山东及时雨宋公明?』那大汉道:『正是此人。』那人又问道:『他却因甚打这里过?』那大汉道:『我本不知。近日有个相识从济州来,说道:「郓城县宋江,不知为甚事发在济州府,断配江州牢城。」我料想他必从这里过来,别处又无路。他在郓城县时,我尚且要去和他厮会;今次正从这里经过,如何不结识他?因此,在岭下连日等候;接了他四五日,并不见有一个囚徒过来。我今日同这两个兄弟信步踱上山岭,来你这里买碗酒吃,就望你一望。近日你店里买卖如何?』那人道:『不瞒大哥说,这几个月里好生没买卖。今日谢天地,捉得三个行货,又有些东西。』那大汉慌忙问道:『三个甚样人?』那人道:『两个公人和一个罪人。』那汉失惊道:『这囚徒莫非是黑肥胖的人?』那人应道:『真个不十分长大,面貌紫棠色。』那大汉连忙问道:『不曾动手么?』那人答道:『方才拖进作房去,等火家未回,不曾开剥。』那大汉道:『等我认他一认!』

    当下四个人进山岩边人肉作房里,只见剥人凳上挺著宋江和两个公人,颠倒头放在地下。那大汉看见宋江,却不认得;相他脸上『金印,』又不分晓;没可寻思处,猛想起道:『且取公人的包裹来,我看他公文便知。』那人道:『说得是。』便去房里取过公人的包裹打开,见了一锭大银,又若干散碎银两。解开文书袋来,看了差批,众人只叫得『惭愧。』那大汉便道:『天使令我今日上岭来!早是不曾动!争些儿误了我哥哥性命!』那大汉便叫那人:『快讨解药来,先救起我哥哥。』那人也慌了,连忙调了解药,便和那大汉去作房里,先开了枷,扶将起来,把这解药灌将下去。

    四个人将宋江扛出前面客位里,那大汉扶住著,渐渐醒来,光著眼,看了众人立在面前,又不认得。只见那大汉教两个兄弟扶住了宋江,纳头便拜。宋江问道:『是谁?

    我不是梦中么?』只见卖酒的那人也拜。宋江道:『这里正是那里?不敢动问两位高姓?』那大汉道:『小弟姓李,名俊。祖贯州人氏。专在扬子江中撑船梢公为生,能识水性。人都呼小弟做混江龙李俊便是。这个卖酒的是此间揭阳岭人,只靠做私商道路,人尽呼他做催命判官李立。这两个兄弟是此间浔江边人,专贩私盐来这里货卖,却是投奔李俊家安身。大江中伏得水,驾得船。是弟兄两个:个唤做出洞蛟童威,一个叫做翻江蜃童猛。』这两个也拜了宋江四拜。宋江问道:『却才麻翻了宋江,如何却知我姓名?』李俊道:『兄弟有个相识,近日做买卖从济州回来,说起哥哥大名,为发在江州牢城。李俊往常思念,只要去贵县拜识哥哥,只为缘分浅薄,不能彀去。今闻仁兄来江州,必从这里经过。小弟连连在岭下等接仁兄五七日了,不见来。今日无心,天幸使令李俊同两个弟兄上岭来,就买杯酒,遇见李立说将起来;因此,小弟大惊,慌忙去作房里看了,却又不认得哥哥;猛可思量起来,取讨公文看了,才知道是哥哥。不敢问仁兄,闻知在郓城县做押司,不知为何事配来江州?』宋江把这杀了阎婆惜,直至石勇村店寄书,回家事发,今次配来江州,备细说了一遍。四人称叹不已。李立道:『哥哥,何不只在此间住了,休上江州牢城去受苦?』宋江答道:『梁山泊苦死相留,我尚兀自不肯住,恐怕连累家中老父,此间如何住得!』李俊道:『哥哥义士,必不肯胡行。你快救起那两个公人来。』李立连忙叫了火家,已都归来了,便把公人扛出前面客位里来,把解药灌将下去,救得两个公人起来,面面厢觑,道:『我们想是行路辛苦,恁地容易得醉!』众人听了都笑。

    当晚李立置酒管待众人,在家里过了一夜;次日,又安排酒食管待,送出包裹还了宋江并两个公人。当时相别了。宋江目和李俊,童威,童猛,并两个公人下岭来,迳到李俊家歇下。置备酒食,殷勤相待,结拜宋江为兄,留在家里过了数日。宋江要行,李俊留不住,取些银两赍发两个公人。宋江再带了行枷,收拾了包裹行李,辞别李俊,童威,童猛,离了揭阳岭下,取路望江州来。

    三个人行了半日,早是未牌时分。行到一倨去处,只见人烟辏集,市井喧哗。正来到市镇上,只见那里一伙人围住著看。宋江分开人丛,挨入去看时,却原来是一个使枪棒卖膏药的。宋江和两个公人立住了脚,看他使了一回枪棒。那教头放下了手中枪棒,又使了一回拳。宋江喝采道:『好枪棒拳脚!』那人却拿起一个盘子来口里开口道『小人远方来的人投贵地特来就事。虽无惊人的本事,全靠恩官作成,远处夸称,近方卖弄。如要筋骨膏药,当下取赎;如不用膏药,可烦赐些银两铜钱赍发,休教空过了。』那教头把盘子掠了一遭,没一个出钱与他。那汉又道:『看官,高抬贵手。』又掠了一遭,众人都白著眼看,又没一个出钱赏他。宋江见他惶恐,掠了两遭,没人出钱,便叫公人取出五两银子来。宋江叫道:『教头,我是个犯罪的人,没甚与你;这五两白银权表薄意,休嫌轻微。』那汉子得了这五两白银,托在手里,便收科道:『恁地一个有名的揭阳镇上,没一倨晓事的好汉抬举咱家!难得这位恩官,本身见自为事在官,又是过往此间,颠倒赍发五两白银!正是「当年却笑郑元和:只向青楼买笑歌!惯使不论家豪富,风流不在著衣多。」这五两银子强似别的十两!咱家拜揖。愿求恩官高姓大名,使小人天下传扬。』宋江答道:『教师,量这些东西值得几多!不须致谢。』正说之间,只见人丛里一条大汉分开人众,抢近前来,大喝道:『兀那厮!是甚么鸟汉!那里来的囚徒,敢来灭俺揭阳镇上威风!』搭著双拳来打宋江。不因此起相争,有分教:

    浔阳江上,聚数筹搅海苍龙;梁山泊中,添一个爬山猛虎。

    毕竟那汉为甚么要打宋江,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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